40

自初二那年為淩緒出頭和人在廁所打群架，到後來遇見唐遇，我就清楚知道自己這輩子的沖動都給了這兩個人。無論是争面子，或是表達情感，行動上持有掌控權的總是我，至于精神方面則心甘情願地任由對方處置。

“只要主動追逐，總會得到青睐。”我時常懷着這樣的心理，也确實在唐遇身上得到了證實。

因而在淩緒的問題上，我也這般僥幸盤算。

例如當下，我輕輕吸吮他的嘴唇，舌頭也靈巧地探入，心跳愈發澎湃險些把自己規劃的節奏打亂。我雖然沒拍過多少吻戲，卻也不是不懂事的少女，自認為基本的吻技還是在行。可是不管我怎麽主動，都沒法全心投入。

請問接吻對象一直睜着眼像死魚一樣任由我動嘴該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淩緒喜歡沼躍魚，我喜歡可達鴨。他當下就和看穿了一切的藍色醜怪一樣，直勾勾地盯着我，而我想要讓彼此都動情一些，愣是把自己親成了傻逼可達鴨。

從未如此挫敗過。

身邊都是來來往往的路人，親得這麽可笑，我總不能就此甩臉色走人，不然明天又得成為被“哈哈哈哈哈”的對象。

其實最初親吻的那刻，我能感覺到淩緒的眼裏也透着幾分歡喜。不管他主不主動，起碼不排斥。可是不知怎的，這份意願并未持續太久，竟然演變到這般尴尬的地步。

我及時制止了讓自己變成笑話的舉動，摟着他脖子的手也不住顫抖，猶豫是否該松開。

記者還未離開，幸虧他只看得見淩緒的背面，沒有将他的面無表情拍下來。我們就保持這樣的姿勢面對面貼身而立，為了讓彼此看上去只是普通情侶，我還把頭垂在他胸口盡量不露出正臉。

或許表面上我們真的很像一對恩愛的小情侶。剛剛逛好街，男方還抓了一袋娃娃送給女方，女方則摟着他表示親昵。可是其中的無言只有自己能體會。

剛才燃起的勇氣和沖動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懊悔與狼狽。早知道不做這件事了，甚至連話都不要說。明明那麽害怕平衡的關系被打破，為什麽自己還要忍不住去把缺口撕得更大。

确實有懷揣想要跨過界限的心思，并且被平日裏的親密培養得愈發強烈，但是這份蠢蠢欲動還不足以保證安全。

我果然還是太驕縱，把自己推入不可逆的境地。

“怎麽不繼續了？”淩緒單手摟住我，低聲問道：“記者不是還沒離開麽？”

原來他都知道。

我詫異地擡起頭，他依舊面色淡泊，雙眼深邃如海看不透半分情緒。

他拍拍我的後腦勺，唇角微微揚起，但神情并不愉悅。

他嘆氣說：“從游戲廳出來就發現了，要他跟一晚上也是挺辛苦的。我說你怎麽突然想逛街了……下次還是不要這麽突然，炒話題不是非要通過這種方式的。”

心尖有點酸疼，我知道他失望了。

我吸吸鼻子，沉默着點頭應承。想拉着他盡早回家，卻被他突然把袋子放到地上的舉動弄得不明所以。

淩緒雙手捧起我的臉，指腹在我的嘴唇上輕輕摩擦，嗓音低沉如醇酒讓我迷醉，“不過人家跟這麽久不容易，還是讓他回去交差好了。而且你親得也太差勁了，拍戲的時候怎麽辦啊……”

“陳幸，認真點學，我只教一次。”

而後唇部再度感受到溫熱，這次我們都閉眼了。

迷亂間腦海裏浮現一個少年，與淩緒的身形重疊，眉眼溫柔披着夏日明光。

我猜起碼有那麽一瞬間，淩緒給我的溫柔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攻勢，而非兄妹間的相親相愛。他的試探很謹慎，與往日的輕佻不羁截然相反，結束後還故作懲罰地輕咬了下我的嘴唇。就是這麽一次淺嘗辄止的親昵，于我而言如同璀璨夜星，幾乎将其視為無價珍寶。

這恐怕就是唐遇所說的，專屬于我的虔誠。

後來我們沒有搭地鐵回去，而是叫人開車來接。回程的路上并排坐在後座，他撐着頭看向窗外一言不發。城市的霓虹在他臉上劃過流光，周身圍繞的氣息卻是極冷的。

我自知找他出來的目的不是那麽光彩，他會不開心也情有可原。然而就像Abby說的，即便他對我失望，也萬般配合把戲演完。

道歉沒有意義，更說不出“哪怕沒有記者在場，我也會主動親吻”這件事。

再見到Abby時，她容光煥發如凱旋的将軍，直接誇我炒作到位。

“你們還真是放得開。”Abby拿着本雜志在我面前揚了揚，“‘青梅竹馬甜蜜約會，鬧市街頭高調熱吻’，标題取得不錯啊，這下許夢茹的經紀人總沒臉再跟我搶名額了。”

我懶得看自己的臉印在八卦雜志封面上是什麽樣子，低頭扣着手指上的倒刺，“也是你聯系的記者靠譜啊。”

“這人可不是我找的，這次完全是你們自己引起狗仔注意。”她把雜志丢在一邊，沖我挑眉直樂，“當初我還嫌棄淩緒搗亂，沒想到你們演得惟妙惟肖，而且現在外面對你的評價還不錯。可以安心啦，等着上節目繼續‘秀恩愛’吧。”

一個手抖把倒刺撕了下來，頓時皮破血流，我疼得眼淚差點沒飚出來。用紙巾捂住手指，緊緊捏着才把刺痛壓下，可是關于錄影《萬中無一》的不安怎麽都揮不去。

那天把SDF獎杯的微博發出去以後，掀起了小浪潮。盡管榮譽并非我一個人的，但外界也确實驚訝這部老片居然還曾經是SDF的獎項所有者，于是好評都順勢跑到發博的我這裏來，我撿了個大便宜。照目前這趨勢，我要上熱門節目也無可厚非。

可是逛街兼強吻來擺拍的事情還沒淡去，又告訴淩緒參加情侶檔綜藝維持話題度，真的不會讓他更覺得我在利用他麽？

Abby不愧和我相依為命多年，一眼看破了我苦兮兮的心理。她從包裏拿出一片創可貼，輕巧地幫我包住指頭，然後似笑非笑地與我對望，“我不是說過麽，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情侶關系一開始就是他提出的，為了用這個名號幫你撇去不實謠言。盡管這點子又傻又老土，也就那蠢貨想得出來，可是你終歸能得到好處。平時他不也經常發你們的照片作秀麽，大家半斤八兩，他淩公子有什麽可生氣，還能順便提升他的形象，一舉兩得。”

我托腮琢磨一番，竟然無法反駁。總覺得哪裏不對，又覺得哪裏都對……

“當然了，好處不光是名聲方面的。”Abby總算露出狐貍尾巴，指甲不斷撩撥我的指尖，“頻繁的互動也能促進感情發酵的節奏哦，我想你應該已經感受到了吧。”

順着她的目光，把視線投向手邊雜志封面上我和淩緒的接吻照，被搔|刮的指尖酥|麻難捱，一路癢到心口。

我選擇了投降。

和淩緒親吻的感覺這些天總在深夜印入腦海，讓我輾轉反側。同時，與沈餘安的吻戲也讓我無從下手。當然我知道她本人也是挺糾結的，畢竟是第一次被同性強吻。

《百佬彙》劇情早已進入後半截，我扮演的顧寧已經愛上陸溪，并和男友王暮琛提了分手。可是陸溪對顧寧沒有半點愛戀的意思，顧寧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繼續和她相處。直到有一天，顧寧加班到深夜，偏巧遇上暴雨，陸溪的家恰好在公司附近于是邀請她住宿。

于是顧寧的情感在這個雨夜爆發了。

這場戲和《芭蕾舞姿》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我扮演的角色忍受不住暗戀之苦而強吻，區別在于陸溪是直的，她根本不愛顧寧。而且最大的問題是，我不希望拍出來的效果與從前無異。試鏡時借着對唐遇的感覺拿到角色，這種僥幸有一次就夠了，我不想被人笑作只會靠死人演戲。

所以該怎麽辦？

我洩氣地把劇本丢在茶幾上，心煩地按壓太陽穴。

“怎麽一副考前抱佛腳的樣子？”淩緒端着杯碟篤定地從廚房走來。

“還不是明天的夜戲。”我接過杯子喝了幾口，濃郁的咖啡香氣讓腦子放松不少，“入不了戲，總會代入芭蕾舞姿的角色。”

他示意我擡起屁股，随手拿起靠墊放在我身下，“別直接坐在地板上，太涼。你說代入從前的角色，是哪部分，性格還是态度？”說着也緊靠我席地而坐。

我指着紙張上一段文字說：“喏，顧寧接到陸溪的電話，立刻冒雨從公司奔到公寓，然後兩人徹談一番，最後躺在床上她親了陸溪。我個人認為顧寧的暗戀應該是帶着幾分膽怯，可是從出公司到強吻，好像非常主動甚至自信，連共浴都是她提出的。不管我怎麽想象，都免不了産生卑微。”

淩緒拿起劇本仔細閱讀，頭也不擡地問：“你眼裏的顧寧是什麽樣的？”

我回想着過去的情節，掰着指頭細數：“前期優柔寡斷，但是會主動試探，嗯，确實有點婊。等确定喜歡陸溪後，就火速把男友甩了，卻沒有貿貿然去告白。應該是謹慎、理性，還有……”

“還有自私。”他接話道，“從她平時把煩惱都撒在男友身上，包括喜歡上別人就立馬頭也不回離開男友這點看來，她是一個很自我的人。所以你說的膽怯可以有，畢竟愛上不愛自己的同性不是心大就能坦然的，但卑微對她而言絕不可能。你有沒有想過，這段戲的心理有條分割線，不是從頭至尾都小心謹慎或攻勢猛烈的。”

我思考了一下，猶豫地看着他，“共浴？”

他聳聳肩，“至少我是這樣想的。你看劇本上寫着，雖然赤身果體，但顧寧始終盯着陸溪的臉聽她說話，沒有看其他地方。只有在陸溪起身點香薰時才掃了一眼她的身體。你覺得她是真的順便看了眼，還是一直忍着沒有看？”

我了然地啊了一聲，還是有點遲疑地說：“确實喜歡的人就在面前，不偷看兩眼都對不起自己……可是大家都是女人，會感興趣嗎？”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會怎樣癡漢地面對沈餘安的身體。

“那你試想一下，假設你和你喜歡的……啊不，哪怕只是很有好感的人，脫光衣服泡在一個浴缸裏，你是什麽感受？”

淩緒的這個問題來得措手不及，吓得我腦內劇場高速運轉，忽然蹦出和他共浴的畫面，渾身不自在起來。

我兩眼一瞪，強行忽略不該有的幻想，手撐着額頭借以掩飾羞澀，吞吞吐吐道：“呃，不敢看，但又想看……忍不住偷偷看兩眼，然後……”

然後焦躁難耐，好像從心裏燃起來，燒遍全身，以至于情感上的膽怯都暫時被取代。

竟然相當期盼這樣的親密。

“那就是了。”淩緒未察覺我的異樣，一本正經地說：“愛和欲是分不開的。同性又如何，愛情确切存在，并不妨礙欲|望的産生。喜歡一個人而想要占有她，這是很正常的想法。當占有欲碰上顧寧的自我主義，恰好她又處于空窗期，後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他盡管平日裏又蠢又癫，還好吃懶做，但碰上正事又會變成這副專注正經的模樣。他還在絮絮叨叨說着自己的想法，我已然當作耳旁風，兩手托腮撐在茶幾上緊盯着他，腦子裏聯想到從前相似的場景。

于是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淩緒：“……”

他皺着臉嫌棄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當我喝咖啡假裝四處看風景時，突然壞笑着戳戳我的胳膊，“陳幸，這麽嚴肅的探究你就這種态度？來，跟我說說你笑什麽，是不是想到更深層次的內涵？”

“沒有沒有，我哪比得上淩導你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谄媚地拍上馬屁。

淩緒絲毫不理會我的馬屁，反而笑得更歡了，“剛看我看得那麽認真，別是在想象跟我一起洗澡的樣子吧？”

我瞬間被沒咽下的咖啡嗆個半死。

作者有話要說：

就快進入感情線的高|潮部分了

可是我怎麽覺得這倆人還沒交流感情呢（懵逼撓頭.jpg）

PS：開頭修過了，但似乎沒啥用……請各位無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