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西流河女屍有進展麽?”打電話的是劉法醫,他說道,“屍體大腿以下有拖擦傷,腋下有指印。和四月十二號的死者痕跡相同,死者是被迷暈拖拽推進河裏。”

“已經找到了案發現場,有拖痕,符合你說的這個情況,”

除了第二起案件沒有拖擦傷,第一起和第三起均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案發現場是西流河附近的西宮路,路邊找到了死者的電瓶車。可惜,這段路沒有監控。

秦峰打道回府,開會整理證據,“可以并案偵查了,小王,乙醚來源查的怎麽樣?”

“在江城能接觸到乙醚的單位,還有能接觸到的人名單都在這裏面。”

電腦被推過來,秦峰看到上萬個對象,掐了眉心。

“根據拖擦傷來看,兇手力氣不大,瘦弱或者年紀不大。”秦峰莫名想到今天在學校見到的那個男孩,略一沉,“第二起案件,兇手選擇的是割頸,動脈血管割斷血液噴濺他在慌亂中拿衣服堵住傷口,兇手對人體構造不清楚。”秦峰拿起死者照片,“不然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那範圍小多了,直接排除醫生。”

“兇手年紀在十六歲以上,具有反偵察能力,能接觸到乙醚,有交通工具,但不是汽車。”秦峰站起來,“案發現場沒有攝像頭,附近總有,查吧。”

“為什麽有十六歲這個年紀界限?”

座機電話鈴響起,小王接通,随即把電話遞給秦峰,“你的電話。”嘴型示意,“局長。”

秦峰接通。

“來我辦公室,z省有棘手的案子,z省廳的人想和你見一面。”

“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秦峰說道,“兇手的動機,這幾個案件的共同點是受害人道德敗壞,除了第一個受害人陳勇,其餘人是陋習,卻也不觸犯法律。四月十二號的受害人陳勇,三十二歲,地痞流氓。在案犯前一天,他砸了一家燒烤店打傷店主。十月六號受害的男孩叫董思哲,十歲,在案發前一周,他把一個女孩從公交站臺推下去,導致女孩差點喪命,被人拍成視頻傳上網,董思哲被殺後還有人一部分罵該死。四月三號的案件,受害人公交車上倚老賣老欺負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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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二病?替天行道?”

“董思哲案死者身上沒有約束傷,說明他是自願跟人走到殺人現場。現在的小孩都知道不能跟陌生人走,假設,兇手是個男孩呢,會不會降低了董思哲的防範心理?年齡不會小于十六,陳勇身高一米七,年齡太小不可能制服他。”

“那為什麽必須是男孩?不能是女孩麽?”

“也有可能,你們搜集附近的監控,再細查一遍。”

——

林梵回到教室,剛坐下許州就匆匆過來,“你沒事吧?”

“沒事。”

“警察找你幹什麽?”

“沒事。”林梵擡頭看許州,“你不近視麽?”

許州擋了下臉,“度數不高。”

“你之前的眼鏡是什麽牌子?我得賠你。”

“不用了。”許州的眼神躲閃,“你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下午林梵把高威打了的消息就傳遍全班,這不是小事,誰也料不到林梵這個農村女孩膽子這麽大。晚上林梵沒去餐廳吃飯,出去買了個面包在教室啃。

教室門被推開,林梵擡頭就對上了董邈的眼,收回視線繼續做題。

“我給你臉才讓你在這個學校繼續待下去,你不要臉,也別怪我了。”

林梵把面包咽下去,有些幹巴。

“撞翻你的湯是我的錯,你要賠錢可以,合理範圍的醫藥費我會出。你找人打我,董邈同學,你做的過分了。”

董邈本來要坐下,聞言一腳踹翻了椅子,快步走向林梵,“我找人打你?”她冷笑,“是你動手打人,校園暴力,我不知道這些曝光到網上你會怎麽樣,我真的很想看看。”

林梵咬牙盯着她,董邈擡起下巴,“有的人,給臉都不知道要。”

“你說什麽?”

“我說你不要臉,剛來就勾引許州,綠茶婊!”

林梵攥緊了拳頭,騰地站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綠茶婊,裝什麽裝啊?你爸跳樓自殺你後媽把錢卷跑。你怎麽來的學校?你有錢交學費麽?還是陪那個男人睡出來的錢!”

林梵腦袋嗡的一聲響,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用着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辱罵着自己。

而林梵什麽都沒做,她什麽都沒做。

林梵快步過去一把抓住董邈的衣領,用力把她按在桌子上,手在發抖。“你胡說八道!”

“你打啊?你敢打我一下你覺對會滾出這個學校。”

林梵發白的大腦漸漸找回些理智,她甩開董邈轉身大步出門,沖到操場上。

天色漸暗,暮色沉沉,林梵看着遠處天邊,最後一絲光被黑暗吞噬。

她深吸氣,把臉埋在手心裏蹲了下去。

直到上課的鈴聲響起,她才站起來。

比起自尊受挫,學業更重要,還有兩個月,她要熬下去。

會結束的。

推開教室門看到滿地碎紙片,林梵愣了下,跨過紙片往座位走去。

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灼熱。

林梵一步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她的桌面上全部是墨水,上面的書全沒了。她頓了下,環視整個教室。

他們交頭接耳,讨論聲越來越大。

英語老師走了進來,看到林梵,“你站着幹什麽?坐回去啊。”

林梵一步步往前走,身後老師說,“誰的書撕成這樣?不想讀書了?”

林梵坐回去,她的書包也不見了。

找了一遍在角落垃圾桶裏看到了破爛的書包,林梵走過去把書包撿起來。

“林梵同學你幹什麽?你跑什麽?上課了。”

書包被鋒利的刀片割壞,她把書包放在桌子上,說道,“老師,我的書——被撕壞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全班同學大笑,有人起哄。

“不是你自己撕的麽?”

老師訓斥,“這像什麽樣子?趕快把教室打掃幹淨!林梵?說你呢。”

年輕的面龐,驕傲的靈魂,他們這個年紀無所畏懼。肆意妄為,總以為這便是他們的世界。

林梵一個個看過去,她很平靜,前所未有的平靜。

初一那年,她被全班女生堵在洗手間,狹小肮髒的洗手間,他們把她的書一本本拿出來扔進糞池。

她是沒媽的孩子,她窮窩囊。打不還手,她該被欺負。

以欺負她為樂。

一切都沒有變,和過去一樣。

林梵偏頭看向窗外,玻璃裏倒映出她的狼狽。她笑了笑,回頭對上老師的視線,“我沒辦法接受。”

“你說什麽?”

林梵把書包扔在桌子上,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去哪?回來!”

林梵沖出了門,學校在非下課時間不開大門,林梵翻牆出了學校,她把手插在羽絨服口袋裏,風很大,吹亂了她的頭發。

“你還幫不幫我找兇手了?抓不到兇手我就沒辦法轉世投胎,沒辦法轉世投胎我就永遠在這裏飄,很痛苦。”

林梵想了想,“關我什麽事?”

熊阿姨被噎了下,剛要露出更醜的形态,剛要發飙。

林梵指着她:“我心情不好,別惹我。”

熊阿姨氣的不行,呲牙咧嘴半天嗖的飄到林梵面前,“你站住。”

林梵穿過她往前走,熊阿姨的淚就滾了出來,“你欺負老人。”

浮腫的臉在燈光下散發着幽幽綠光,她嚎啕大哭,很滲人。

林梵停住腳步看她哭,她哭了二十分鐘,不哭了。

對視一會兒,林梵走向公交站臺。

手機沒電了躺在口袋裏,公交車終于是來了,林梵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車上放着一手老歌,鄭智化的水手。

林梵趴在座位上大哭,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明天在哪裏呢?林梵不知道,她沒有明天。

有人遞給她一包紙,林梵拿紙蓋在臉上哭的喘不過氣。

“謝謝。”

她哭了一路,到家已經緩過來神,坐在沙發上頭疼欲裂。

“喝水。”林梵擡頭,熊阿姨把杯子放下,坐在對面,“怎麽了?”

林梵抿了抿嘴唇,搖頭。

“誰欺負你了?阿姨幫你揍他去。”

熊阿姨也有善良的時候。

林梵靠在沙發上,“我很累。”

“累就睡吧,阿姨幫你看着門。”

林梵看着她浮腫泛光的臉,也不是那麽可怖,“謝謝。”

“你去床上睡,要洗澡麽?”

林梵把臉埋在沙發上,嗚咽出聲,她想奶奶了。

第二天早上鬧鐘響起來,林梵睜開眼恍惚了幾秒,起床把手機開機進去洗漱。手機上有一條信息跳了出來,成功充值五十元。

她沒充話費。

電話響了起來,林梵看着陌生號碼,猶豫了一會兒接通,“喂?”

“你快出來,我在門口等你。”

“許州?”

“嗯。”

林梵擦幹臉,“好,我馬上出去。”

她沒有書包,就拿了羽絨服外套把鑰匙和錢塞進去,直沖出門。

她跑的飛快,在一樓的時候撞到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後面的話突然卡住,她緩緩回頭,一個女孩麻木的往樓上走,沒有回頭看自己。

似乎剛剛被撞到的不是她,依舊麻木的往前走。

林梵嗓子有些幹,燈光下,她沒有影子。

電話又響,林梵顧不得那些拿着手機直沖出門。

冷風吹到臉上,她瞬間清醒了。

狠狠揉了一把臉,剛剛是幻覺麽?看錯了?眼花?

在中明路中段看到了斜跨在自行車上的許州,他高高瘦瘦的身材穿着黑色的風衣,林梵跑過去,還喘着氣。

許州沒有戴眼鏡,燈光下一雙眸子清亮,一如既往,“上來吧。”

林梵坐在自行車,心跳的飛快。

他把車騎的飛快,“我家多一套學習資料,給你帶過來了。昨天我和班主任說了你的情況,她不會處罰你,沒事。”

風拂過臉頰,林梵拉上羽絨服帽子蓋住了半邊臉。

“謝謝。”

許州的聲音融在風裏,似乎帶着笑意,“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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