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碧螺春

清明剛過,淅淅瀝瀝的春雨繼續襲擊H市,纏纏綿綿的演繹着潤物細無聲,朦胧的雨霧籠罩着穿城而過的江面,遠遠的看着有些飄渺。

H城和國內很多城市一樣,以江河或是其他什麽為界,有着新城和老城之分。新城多商圈,繁華而忙碌,是新世界的縮影。老城多舊景,悠悠閑閑,像是被時光遺忘的世外桃源。

橫橋老街一片青牆黛瓦,翹角飛檐摩肩接踵,從對面江岸的摩天大樓頂部看下去,仿佛是一只匍匐在地上的蒼鷹,碰上有霧和雨的天氣,站在稍高的地方望去都是一片煙雨朦胧的美,吸引了很多文藝青年,人皆簡稱其老街。

這裏曾是H城最繁華的商行,經歷了戰亂和建國後的數次改造動遷已經漸漸沒落,随着近十來年有意識的恢複改造,漸漸有了繁華的跡象。這裏的人家仍舊保留了前堂店鋪後院居家的生活模式,店鋪中不乏已經存在了上百年的老字號。

餘聲家的茶行“玉露堂”就是其中之一,茶行在橫橋老街北路中段,左右皆是世代開往的街坊,多賣些古董或幹貨。

此刻她正站在據說是從曾祖就傳下來了的黑酸枝木櫃臺後面,小心翼翼的挑揀着要新上架的茶葉。

每年的清明前到谷雨後,是玉露堂茶葉生意的旺季,一年中大半的收入都來自于這段時間收購的上等茶葉,老顧客們不會吝啬金錢,只為了第一時間嘗到新鮮的茶湯。

谷雨還未到就已有熟客問起春茶,餘聲知道今天才确定今年收回來的頭一批碧螺春可以上架了,這一批碧螺春采制于春分,品質皆屬上等,沖泡後湯色碧綠清澈,飲後回甘,極得茶客喜愛。

餘聲正低着頭,忽然聽到門口用來放雨具的青瓷大缸發出細微的聲響,有腳步聲逐漸靠近,她忙笑着擡頭,看清了來人,熟稔的打了聲招呼,“葉先生,下午好。”

被喚作葉先生的男人也笑了笑,然後問她:“老板娘有新茶吃了麽?”

“有了有了,上好的碧螺春,來一壺?”餘聲邊說,邊指了指自己面前分裝得差不多了的茶葉。

男人立刻就點了點頭,輕車熟路的徑自往裏走,餘聲的目光跟着他的背影轉了過去,男人走得擡頭挺胸,步伐從容平緩,視線落在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又俊秀的眉目中有些書卷氣,他目視前方,下颌有些微向上的弧度,襯衣剪裁合身服帖,沒有一絲多餘的皺紋和空隙,風紀扣扣得端端正正西服外套被他搭在拎了公文包的那只手上。

浸□□絡文化多年的餘聲腦海裏立刻浮出了兩個字,禁欲,但又轉念想到這人是父親生前好友,她這念頭未免不好,于是便心裏呸呸了兩聲作罷。

她揚聲喊了句:“阿珊,給葉先生上壺碧螺春,用今天新取出來的那批茶葉。”

她的聲音揚起來,清脆得像是珠子落在瓷盤裏,葉長生剛坐下就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他坐在靠牆的角落裏,旁邊是刻了荷花紋的镂空木制窗棂,透過窗能看到庭院裏一株茂盛得驚人的西府海棠。

Advertisement

玉露堂從餘聲的太爺爺開始就在這裏了,最早只是個賣茶葉的小鋪子,幾經改造和擴建變成了如今既是茶行又是茶館的模樣,後院是居家的兩層小樓,院中以青磚鋪地,四面圍牆,中央一株西府海棠枝桠四處伸展,盛夏時遮天蔽日的陰涼,周圍的建築都差不多高度,向上的視野開闊,是以并不顯逼仄。

葉長生第一次走進這裏,是幾年前他剛進NK的時候。

NK是個德資化工設計院,在行業內頗有名氣,待遇和壓力理所當然的成正比。某天下班時閑逛到附近,從步行街拐了個彎就走到了這條街上,時近傍晚,很多的店都客人寥寥,倒是有相鄰店鋪的老板們聚在一起聊得正歡,街角的廊沿下有肥貓慵懶的卧在角落,時不時舔一舔爪子。

他忍不住就慢下了腳步,這樣的悠閑他忘了從什麽開始就再也沒享受過,他默默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着。

走了不多遠,一家店門前的走馬燈吸引了他,如今已經很少有人還有這東西了,他仰起頭,看到走馬燈上的四大美人圖,突然想起還和祖父母在一起的時光。

“小夥子,你喜歡這個?”旁邊有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葉長生聞言一愣,轉過頭去尋聲音的主人,只見堂內黑酸枝木的櫃臺在燈光下閃着柔和的光,一個穿了件月白色唐裝上衣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櫃臺後笑眯眯的看着他。

男人的背後是鬥大的“茶”字,他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嘴,腳步略略頓了頓,然後走了進去,看見櫃臺裏琳琅的茶葉和茶器,才意識到這裏是個茶行。

葉長生好茶,是因為祖母的影響。他的祖母喝了一輩子的茶,從葉長生懂事時起,祖母的盤扣上衣和茶一起定格在了他的記憶裏,好似幾十年她都是這樣,經年不變溫婉的笑着,手執茶壺給他倒茶,教他念詩識字,樂此不疲的跟他講茶葉和他祖父的故事。

他只是覺得奇怪,愛茶懂茶的祖母,為什麽對其中兩種那麽執着。

葉長生經年累月耳濡目染,早已能将茶說得頭頭是道,于是便問店主:“老板,你家的碧螺春,産地是不是洞庭山一帶?”

老板聞言立刻就笑了起來,“小夥子真是識貨,今年春分頭一批采制的碧螺春,産地直供絕對信得過,來一杯嘗嘗?”

他點頭,側頭看着一旁開着門的茶室,老板見他好奇,便道:“有時間可以來坐坐。”

茶是老板親手泡的,沖泡後的茶葉在玻璃杯裏上下翻飛,茶水銀澄碧綠,清香襲人,葉長生就着一杯茶,在茶香氤氲裏聽老板講起這家店的歷史,從堂前的黑酸枝木櫃臺講到面前的茶杯。

明明是剛見面的陌生人,卻閑談間仿若多年的老友,葉長生将此歸為了緣分。

華燈初上時他走出店門,回頭看了看走馬燈下的店門,镂空窗棂一邊是個“茗”字,一邊是個“茶”字,門的兩邊貼着一副對聯。

老板又站在了櫃臺後,微微笑着看向他,一瞬間,葉長生有着恍惚的錯覺,這是個志怪故事裏才有的茶館,每個過路的人都聽老板講個故事,喝杯茶,然後又發生一段夢幻般的故事。

葉長生就這樣成了這家店的常客,漸漸的和老板熟悉起來,兩人像是忘年的君子之交,聽他說起自己出門在外的女兒,也聽他說起這條街上的家長裏短。

後來的某天,他發現茶館關了門,再開門時,站在黑酸枝木櫃臺後的人,變成另一個人,他聽人說起,才知道那是常聽老板提起的出門在外的女兒。

葉長生聽到有人喊她阿聲,對她說節哀,他聽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原來老板夫婦搭乘的飛機失事,倆人不幸罹難,玉露堂從此由才剛滿二十五歲的餘聲接管。

他匆匆的擡眼看了眼餘聲,看見她手腕上縛着的白色絲帶,淡淡的可惜從心底升了上來。

離開時他躊躇良久,到底還是沒有和她說上話,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他走到半路又回頭看了眼店門,那副對聯上的字撞入了眼簾。

浮雲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他想起老板得意的跟他誇耀:“這個字是我家閨女寫的,怎麽樣,不錯吧?”

說話的人已不在,世事有時總是無常。

此後又過了幾年,他依舊常來,餘聲也認得了他,每次來都會笑着叫他葉先生,他也叫她老板娘,這些年來,他們似乎就這樣淡淡的維持着一個客人和主人之間的距離。

只是這種距離在時間的推移中又漸漸變得近了許多。葉長生喜歡圍棋,原來的老板也喜歡,他們常常一下就是幾個小時,後來棋盤不見了,他問老板娘它去哪兒了,她沒回答,可是他隔天再來時,棋盤就又出現了。

葉長生經常出沒的原因餘聲不問,他也不主動說起,他們心照不宣的做着點頭之交,餘聲連他叫什麽名字都不清楚,但卻有着神奇的默契。

阿珊端了茶過來,“葉先生慢用,滿滿的都是春天味道。”

葉長生失笑,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就聽見餘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阿珊,快來幫個忙。”

阿珊就忙走了出去,葉長生的目光落回了面前的茶湯上,看了半晌,端起杯來抿了口,又打開棋盒捏起棋子自己同自己對弈起來。

黑白交錯的棋子在網格縱橫的棋盤上擺放着,像是兩軍交戰的前線,葉長生捏着個白棋,手指屈起來抵着下颌,思考着該放哪裏才好。

還沒想出來,就聽見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阿聲,我家做菜要用茶葉,家裏沒有了,你這裏有賣不出去的麽?”

“賣不出去的茶葉做菜哪裏能好吃,來來來,我這裏有好的,給嬸子你抓一把。”餘聲脆脆的應道。

葉長生愣了愣,随即笑着搖了搖頭,她說的好茶,想來就是碧螺春了,明明那麽貴的茶葉,此刻卻聽着像是大街上幾塊錢能買一斤的粗茶。

跟往常一樣,葉長生喝完一杯茶後起身離開,出門前對餘聲說了聲:“老板娘,我先走了。”

餘聲和他進來時一樣,還是站在櫃臺後,笑容可掬的看着他,點了點道:“葉先生慢走,雨天路滑,小心些。”

葉長生也笑笑,跨出門檻,從青瓷大缸裏取出自己的雨傘,在廊沿下頓了頓腳步,又“刷”的撐開傘,舉步走入了尚且細雨蒙蒙的街道。

餘聲在他出門後就擡眼看着他的背影,西褲上似有浮塵,據阿珊聽來的小道消息,此人已有三十餘歲,可是看起來卻至多二十五六,難道真是男人比女人老得慢的緣故?

她轉了轉眼珠子,在心裏無聊的猜測,突然聽到手機鈴聲響起,她拿起來看了一眼,見是個越洋電話,忙摁下接聽鍵,“美人兒,你怎麽有空想起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我回來啦,第一天慣例雙更~~~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