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舞鶴紅

有沒有發現,我們小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一年三百六十五很多,日歷要翻很久才到另一個新年,長大總是遙不可及,每天醒來都發現自己還是昨天那個小豆丁。

然而等我們真的長大,才發現原來不是這樣的。放幾次假,過幾個周末,事情還沒做完這一年就到了下一年,眼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長出皺紋華發漸生,時間走得比我們想象的要快太多。

這是餘聲後來才足夠明白的道理,而那時她已經失去了很多她以為會長長久久的東西。

H市的十二月天寒地凍,空氣裏彌漫着濕冷的味道,大雪過後,省電視臺的城市紀錄片終于開拍,而在餘聲這裏,他們要跟拍三天的時間。

開始拍攝的第一天早上,餘聲晨起時化了妝,葉長生很少會在醒來時看見她已經坐在梳妝臺前,一時好奇,竟連洗漱都忘記,就靠在床頭一直看着她。

餘聲化好了妝,回頭看見他仍舊賴在床上,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胸膛上,沒好氣的道:“還不起來,今天不上班?”

她的力氣不大,但手掌與皮膚接觸,仍然發出一聲“啪”的脆響,葉長生忙伸手摸了摸,擡頭見她嘴唇有些亮,潤潤的,看上去氣色和平時有些不同,一時覺得有趣,問道:“口紅是哪個顏色的?”

“西柚色,怎麽了?”餘聲扭頭去梳妝臺上看了眼先前用的口紅,回頭應道。

葉長生掀開被子起床,一面套着褲子一面低着頭道:“顏色很襯你,好看。”

餘聲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眯起眼睛笑了笑,催他道:“別貧嘴,快去洗臉刷牙好吃早飯。”

說着她就馬不停蹄的走下樓去了,吃過早飯後葉長生去上班,臨走前突發奇想要來個吻別,勾着餘聲的脖子照着她嘴唇就啃了下去,放開之後突然低下頭“呸”了一聲。

餘聲愣了愣,推推他不滿道:“你幹嘛呢!”

“你這口紅哪個牌子的,苦的。”葉長生更加不滿,轉頭看着她的嘴唇就皺起了眉。

餘聲又愣了愣,半晌才有些心虛的應道:“……MAC的子彈頭。”

“換了換了,什麽玩意兒,苦死了。”葉長生擺擺手,十萬分嫌棄的一面說話一面往外走,走到半路又停住腳,回過頭道,“但是這個顏色好看,可以換個同色的。”

“……哦。”餘聲被他的反應搞了個措手不及,直到他都已經走得看不見人影了,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然後又無奈的搖頭笑了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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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堂早上九點開門,拍攝組八點前就已經到了,在做拍攝前的準備工作,因為他們已經跟了一個多月,餘聲已經逐漸習慣了他們和攝像機的存在,見到他們也只是打了聲招呼就徑自開始忙碌。

鐵皮卷簾門拉上去,露出玉露堂原本的木門板,門板卸下來,室內的光線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餘聲拿掃把清掃了裏外的灰塵,再用細棉布蘸水擰幹後擦過櫃面桌椅,然後把老爺子慣用的茶器搬到門外的矮幾上,又撣了撣搖椅上抱枕的灰。

附近人家廊下挂出來的鳥籠裏畫眉“啾啾”的叫着,餘聲站在門口處左右看看,看見阿珊和寧遠過來,便笑着道:“來了,吃早飯了麽?”

“吃了。”阿珊笑嘻嘻的将手挽上她的,看見一旁開了機的攝像機,還好奇的湊過去看了幾眼,被寧遠扯着衣領子拉了回來。

寧遠待了一會兒就出門去寫生了,老爺子為了配合拍攝需要,帶了阿珊在老街上轉悠,一面走一面講他年輕時老街的繁華。

下午餘聲說要去參加一場茶葉品賞的飯局,把店裏托給了阿珊,然後就出了門。

請柬是在一個星期前收到的,主辦方是一家來自京城的百年茶莊在H市的分店,每年都會邀請一些茶友舉辦一次這樣的品賞活動,已經持續了十來年,每年的日期不定,春夏秋冬皆有可能,品賞的茶也各有不同,自從餘父過世,這樣的活動全都交給了餘聲去出面。

拍攝組要和餘聲一起去,是早就已經告知對方了的,能得到這樣一個打廣告的機會,對方當然不會介意。

這座在濱江路商圈的二層小樓十分醒目,一層擺放着各式的産品供客人選擇,二層則是充滿着京城風情的清雅茶館。坐在紗簾滿布的落地窗旁,前門标志性的牌樓盡收眼底,耳邊是古樂聲聲,午後暖陽不偏不倚地灑在身上,這巧妙布局帶來的陶醉蕩漾在衆人臉上。

餘聲卻來不及享受這樣的惬意,而是四處走動着和各家茶莊茶行茶樓的當家們寒暄,這些人大部分都和餘父同輩,甚至不乏和餘家有了幾十年交情的,餘聲見了都要恭敬的喊上一聲世叔或是世伯。

品賞會很快就開始了,餘聲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同前來的許寧和攝像師一起退到了會場一個視角上佳的角落裏,她透過鏡頭看到了在人群之中的餘聲。

天藍色折枝海棠暗紋的小立領上衣,衣領處繡了一簇栀子花的灰色毛呢大衣,發髻低挽簪了蓮花紋烏木發釵,坐在椅子上脊背聽得筆直,正襟危坐着直視前方的茶藝表演。

現場品賞的第二款茶是舞鶴紅,以高香烏龍品種的“一芯一葉”茶芽加工而成,帶有烏龍茶淡雅的“花香”,茶湯紅豔中帶着一種優雅深沉,因産于臺灣花蓮縣瑞穗鄉舞鶴臺地,由此得名。它的奇特之處,是其由綠葉蟬咬食而出,所以帶着一股自然的花香和果香,為保證品味,不能傷害綠葉蟬生産過程中也不能噴灑農藥。

品賞結束後又有茶藝表演,看過了茶藝表演後有茶友想學茶藝,餘聲便退到了一邊,邊喝茶邊看他們學習,看見一位女茶友試着做出“紅袖添香”的狀态,她便笑着對坐在鏡頭旁的許寧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你看像不像?”

許寧點點頭,餘聲就又狡黠的笑了笑,:“茶不醉人,人是可以自醉的,這就是茶道的魅力。”

品賞會在下午四點半左右結束,臨走前餘聲不僅得到了主辦方送給她的一盒舞鶴紅,還在一層逗留許久,最終買了好幾袋茶爽茶糖這樣的東西。

許寧問她怎麽買那麽多,她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道:“女孩子都喜歡吃零食嘛,而且他們家的還挺好吃的,像這個花生糖是用了龍井的,不那麽甜又還挺好吃。”

許寧笑她是在打廣告,她忙對着攝像頭道:“沒有沒有,我沒有收他們廣告費。”

回程的路上,許寧問出了今天拍攝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像花生糖和茶葉這樣歷史與現代的結合,你覺得和老街的現在像嗎?”

這個問題是在拍攝行程定下來之後就已經遞到餘聲面前了,她點了點頭道:“像,任何事物都不可能一成不變的,像大家要倡導健康飲食就搞了茶味的糖果,老街也為了适應城市的發展進行了改造,雖然我們失去了一些回憶裏的東西,但我們也摒棄了一些髒亂差的東西,總是要變的,老街很老了,如果還是以前那樣,可能就會很破舊,未必會有人願意去……”

她頓了頓,又強調道:“總是要變的,老人覺得現在的老街變了,我們以後也會覺得到時候的老街也變了,一個人衣裳可以不同,只要是那個人就好,換在老街身上也一樣。”

“玉露堂也是嗎?”許寧又問。

說起玉露堂,餘聲的笑容愈發可掬,“那當然了,玉露堂經營了四代人,改變還是很大的,以前門面沒這麽大就不說了,也沒有茶室,偶爾有客人想休息都不行,以前只有茶葉,後來又有了茶具之類的,茶葉品種上也是,以前我們多是歷史名茶,但這些年有很多新茶被研發出來,還有境外的品種,我們也出售的,像舞鶴紅和伯爵紅茶這些我們也有。”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但我們很多東西也沒變,對茶葉的要求還是原來的,雖然因為環境改變了,我們必須要做些改變,但還是要保證質量的,就像我們的櫃臺還是原來那張酸枝木的一樣,有些東西就是你的根,不能丢的,老街也一樣,這裏的人和街坊之間的感情都是不能丢的,還有很多老字號,只要這些還在,老街怎麽變都是一樣的,我覺得是這樣。”

餘聲說着就看向了車窗外,沿路的風景逐漸變得熟悉,她從出生起就待在這裏,渡過了她上大學之前的幼年童年和青春期,以後還要在這裏經歷為人妻為人母的歲月,直到垂垂老矣。

老街不可能不變下去,它可能會被打扮得更加光鮮,可能會被過度開發而變得商業氣息濃厚,就連這裏的人都有可能變得跟現在不一樣,但無論如何,這裏都是她生活的地方。

她站在玉露堂門前,擡頭看見門楣上的匾額,“玉露堂”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又頗具筋骨,幼年習字,先學的是“人”,接着便是這三個字。

祖父告訴她:“這三個字是我爹親手寫的,是傳家寶,是根,也是餘家賴以為生的一切。”

餘聲歪了歪頭,想起這些總要有些惆悵,她回過神,聽見老爺子喊她:“阿聲,那麽冷的天你站在外面做什麽,快進來。”

她應了一聲,擡腿跨過門檻走進去,問他:“爺爺今天有沒有和封伯下棋?”

老爺子應了聲有,又問她:“今天玩得開不開心?”

“挺好的,哦,他們送了一盒舞鶴紅,我買了些糖果。”餘聲忙将裝了茶葉的袋子遞過去,又把另一個袋子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老爺子很高興,起身要去找茶器,他戴着黑色毛線帽穿着深灰色羊毛外套的背影有些蹒跚,但卻又走得飛快,餘聲看着他笑,然後聽見後面有人說了一句:“好了,今天拍到這裏好了。”

是導演的聲音,餘聲回頭一看,攝像機的燈已經滅了,她微微松了肩膀,坐到椅子上去拆糖果,然後笑着招呼道:“來,大家快來吃糖,待會兒一起喝茶。”

寒風凜冽,大概沒有什麽比吃着東西喝着茶一起聊天更惬意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記得寫這一章的時候剛看了《本草中國》,數次熱淚盈眶,傳承二字,實在太難。

嗯,茶味的糖果好吃,吃過綠茶味的花生糖,甜度剛剛好,有花生的香氣又有綠茶的清香,直到現在都念念不忘,恨不得再吃一大盒,可惜家裏這邊找不到^ω^

關于口紅是不是苦……我也很糾結……如果我的MAC是真的,那我覺得有股巧克力味?不苦,我室友也說不苦←_←

但是!!!一般這種轉折都不是什麽好事←_←

我哥說是苦的╮(╯_╰)╭

所以不要糾結口紅苦不苦這個梗了←_←

請看在我為了驗證一個梗特地逼迫室友和我哥嘗了口紅的份上……給個收嘛給個評嘛麽麽紮←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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