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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10-04 11:00:03 字數:4648

“所以愛卿們為的是我大燕,只要有個鳳後有個大子便滿意了嗎?”他不怒反笑得極為愉悅,漫聲道:“那,孤若立陳國女子為後,允她誕下大子,衆位愛卿也同意?”

大君龍口一開,下首的文武巨官登時大驚失色,全炸了——

“大君萬萬不可……”

“此事事關重大,兒戲不得啊!”

“陳國女如何堪為大燕皇後?這是辱沒祖宗家法,這、這是絕絕對對不——”

慕容犷看着群情激憤的百官,面上的笑容漸漸收起。

慢慢地,原是鬧哄哄、激烈抗議的聲音全蔫了,文武百官噤若寒蟬,背脊竄過陣陣冷汗。

“愛卿們這麽喜歡對孤這個大君指手畫腳的,應該是最近給閑出來的新症候吧?”慕容犷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盯着他們,淡淡道:“黑子,退朝後便讓衆太醫随各位大人到府號脈,不管有病無病的,都好好喝幾天苦口良藥,給孤醒一醒神!”

“諾,奴下立時安排太醫們在宮門口待命。”黑子躬腰,藏住一朵幸災樂禍的笑。

文武百官臉色瞬間慘青慘青了

此刻在窦貴妃的主殿內,卻是莺聲燕語,托紫嬌紅,美人如雲。

孟弱也被窦貴妃的百花帖硬邀而來,不得不略點了妝粉,掩飾住疲憊憔悴的臉色,裹着一襲不起眼的雪蠶薄氅,乖乖坐在一衆嫔妃之中。

只不過,她自然是被衆人刻意冷落在一旁的,雖說窦貴妃特別命人在她的位置上放了柔軟昂貴的錦墊,還多擺了一盞血燕,但是這特殊待遇反而讓衆人眼中的妒恨之色更加明顯,巴不得立時射出冷箭将她釘死當場。

她一貫的病嬌蒼白手足無措,抱着懷裏的芙蕖雕銀小暖爐默默無言,心裏滿是冷笑。

比起前世,這點陣仗又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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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妹妹近來可覺好些了?”主位上的窦貴妃越過衆人,柔聲關懷問道,“本宮這兒的藥材雖然不比太醫院的禦藥庫多且廣,可也有幾味上好的,都是家中珍藏的千年老參、何首烏,妹妹若是吃得慣,便打發人來取,別同本宮客氣。”

一聲聲妹妹,卻一口一個本宮,孟弱自然不會真的以為窦貴妃終于打算從她那高高在上的神壇下來,同她姊妹情深了。

“謝謝貴妃娘娘,妾小小症候,不礙事的。”她擺出受寵行驚樣,小餌威激道。

“孟妹妹的病連大君都甚感憂心,本宮與大君夫妻同心,又怎能不多加照拂一二呢?”窦貴妃嫣然一笑,交代宮人道:“把大君上回給本宮的血燕盞包上幾兩,并裝一匣子金葉子讓孟妹妹待會兒帶回芙蕖院。”

“諾。”

“貴妃娘娘,這”

“崔妹妹這頭上的分心花钿極好看,是陳國哪位巧匠打造的?”不待孟弱說完話,窦貴妃已經轉頭去和坐在她下首最近的崔麗華說話了。

“此乃陳國百年金坊“清平號”的首席大匠師親手所制,其實這個有一對,一為芍藥,一為牡丹,臣妾今日特地帶來了牡丹,便是想獻給娘娘的。”崔麗華笑道。

“你呀,老是這麽多禮,本宮都收得不好意思了。”窦貴妃滿眼親切,笑論地輕拍了拍她的手。“你上次給本宮那個崔氏珍傳秘造的養顏凝花膏,本宮用了這些日子,深覺肌膚滑嫩細致許多,都還沒好好謝你呢。”

“娘娘花容月貌,麗華這養顏凝花膏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呵呵呵,妹妹是個實在人兒,怎麽今兒也學會哄本宮了?”

那邊姊妹聊笑正歡,這邊,孟弱周遭的幾個嫔妃都嗤笑了出聲,一個個充滿惡意地斜眼掃着她,故意用不高不低的嗓音竊竊議論——

“喲,她剛剛還真以為自己被貴妃娘娘看進眼裏了呢,真真笑死人。”

“可不是嗎?我們貴妃娘娘又不是男人,哪裏就會被她那副愛裝可憐的小模樣打動,啧啧啧,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德行,就是個短命早夭的相,還當真自己傾國傾城了。”

“小聲些,別看人家像是眼圈兒又要紅了嗎?等會兒大君一到,她定又要哭哭啼啼的告狀了,到時候可有我們苦頭吃的。”

“今兒有貴妃娘娘鎮着,就不信還有這狐媚子出頭的份兒。”

孟弱不為所動,只是對着大殿居中那靜靜燃着檀香氣息的華麗香鼎,面色微凝。

這香味……

她若有所思地擡眼看了上首的窦貴妃,随即垂下眸。

今日若非是個誘餌,那麽便是雲香殿也沒有窦香君自以為的那麽固若金湯,針插不入。

崔麗華的笑聲清脆爽朗而美好,宛若銀鈴般灑落在殿中。

不愧是前世能在救駕之後,又迅速博得了君王寵愛的名門貴女,崔麗華雖然嬌貴自傲,眉眼言談間,卻罕見地流露出揉合着貴族完美典範與飒飒英氣的剛柔并濟。

撇開她愚蠢自大的真正面目不提,像這樣又傲又嬌又美的女子,能有哪個男人不愛呢?

“孟夫人,上次本宮恰好有事不能招待你,你心底對本宮該不會還有氣吧?”

孟弱眨了眨眼,略感茫然地望着不知幾時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的崔麗華,心下微警。

“貴嫔姊姊這話從何說起呢?”她怯怯地一笑,輕聲道。

崔麗華見她不卑不亢甚至不接招,胸口一窒,眸色略顯陰沉,随即清朗地笑了起來。“不怪就好,本宮原還有些擔心,自從在陳國驿站不小心妨礙了妹妹和王公子……咳,沒什麽,只要往後妹妹別再犯胡塗,好好與衆姊妹一同盡心服侍大君便好了。”

殿中諸嫔妃不約而同停下了交談,人人眼色有異地望向孟弱。

孟弱眸光低垂,掩住一抹淩厲——好個“真性情”的士族貴女,終于也舍得撕下虛僞的驕傲面具,連這等陰毒手段都用上了?

大殿之中,衆嫔妃宛若聞到了血腥味而圍上來的毒蛇,興奮得幾乎要發出嘶嘶聲。

“王公子?”

“什麽王公子?”

孟弱嬌嫩的嗓音和自殿門口響起的低沉嗓音同時而起,只不過一個略帶怔忡,一個則是隐含怒火。

崔麗華暗暗得意一笑,忙和其它嫔妃一齊迎駕。

“都起了。”慕容犷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眸光緊緊盯着孟弱,大手卻親昵地扶起了崔麗華,“方才,愛妃說什麽王公子?孤沒聽仔細。”

低垂着頭的孟弱心底一寒,嘴角嘲諷地微勾了下。

自古帝王多疑,他昨夜所謂的“寵愛”,也始終淡薄無情如清晨的露水,金烏乍現後就消逝無蹤。

幸好,人雖能蠢無數回,可也只能死上一次!

崔麗華滿心喜悅,故作尴尬地瞥了孟弱一眼,“大君,您怎麽偷聽我們姊妹說小意兒的私話?”

小意兒的私話?是私話還是私情?

難道阿弱自進宮以來始終對他推拒再三,就是為了那個該死的“王公子”?

許是人對越在乎的越嚴苛以對,眼裏越是容不下一顆沙礫。

慕容犷越想越是疑心滿腹,電光石火間,所有孟弱入宮以來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舉止,在他腦中輾壓而來,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能夠被賦予上別種可能了。

自幼阿弱便被斷定活不過十八,如今越發病體沉痾,這一生還有什麽敢盼敢求的?

我不想害人,如果明知道動情留情,結局都是天人永隔,九泉難見,我又何必讓您為我上了心之後,又得承受大雁折翼鴛鴦失偶之痛?

當時,她說得那般刻骨銘心,就好似曾經滄海難為水……

——他能相信,她是個會在短短時日內就對他情根深重、害怕到無法自拔的癡心女子嗎?

他慕容犷從來就不是個仁厚善信的帝王。

熊熊妒火在他胸臆間竄燒了起來,臉色有些冰冷,唇畔卻笑得越發迷人。

“愛妃們都是孤的女人,從頭到腳連根頭發都是孤的,又有什麽私話是孤聽不得的?”

崔麗華的手被慕容犷的掌勁擰握得幾乎痛叫起來,美麗臉龐有些泛白,勉強笑道:“這、這也不是臣妾能說的話,況且孟妹妹都已經知錯了,大君您就莫放在心上了。”

他明明知道崔貴嫔就是在挑撥,可是只要一想到阿弱“也許”真有個不得不忍痛分離的情郎,他就狂躁得直想親手将這整個世界砸個稀巴爛。

不,在那之前,他要先寸寸淩遲碎割了那個王八蛋!

他松開崔麗華,強迫自己信步走到主榻坐下,劈頭就問:“阿弱,你怎麽說?”

慕容犷眸光挾帶一絲戾氣,牢牢地盯着始終低頭不語的小人兒,胸間怒焰更盛,卻也刺骨心寒起來。

她這是,認了?

衆嫔妃幸災樂禍得都快手舞足蹈起來,若不是大君臉色真的很難看,早就有人開口落井下石,而自始至終被徹底無視的窦貴妃,則是一掃怒氣,面露關切。

“孟妹妹,難道……唉,你這樣,就是本宮也不好在大君面前為你說話了。”

窦貴妃一臉感傷地搖了搖頭。

崔麗華有些倉皇無措,最後像是終于下定決心,牽握起孟弱冷得像冰的小手,在觸及的那一剎那不由打了個機伶,随即堅定地執行着設好的下一步,拉着孟弱齊齊跪了下來。

“大君,臣妾有罪,臣妾當初明知孟妹妹心中另有所愛,卻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背棄家國、踐踏您和大燕的顏面,去做出那等淫奔喪德之舉,所以臣妾阻止了她。可是,可是臣妾今日竟因心中焦急關切,一時沖動之下失口說出了這樁不得見人的的醜事……”崔麗華急得嬌容漲紅,悔愧中透着深深的昂然。“臣妾是守住了國法倫常的大規矩,可是對孟妹妹,臣妾是對不起她的,所以懇請大君重重罰臣妾吧!”

慕容犷神色陰郁地盯着她們——其實真正盯視緊鎖住的只有孟弱一個——只覺自己這三個多月來,簡直、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

“崔姊姊是說,那位深夜在驿站敲我門的王公子嗎?”一個弱弱的嗓音終于遲疑地開口了。

殿中頓時靜如針落可聞!

他心重重一沉,胸口乍起的狂暴殺氣騰騰而起,卻在下一瞬間又被息滅消失一空。

“那個敲錯門的王公子,不是崔姊姊你的表姨兄嗎?”孟弱傻氣地反問,如珠露似曉星般澄澈的烏黑眼眸睜大了,迷茫地看了看身畔的崔麗華,而後隐含求助地又望向上首愣住的慕容犷。“是博陵崔氏的姻親……呃,琅玡王氏?”

“傻阿弱,博陵崔氏嫡系長房主母出身太原王氏。”慕容犷眉開眼笑起來,俊美的臉龐像是在發光,笑斥道:“想和南朝中第一巨閥大族的琅玡王氏結親,哪裏有那麽簡單的?”

“噢。”她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臉蛋浮起了抹尴尬,嗫嚅道:“臣妾自幼詩書讀得不多,沒什麽見識,讓您見笑了。”

胸口那塊巨石瞬間不翼而飛,此刻的慕容犷眉眼舒展,渾然不知都快咧笑成傻子了。

隐于暗處的玄子默默把身子背轉過去——臣下什麽都沒看見。

崔麗華不敢置信地瞪着身旁的孟弱,好似突然發現她長出了尖角獠牙來?!

“孟妹妹,你你怎麽能信口雌黃……噗!”正想争辯的崔麗華身子猛地一顫,突然躬腰縮背地噴出了一口黑血,哆嗦掙紮地想拉她,“你想滅、滅口?”

崔麗華翻起的手掌間赫然有一小小利刃刺傷的血洞……

随着崔麗華拉扯自己的動作,那支花簪從孟弱的寬袖中落了下來,上頭怵目驚心地染着一點烏黑!

崔麗華的後着便是在這裏等着她?!

慕容犷震驚地站起來。

殿內所有嫔妃宮人也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巨變而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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