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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10-04 11:00:03 字數:4995

慕容犷本是想好好表白一番自己的英明睿智,卻在見到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時,吓得忙抱住了她,一疊連聲喚太醫。

“臣妾沒事。”她兩手緊緊攀着他繡金衮袍的前襟,低微地輕喘着,死命地吞下滿口酸澀腥鹹,拚命告訴自己,她早已不屑他的愛重了,她只要奪他的愛寵,只要利用他……

對,孟弱,你忘了自己從地獄爬回來是為什麽了嗎?

她低垂的烏黑長睫掩住了深深的恨念,吐出的嗓音卻哽咽顫抖,低不可聞。

“臣妾只是太害怕。”

慕容犷自然知道她在害怕什麽,心都絞擰成了一團,呼吸沉重。“有孤在,阿弱什麽都不用怕。”

她終于擡頭,眼眶紅紅,卻倔強得不肯落淚。“可那日在衆人面前,大君您先是疑臣妾,後又将臣妾打入冷牢大君,阿弱已不信您了。”

他聞言,胸口一陣劇烈悶痛了起來,又見她強撐着的盈盈淚眼,小臉疲憊寥落,霎時恨不能狠狠痛揍自己一頓才好。

“孤那是”他難得的心虛結巴,面上自慚之色更深了。“往後不、不會了。”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她語氣幽幽,滿眼空茫,“阿弱出身小戶,琴棋書畫皆拙,不說心計,就連當面遭人污言相辱也不知,既無力害人,也無能防人,只消今遭一回就能要了臣妾的命臣妾能到現在還不死,蒙受的不過是大君的憐惜罷了,可您一次信臣妾,兩次三次,您還能信臣妾、護臣妾一輩子嗎?”

“只要你永遠不變,孤便信你一生,永不相疑!”他心疼地低吼道。

“若是大君您先變了呢?”她一雙黑白分明水光滢然的眸子癡癡地望向他。

他的心猶如被巨錘重擊,悶痛難抑,沖口道:“孤怎麽會——”

可話到一半,慕容犷卻遲疑了。

一生這麽久遠,呼風喚雨、坐擁大燕天下的他,真能确信自己不會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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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心志不可移,男子真心最善易。

孟弱強忍着淚水,輕輕推開了身軀忽地緊繃僵硬的慕容犷,緩緩下跪伏身叩首。

“請大君今日将錯就錯,遂衆人所願,令阿弱伏首,以平後宮怨憤。”

“阿弱!不許說渾話!”他腦子轟地一聲,俊美臉龐慘然大變。

她依然叩首不起,隐隐逸出一聲破碎悲傷的嗚咽。

“與其異日受君厭棄,不如今日兩相生死決絕,日後午夜夢回,尚能得君一聲嘆息……”

下一瞬,慕容犷已經牢牢地将她緊擁在懷中,嘶啞痛吼:“笨阿弱!有孤在,誰也別再想動你一根寒毛——就是孤自己也不可以!”

她的臉埋在他溫暖強壯的胸前,淚水迅速濡濕了他的衣襟,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卻越發陰森愉悅……

不過短短三日三夜——

後宮嫔妃們方額手稱慶、正交相舉杯歡飲之際,才到夕食時分,就已收到孟夫人被大君親自接出冷牢的消息了。

窦貴妃當時正在接待幾個要好的嫔妃,聞訊當場氣得仰倒,惹來了衆人一場手忙腳亂。

珍珠殿中,珍妃纖纖玉手則是擰斷了剛剛還逗弄得歡快的畫眉鳥頸子,嬌豔妩媚的臉上面無表情。

“來人,去帖雲香殿。”

這大燕後宮的平衡已被打破,有些人是真真留不得了。

昏迷了數日的崔麗華甫悠悠醒來,得知後又嘔出了一口烏黑熱血,用力扣住了皎女的手腕,掙紮着尖聲道:“不可能……不可能……咳咳咳……你、你速速去信陳國禀我阿爹……咳咳,為我做主……”

“諾,諾,奴馬上就去。”皎女痛得不敢掙紮,忍着淚猛點頭。

芙蕖院中,慕容犷直到看着沐浴更衣過後的孟弱,吃了一盅人參糜粥,喝完一碗熬得濃酽酽的藥湯,躺在柔軟錦榻上後,這才長長籲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替她掩妥被角,看着她在安神藥發作後漸漸睡去了,高大身軀方自榻畔起身。

還好還好,小阿弱受凍了三日三夜沒有因此而病倒,不然他豈不是要更心痛自責了?

“禀大君,子鳴将軍拷問詳細的卷報在此。”黑子輕聲禀報。

“嗯。”他颔首,嗓音也壓得極輕,揮了揮手,率先走出內寝殿,到外殿時看着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經過數個日夜被拷問得傷痕累累的儒女和幾名宮人時,慕容犷臉色已然冷峻狠戾了三分,淡然地問:“黑子,這幾個是沒有嫌疑的?”

“回大君,都查清楚了,這幾個都是幹淨的。”黑子恭敬道,“扣下的兩名灑掃、一名漿洗的宮人,分別是溫姬、嬌嫔、陳國趙美人的人。”

“真長本事了,”他濃眉一挑,神情冰冷。“那個叫亞女的呢?”

黑子有些遲疑,在接觸到慕容犷充滿警告的銳利目光時,忙躬身道:“亞女其母是窦國公旁支的家生子,後來嫁給東藩留郡縣令為良妾,她明面上是東藩郡王治下獻上的秀女,實際上是窦國公府暗營培出的釘子,于五年前入宮後,被留下為侍女,先是服侍桓姬,待桓姬病故後便在司茶局,至娘娘晉升夫人後才調至芙蕖院。”

“孤的後宮,可真夠熱鬧的。”他冷笑。

小小一名侍女都有千絲萬縷的攀纏幹系,東藩郡王和窦家手是越伸越長了。

以為孤看在皇親國戚的情分上,就該胡裏胡塗放過這筆帳吧?

“是哪個指使的?”他平靜地問。

窦國公和東藩郡王互有結盟又互相防備,明裏暗裏的動作不少,恐怕這些釘子收到的指示多不勝數,也不怕給攪混了。

“亞女指稱,貴妃娘娘自是舊主,卻将她撥給了崔貴嫔所用,崔貴嫔命她侍于孟夫人,随時将大君行蹤相報。日前孟夫人命她投帖讓華院,送了一批首飾作禮,崔貴嫔有事不得召見,亦回贈首飾頭面給夫人充當致歉,那柄染毒的花簪,便是其中之一。”

“窺伺帝蹤,好大的狗膽!”慕容犷眼神越發犀利,冷冷嗤了一聲。“所以兜兜轉轉,又把這毒扣到了阿弱頭上了。”

表妹……還有那崔氏……

見慕容犷眸光幽深,嘴角微微上勾,卻令人不寒而栗,黑子吞了口口水,低頭禀道:“那花簪上的毒,太醫檢查過了,乃是“鈎吻”。”

“鈎吻……”他玩味地低喃,“鈎吻劇毒也,入人畜肚內,即沾腸上,一葉入口,百竅潰血,人無複生也,又名“斷腸草”。亦可入藥,主治中惡風,咳逆上氣孤猜,阿弱日常服的藥中,便有一劑是鈎吻?”

“大君英明睿智,奴下佩服。”黑子滿眼崇拜。

饒是如此,慕容犷睑色依舊鐵青得難看。“阿弱喝的湯藥都是太醫院日日熬制送來,藥渣也封存在太醫院庫內,她能從哪裏取來鈎吻造毒?分明就是先污蔑、後陷害……哼,崔家真是養的“好女兒”啊!”

虧得他當初還對那明豔動人、英姿飒爽的崔氏貴女頗有幾分驚豔心動,如今想來簡直是……

慕容犷俊美的臉龐一陣青一陣白,卻怎麽也不肯承認自己眼光不好,一時寵幸錯了人。

“亞女在斷氣前供稱,那日那番話并非出自崔貴嫔授意,而是貴嫔的貼身侍女皎女所教,貴妃娘娘曾命人交代她,凡事都聽貴嫔座前這位貼身大侍女之言行事,還請大君明察。”

慕容犷素知子鳴審刑問供的手段,相信那亞女絕不會在臨死前還有膽子挑撥離間,故布疑陣那麽,表妹的心可大得狠了。

而崔氏麗華究竟是單純的蠢貨,連心腹都掌控不住,還是心思詭詐,趁機将錯就錯?

“都是一群蛇蠍心腸的東西!”慕容犷神情陰沉如水,“去!速去孋華院拿人!”

縱然亞女供詞歷歷,可是那花簪究竟是何人出手調換?其中仍有疑處,他不可能就這樣含混帶過。

“回大君,子鳴将軍知事關重大,已先命人圍守在孋華院外,包準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黑子忙禀道。

慕容犷聞言,狠厲冰冷的眼神總算有一絲緩和,但在落到始終瑟瑟跪在殿中央的儒女等人時,殺氣又現。

“護不好主子,要你們何用?來人!”

相較于其它人的哭求,儒女恐懼卻乖順地磕跪在地,淚如雨下,半聲求饒也沒有。

主辱奴死,平時娘娘待她那麽好,她卻看管轄治不好芙蕖院,讓人在眼皮子底下動了手腳,陷害了娘娘她罪該萬死啊!

“慢……咳咳咳……”

“娘娘!”內殿忽然傳來一名侍女惶急的驚呼聲。

慕容犷大驚失色,哪還顧得及處置宮人,急吼吼掉頭又沖回了內殿中——

黑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後嘆了一口氣。

大君,您這次真的栽了吧?

“還傻跪個什麽勁兒?一個個自己去刑司按宮規領二十大板,下次再敢這麽辦差不經心,就是娘娘再心善也饒不了你們了!”

“諾,諾,謝大君,謝娘娘……謝大監……”

黃帝問曰:百病始生,三部之氣,所傷各異,願聞其會?岐伯對曰:喜怒不節則傷于髒,髒傷則病起于陰,清濕襲虛,則病起于下,風雨襲虛,則病起于上,是謂三部。至其淫,不可勝數

晉。皇甫谧《針灸甲乙經。經絡受病篇》

“鈎吻……怎麽……咳咳咳……會是鈎吻?”

崔麗華披頭散發、面白若死,不敢置信地顫抖低喃,連連嗆咳,腹中寸寸絞疼欲斷。不可能……不可能……崔氏秘藥怎麽會成了鈎吻之毒?

明月初升,孋華院內卻是一片雞飛狗跳鬼哭神號,因為一隊龍禁軍沖了進來,為首的是個臉龐俊秀神情卻陰森的白袍青年。

“崔貴嫔,好膽識,果然不愧是崔氏嫡系貴女,連花簪染鈎吻拿來自戕的“壯舉”都做得出,在下好生佩服,不過若還有下回,用吃的豈不更容易令人信服啊?”

子鳴笑咪咪道。

“你胡說……”崔麗華又驚又怒又懼地指着他斥道。

“胡不胡說,請崔貴嫔和孋華院一幹人等到掖庭過幾天,便知道了。”子鳴臉上笑意更深,眸中卻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嗜血之色。

“我是崔氏貴女,是大君……咳咳咳,大君親封的貴嫔……誰敢?”崔麗華還想掙紮。

子鳴只是掃了名龍禁軍一眼,下一刻,崔麗華已經被連人帶被地捆起來扛走了!

“還有個叫皎女的呢?”

龍禁軍隊長面色不安,額際沁汗地上前。“回将軍,鐘華院人等供稱,皎女稍早已不見蹤影。”

“該死!”子鳴臉色一沉,“傳令下去,速速追拿此女,要活口!”

“諾。”

而此時的芙蕖院中,孟弱在慕容犷的好一番哄慰下,總算稍稍安心地又躺回榻上歇了會兒神。

慕容犷待她睡熟了後,又戀戀不舍的輕撫她宛若凝脂卻蒼白的臉龐,心疼至極地吻了吻她的額際,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蹑手蹑腳出殿,回去打理國事了。

待他走後不久,孟弱又自惡夢中驚醒過來,渾身冷汗涔涔……

“來人,我要沐浴。”她虛弱地輕喚。

“諾。”侍女連忙上前扶起她,有的則是忙去準備香湯了。

“等會兒多多放些金銀花吧。”

“奴奴知曉,請娘娘放心。”新被派來的侍女們皆知娘娘肌膚如花瓣般柔嫩,太醫特地送了一匣子金銀花,沐浴時撒入其中,以充作藥浴,忙自雕花紫檀小鬥櫃中取出了那匣子金銀花。

“咳咳咳……”她點點頭,又蹙眉咳了起來。“我冷。”

那名侍女趕緊放下匣子,繞到屏風後幫她取狐裘,孟弱趁機将藏于枕心一小荷包裏的少許花瓣,放進了還有大半匣的金銀花中。

“娘娘,來,奴扶您。”侍女小心翼翼地為她披好裘衣,而後一手扶着她,一手捧着匣子走向後殿的淨房浴湯。

香湯中熱氣騰騰,侍女将金銀花撒進湯池中,想了想,娘娘方才吩咐多多放些的,索性将大半匣都傾空了。

反正娘娘如今可是這大燕後宮中最得寵的,太醫院巴不得三天兩頭能來獻殷勤呢!

孟弱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着侍女們放好大巾、澡豆等等,而後恭敬地退下。

待浴湯室門一關上,她起身上了栓,轉身扳轉湯池畔一只金燦燦牡丹花狀的手把,默默注視着那一池金銀花逐漸順着孔洞流得涓滴不剩。

“如此,便不落痕跡了。”她粉致如花瓣的小嘴微微上勾。

鈎吻,形似金銀花,花葉曬幹,劇毒無損。

真是好花!

——上完.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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