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際修呆呆地看着李宇宙。

這是他和星哥的孩子。

李宇宙出生的時候他其實偷偷見過一次。

他知道alpha不在身邊, omega生産的時候會很痛苦。

可那時候,他正是最糟糕的年紀。

七八十歲,頭發花白,右眼失明。

他是怎麽也不敢出現在星哥面前的, 可他還是怕星哥出事,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去了醫院。

星哥進手術室的時候,手術室外面密密麻麻圍了一群人。

星哥的媽媽,章魚, 小胖, 大岩,何小花。他們每個人都看起來焦躁又不安,默默祈禱着,期盼着, 他們坐在一起, 互相安慰着彼此, 等待着星哥平安出來。

際修便不敢上前一步,只拄着拐杖, 默默的在牆角站着。

星哥手術結束, 醫生摘下口罩說了什麽,他卻什麽都聽不清。

他站得遠, 耳朵也有些聾, 幸而從何小花的表情裏知道了星哥平安無事。

星哥從手術室裏被推了出來,那一群人,便圍着星哥到了病房。

而際修卻只能遠遠的看着。

又過了一會兒, 他看見陳臨安風塵仆仆的趕來,何小花出來接他,說星哥醒了,手術很成功,狀态很好,是個男孩。

際修呆呆地看着陳臨安也進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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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忽然生出了一種鑽心的嫉恨來。

……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能站到星哥面前,正大光明的看望他的星哥。

——唯獨他際修不可以。

他後來做賊一樣裝作路過那間病房,并透過半掩的門往裏面看。

白曼曼坐在一邊,輕輕的抱着小孩,孩子的手在空中撲騰着。

際修看見他白嫩嫩的手臂終于松了口氣。

……孩子手臂上沒有紅線。

是個很健康很健康的孩子。

其實剛知道星哥懷孕的時候,他們便進行了最全面先進的産檢,産檢說孩子很健康。可這會兒際修看到孩子手上沒有紅線,才終于安心下來。

接下來他就在門口,有些癡傻的看着他的星哥。

星哥眉飛色舞地定了李宇宙的名字,但章魚吐槽了聲不好聽。

星哥挑了挑眉做威脅狀,章魚便絞盡腦汁地把“李宇宙”這三個字誇到了天上。

病房裏一片歡鬧。

際修瞎了一只眼,視線不太寬泛,要輕輕的移着頭,才能看見病房裏所有的場景

際修就這樣愣愣的,有些豔羨的望着,好像自己也融進去了一樣。

星哥看起來生活的很好。

也是,星哥永遠是星哥,星哥無論是離了誰,都是那個永遠開朗永遠如太陽般耀眼的星哥。

他心中隐隐出現了一些寬心來,可又覺得難過。

星哥永遠是陽光 。

可再也不會照着他了。

白曼曼忽然說了聲:“……門外有人嗎?是誰?”

際修一愣,然後他慌慌張張的轉過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扶了扶着牆,左手拿着拐杖拄在地上,才勉強站穩了身子,然後拐杖一聲一聲搗在地上,幾乎是有些狼狽的逃竄了。

他走之前,聽見章魚對白曼曼說:“是一個老爺爺,估計是認錯病房了吧。”

然後啪的一下關了門。

際修從來沒想過去打擾星哥的生活。

他很多時候都已經克制住了,不讓自己去找星哥。

只是有時候實在是忍不住了,實在是想星哥想的發瘋,便偷偷去看上一眼。

就一眼,而且他每次都離的很遠很遠。

遠到星哥的五官都模糊不清的。

他一點都不覺得滿足,他想離星哥更近一點。

可他又不敢上前。

星哥和他離婚的時候說,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他便小心翼翼的遵守着。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掉,或者要以怎樣糟糕的方式活多久。

但無論是他死了還是活着,他一定會靜悄悄的。

不去壞了星哥的人生。

可際修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這麽近地遇到李宇宙。

而且李宇宙還送了他禮物。

是從星哥的衣服上剪的玫瑰花。

際修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玫瑰花,然後又擡頭看着李宇宙。

李宇宙忽然發現男孩的臉頰上有一道細細的血痕,看起來好像是被小金的指甲不小心抓的。

李宇宙心中更愧疚了:“對不起,你好像受傷了,待會兒去我家,我讓我爸爸給你拿創可貼好不好?”

……去……星哥的家?

際修身子僵了一下。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就在此刻砰砰亂跳了起來,跳的他心髒發麻,大腦一片混沌。

以至于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就這樣說好啦!”李宇宙說,“你等我一下,我去買個冰棒就回來!”

際修,站在原地。

他現在應該離開。

他應該像往常一樣,就遠遠的看着星哥,不去打擾他。

可他的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步也走不動了。

直到李宇宙蹦蹦噠噠的掂着冰棒跑了過來,際修才忽然意識到什麽,他轉身就要跑。

可他現在腿好短,跑起來有些不太适應。

一腳就絆在了石頭上。

狠狠的摔倒了。

褲子是米白色的,膝蓋的位置上已經印出了紅色的血跡。

他的左腳腳踝也很快就高高腫起。

李宇宙慌忙過來攙扶他,際修輕掙了一下,然後任憑李宇宙扶了他起來。

……就一次,就一會兒,好不好?

星哥不會認出來他的。

他在心裏乞求道。

李宇宙看着男孩高高腫起的腳踝,擔憂的皺起了小眉頭。然後他蹲下去像電視裏男主角做的那樣,豪氣萬丈的說:“……來!我背你!”

際修:“……”

際修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

讓自己不到5歲的孩子背他,這種事……他還真做不出來。

他們繞過幾條小巷,便到了門口。

李破星的家和白曼曼的小院很相像,看起來有些陳舊,似乎是租的誰家的老房子。

進了大門之後,便是鋪了一地石磚的小院,院子裏砌了一個木質的滑梯,還有一個高高的秋千。

院子的北面,種了一棵樹,是十分高大的槐樹。

時至夏季,枝繁葉茂,樹下蔭蔽,李破星就半躺着樹下的一個搖椅上,翹着二郎腿,在那兒打游戲。

李宇宙忽然發現和他牽着手的這個男孩滿手心的汗。

李宇宙有些疑惑的轉頭看了他一眼。

男孩眼睛定定的看着樹下的李破星,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李宇宙心裏一慌:糟糕,一定是爸爸吓到他了!所以他就不喜歡爸爸穿大褲衩花襯衫啊!再趿拉個拖鞋,看起來特別像電視裏的大壞蛋!!可他就算是剪了爸爸的大褲衩,花褲襯衫,爸爸還有無數的大褲衩和花襯衫。

李破星聽到開門聲,就知道是李宇宙回來了,他放下終端,坐了起來,朝門口望去。

整個人都怔住了。

操。

那個小孩是誰啊?

李破星都以為李宇宙夠像際修了,沒想到這世界竟然還有人比李宇宙還像際修?!

——不會是際修的私生子吧。

不對。

他和際修早就離婚了,就算真是他孩子也不是私生子。

“爸爸!”李宇宙牽着男孩朝着李破星走了過去,“我們家有創可貼嗎,這是我的好朋友,他受傷了。”

受傷了?

李破星眯着眼睛看了看,确實,臉上多了些不清不楚的傷痕,似乎還摔了,胳膊上腿上應該有擦傷,而且從走路的姿勢來看,左腳可能崴到了。

“李宇宙,你弄的?”

李宇宙糾結的想了想,然後說:“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

得了……反正跟李宇宙那個兔崽子脫不了關系。

李破星在心裏把李宇宙揍了一頓,然後嘆了口氣,蹲下來看着那小孩說:“你叫什麽名字?”

李破星想,這小孩要是敢說他姓際,他現在就拎着這小孩,把他扔出去。

際修張了張嘴覺得整個嗓子都是啞的,他有一瞬間幾乎忘了如何說話。

事實上,他一個人躲着,也不與人交流,他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了,過了會兒他幾乎是有些艱難的從喉間發出了兩個音節。

“……小……修。”

李破星身子僵了一下,過了會兒才開口,聲音很冷:“哪個xiu。”

際修抿了抿唇:“……休息的休。”

李破星:“姓什麽。”

“……李。”

李破星:……

李小休?為什麽感覺這麽奇怪。

李破星站起來:“李小休,跟我過來,我給你上藥。”

……星哥沒有叫他小修。

際修微微垂下眼眸。

心裏有一些失望。

“你坐這兒。”李破星指着椅子對男孩說,然後轉頭去拿醫療箱。

李宇宙從小到大都不讓人省心,三天兩頭的磕了碰了,家裏的醫療用品都沒斷過。

李破星拿着酒精和棉簽準備給男孩上藥的時候,發現這小孩一直都直勾勾的看着他。

眼珠子都不帶動的。

蘸了酒精的棉簽,貼到傷口上 要是李宇宙早就疼得哇哇亂叫了,可面前這個小孩卻一動都不動,他漂亮的大眼睛黑瑩瑩水潤潤的,就只盯着的李破星看。

他長得太像際修了,尤其是用這樣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

李破星忽然一陣心煩,然後說:“別看我。”

聽了李破星的話,小孩幾乎是慌張的低下頭,看着地板,頭幾乎擡都不敢擡一下。

李破星:……啧,怎麽弄的像自個兒欺負小孩一樣。

李破星問:“你認識際修嗎?”

小孩身子僵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李破星眯起眼睛:“……真的不認識?”

小孩繼續飛速的搖了搖頭。

李破星:“你家在哪兒?在這附近嗎?”

小孩搖頭。

李破星:“那你父母聯系電話是多少?我幫你聯系一下。”

小孩低着頭,一言不發的。

李破星微微皺了下眉:“你不會背電話號碼嗎?”

小孩沒說話,李破星當他默認了。

李破星又看了看小孩。

不應該啊,長這模樣,怎麽可能連個電話號碼都不會背。

忽然又想到了什麽,李破星的臉拉了下來。

他家的兔崽子不也是長了一副與際修相像的好皮囊,到頭來不還是100以內加減法都算不出來,字寫的也像狗爬一樣。

算了,上完了藥把他送到派出所吧。

李破星把他臉上的傷口簡單處理完,然後貼了個創可貼上去。

他伸手湊過去貼創可貼的時候,小孩忽然就有些不安分了,小孩身子微微往後仰了一下,他鴉羽般的睫毛垂下,不住的顫抖着,幾乎呼吸都要屏住了。

李破星伸出一只手把他腦袋摁住,才把創可貼貼了上去。

接下來是比較嚴重的膝蓋和腳踝。

米白色的褲子膝蓋處都已經染上點點血跡,李破星本想從褲腿處撸上去,卻又怕蹭到他的傷口,只好對小孩說:“把褲子脫了。”

小孩身子僵了一下,擡頭看着李破星。

李破星有耐心的重複了一遍:“脫褲子,我給你上藥。”

小孩還是一動不動的,目光呆呆的,動作也呆呆的。

李破星耐心終于消耗完了,伸手就把小孩的褲子給扒了。

小孩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可他的小胳膊小腿在李破星面前卻毫無反抗能力。

他就這樣……被扒了褲子。

際修:“……”

李破星看着小孩的腿,忽然愣住了。

他皺起眉,擡頭看着小孩,他面色鐵青,聲音陰寒:“這是你父母弄的嗎?”

小孩的腿……全是青青紫紫的傷。

他明明才五六歲。有些傷看起來卻已經像是陳年老傷了,有的看起來像玻璃劃破的,還有一些卻好像是燙傷,新添的看起來是青青紫紫的,不知道經歷了怎麽樣的摔打。

李破星伸手又撩起小孩的上衣。

他幾乎要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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