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雜交水稻

第五十六章 雜交水稻

林三虎回到自己家裏的時候,他的妻子廖氏已經下地做飯,擺弄着碗筷。

草屋也沒什麽布局,廚房挨着卧室,卧室連着廚房,中間也沒有什麽遮擋,就是相通的,本就低矮的草屋,因為剛剛做過早飯,煙氣混合着蒸汽,顯得煙氣缭繞,空氣混濁。

榆木制成的小木桌上,木盆裏盛着亂乎乎的麥粥,摻雜着野菜,就算是難得的主食了。

一只殘破的陶碗裏,放着腌制的紫色野姜,已是腌制了很久,可是鹽價不菲,一斤就要幾十文錢,豈是他們這些農人可以敞開了吃的?

腌制時只是小心翼翼地放了丁點鹽巴,因此那野姜只是有那麽一點點鹽味,更多的卻是一股酸腐的氣息。

一碗微微發鹹的腌制野姜的鹽水,就已經是難得的美味,廖氏盛了一小碗,給大兒子當做零食。

瘦小的男孩捧着碗,用舌尖一下一下地沾着碗裏面的鹽水,只是這麽一點點的味道,仿佛就是難得的珍品。

看到自己的妻子下地煮飯,林三虎也是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貧賤人家的女子,沒有那麽多的講究,什麽養胎啊,坐月子啊,那都是富貴人家才有的臭毛病。

貧賤人家的女子生了孩子,只要是沒死,生完孩子就要下地幹活了,家家如此,也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們唯一擁有的,就是一條爛命,如果連這條爛命都舍不得,也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因為有了三個孩子,必須要溺斃一個,因此草屋裏的氣氛有些壓抑。

林三虎進了屋,廖氏也沒有看他,只是埋頭盛粥,只當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大兒子還不懂事,只有一歲多,終日帶着自己的姐姐沒了,也不知道找,只是在那裏小心翼翼地品嘗着‘美味’。

父妻二人都沒有什麽胃口,草草吃了口麥粥,就都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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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氏麻利地收拾着碗筷,林三虎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小聲道:“沒死!”

“什麽?”廖氏沒有聽清,一邊把剩下的粥盛出來,放到陰涼處存着,一邊回頭看了一眼林三虎。

“被人抱走了。”林三虎聲音大了一些。

“你說什麽?”廖氏頓時一驚,道:“你把大丫頭賣了?賣給了那些人?”

這一小片區域,有人販賣女童的事情,已經是人盡皆知,大家只不過都是裝聾作啞,沒人吭聲罷了。

女娃子本來就不值錢,若是家裏再添男丁,也是免不了被溺斃的下場,這已經是形成了習俗,丢了便丢了,沒準還會落到什麽好人家裏面作個丫環什麽的,總之是比留在家裏挨餓要好。

可是村民的想法只能算是天真得可笑,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好人,只要是有些見識的人,大多也都知道了這些丢失女童的命運。

尤其是最近,江寧城裏被虐殺的女童,就丢在了護城河裏,死狀極其凄慘,有幾個就是村子裏的女娃,弄得村民們很是激憤,也就沒人再願意賣女兒了。

因此廖氏是不同意賣掉自家的大丫頭的,哪怕是死,也總比任由他人玩弄,忍受百般欺淩要好吧。

“我沒賣。”林三虎想了想,道:“是被人救下了,他們應該是個好人家吧。”

林三虎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廖氏緊皺的眉頭才漸漸舒緩了一些。

“如此說來,那兩人應當是好心人,大丫頭被他們抱了去,應該不會吃苦受罪的吧。”

廖氏擦了擦眼角的淚,滿懷期許地說道。

林三虎想了想,又道:“那一男一女都是滿身的錦緞,看樣子非富即貴,大丫頭若是被他們收留,應當是不會受罪的。”

“如此也好!”廖氏小聲地哭了幾下,便又麻利地收拾起了家務。

林三虎看着破落的房間,有些發呆。盯着房間角落裏的榔頭、錘子,搖了搖頭。原本以為有祖傳的手藝在身,怎麽也能勉強生活,可是這世道,有了手藝又如何,還不是活不下去嗎?

林三虎正在那裏想着,卻聽到咯吱吱的一聲響,一個青年推門走了進來。

“三哥,不好了,那些人又要奪田,已經是占了一塊地了,還沒成熟的麥子,他們撸一把就吃,已是和咱們的人打起來了。”

來的是同村的肖柳子,原本也是鐵匠,來自山東,後來黃河易道,村子被毀,就流落到了淮南,曾和林三虎一起在鐵匠鋪打鐵。

誰曾想沒幾年,又趕上黃淮大泛,讓淮南很多的田地都變成了澤國,農民破産,沒有生計。

原本村子裏多是鐵匠,立爐煉鋼,也是能夠勉強度日,可自從大興花石綱,朝廷又派來一個名叫朱勔的狗官到淮南、江南一地大肆收刮,硬是逼迫得一整村、一整村的人難以維持生計,只能舍了家業,落荒而逃,不然辛苦一大年,反倒要欠官府很多銀子。

林三虎和肖柳子他們十裏八鄉的人,都是逃難外出,沿路便是病死、餓死了許多人,等到了江寧府這塊,安下了家,已是死了一大半了。

糧食就是命啊。

被饑餓滋味深深折磨過的他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林三虎聞言,起身到牆角處,拿起了篙頭,道:“這還了得,若是毀了春麥,我們誰也活不了,這糧本就不夠吃的。”

林三虎和肖柳子出了草屋,急匆匆地向村外跑去,廖氏追出了門外,喊道:“你們小心些,莫要和人起了沖突,鬧出人命來。”

人命嗎?

林三虎邊走邊想,這裏鬧出的人命還少了嗎?

因此敷衍着回道:“知道的,知道的,你且等在家裏就好了。”

…………………………

因為弄濕了衣物,江凡不得不讓平安坊的保安們減慢了速度。

衣衫不整什麽的,江凡倒不是很在乎,他一個男人,怎麽将就都沒什麽的。

主要是江小漁,也是濕了半個身子,雖是春日,可是若是着了涼,怕是會病上一場。

因此江凡讓隊伍停在了一處山腳下,讓人騎快馬帶着竹兒回去取換洗的衣物。

待到二人穿上了新裝,這一來一回的,已經耽誤了将近半個時辰。

到底是女孩子心細一些,竹兒回去取衣物,江小漁還囑咐竹兒給月兒也帶來一套衣裳。

江府別院沒有孩子的衣服,不過還好江寧城有成衣鋪,竹兒也不管什麽合适不合适,挑了五六套小女孩的衣服就帶了回來。

結果還好,五六套衣服,正好能給月兒湊一套合身的衣服,等到給小丫頭梳洗了一番,月兒已經是煥然一新。

雖然長期營養不良,讓她很是面黃肌瘦,可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格外的讨人喜歡。

“這小丫頭,很讨人喜歡啊。”

看了看梳着羊角小辮,一身錦緞,仿佛富貴人家小姐的月兒,江凡咧嘴笑笑。

伸手捏着小丫頭的發辮,拉了拉,換來了小丫頭一個大大的白眼。

如此讨人嫌的行為,卻讓江凡開懷大笑了起來,或許因為是孤兒的原因吧,江凡格外的喜好孩子,無論男女。

只是他喜歡孩子的方式有些特別,不把熊孩子逗哭了,從不罷手。

不過有江小漁在身邊,江凡很難得逞,蔥蔥玉手一把打開了江凡的魔爪,江小漁哭笑不得地道:“哥,你很讨人厭啦,哪有這樣逗孩子的?”

江凡仍是意猶未盡地道:“哪裏讨厭了啦,女孩子梳辮子,不就是讓男孩子拉的嘛。”

江小漁無語忍笑了半晌,道:“居然還有這樣的道理,哥,你腦子裏到底裝得什麽啊?”

“當然是腦仁了!”江凡嘿嘿一笑道。

“切……”江小漁也給了江凡一記白眼,道:“我發現你,現在真是很讨厭啊。”

說着抱起了月兒,江小漁親了親小丫頭的臉頰,道:“咱們不理他,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的。”

“喂,你可不能這樣教孩子啊。”江凡叫道:“你這樣會毀了孩子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的,三觀不正,毀人終生啊。”

江小漁卻是沒有理會江凡的叫嚷,抱着小女孩進了車廂,也不知道江小漁趴在月兒的耳邊嘀咕了些什麽,江凡只是見到小女孩開心地笑了起來。

然後又乖巧地看向江凡,嘟着嘴道:“謝謝你啦,哥哥。”

你謝我什麽啊?剛才都不稀得看我一眼的。

江凡有些莫名其妙。

這孩子醒過來,也許因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小漁,因此對江小漁格外的信任和依賴。

對江凡這個救命恩人,反而是愛答不理的樣子,傲嬌着呢。

現在卻是一反常态,很是可疑,又看到江小漁在一側憋着笑。

江凡頓時警覺起來。

有陰謀,一定有陰謀,江小漁說不定又在憋着什麽壞招呢。

江凡假裝無所謂的樣子,翻身上馬,讓隊伍繼續前進。

此時離江府農苑已經不遠,拐過了山腳,就已經能夠看到大片的農田了。

江凡騎在馬上,看着土路旁的莊稼,有水田,有旱地,什麽水稻啊,小麥啊,黍子啊之類的,亂七八糟的,這一小塊,那一小塊的種着。

和江凡想象中的農田完全不一樣。

“這怎麽亂種東西啊。”江小漁看着車窗外的農田,也是覺得奇怪,開口問道。

“我哪知道。”江凡皺着眉頭,回答道:“不過如此種田,還有比他們更蠢的種法嗎?水旱相雜,麥粟相混,這還能有什麽産量了啊?這幫家夥難道要搞雜交水稻?雜交小麥?這也太超前了吧。”

江凡随口瞎說,江小漁卻是聽得認真,問道:“什麽是雜交水稻?雜交小麥啊?我只聽說過雜交戰馬,父親在西北開邊的時候,開設馬場,便做過這種事情,只是父親的記載中,效果似乎不好,雜交的戰馬耐力、腳力确實勝過純種馬,可是到了第二代,卻是退化得嚴重,有的連拉車的驽馬也是不如。”

那是他們不懂得科學篩選啊。

江凡心中腹诽了一句。

後世的名馬,起初幾乎都是雜交馬,只是因為為了保持這種馬的某種特性,開始近親繁殖,優勝劣汰。

名馬常常說血統,弄得不懂得的人,以為血統純正就是純種馬了,實際上,這些馬叫純血馬反而更貼切些,這些馬只是繼承了穩定下來的雜交血統而已。

至于自己的父親博望公搞雜交馬失敗,那完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像他那樣搞戰馬雜交的,大宋朝也不是沒有搞過,一般都是在國家的馬場裏弄。

那些人又不懂基因遺傳什麽的,完全就是個官僚機構,弄了幾百上千的馬,扔在馬場裏讓他們自己互相交配,就算是雜交了,等生下來了馬,劣等馬沒法用,優等的,你也找不到他爸他媽是誰了,最牛的是,一旦有了優等馬,那些管理馬場的官員們馬上就會把這些好馬謹獻給上司、皇帝。

留下一堆劣等馬再雜交,能弄出好馬反而奇怪了。

西北開邊時的馬場還算好的,至少弄出了優良的第一代戰馬,只是沒能堅持下去,況且也沒有科學的篩選方法,等到博望公江南樵回朝,人去政息,那裏的馬政也就和大宋其他地方的馬政一樣,腐敗不堪。

而這一切,根子上還是大宋的馬政是中國歷朝歷代最為搞笑的,一面喊着鼓勵農人養馬,咱大宋缺馬啊!

一面卻收極高的畜牧稅,弄得一般的農家哪裏養得起牲口?沒有龐大的基數,就憑着一幫官僚弄幾個馬場,能養出好馬來?

江凡最服氣大宋的就是這一點,明明知道自己缺什麽,結果建國一百多年,自個兒把自個兒最缺的東西給玩死了。

不過這不是他此時最關心的,他關心的是,自己的這塊地,怎麽出現了如此奇葩的種植方式。

“雜交水稻和雜交小麥啊。”江小漁有疑問,江凡自然會解釋一下,想了想,比喻道:“就和生孩子一樣,如果父母都是相貌端正的人,生下漂亮孩子的可能性,遠比兩個相貌醜陋的人要高,這就是遺傳。而兩個聰明的人,生下聰明孩子的可能性,又比兩個癡呆要高吧。那麽什麽是雜交呢?”

江凡笑着道:“如果想要一個又漂亮又聰明的孩子,那麽就選一個聰明的人,和一個漂亮的人結合,生下很多孩子,讓裏面遺傳了父母各自特點的孩子,相互之間再生孩子,這樣幾代之後,聰明和漂亮的基因便會穩定下來,以後只要是這些後代相互結合産子,大部分都是又聰明又漂亮。”

“這不是亂倫了嗎?哥!”江小漁花容失色地道。

“呃……”江凡聞言,自知自己失言,便接着解釋道:“當然了,人是不能這麽搞的,因為這樣搞,大概率遺傳了優點,同時也會使一些先天疾病遺傳下來,上古時期,我們的先祖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因此才有了姓氏,同族不許通婚,可是植物不同啊。”

江凡頓了頓,又道:“比如說,水稻本就是野生的稗子,其中粒大的,能食用的,被我們用來耕種了,成為了食物。可是水稻的結粒數目,遠沒有稗子高,如果像稗子一樣,這麽一大串都能長成米,你說這一畝地得産多少的糧啊?”

“因此我們可以這樣搞,既然他們是同類,只是一個顆粒飽滿,一個穗大卻無米,就像一個人聰明,一個人漂亮一樣,我們讓水稻和稗子結合,就有很大的幾率得到,繼承了父母共同優點的新物種,我們可以先把那些沒用的淘汰掉,留下那些穗大米多的孩子,讓他們再結合,一代代的這麽挑選下去,于是既粒大,又高産的新水稻就穩定了下來。”

江小漁聞言,美目之中異彩連連,世間真的有這種神奇的說法嗎?

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天下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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