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鎖鏈
電話來得匆忙, 透過電磁波都能感覺到男人在對面嚴陣以待,趙亦有點想笑, 又有點心疼,這些年他孤家寡人, 想來都是情有可原。
“沒聊什麽, 讨論了點數學問題。”她輕描淡寫。
鄒燕的數學水平也就夠做四則運算,這句說辭明顯就是托詞。柏鈞研沉默片刻,沒有就此話題繼續, 只讓趙亦早點休息——讀了讀表, 北京時間八點半,今天的晚安居然道得這麽早。
趙亦未做他想,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
她睡眠質量好,密匝匝如同鋼板,半夜雷打不醒, 小偷進屋不醒,被人販子搬走都不會醒,這一晚,卻醒在了淩晨一點的夜。
有人輕吻她的額頭。
令人安心的雪松氣息,是她熟悉的人——大腦迅速做出這樣的判斷, 身體的反應卻比思維還快。男人被擰住臂膀摔在地上, 痛哼一聲,半是無奈半是調侃:“寶貝, 有點重, 最近是不是胖了?”
趙亦慌忙從他身上起開。
是胖了, 笑起來有窩,手伸出來有窩,穿低腰睡褲後腰都有兩個窩。柏鈞研看着玉雪團團的小姑娘——眼睛一汪水,帶着剛睡醒的懵懂,可愛得可以一口吞下去。
“怎麽回來了?明天一早不是還有活動?”趙亦不解。
柏鈞研不答,定定看她,看她的眼睛,像是在找什麽,終于找到了,忽然攬住她的腰,将臉埋進她的懷裏。
趙亦懵了。
傳說中的……埋、埋、埋胸?
不但埋而且蹭,然後輕輕笑,長舒了一口氣。溫熱鼻息透過睡衣撲到趙亦胸口,她陡然意識到自己衣下真空,臉一紅,用力推開了男人。
其實柏鈞研只是普通地“松了口氣”。
他吃過教訓,害怕舊夢重溫,擔心推開門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就像十多年前mia飛往英國,音訊一斷就是好多年。鄒燕擅長斷章取義,懂得語言的藝術,更懂得将藝術變成兇器,他怕趙亦也被利器所傷,從此逃走不見。
幸好她還在。
不但在,而且情緒穩定,沒有受到鄒燕病毒的幹擾,體現出良好的系統魯棒性,真是與衆不同的小機器人。他抱住她蹭了又蹭,像一只心滿意足的大型犬,直到被用力推開,才意識到自己行為孟浪……意識這一到位,所有感官體驗便都到了位——甜潤的奶香,嬌妍的嘴唇,住在童話糖果屋裏的小姑娘,乖乖巧巧坐在他懷裏。
他想他還可以再孟浪一點。
“是不是偷吃了糖?”他吻她的嘴。
“是不是偷吃了飯?”他将她從地上抱起,随手掂了一掂。
“是不是長大了……”他将她丢上床,欣賞她胸口誘人的起伏,手掌隔着睡衣覆上去,“要繼續乖乖吃飯……”
北海道的煙花什麽樣趙亦不知道,腦海中的煙花她是再次看了個夠。柏鈞研人前人後兩副模樣,門一關,什麽話都說得出口,什麽無恥的事都做得出來。趙亦被他折騰一溜夠,手酸得幾乎擡不起來,總算安撫住了躁動不已的雄性動物,他居然還好意思委屈,一邊熊抱她,一邊在她耳邊撒嬌,問什麽時候才肯讓他轉正,他已經快要控制不住。
趙亦臉一紅眼一閉,幹脆直接裝睡。
漸漸睡沉,但也似乎沒睡多久,又被窸窣聲驚醒。柏鈞研輕吻她的額頭,讓她再補補覺,他得起床去趕飛機。
淩晨五點,天還黑得很。
趙亦看着他起床穿衣,心裏驀然發軟,也爬起來洗漱。他連夜千裏來回,她也想和他多待一些時間。
“不睡了?”他驚異。
“送你去機場。”她幫他拖箱子。小小的姑娘,大大的箱子,越看越可愛,他忍不住把她抱起來,放在箱子上,一路推去玄關。
“走吧,小朋友,爸爸帶你去上海,上海有迪士尼。”他興興沖沖,“唉,算了,你哪兒也不能去,只能關在酒店房間,太委屈你。”他垂頭喪氣。
箱子在客廳大理石地面快速滑動,趙亦緊張地抓着拉杆,覺得這人瘋得可以。但他心情絕佳,她感覺得到,和剛到家時滿身緊繃的男人,判若兩人。
其實他們什麽都沒和對方說。
又好像什麽都說過了。
不用多餘的語言解釋,只是見到了彼此,便明白了答案,就好像在黑夜裏并肩行走的兩個人,雖然看不見對方,但只要放下手,一定會有另一只手握住自己,他們對彼此有這樣的信心。
兩個蒙面人在機場依依惜別。
主要是柏鈞研比較依依,趙亦相對鎮定,不但鎮定,還不時閃避,總覺得旁邊一直有人投來關注的目光。商務候機樓相對清淨,但這男人身形醒目,越穿低調黑色,看起來越不低調,加上墨鏡口罩,簡直渾身寫滿了“我是大明星”。
“北海道見。”趙亦被人圍觀得甚煩,揮一揮手,幹脆利落轉身就走,然而身後一陣風聲,她再次被男人從背後摟住。
很好,這很韓劇,旁邊已經有人舉起了相機。
“下次不要從背後突襲,可能會被過肩摔。”趙亦認真提醒。
“咱爸到底對你進行了怎樣非人的訓練……”
“還不是你爸呢……”
“很快就是了,我萬人迷,無人不喜,什麽時候安排我見家長?”
“……”
好容易送走這尊黏糊神,趙亦和阿湯往停車場去。走到半途,趙亦想去洗手間,便讓阿湯在路旁稍候。
後來阿湯一直後悔,他為什麽沒有跟過去。
站在通往洗手間的路口等了很久,一直不見趙亦出現,于是阿湯折進去,在洗手間門口喊了幾聲名字,無人應答,便覺得有些慌。
揪住一個保潔阿姨,進去看了一圈,出來告訴他,洗手間沒人。
立刻打電話,關機,這時阿湯徹底慌了,左右看看,一個t形路口,他站在一邊,人可能是從另一邊離開,是自行離開還是別的,完全不得而知……
趙亦是遭到了劫持。
有備而來,尾随她進了洗手間,先上的乙醚手帕——一看就是電視劇看多了,這玩意不夠劑量、不夠時長根本無法達到麻醉作用,于是被趙亦成功掙脫,但确實乙醚對氣管刺激性太大,她淚流不止,氣喘難耐,終究被對方尋了個空隙,從包裏摸出一把明黃槍口的泰瑟槍,一槍将她電翻在地。
趙亦被激烈的嘔吐感和頭痛催醒。
她仰面躺在一張king-size大床上,渾身汗濕,周圍是刺鼻的香氣,眼前是缭亂燈光,有豔色紗簾和霓虹,還有天鵝絨包裹的內牆裝飾,吸音材質,就算屋裏鬧翻天,外面也聽不到一絲聲響。
不妙。
趙亦抖抖索索爬起來,心髒跳得忽快忽慢,基本喪失了戰鬥力,更別提她手腳還各繞了一條銀色鎖鏈,工藝精美,目測還不便宜,定睛看,鎖頭上還刻了三個細小的字母:chs。
看起來像是一個禮物。
什麽人會送這種禮物給別人,趙亦不寒而栗。
鎖鏈細而結實,赤手空拳根本沒可能掙脫,趙亦重新躺回床上,盡量平複呼吸,惡心和眩暈感一陣陣上湧,口涎抑制不住往外冒,順着嘴角往下淌——急性大量接觸乙醚的後遺症,希望待會兒敵人出現的時候,她能恢複些許戰鬥力。
人不能動,腦子卻滿發條轉動,時刻不停。
她身在何處?看似某種特殊行業的會所,或者特殊癖好者的私人領域,共同特征是隐秘、難尋,如果手機不在附近,很難定位到她的位置。
她得罪了誰?那可多了,在所有的“柏鈞研狂熱主義者”眼中,她都是眼中釘。
她如何脫身?要等綁架者出現,開出條件,将籌碼放到桌上,才能決定下一步行動計劃。希望對方能聽她說話,不是上來就直接火拼的類型。
就在趙亦閉目思索時,門無聲開啓。
酒氣來得比人更快,她緩緩睜眼,看到搖搖晃晃出現在床邊的魁梧身影,二人目光相對,彼此都吃了一驚。
趙亦沒想到會看到方玉隆,理論上她和此人并無太多交集,除了慈善晚會那一次,但她覺得,他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對她一路追殺,非得把她扣進籮筐才善罷甘休。
方玉隆則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個小姑娘。漂亮是第一印象,這已經足夠令人驚訝,他見過的漂亮姑娘太多,早就對美女産生了免疫力。可她靜靜躺在那裏,睜眼将他看着,居然讓他覺出一絲驚豔——大約和她的神情有關,身陷險境,竟然毫不驚慌,一雙琥珀色的瞳仁無聲将他看着,那并非獵物的眼睛,而是對弈者的眼睛。
他見過這樣一雙眼。
記憶翻回某個慈善夜,迷離的後花園,精靈似的民國少女,漂亮的脫身之計……原來是她,果然是她,就應該是她,一切發生在她身上,無論怎樣都順理成章。
“好久不見,”方玉隆笑,眼角紋得意飛揚,“這麽巧,原來是你。”
“原來是你”。說明他并非因為被她在後花園鎖喉,才将她捉來。
那是因為什麽?
趙亦還真想不通透,方玉隆卻已經心花怒放,品嘗到久違的狩獵般的悸動——這一次,他的獵物是一只狡猾、聰慧,同時具備清甜美貌的詐騙犯。
光想到這小騙子有多難抓獲,就足以讓他欲火焚身。
“方先生,”趙亦冷靜開口,晃了晃手上鎖鏈,“請問這是什麽意思。”
“所有漂亮的、不聽話的小畜生,”方玉隆啞着嗓子笑,“都要有一副這樣的鐐铐。先湊合用,過兩日,主人再給你打一副新的,寫上你的名字,好不好?你叫什麽名字,小狐貍?”
“趙亦。”
趙亦對他的瘋言瘋語充耳不聞,淡定做自我介紹:“誠亦資本的趙亦,趙鐵夫将軍的獨生女,柏鈞研的……”她頓了頓,“未婚妻。很高興見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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