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煙火

柏鈞研心無旁骛, 眼裏只看得見傷口。

趙亦終于受完煎熬,快速穿好上衣, 紅着臉看他料理自己的腿。男人低頭不語,咬嚼肌隆起, 明顯憋着氣。

“我沒事。”趙亦平靜道。

柏鈞研不答, 牙齒咬得很緊, 手上動作很輕。趙亦雙腿雪白,套着他的寬大睡衣,本該是香豔圖景,如今傷痕斑駁, 看得他只想沖出去宰人。

“其實不疼,之前看你太沖動, 故意那麽說。”她輕撫他的頭頂,安撫炸毛的男人。

他握住她的手親吻, 神情愧疚之極:“下次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

“不是你的錯。”

“如果不是因為和我在一起……”

趙亦想說,如果沒有和你在一起, 我至今還沒走出泥潭,可能已經窒息在一片名為“周銘誠”的沼澤地。但她不善言辭, 羞于剖白,幹脆擡起他的臉,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

是他期待許久的“主動吻”。

來得毫無預兆, 輕軟香甜, 似有若無, 剛淺淺挨上就立刻飄走, 讓他忍不住伸手捉牢,吻實,輾轉深嘗。

懷裏的小姑娘從來沒有這麽乖過。

仿佛知道他心中惶恐,亟待安慰,一動不動任他索取,任他雙手游走于光潔脊背,一路向下,越過絲薄的屏障,去往隐秘之處。

從來沒有吻得這樣……羞人過……

趙亦在深吻的間歇輕喘,空氣進來一些,腦子清醒一些,感官便更敏銳一些。他們身高懸殊,漸漸她就離了地,被他抱起在半空,不得不伸腿環住他的腰,否則容易跌落。于是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昂揚,想逃,逃不了,被他抵住身體磨蹭,動作直白熱烈,他想要她,非常。

這座公寓的暖氣,比程小雅那老房子裏的,熱太多了,趙亦暈乎乎想。

蠶絲被褥卻是微涼的——一片混沌中,忽然寫入這樣一條信息。

趙亦一激靈,睜眼便發現自己被放在床上,睡衣被推高,男人正俯身吻她鎖骨,輕緩溫柔,是怕弄疼她的傷口,反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撩人……她在紛紛墜落的腦火花中聽到間歇的輕微呻吟,嬌甜細軟,不能相信是自己發出來的聲音。

眼睛羞得不能睜,迷糊,沉浮,忽然覺得肩頭一冷。

再急急睜眼,燈還亮着,卻見一抹嫣紅閃過,消失在男人口中。他居然還擡頭看她,目光筆直,完全不懂羞恥二字如何書寫,迫得她敗下陣來,匆匆再閉上眼,任憑他行孟浪之事。

躲是躲不掉的。

越躲,調弄她的人便越孟浪,做盡她不敢想象的難堪事,吻到她肚臍時,趙亦喉音都帶了哭腔,或許因為過于羞窘,又或許因為慢慢攀升到雲端卻始終無法釋放的**。而他始終耐心,嗓音低軟,手指輕柔,哄着她放松身體,保證不會做任何傷害她的事。

這陌生的新世界,在她貧瘠的認知當中,神秘又罪惡,甜蜜又引人入勝。

最後她在他的唇舌間激烈釋放,哭成了一個淚人。

趙亦很少哭,別說哭成一個淚人,實在這種體驗生平未有,太過沖擊她的底線。柏鈞研緊張萬分,将她重新穿好裹嚴,抱在懷裏輕哄,問她哪裏不舒服。

怎麽答?因為太舒服?她羞恥心爆表,臉埋在他懷裏不肯擡頭,眼淚一時半會收不住,是遲到的恐懼,和終于回到安全港的有肆無恐。她從前沒有人疼愛,身上便沒有半點嬌氣,如今自動自發學會了矯情,因為貪戀他溫柔的聲音和手掌。

又慢慢哄了許久,眼淚是收住了,羞恥還繼續累積,真不明白這道貌岸然的男人怎麽能坦然做出那種事,不但做了還要問,一直問到底哪裏不舒服,他下次好繼續改進。

“沒有下次。”她冷淡臉,臉卻紅得驚人。

“當然有。我是新手,需要經常練習。”他正經臉。

臭流氓……

幹脆閉目不理,他也不再說話,輕撫她的頭發和後背,明顯是哄睡的手法。

困意來得洶湧,沒幾秒她就陷入黑沉睡夢,這漫長疲憊的一天。意識渙散之前,她試着回憶這一整天發生的事……很奇怪,之前那些血腥恐怖的場景,本該濃墨重彩,留下深重的烙印,卻被剛剛那一場極樂的煙火全數掩蓋。

她想他是有意為之。

在任何陰影來臨之前,他已經在,她便可以無所畏懼。

……

淩晨時分阿湯來敲門,他很少如此不知深淺,猜測必有要事發生。趙亦還兀自沉睡,柏鈞研替她掖好被子,悄悄來到門外。

“來、來找趙小姐。”

阿湯結結巴巴,指一指站在玄關的客人,軍裝醒目提神,瞬間驅散了柏鈞研的睡意。

“抱歉打擾,請問趙亦是否在?”來人開門見山,禮貌地出示證件,“她父親找不到她,有些着急。”

“伯父在哪裏?”

“樓下。”

“……稍等。”

柏鈞研喚醒趙亦,小姑娘一骨碌爬起來,沖進自己房間換衣服,很快一身整齊端正走出來。瞧着還挺冷靜,鞋子卻穿反了,柏鈞研蹲下,幫她将鞋子換正。

“別緊張,我陪你一起。”

就是你陪我一起才緊張啊……

趙亦成年也有快十年,居然有種早戀被家長抓包的忐忑,不,她這屬于未婚同居,臨睡前還舔了一口禁果,罪過大了。

“我自己下去吧。”她央求。

“我陪着你。”柏鈞研給她穿好外套,再戴上帽子,牽小朋友一樣牽她往外走。“趙亦,我身家清白,未婚未育,相貌端正,帶給爸爸看一下,不丢人的。”

站如松的警衛員同志忍不住看了一眼柏鈞研,居然發現還真挺有說服力……

大明星想見家長的願望很美好,可惜難以實現。

下樓便看到幾輛車停在單元門口,小區物業管理嚴格,機動車從來禁止入園,這次不但進了,值班經理還恭立一旁。剛出單元門,柏鈞研立刻被兩名警衛攔住,只容趙亦靠近車旁,他無奈,對趙亦溫聲道:“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幫我在爸爸面前說兩句好話。”

心裏多少有點沮喪。

趙亦在他手裏被人劫走,初回面試,失分大項。

趙亦上了車,乖順服帖,明知故問:“爸,您怎麽來了。”

趙參謀長不言語,先打量她,再從窗玻璃看不遠處挺拔筆直的男人,鼻子裏哼一聲:“你手機呢?”

醒來時就不在身上,估計在方玉隆那兒。她爸能找到這兒,可見東窗事發,就不知道發到什麽程度。

“被偷了,沒來及補卡。”她最小程度透露信息,同時避免了撒謊。

趙參謀長冷哼,下巴指了指窗外:“什麽人?”

能找上門,肯定什麽都知道了,趙亦也不閃避:“我男朋友,剛在一起不多久,沒來及跟您報告。”

趙參謀長開始瞪眼,她估摸着他就要說,剛在一起就住一塊?幹脆主動全盤招認:“最近遇到點事,之前投資也不太順,房子賣了,沒地方住。”

趙鐵夫不說話,上上下下看她。衣着風格可愛,人也圓潤許多,一圈白絨毛領圍着瑩潤臉蛋,眼神柔軟濕潤,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陌生。

養閨女這麽多年,直到此刻他才突然領悟到,他養得是個閨女。

對着這樣一雙眼睛,竟然有點發不起來脾氣。

“我來北京出差。”半晌,趙參謀長道,“順路接你回家。”

“……我還有工作……”

“公司都倒閉了,還工什麽作!跟我回南京,給你在大學找了個教職!”

“您知道我不會同意的。”

趙亦面色轉冷,看起來立刻有了點小時候倔頭倔腦的熟悉樣子了,于是趙參謀長也毫不含糊地拿出他得心應手的專政态度:

“從小你就主意大!都依着你,結果呢?搞什麽投資,搞得一塌糊塗!交這麽個男朋友,惹來一大堆麻煩!”

“我能解決。”

“行!你自己解決!不要在外面說你是我趙鐵夫的女兒!”

“從來就沒對人說過。”

“也別回家!就當沒生過你!混賬東西!”

……

趙亦冷着臉下車,背後一排黑色奧迪絕塵而去,柏鈞研快走幾步握住她的手,她搖了搖頭:“沒事,回去吧。”

冬夜淩晨,風寒徹骨,趙亦邊走邊打了個噴嚏,若無其事擦了擦眼角。

回到大堂發現,居然角落的沙發一直坐着個人。

帽子扣得很低,但那身皮衣看着眼熟,趙亦走近,彎腰看看帽檐下的臉,果然是顏忱書,塞着耳機閉着眼,似乎在打盹。

她伸手将他拍醒。

“怎麽不回家?”

少年清澈的眼白爬滿了血絲,他越過趙亦,直直看向柏鈞研。

“找柏師兄還有點事。”

柏鈞研送趙亦回樓上睡覺,再下樓和顏忱書說事。原本他就頭緒萬千,需要好好厘清接下來的攻伐步驟,他今天對方玉隆下了重手,就沒做還能善了的準備。

“今天的事,非常感謝。”他又鄭重和少年道謝。

顏忱書不語,似失水植物,形态萎靡,很久才開口,卻是道歉:“今天的事,其實都因我而起,非常對不起。”

柏鈞研大驚。

顏忱書與他細細講來,從那張他發給鄒燕的孟欽合影開始,或許還應更早,從vivi當初如何落入方玉隆的眼裏開始說起。

“是鄒燕将她叫到周公子的生日宴,我猜想她占有欲如此旺盛,如果知道你有秘密戀情,必然會想辦法拆散。我給她發照片,只是想拆散你們,并沒有想到,最後會變成……真的對不起。”

少年滿臉頹唐。

“所以這次,也是鄒燕?你有證據?”柏鈞研說。

“沒有。直覺。但人只要做事,必然留下痕跡,順着去查,總有收獲。總之這個女人,別再讓她靠近毛毛姐。”

柏鈞研沉吟,拿手機發出幾條指令,心裏已經堵上一團冰。假如屬實,今日之事也有他的責任,是他一直以來的疏忽和姑息。

“另外,我和方玉隆的仇怨,從今天開始正式翻上臺面。顏師弟,今後可能無法再合作。”柏鈞研默了默,道,“沒考慮過離開方氏影業?”

一語驚醒夢中人,顏忱書一路渾渾噩噩,此時才領悟到自己今日的行為,與背叛無異。

“我……合同在方氏……簽了很多年……”

柏鈞研點頭,不再多勸:“要是想好了離開,來找我。也許沒你想得那麽可怕,所有腐朽都會被新生代摧毀,他的時代已經結束,而你還這麽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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