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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只是開始

維克多

塔蘭公國的疆土面積在西亞聯盟成百上千的浮空島中算不上大,但憑借着魔法協會總部所在地,讓這個小公國不止是在聯盟,就是放眼整個瑪拉大陸都占有極高的地位。

由于接近千島灣,塔蘭的氣候也因為地理位置偏北而相較其他盟國更冷。雖然初夏的風帶來了極南的炎熱,但依然不能改變這個島國晝夜溫差極大的狀況。白天恰到好處的溫暖到了夜晚就變成刺骨的嚴寒,加之本身是漂浮大陸的關系,比地面和海島的氣溫還低,甚至會讓人産生‘身處北陸卡拉’的錯覺。

公國北部,是廣茂無際的泰阿森林。作為戰狼主要的繁衍和捕捉地,除了世代以捕捉野獸販賣的獵人,這片危險區域基本沒有別的人類定居者。

一匹騎乘用高索斯羊馱着一名青年男子在密林的小路上急速奔跑,他繞開了途中隐蔽的陷阱和機關,直奔位于樹冠層上的小村落——布赫。

維克多·伍德,擁有北部地區少見的黑發以及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眸。雖然總是一副不高興的表情使整個人顯得過于冷硬,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擁有一張英俊的面孔。如果在繁華的大城市,這樣的容貌是不少年輕女子理想的夢中情人,只可惜,他出生在偏遠的小山村,世代都是獵戶先祖們從沒有過如此出衆的相貌。

自小,與周身格格不入的容貌和氣質除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外,也帶來了令他倍感恥辱的稱號——私生子。

母親從不透露關于父親的任何消息,使維克多對未曾謀面的生身之父更是厭惡。惱他的不聞不問,恨他的生而不養。

若不是五年前的一次意外,維克多終其一生也不會離開這個獵人村莊。

偶然路過的煉金師在采集稀有植物時摔斷了腿,将他救回家的少年被老人發現有法術方面的天賦。經過反複而仔細的思考,維克多選擇不告而別,僅留下了裝有五十枚銀幣的口袋和寫有簡短留言的半截粗糙羊皮紙。

對母親的不舍被對父親所抛棄的仇恨取代,倔強的少年走出封閉的山林,從此踏上了成為法師的艱苦路途。

僅用五年的時間,憑借着驚人的毅力和天賦,他完成普通人要多花一倍的學業。在正式卸除學徒的身份後,維克多放棄了授業恩師的一再挽留,選擇去首都晶曜繼續修行。

臨行的前夜,一封來自布赫村的信箋告知維克多,遠在山林小村的母親病重,為此他不得不修改行程。母親若死了,這五年的努力都将付諸東流。選擇成為法師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僅只為了報複抛棄母親和自己的父親。

※※※

闊別了五年的村莊輪廓漸漸在夕陽中顯現,一向與村人關系不好的維克多把坐騎栓在村口後,及徑直接朝位于村落最外圍的一幢樹屋跑去。

柔韌而具有彈性的枝條一如記憶中柔軟,拽着它往上攀爬。當維克多在闊別了五年的家門前站定,他不知該如何向病重的母親講述自己當年離開的理由。

“吱呀……”

有些年代的老舊木門在輕觸下向後緩緩退開,一股腐爛的臭味随之撲面而來,忐忑不安的表情在一瞬間僵硬。

“母親!”

維克多大喊着撲進木屋。

低矮的房間裏雜亂無章,灰塵布滿每一個角落。靠牆角的木床上蜷縮着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不時有蛆蟲鑽進鑽出,惡心的蠕動制造出催人嘔吐的景象。

蹒跚的腳步停滞于床前,記憶中柔情的雙眸總是帶着期盼和悲涼的目光凝視南方。如今,深深凹陷的兩個窟窿只剩下潰爛的腐肉。五年前匆忙寫下留言的羊皮紙拽在枯瘦的掌心,早已變色、發黃。

跪倒在再也辨不出容貌的親人身邊,維克多淚如雨下。

五年的隐忍,自小的期盼,全都在這一刻支離破碎。

突然,一股身為煉金師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和腐爛味一同鑽入鼻翼。

是火油!

對樹屋來說,極易燃燒的油脂過于危險,村民不可能也不會把這種東西帶進來。

在疑惑産生的同時,老村長托人帶來的信猛地閃入維克多的腦海。

字跡沒錯,的确屬于村中少數不對自己抱有偏見的老人,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一絲猶豫地趕回來。

照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算,母親死去至少有數月,為什麽村裏一直隐而不說,卻偏偏選擇在自己準備要去晶曜的前夜才把信送到他手上?

導師近幾日總是欲言又止的面孔滑過心頭,驚出維克多一身的冷汗。他扯下系在腰間的短杖,小聲的念着咒文。

很快,一個聆聽法術完成了。

感知區域随着手心裏的光球逐漸變大,從這間彌漫着悲傷與腐敗氣息的樹頂木屋向四周擴散開來。

沒有……沒有……沒有……

房屋一間接一間,沉寂籠罩着布赫村,沒有一點人類群居地應有的喧鬧與嘈雜。自小生活的村莊沒有一個人,這項認知讓淚痕未幹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在煉金學院度過了五年的時光,他再也不是布赫村的單純少年。研究魔藥和各種道具的操法者對踩着別人往上爬同樣拿手,現在的維克多可不會認為村中無人是因為集體外出捕獵。

适才擔心母親的病情,沒有多留意,現在回想,的确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沒有巡邏的崗哨,甚至沒有人前來詢問,布赫村的防守何時變得如此松散?連最基本的探察都沒有。

突然,一股不易察覺的空氣波動從頭頂上方傳來。

維克多不加思索地把儲存在法杖中的強光術釋放出來。

伴随着一聲輕響,一團黑影從天花板上跌落。

看着幾步開外站定的黑衣人,他眯起眼——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家夥。

擅自進入別人家的陌生人沒有說話,而是把反握在右手的匕首平舉齊眉。

“殺手?”私生子與法術天才讓維克多在求學的小鎮裏樹敵不少,被別人雇傭的打手阻擊已不是第一次,只是今天升級為取人性命的殺手:“隸屬哪個組織?”

“殺了我你自然會知道想要的答案。”回答的嗓音出乎預料的年輕,而且,還是名女子。

就在維克多驚訝的瞬間,一身黑的殺手動了。纖細的身形就像一只脫弦的利箭,帶着風聲襲至。

“叮!”

閃着綠光的有毒匕首被堅固的結界檔住,維克多舉起法杖,低聲念道:“風刃!”

看不見的法術能量化做利刃斬向近身的殺手,那女子以雙手撐地,向後迅速翻了兩個圈,躲過貼着她身體劃過的法術。

維克多哪肯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催動魔力,風刃分左、右、上三個方向逼進。就在成功把殺手逼入樹屋死角的當口,他體內的魔力突然毫無預警地枯竭了,連帶的,法杖頂端已經蓄積了一半的法術也消散成影。

這突發的變化不止讓維克多吃了一驚,就連殺手也是一怔。待他從腰間的口袋裏掏出備用的法術存儲球,女殺手已然從視線裏消失,同身後、腳下幽黑的陰影融為一體。

驚疑與恐懼在腦海中炸開,未等維克多想出應對之策,冰冷的匕首就已無聲無息貼上頸側,鮮血随着撕裂的鈍感噴湧而出。

無力地軟倒在布滿灰塵的木質地板上,他翻起眼角望向身側,從被風刃割裂的頭套裏露出幾縷發絲,銀亮的光澤在幽暗的樹屋裏閃閃生輝。

“呵……潛伏術……”可以把身體隐在陰影之中,是黑暗精靈最為世人熟知的技巧之一。如此一來,殺手的身份也昭然若揭。是霜狼,最近幾年在塔蘭公國聲名鵲起的殺手組織。由于成員全是黑暗精靈,相較其他組織的殺手更容易辨認。

維克多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中的封魔術,以至于魔力突然枯竭。是進入樹屋之後,還是在攀爬藤梯時,又或者……早在米維拉鎮就已經中招?

若不是魔力突然喪失,絕對不可能敗在這個年輕女子手中。開始渙散的目光中帶着難掩的憤恨,他死死盯着剛完成暗殺任務的殺手。作為塔蘭排名第三的殺手組織,雇傭他們的酬勞高得吓人,自己雖在小鎮得罪不少人,但還沒到值得雇傭霜狼的地步。

是誰?

這個疑惑生成的同時,維克多扯出一抹難看而苦澀的笑。

還會有誰呢。

除了那個薄涼的父親,還會有誰?!

再次将手探向腰間所系的魔法布袋,妄圖從裏面取出保命用的傳送卷軸。維克多顫抖的指間剛觸到卷軸,女殺手無情的一腳讓希望徹底斷離。

我不要死。至少……在完成複仇前不能死。

雖然心裏如此想着,但死亡還是無可阻攔地迫近。身體的最後知覺停留在颌骨被強行扳開,緊接着尾随而來的,是在口腔中蔓延開的麻痛感。

“抱歉,這個要求是雇主提出,而非出自我個人喜好。盡量保持目标身體的完整是霜狼給予死者最後的敬意。畢竟……殺手不是值得驕傲的職業。”

略顯生硬的通用語透露出殺手不該有憐憫,只可惜維克多已沒有多餘精力去思考。黑暗取代了眼中最後的景色,虛幻的幽芒在眼角浮動。隐約的,還能看到一抹深沉的影子在地板的陰影裏晃動。

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鐮麽……

伴随着最後一點意識的消散,年輕法師的生命也随之逝去。

把割下的舌頭放進事先準備好的特制鐵匣內,殺手點燃傾倒在地上的油脂,火焰順着安排好的軌跡向四周蔓延開來。

沒多久,建造在樹頂的小木屋在燃燒中坍塌。

迎着冰冷如刀的夜風,一匹快馬從寂靜無聲的村莊跑出,直奔南方而去。身後,映紅天空的熊熊大火把整個村莊吞噬。

就在殺手離開布赫村的同時,從還在燃燒的木屋的地板縫隙中,緩緩浮起一個比黑夜還要幽暗的影子。

它如煙似霧的身體不緊不慢地移到維克多的屍體旁,濃重的怨氣盤繞在這具剛死的肉體四周,久久不散。

[就選這家夥吧……]

像是喃喃自語的詭秘嗓音在劈啪做響的火焰中低不可聞。黑影整個覆蓋在屍體上,蠕動着、扭曲着,很快就滲入還有些許溫度的肢體內。

※※※

燃燒已有一段時間的木屋開始坍塌,從高高的樹頂墜落,在潮濕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冒着煙的廢墟中站起一個身影——本已死去的維克多。原本脆綠的雙眸閃着暗紅的光。很快,這種不屬于人類的顏色消失,回歸為原本的色澤。

維克多沒有複活,他被法術變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屍。而實施了這個法術的,是一名來自下層世界的巫妖。

附着在匕首上的毒讓整個頸部的皮膚被腐蝕成深黑色的同時,還散發出陣陣惡臭。巫妖伸手一抹,染了滿手的腥臭。它帶血的手在空氣中輕輕劃了幾道弧線,脖頸上的可怖傷口立刻停止潰爛。肌肉、血管、皮膚都在以驚人的速度愈合,最後連疤痕也沒有留下。

火繼續在燒,建造在樹頂上的木屋一間接一間坍塌,步伐僵硬地行走在并不平整的地面,巫妖朝唯一傳來嘶鳴聲的角落走去。不一會,它看到栓在村口木樁上的騎羊。又大又圓的晶狀體裏充斥着驚恐,就不知是針對火焰還是針對已經不是人類的‘主人’。

注意到騎羊背上的灰布包袱,巫妖淩空一抓,包袱就到被它拎在手裏。摸出一枚特制的秘銀徽章,在反面,它找到了分別用魔法秘語和通用語書寫的名字。

[維克多·伍德……還真是讓人意外的巧合。]

巫妖和死去的人類法師有着相同的名字,對南陸的人類而言,這個名字象征着長子,是家庭或家族中第一個出生的孩子。

巫妖維克多奉命進入人類所居住的中層世界潛伏,在脫離隔絕中層世界與地下世界的幽墜海後,它出現的位置恰好位于泰阿森林的邊緣地帶,而人類維克多也就在這時趕回布赫村。被圍繞在年輕法師身旁的強烈的怨恨吸引,巫妖一路尾随着法師來到布赫村。還沒等它下手,相中的年輕人就被潛伏在村莊裏的殺手捷足先登。好在傀儡屍需要的只是新鮮的屍體,是誰殺死并不重要。

年輕法師雖有法術上的天賦,卻沒有任何奇遇。手頭既沒有與魔法生物的契約,也沒有任何能獲得額外力量的奇物,巫妖沒有受到任何阻力就接收了這具年輕而新鮮的肉體。

在席卷整個村莊的火焰中轉了一圈,巫妖沒發現一個活人。準确的說,這是個無人居住的村莊。

“一個空有魔法天賦的笨蛋,連自己被出賣了都不知道……”

已經完全同身體融合的巫妖伸出蒼白的手指,迅捷的風刃在瞬間就奪去高索斯羊的生命。血液順着傷口流出,在魔法的作用下,自行生成傳送門召喚法陣。

[南距60,東距25。]

複雜的定位法術很快借由別人的記憶完成,巫妖提着包袱,拖着一身尚未完全幹透的鮮血走進傳送陣。

從這一刻起,它就是維克多·伍德。

委托(一)

距離布赫村60公裏遠的米維拉原本只是一個修建在北部丘陵的軍用城堡,內戰結束後,這座地理位置較偏的小鎮憑借着戰狼培訓基地的關系,成為北方重要的城鎮之一。

清晨,位于城東煉金院的庭院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影,混身是血的維克多·伍德吓到了不少在這裏小憩的學員。

大家七手八腳地将他送入醫療室,待老院長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躺在病床上的場景,原本俊秀的臉上毫無血色。

“院長。”煉金院的專屬醫師愛瑪面色沉重的向他彙報:“舌頭被割掉了。”

“什麽?!”費舍爾又驚又怒。

一個法術天才居然被割去了舌頭,就算再怎麽有天賦,也不可再抵達法術的最高境界。魔導師的榮譽已然成為空想,這個把所有一切壓在魔法上的孩子今後該怎麽辦?

沒料到維克多回去探病卻引來殺身之禍,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該制止他回去……

老人憐惜中又帶着點遺憾在維克多身旁坐下,握緊他蒼白的手,指間冰冷得不似活人的體溫讓費舍爾又驚又疑,他望向站在一旁的醫師尋求解答。

“身體失血嚴重,按理說以他現在的情況不可能還活着。似乎……是使用過某種法術勉強維持着生命。”愛瑪的回答讓費舍爾心頭一緊。保命法術?難道……不,這孩子該不會那樣做吧?

就在這時‘昏迷’的維克多睜開眼,祖母綠的眼眸中沒有了以往的憤恨和偏激,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平靜。

巫妖知道自己必須‘醒’過來,否則它所附身之人的導師就會察覺到異樣。亡靈沒有體溫,再怎麽面色如常人,屍體終究是屍體。

沉默讓病房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費舍爾輕輕了拍拍維克多肩膀,安慰的同時也試圖改變這種壓抑:“只要努力,你依然可以成為大法師。我的孩子,不必氣餒,安心養傷吧。”

巫妖偏過頭,用沉默代替回答。它将視線投射到在牆壁的裝飾畫上,避免和老人的目光交彙。

傀儡屍雖然能完美的掩蓋住不死生物的特有的腐敗氣息,眼神卻無法僞裝。它沒料到的是,這份小心謹慎被老人當做傷心和恐懼。

費舍爾低嘆一聲,走出病房。諾大的病房只剩下躺在舒适的床鋪上的巫妖。

這潛伏的第一步該是成功了吧……

維克多不是很确定,屍體就屍體,無論再怎麽僞裝,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因為附身的人類與自己同名,巫妖就用人類法師的姓作為區別。

那老頭知道伍德的身份,這點毋庸質疑。作為導師,一沒有問為什麽會受傷,二沒有追問兇手的來歷,顯然已經知道徒弟遇到什麽事。可憐伍德這個笨蛋,完全不知道連他成為法師都是受人一手操控。

費舍爾雖有老态,但身體健壯,不可能為是了采摘藥草而摔斷腿的笨拙之人。而且身為操法者的煉金術士也能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術,一個浮空術就解決的問題,又怎麽會受傷躺在山林裏被他救回家。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老頭是受伍德生父的委托,前去尋找遺失在外的子嗣。

想到這兒,維克多拿出那個由布赫村帶出的包袱又是一陣翻找,終于在幾件老舊衣物和一大堆煉金材料中找了一本日記。裏面記錄了伍德五年求學歷程中的比較重要的事件,根據這些記錄,它更加堅信自己的推斷。

從剛才簡短的會面,巫妖還看出費舍爾并非普通的煉金術士。這名老者的言談舉止中有一種無法掩飾的高貴,只有豪門世族才能培養出如此自然而非刻意僞裝的氣質。米維拉固然是北方重鎮,但和首都晶曜一比可就相形見绌。

能讓身份高貴的貴族放棄奢華安定的生活,委身于這樣偏遠的城鎮……看來你的父親不是一般的貴族吶,伍德。

雖然沒有任何可以調查和追溯的物件,但憑着居住在首都晶曜、身份顯赫的大貴族、不能暴露的私生子、貴族監護人等種種線索,維克多推算出了伍德父親的身份。如果不是魔法協會的長老級人物,必然是塔蘭公國的大貴族。

合上日記,巫妖已做出決定。

除非有必要,它是不會放棄這個身份。再過十年,就是每百年一輪的光暗之戰。如果這次再失敗,光明歷可就疊加到第七紀了,就算是漠視時間的巫妖王也會極度不快吧,亡靈再怎麽特立獨行都歸屬在黑暗一系。

巫妖的思維很快由附身之人的身份轉移到它進入中層世界的任務上。

雖說當初選上伍德只是偶然,沒想到他的身世出乎意料的适合。潛伏在人類社會當一名普通法師遠遠達不到帕格洛特的要求。它要的是可以得到關于十年後那場戰争的機密,普通法師沒有這個資格。

打入魔法協會高層,至少需要魔導師的位階。這對一個無舌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不過,人類維克多無比憎恨的貴族血統對巫妖維克多來說,卻是完成任務必不可缺的重要一環。

貴族、私生子、家族繼承人,這些東西都可以成為掩飾迅速爬升的煙幕。

根據伍德的記憶,維克多推算出費舍爾之外,在米維拉鎮裏還有其他向晶曜通報伍德一舉一動的人物,只不過他們是屬于想要除去伍德的一方。

雖是不名譽的私生子,但伍德父親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有人不希望他去晶曜,去争奪原本屬于他們的權利,所以就出重金請了公國排名第三的殺手組織。

想起殺死維克多的那名殺手,巫妖不禁咧開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沉的冷笑。

就像已經喪命的青年法師,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根本不會對它造成任何威脅。暗殺大貴族私生子如此重要的任務,居然交給一個新手菜鳥去做,所謂的塔蘭排名第三,不過如此。既然維克多·伍德還活着,霜狼不可能就此放棄,一定還會再回來補救。作為除去二次返回的雇傭殺手,以及引出的幕後主使的舞臺,米維拉這種邊境鎮比晶曜更為适合。

維克多不會選擇在這時候去晶曜。城市越小,就越容易控制。無論是人,還是局勢。而且,在傀儡屍剛融合的初期,不宜過多的使用這具剛得到的新軀體。“吱呀……”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維克多聞聲望去,只見先前離開的醫師去而複返,手裏拿着一個冒着熱氣的陶杯。

“把這個喝了。”名叫愛瑪的中年女性遞過裝有乳白色液體的陶杯,臉上洋溢着關懷之色:“你最近都只能喝流質的東西,忌吃熱食,對傷口的複員沒有任何好處。”

順從地接過,就在液體入在口的瞬間,維克多皺起眉頭。

“怎麽了?”見狀,愛瑪立刻關切地湊近。

[你給我喝了什麽,整個臉部肌肉都有點發麻?]翻開手裏的日記,用放置在背包裏的墨筆寫了一行字,它平靜的神色讓女醫師停下俯身探察的動作。

“具有鎮痛作用的藥物,雖然起效沒有治療法術那麽明顯,但作為一名醫師,我堅持認為天然藥草比法術對你的身體更有益。”

接過維克多遞回的陶杯,愛瑪看到充當了寫字板作用的日記本再次舉起。

[傷口已無大礙,我想出去。]

“這……”維克多的要求讓女醫師面露遲疑之色。

[只是去冒險公會找一份簡單的任務,測試一下我還剩下多少能力。]

“你想出去我不反對,但現在不行!無論如何你都必須修養一天,這是身為醫師的建議。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今天去冒險公會,那我只好讓費舍爾院長親自來勸你。”看到維克多點頭同意自己的提議,愛瑪這才舒緩一直緊皺的眉頭。

[醫師,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書寫在日記本上的文字讓愛瑪頓住離去的腳步。

等她走到維克多身邊時,他已經倒伏在柔軟的床鋪上,怎麽推搖都沒有反應。确認維克多暫時不會醒過來,愛瑪輕輕轉動佩帶在小拇指上的戒指。

“愛瑪,好消息!快拿防腐藥劑過來,舌頭拿到了。”一個興奮的嗓音從鑲嵌在戒指上的一枚水晶中發出。

“我也有個壞消息告訴你。維克多·伍德回來了,少了一條舌頭。”瞥了一眼依然伏在床上的青年,轉過身,愛瑪将注意力集中到走廊上。

“什麽?見鬼,費莉還告訴我那小子死定了呢……他在哪兒?”

愛瑪正準備說維克多·伍德已經被自己用藥迷倒了,剛一張口,一只冰冷的手指點在她雙唇上,已經到嘴邊的話全都噎在喉間。

“辛苦你了,接下的由我來吧。”出現在身側的青年讓愛瑪如墜冰窟,她張大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就連身體僵硬到無法動彈的地步。

“維克多·伍德現在躺在醫療室,人多我不方便下手,不過這小子打算去冒險公會接一個任務,似乎是想測試一下丢了舌頭後還有多少實力,你可以給他安排一個合适的任務,這次絕對不能讓他活着回來。”女人的嗓音從男性的軀體裏發出,讓原本就驚恐的愛瑪開始顫抖。

“啊~看我找到了什麽,禁魔藥水……”

切斷了魔法傳音,維克多從愛瑪兜裏掏出一個半透明的水晶瓶,裏面裝的正是操法者的夢魇——能暫時封住魔力的封魔藥水。

“接下來,我們聊聊名叫費莉的半精靈吧。當然,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別的東西,比如和你通話的那個女人的身份。不要試圖撒謊!我不想在你還有用的時候使用會破壞大腦的記憶奪取術。你,懂我的意思吧?”

面對不用張口就可以發出聲音的維克多,愛瑪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不要期待會有人來救你,導師剛才吩咐過讓我靜養,這個醫療室除了我們兩個,再不會有別人。”撫上脖頸的手仿如冰塊,愛瑪閉上眼,在內心發出無聲的尖叫。

※※※

“你這個笨蛋!”

無人的小巷裏回蕩着一聲飽含怒意的低喝。

任務失敗的殺手藏身于陰暗的角落,正接受來自首領的斥責。

“我是出于信任,才把如此重要的委托托付于你,沒想到你卻連這麽簡單的任務都完成不了!”

沒有推脫和辯解。

返回米維拉鎮後,發現本該已經死在邊遠山區的目标人物居然比自己早半天抵達,她就已經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

殺手不能犯錯,失手意味着死。

所幸的是,還有補救的機會。

維克多·伍德并沒有看到自己的臉,只要計劃成功,就還能把這個命大的法師再擊殺一次。

“乘晶曜那邊還沒得到消息,快去把目标清理掉,別忘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傳聲戒指一閃一閃光芒在傳來最後的指示後熄滅,小巷再次恢複原先的寂靜。

注釋——

光暗之戰:分割大陸的大災變之後,光明、黑暗兩大陣營為了避免再次出現像大災變一樣足以毀滅世界的能量爆炸,以每百年為期限,由各自陣營派遣少量精銳進行破壞性相對較小的戰鬥。贏的一方可以獲得直至下次戰争前一百年的歷法權。而輸的一方則不可以在原有基礎上擴大信徒規模。這對于以信仰為力量的神靈而言,意味着力量的增加或銳減。光與暗的歷法每交替一次算一個紀元,由于最近幾次都是光明一方獲勝,光明歷已疊到六百年。

委托(二)

雖然法師、傭兵和盜賊都有各自的正統公會,但‘冒險者’這個涵蓋廣泛的共通型職業還是成為衆多公會中交流和獲得任務最多的。不少人甚至放棄本職公會,在這裏打探情報和接受任務。

傍晚時分,白天擁擠的冒險公會大廳幾乎看不到人影,倒是門口站着幾個相貌猥瑣的男子。他們都是當地的地痞流氓,專門蹲守在這裏尋找一些老弱病殘的委托人下手,搶劫用于支付任務酬勞的傭金。

因為這些流氓背後的大靠山科恩·賈拉迪是貴族之子,不僅和治安隊混的很熟,就連一些官員也對他敬而遠之,某種程度上的默許,更使得這些流氓的行為越來越猖獗。

“科恩少爺。”一名臉上有疤的中年男子恭敬地向身着華服的青年行着蹩腳的躬身禮,心裏卻在腹诽到底是什麽事,值得這位一向眼高于頂的少爺親自跑一趟。

“你們最近收斂點。”科恩的容貌算得上俊俏,只是他那雙陰骘的眼破壞了五官的美感,暴露出主人兇殘的性格。

“難道是要換鎮長?”以往也有類似的情況,流氓頭領阿莫德如此猜測。現在的代理鎮長就是科恩的父親,如果首都派了新的官員來,這米維拉的局面不就……

“不,只是三年一次的冒險者考試選定在米維拉舉行。”科恩倒不是擔心這批流氓的死活。冒險者考試三年才舉行一次,雖然只是普通的篩選人材,卻因為三大公會近幾年暗中較勁,來監考的都是有頭有臉的角色。如果考試期間挂靠在他手下的流氓團夥若惹出什麽事,肯會牽連到自己以及整個家族。

“太突然了吧,不是要提前半年通知的嗎?”阿莫德也不笨,科恩一提冒險者考試,他立刻明白了隐藏其中的暗示。

“聽說是臨時決定的……”科恩眯起眼,目光凝在剛從街道轉角走出的那道人影身上,那正是他今天親自跑一趟的目的。

維克多·伍德……這小子真命大。

作為一個貴族,科恩卻沒有像普通的纨绔子弟不務正業,有少許魔法天賦的他選擇了煉金術士作為貴族以外的副職。

在維克多出現前,米維拉的煉金學徒第一名一直由他包攬。頂着天才之名的山村野小子讓科恩在之後的五年屈居第二,這讓他十分不爽。

一想到維克多這次遇襲只少了一條舌頭,科恩就暗惱。也不知是誰請的笨蛋殺手,居然沒把人幹掉。

巫妖快步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離開煉金院後沒花太多時間,它就根據伍德的記憶找到了位于鎮西的冒險公會。

目光掃過站在公會大門一旁的那夥人,覺察到飽含不善的注視,暫時不想惹事的它徑直接走進空曠的公會大廳。

“科恩少爺,不教訓這小子嗎?看他那嚣張樣,完全沒把你放在眼裏。”阿莫德很清楚飼主的喜惡,裝模做樣的要去修理只留下一個背影的維克多,實際上他根本不敢親自動手。之前曾受命派人去收拾沒有背景的窮小子,随着手下逐一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阿莫德漸漸就明白,像他們這種只能威吓平民的流氓,在正面交鋒時根本不可能贏過已經獲得法師資歷的人,無論多寡。

“我今天只是想試探一下他到底還有多少能力,你們不要做多餘的事。”沒有舌頭的法師也不會再有什麽作為,想到這裏,他的心情也好起來。如果之後的試探能證明維克多已經是廢人一個,那他就可以放手去收拾這個屢次給他難堪的窮小子了。

※※※

将整個大廳的布置做了一個粗略的掃視後,維克多朝物品區走去,最後在一組裝滿各種冒險所需器物的大櫥櫃前站定。

聽到腳步聲,打盹的老頭一睜眼,就看到維克多向他指了指櫥櫃裏放着的短棍。

“五十個銀幣,先生。”眼底閃過了然,老人打開櫥櫃,取出了專為無舌者設計的便利工具‘舌棍’。

特殊的熒礦石可以維持使用它所書寫出的文字,附着在棍身上的法術會使寫出的字跡成多角度折射,無論從哪一個方向看過去都呈現出正面。

毫不心疼的消費着伍德留下的積蓄,維克多舉起舌棍,輕輕一揮,空氣中立刻留下一道赤色殘影。

這就是舌棍麽?還不錯……算得上便利的發明。對中層世界最近幾十年來最重要的發明,巫妖如此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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