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親近

漣卿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繼續看下去不好,轉過身不看也不好,但相比起立即轉過身不看他的動靜,還不如繼續裝死看着的好。就這樣,兩人還在近處,又都沒動彈……

“你先起來。”他開口。

“嗯。”她緩緩起身,心中卻在懊惱,她剛才怎麽就忘了能站起來這一出,還一直坐在床邊?

漣卿整張臉像煮熟的螃蟹一般,尤其是看見岑遠伸手将衣裳從腰間攏回,一言未發的清冷模樣,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讓他委屈至極的事……

她下意識将罪魁禍首,她自己的爪子悄悄藏回袖間。

見岑遠也起身,漣卿忽然反應過來,方才應該是藥童給他寬了衣裳,也摘了紗布和繃帶,所以裏衣都脫了。

而紗布和繃帶是連着他的左肩和右側胸前一起包紮的,肩在上好包紮,另一面不好,所以他是遷就藥童才會右肩朝外坐着。結果藥童下去取藥,他簡單披了衣裳,她想也沒想就将衣裳扯下來了……

漣卿眨了眨眼,修長的羽睫上都似沾滿了尴尬。

“好了。”他淡聲。

“嗯”她也應聲,好像上次在書齋也是,前次在寒光寺也是,只要他不吱聲,兩人之間尴尬就這麽自然而然過去了。只要他不提,她也不提,就好像沒發生過。他不戳破,她也不用為難。

同這樣的人相處,的确如沐春風。

漣卿重新在他一側坐下,漣卿再确認,是左肩……

“讓藥童來就好了,殿下來做什麽?”他輕聲問起。

漣卿拔開藥瓶的木塞,應道,“之前在寒光寺,你來回兩趟夜路,冒風險替我解圍,我替你上回藥也不算什麽吧?”

他笑了笑,“殿下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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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卿手抖了抖,這個問題她好像沒想過……

陳修遠心中有數了,唇瓣牽了牽,又恢複如常,“那別吓倒了,如果怕,就停下。”

“好。”她應聲。

這次她将他衣裳輕輕下拉至胳膊處,沒将他再整個‘剝’出來,只是剛才正好掩在光影後,她并沒仔細看清,而且她剛才光注意旁的地方去了,這次重新将衣裳寬下,映入眼簾的傷口還是讓她怔住。

這兩日一直見到的都是岑遠那幅淡然無事的模樣,她真的以為他除了左手擡不起之外,傷口已經沒有大礙,但眼下才見到傷口其實有些深,在慢慢愈合,也看得出早前的觸目驚心。

“要不,還是叫藥童?”他見她愣住沒動靜,猜她應當吓倒了。

“不用。”漣卿眸間微滞,沒看他,卻如實道,“我就是,不知道你傷得這麽重……”

他也沒出聲了。

漣卿收回目光,伸手去拿第一個瓶子。

藥童告訴得清楚,第一個瓶子裏的藥水是用來洗傷口的,她提醒,“可能會有些疼。”

話音剛落,岑遠還來不及應聲,她就見他眉頭皺起,“很疼了嗎?”

“嗯。”

“那我輕些。”她繼續用紗布一點點沾着藥水,在他傷口上輕輕沾了沾,他其實感覺得到她指尖都在輕顫。

他盡量不出聲,也不皺眉頭。

但她擦得仔細,他有些忍不住,“可以了。”

很委婉了。

“不是一瓶都用完嗎?”她驚訝。

他額頭冷汗都險些冒了出來,還是盡量平靜道,“誰告訴你的?”

她果斷放下。

另一個敞口瓶裏的才是藥膏。

她擰開瓶口,有濃郁的藥香傳來。

她左手拿着藥瓶,右手的無名指輕輕勾了勾,剜起了指甲蓋大小的藥膏在手上。

他原本沒怎麽在意,但她指尖的柔和沾着藥膏的清涼在他傷口一側輕輕停留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僵了僵,心底微滞,沒顯露神色,但心跳卻倏然漏了一拍。

她指尖是他熟悉的溫度。

她應當也察覺他僵住,錯愕道,“疼了嗎?”

他沒出聲,只搖頭,也避開她目光。

很快,他知曉她在試藥膏的貼合度,因為是傷口連帶周圍都要塗抹,所以她先在傷口一側用指腹輕輕揉了揉。

只是那種撩人心扉的酥麻感,順着她指尖的暖意,從肌膚滲入四肢百骸,于他而言,仿佛雨後的一場清夢……

她很認真,也會不時問他,“疼嗎?”

“嗯。”他盡量淡聲,其實傷口蜇得慌。

她不會聽不出來,所以動作更輕了些,“這樣呢?”

“要好些。”他其實心思早就去了別處,疼也沒出聲。

她動作應當輕得不能再輕了,卻還是見他皺緊了眉頭,她也沒怎麽覺察,像平日裏被茶盞燙到指尖時一樣,下意識朝着他傷口處吹了吹。

他忽然出聲,“漣卿。”

這是他頭一次直接喚她名字,漣卿懵懵擡眸。

他沉聲,“日後,別給旁人包紮了。”

漣卿指尖頓了頓,似是忽然反應過來什麽,臉色兀得紅了……

他又道,“挺疼的。”

漣卿:“……”

回寝殿的路上,漣卿還在想剛才在書齋閣樓上的事。

其實到後來才發現原來上藥不是什麽難事,只要輕些,緩些,岑遠這處都不怎麽吭聲的,最難的是包紮。

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紗布和繃帶将他的傷口包紮好,但因為确實不大會,綁得有些松,也美其名曰——太醫說的,夏日傷口要多透氣。

分明都知曉她是胡謅的,岑遠還是點頭應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的模樣。

可下閣樓的時候,她還是偷偷停了停,悄悄回頭看他,果真見他低頭看着包紮好的紗布和繃帶,一臉奈何的模樣。

她趕緊“蹭蹭蹭”下樓……

華燈初上,漣卿想着想着便忽然笑了起來,雙手俏皮背在身後。

長廊裏的檐燈映出繁花似錦,白日裏的驟熱也漸漸在散去,夜風微瀾,又是一處鳴蟬聲褪去後,不一樣的盛夏光景。

她像昨日一樣,踩着長廊上的影子往回走。

她忽然想,她失憶前,一定也喜歡這麽踩着影子走路,可以走很久……

到寝殿的時候,柯度已經回來了,“殿下。”

漣卿臉上的笑意還未收起,柯度也明顯感覺她今日心情很好。

漣卿問起,“打聽到了嗎?”

她今日是讓柯度去打聽惠嬷嬷的消息,柯度上前附耳,“在宮中,杖斃了。”

杖斃?

漣卿整個人愣住。

天子是同她說,惠嬷嬷自請了二十宮板。

她知曉二十板子很重,但不至于……

而且,天子沒提起過。

漣卿蹙眉,“惠嬷嬷是宮中的老人,執仗行刑的人又怎麽會不知輕重?

柯度再次環顧四周,确認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繼續,“好像是說,行刑的內侍官手重了些,人是當場沒的。”

漣卿沒出聲了。

千水別苑中,陳壁看着某人身上包紮得奇形怪狀的紗布和繃帶,忍不住捏着下巴感嘆,“真不用重新包紮嗎?”

“不用。”陳修遠一本正經依葫蘆畫瓢,“太醫說的,夏日傷口要多透氣……”

“哦。”陳壁‘會意’,也是,包成這個樣子,不能更透氣了。

“那主上,我先出去了。”

“嗯。”

陳壁撩起簾栊出了內屋,剛至外閣間,陳壁的驚訝聲傳來,“殿,殿下?”

眼下已經入夜了,內屋中,陳修遠也在屏風後駐足。

“太傅歇下了嗎?”

“哦,還不曾。”陳壁趕緊應聲。

話音剛落,就見陳修遠撩起簾栊,從內屋出來,她也正好轉眸,與他目光相遇。

“怎麽了?”他看她。

漣卿沒說話,但方才從書齋閣樓下去時的“蹭蹭”腳步聲還分明是好心情,眼下就是一眼可見的不好,他盡收眼底。

陳壁機靈,“我去讓人沏茶”,趁機溜了出去。

“我想在你這裏看會兒書,會不會叨擾?”她懷中是捧着書冊來的,聲音也盡量如常。

“不會。”他溫聲。

她果真放下書冊,在案幾一側坐下,開始低頭翻着書冊,翻了很久也沒說話。

他漫步上前,從她身後稍微躬身,阖上書冊,輕聲道,“出什麽事了?說來我聽聽。”

她指尖微滞,他溫聲,“不是來找我說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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