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信良君
翌日早朝前,百官入了中宮門,在聚集處排隊等候上朝時,都在議論昨晚信良君連夜入城一事。
信良君入京的消息,當晚就傳遍京中。
如今天子病重,久在病榻,無法處理政事。內庭與宮中之事都是上君在執掌;朝中之事,魏相在照看全局。天子數月前冊立了儲君,東宮入早朝也是這兩月的的事;而當時信良君還在邊關率軍與羌亞酣戰,根本不在京中,也來不及回來。
眼下西秦與羌亞的戰事結束,大軍班師回朝,信良君未随大軍一道,而是連夜帶了十餘騎入京,算是給天子留了餘地。
否則,以信良君的身份,手握重兵,班師回朝,不管有心無心,都會在朝中和軍中掀起驚濤駭浪。
畢竟,很早之前,朝中就有人建議立信良君為儲君,但另一派以信良君是先帝養子,并非皇室血脈為由據理力争過。
只是先帝駕崩,信良君的身份早就無人知曉。
争或不争,都是信良君一念之間。
同早前的景王之亂不同,信良君手握兵權,當初與羌亞開戰,信良君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天子也調不動他。
如今信良君回京,恐怕,最不能安身的一個,就是東宮。
無論怎麽說,随着信良君回京一事,京中局勢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當漣卿的身影出現在等候處時,周遭的目光齊刷刷朝她看來。
在信良君面前,東宮還是太稚嫩了。
漣卿斂了目光。
……
早朝上,上君坐于龍椅一側,接受百官拜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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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直都未在朝中見到信良君身影,上君在,魏相也在,那信良君應當是特意避開早朝,單獨入宮面見天子去了。
寝殿外,信良君攜了佩刀,由大監領着入了寝殿中。
寝殿內濃郁的藥味襲來,信良君皺了皺眉頭。
信良君身材颀長挺拔,目光深邃,因為常年在軍中的緣故,皮膚略偏小麥色,一身戎裝,透着說不出的英氣與剛毅,但攏眉時,一看便是個不好糊弄的主。
“陛下的病,更重了嗎?”他沉聲問起。
因為語氣中有不悅,大監是清楚這位脾氣的,當下也小心翼翼,“是不怎麽見好。”
“太醫院是做什麽的!”他再低的聲音,都讓大監心中跟着抖了抖。
“陛下,信良君來了。”大監通傳。
漣韻尚在床榻上看書,聽到大監的聲音,轉眸就見一身戎裝跟在大監身後。
“蘭亭見過陛下!”信良君單膝跪下,朝龍塌這處拱手。
“起來吧,一路從邊關回來,舟車勞頓,怎麽今晨就來了?”漣韻放下書冊,聲音很輕。
“在外挂念天子,特意早回幾日。上君讓平遠王世子率軍回京,蘭亭先回京中見天子。”信良君應完起身。
“好……”漣韻話音未落,便接連咳嗽了十餘二十聲都未停歇。
信良君擡頭看她,整個人臉色蒼白,眼窩深陷……雖然早前也病着,但全然不是眼下這幅模樣,他微惱,“太醫院的人呢!”
大監遲疑看向天子。
漣韻擺手,“出去吧。”
漣韻開口,信良君不好說什麽,大監也退了出去。
漣韻端起一側的水杯,輕抿了兩口才似舒服了些,信良君低聲,“怎麽會病得這麽重?”
漣韻放下水杯,溫聲道,“如果不是病重,也不會立儲。”
信良君低頭,“立什麽儲,再将養一兩年就好了的事。”
“好不好得了,我心裏有數。”
信良君重新看她。
“我病成這樣,朝臣心中慌亂,軍心也不穩,立儲就是朝中和軍中的定心丸。”漣韻其實看得比誰都更明白。
信良君不滿,“一個臭丫頭,能是什麽定心丸?”
漣韻看他。
他似是也知道在她面前說錯話,遂而噤聲,沒再說話。
漣韻又接連咳嗽了好幾聲,他上前,但上前也沒什麽能做的。
這次回來,天子比他走前病得更重。
他到寝殿才多短一段,咳得一次比一次重。
信良君心中煩悶,“不開窗嗎?”
“見風更厲害。”
信良君微惱,“這些庸醫,你憋得住,他們是想把你憋死在這裏!”
“蘭亭!”漣韻語氣裏帶了職責。
信良君不說話了,心中憋屈,但不能說,有何不能做旁的,就低頭,盡量不看她。
漣韻仿佛也覺得剛才語氣重了,又問起,“這次在京中留多久?”
信良君低聲,“這趟是班師回朝,向陛下複命,下月陛下生辰,等陛下過完生辰就走。我在這裏,京中人心惶惶。”
“誰同你說的?”漣韻看他。
信良君:“……”
不做聲了。
漣韻心中通透,也沒多問。
信良君上前,從腰帶中拿出一枚精致的錦盒遞給她,這次,喚了稱呼,“阿姐。”
漣韻接過,打開錦盒,是一枚光色極其好看的綠寶石。
“阿姐不是一直想嗎?我找到了。”
漣韻眉間微蹙,“這種寶石只有羌亞才有,你才打完仗。”
他沒隐瞞,“偷偷溜去的,都回來了。”
他是怕這次不拿回來,日後沒機會了。
這枚綠寶石的成色很好,別處尋不到,漣韻看了很久,他能看出她看出很喜歡。
“我很喜歡。”她莞爾。
信良君眼中鮮有的笑意,但不明顯,但很快,也都掩在英氣與剛毅裏。
大監入內奉茶。
茶杯放在案幾上,案幾離漣韻這處很遠,信良君沒動彈。
七月天,悶熱無比,寝殿內幾乎沒有通風,漣韻體弱覺察不出來,但信良君一身都被汗浸透。
終于,思量再三,還是開口,“我聽說羌亞那邊,有醫術很好的人……”
漣韻看他。
“這裏的事不是還有魏相嗎?宮中不是還有上君嗎?讓那個臭丫頭自己搞定就是,阿姐,你同我去羌亞治病,我們只要治好病……”信良君喉間微咽。
漣韻平靜道,“蘭亭,我是天子,不會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神醫就離開西秦,丢下江山社稷。”
信良君攥緊指尖,“就是這些朝臣,他們一口一個江山社稷,但沒人管你生死!他們只管江山社稷有沒有繼承人,你人都沒了,替他們守着狗屁的江山社稷做什麽!”
“沐蘭亭!”漣韻厲聲。
許是厲聲的緣故,漣韻再度重重咳嗽起來,而且刻到不停,信良君不敢再像方才那樣出聲。
“我姓漣,這是漣家的江山,是祖宗留下來的基業。”漣韻語氣緩和下來。
信良君不敢再高聲,但仍嘀咕,“漣卿也姓漣,你讓她操心就是,你處處為她着想,誰替你着想?”
信良君說完,看了她一眼,還是怕惹惱她。
漣韻卻重新低眉看向錦盒中的那枚綠寶石,輕聲道,“我就是想到剛登基的時候,覺得她很像那時候的我……”
信良君突然語塞,沒再說話了。
他知曉她剛登基時,虎狼環伺,四面楚歌的模樣……
正好大監入內,“陛下,信良君,上君下朝回來了。”
話音剛落,洛遠安的身影從屏風後走出。
“姐夫。”信良君拱手。
洛遠安笑了笑,“回京了?”
信良君在洛遠安跟前,親厚也恭敬,“昨晚回京的,怕太晚,擾到阿姐和姐夫。”
洛遠安看向漣韻,“他剛才有吵到你嗎?”
漣韻嘴角微牽,“有。”
信良君頭疼:“……”
但随着洛遠安回寝殿,殿中不再說早前的事,氣氛也緩和了很多,“大監,傳菜吧,信良君回來,陛下讓準備了他喜歡的菜,通通上來。”
大監笑着應好。
洛遠安上前,扶她起身,“慢些。”
漣韻點頭。
洛遠安一眼看到枕側的那枚綠寶石,目光微頓。
洛遠安忽然沒作聲。
等大監安排人布菜,洛遠安問起,“這次在京中呆多久?”
洛遠安面前,信良君輕聲道,“下月是阿姐生辰,我等阿姐過完生辰再走。”
漣韻啓顏,“你多留些時日,朕更高興。”
信良君笑了笑,沒出聲了。
政事堂內,漣卿繼續聽着吏部的人說着秋調之事。
雖然讓她旁聽吏部秋調之事,起初是上君想要特意支開她,讓岑遠入宮,不讓她有機會一處的計量,但開始了,便要有始有終。
今日老師也在,早前吏部拟定好的初稿和初步的名單,也都借着今日的,同老師過了一遍。
她也聽得認真。
即便讓她來這處曾是上君的意思,但老師沒讓她離開,也就是覺得她能聽,而且能從旁受益的緣故。
她想起初到朝中的時候,其實聽什麽都有些雲裏霧裏,但自從岑遠來了東宮的半月,她慢慢能聽懂這些了。最重要的,老師那時候太忙,即便已經在盡量抽時間給教授她功課,但不像岑遠這樣,他抛磚引玉,然後大多數時間都在讓她自己想,讓她養成思量的習慣,練習得越多,越覺得清晰。
秋調之事,她基本是一路跟下來的,也知曉作用,意義,難處和取舍。
秋調并非吏部一家的事,但動起來,都要有考量。
她聽了很多,确實在這次吏部秋調中學到不少東西。
……
今日有老師在,進展很快,老師可以做決策,然後吏部就安排人手。
老師在政事堂還有旁的事務,抽空來了秋調這處,還有旁的未盡事宜要去處理。
見魏相離開,堂中衆人都跟着起身恭送。
“不用送了,你們繼續。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魏相看向漣卿,漣卿應好。
身後就是吏部所在的去留堂,漣卿同魏相一處。
魏相一面捋着胡須,一面輕聲道,“殿下臨政之前,照說吏部和戶部的事務,殿下都可以去看看。一個管着朝中官員調動,一個管着國庫錢袋,只是眼下戶部尚有些疑慮,殿下此時介入未必是好事。殿下臨政尚有十日左右,趁這段時間,殿下正好可以通過秋調之事,熟悉朝中人員調動,還有地方官吏,等日後臨陣,不少時間會得心應手,日後也未必有這麽充裕的時間。西秦太大,百姓還需仰仗殿下,殿下要多用心。”
漣卿颔首,“我知道了,老師。”
魏相颔首。
等同老師說完話,漣卿又回去留堂中繼續旁聽了些時候,差不多申時前後,去留堂這處的議事也結束。吏部手頭并非只有秋調一件事,方才衆人聚在一處處理秋調之事,稍後還各自有手中的事務要處置。
徐宗申上前,“殿下,今日結束之後,要後日吏部才會碰頭處理此事,今日殿下旁聽過後,可有要叮囑的?”
漣卿笑道,“老師讓我多聽多看多學,這兩日受益匪多,沒有要叮囑的,只是後續秋調之事,徐老大人務必告知一聲,我也惦記進展。”
“老臣知曉。”徐宗申拱手。
“我也要入宮複命了,徐老大人還有禮部的事情也好忙,不用送了,在次留步吧,明日早朝見。”
徐宗申從善如流。
看着東宮背影,徐宗申也握了握胡須輕嘆。
他也是朝中老臣,記得淮陽郡王還在世的時候,也記得東宮初登朝堂時候的膽怯和小心翼翼,而眼下,不過數月,慢慢像一個東宮了。
徐宗申微笑颔首。
等漣卿從政事堂出來,馬車已經在政事堂外等候。
腳蹬已經置好,漣卿剛要上馬車,柯度湊近,“殿下,賀之同賀大人在。”
賀之同?
漣卿看向柯度,“你是說,賀之同在馬車上?”
柯度颔首,“是,賀大人在,他說在替殿下做事,馬車上等殿下,不讓旁人看到的好。”
漣卿點頭默認,柯度會意,等漣卿入了馬車,柯度吩咐了聲,“走吧。”
馬車內,漣卿與賀之同兩人大眼兒瞪着小眼兒。
“殿下。”賀之同心不甘情不願把手中的冊子遞給她,“殿下要的東西,都在這處了。”
漣卿接過,“這麽快,會不會漏了不少?”
賀之同忍不住感嘆,“我查的東西,怎麽會!”
漣卿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慢碾開冊子,真有洋洋灑灑十餘頁之多,漣卿目光逐一看下去,每多看一頁,都要眨眨眼睛,從冊子上方打量賀之同一樣。
不得不說,就算沒有祖宗十八代,他也算将邵澤志邵老大人的七大姑八大姨翻出來了。
漣卿心中刮目相看。
不知道岑遠是怎麽知曉賀之同有這種能耐的,能打聽消息的人很多,但要他這樣的,這麽短的時間,這麽詳細了,整個西秦都找不出幾個。
她看他。
他也看她。
最後漣卿翻下冊子,“這些從哪裏打聽到的?這麽快的時間?”
賀之同應道,“邵澤志邵老大人久在京中,而且為人清正,人際關系簡單,換了旁人,未必能有這麽快。”
漣卿又看了看手中的冊子,這就是賀之同說的簡單……
那複雜的得複雜成什麽樣子?
漣卿收起來,“多謝了。”
那就是過關了,賀之同心中長舒一口氣,“不用,殿下不必客氣,既然殿下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微臣就不多留了,告辭。”
他剛準備喚停車,漣卿又開口,“賀之同。”
他頭疼,重新坐回來,“殿下……”
漣卿探究看他,“你這麽怕我是什麽原因?”
他一本正經,“微臣哪敢怕殿下啊?”
只是這句話裏,“哪敢”和“怕”放在一起,實在打臉了些。
漣卿:“……”
賀之同:“……”
賀之同奈何,“殿下,您有事直說。”
誰知漣卿點頭,“嗯,我還真有事要找你幫忙。”
賀之同臉都綠了,“殿下,薅羊毛也別指着一只薅,這羊都要薅禿了,您也薅薅別的羊。”
“也是。”漣卿溫聲。
也是?賀之同眯眼看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好預感,這麽好說話,就不是漣卿了。
果真,漣卿也一本正經道,“近來不是在秋調嗎?”
賀之同心中惱火,她天天都看着,她不知道在秋調!
故意的。
漣卿繼續道,“這次信良君班師回朝,靠近羌亞地界的巒城一帶百廢待興,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方才我聽徐老大人說,巒城一帶的城守需要有得力之人,還在挑選。我看賀大人就很好啊!去一趟巒城,呆上個七八年,回來就是要資歷有資歷,要磨砺有磨砺,會治理一方的良才了,我舉薦賀大人做巒城城守。”
賀之同看她:“……”
漣卿又搖了搖手中冊子,再度開口,“賀大人這麽有能力,若是徐老大人不願意割愛,我就去找魏相舉薦賀大人,有魏相開口,徐老大人一定會欣然同意。”
別說去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上七八年,回來功成名就,他原本就是在朝中混吃混喝的,在京中多好,他去巒城呆不了三天!
賀之同一臉苦大仇深,“殿下,你說吧。”
漣卿滿意放下冊子,“信良君入京了。”
屁話,他當然知道信良君入京了。
等等?
怎麽好端端的忽然提起信良君?
該不會……
賀之同瞪大眼睛看她,漣卿湊近,“找人幫我盯着他,他每一日的舉動我都要知道。”
賀之同臉色一變,“不成!殿下,這事兒真超格了!信良君那人不好惹,他急起來真殺人的!”
漣卿也道,“我知道不簡單,若是簡單,我還要找你嗎?殺你不用牛刀,當然要在這種事情上用。”
賀之同真鬧心了,“殿下,信良君知道了是真要人命的!不是開玩笑的,他一直脾氣不好,殺羌亞人都不眨眼的!”
漣卿平靜道,“那行,你收拾行李,準備去巒城。”
漣卿喚了聲,“停車。”
馬車停下,賀之同:“……”
“下車吧,賀大人。”漣卿看他。
賀之同想想信良君走路都自帶煞氣的模樣,不得不起身,只是臨到要下馬車的時候,還是轉身,輕嘆,“殿下盯他做什麽?”
漣卿應道,“不都說,他回京,頭一個該害怕的人是我嗎?我這是怕了呀!”
賀之同渾身上下都在頭疼,最後無奈道,“我找人盯信良君,但殿下,這事兒等于把腦袋懸在信良君劍上,就一次,日後別說去巒城,就是殺了我也不去。”
“那記得,每日要有消息送來。”漣卿托腮看他。
賀之同下了馬,等東宮的馬車緩緩駛離,賀之同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明明都失憶了,怎麽還會想到找他。
但凡換一個人,他都不用同信良君對上。
這次真要命了。
漣卿入宮的時候,剛好見大監領着信良君離宮,有旁的官吏先同信良君遇上,同信良君說話時,都在打顫。
她看到信良君,不用旁人也說,也能從一身傲氣和煞氣知曉他就是信良君。
信良君也餘光瞥到她,很快,淩目看過來。
這種來自軍中的壓迫感,還有眼神中的凜冽都讓人隔得再遠也不寒而栗。
這種寒意與明日裏道貌岸然,卻在黑暗中伺機吐着信子的毒蛇不同;就似一只極其危險的獅子,獵豹,随時準備撕碎獵物。
漣卿避開目光,低眸垂下,“信良君。”
他明顯看她的眼神就沒有善意。
“讓開!”他的聲音裏都帶了很重的敵意。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女子也是……
漣卿讓開。
身側一陣風走過,漣卿也沒有轉頭看他,人貴有自知之明,她不會天真到同信良君和解,漣卿轉身向天子寝殿去。
身後,信良君駐足,回頭看她。
信良君皺緊眉頭,失憶了……
“見到蘭亭了?”漣韻問起。
“嗯。”漣卿應聲。
“他沒為難你吧?”
漣卿搖頭,如實道,“沒有,就是有些兇。”
漣韻笑起來,“他是軍中久了,改不過來,秋調的事旁聽得如何?”
漣卿應道,“學了很多,也聽熟了不少名字,大都是地方官,雖然沒有見過,但像是熟悉了。”
漣韻颔首,“秋調的事要一直到七月末結束,你跟着徐宗申好好看看。”
“是。”
“對了,朕找你來,還有件事。”漣韻看向她,“惠嬷嬷不在了,你身邊需要人照顧。原本,朕是想讓上君在宮中再選合适保靠的人,但朕也瞧了兩日,有顧慮。正好昨日同魏相說起的時候,魏相提到他家中有個老仆,妥帖,也靠譜,魏家是西秦國中百年世家,更早事前也出過皇後,家中的老仆,世家底蘊有,不輸宮中的嬷嬷。魏相是關心你,所以才連避嫌都未有,朕倒是覺得沒什麽不妥,看你的意思。”
——魏相會說是他府中的老人,天子比信任我更信任魏相,此事若是順利,不用擔心宮中再放旁的人來了。
岑遠真的是算無遺策。
漣卿心中輕嘆,口中應道,“我聽姑母的。”
漣韻颔首,“在宮中待久了,人會少些靈氣,換換人也好。魏相身邊的人總是穩妥,朕也放心。那就讓人明日去東宮,在你臨政前,這些後顧之憂都解決了最好。”
“多謝姑母。”
漣韻眸間已有疲憊之色,今日見了信良君很久,是有些沒精神了,還提起精神同他道,“你身邊貼身伺候的宮人,你自己拿主意,該換的就換掉。”
“我明白了。”
漣韻又擡眸看仔細看了看她,一張年少明豔的臉。漣韻心中感觸,輕嘆一聲,又道,“等你臨政,朕會讓大監跟着你。”
漣卿詫異看她,“姑母?”
大監是侍奉天子的。
漣韻笑道,“朕還有多少時間?”
漣卿語塞,“陛下萬歲。”
漣韻笑,“我也想,但沒有誰能萬歲。”
漣卿沒吱聲了。
漣韻朝她道,“別同蘭亭沖突上,他只是脾氣直,也不要相信旁的流言。如果他有犯渾的時候,來告訴朕。”
“好。”
“去吧,朕今日乏了,早些歇下。”
等漣卿起身,漣韻又道,“想起些早前的事了嗎?”
漣卿心中愕然,看向漣韻時,還是一臉茫然得搖頭。
漣韻沒說旁的了。
等回了東宮,換下朝服,沐浴的時候,漣卿還在想天子剛才問她的話。
——想起些早前的事了嗎?
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而且,是她正好想起些許的時候。
漣卿心中微滞。
“殿下。”宮女送了稍後的衣裳來,就放在屏風後,她才想起她今日一直在出神,在浴池中泡了太久。
等起身,準備更衣,指尖觸到衣裳的時候,又略微遲疑,輕聲道,“那身藕荷色的衣裳呢,前日穿的?”
“奴婢去拿。”宮女應聲。
殿下很少在意過這些,今日忽然要換衣裳,宮女不敢大意。
漣卿是想起在湖心亭的時候,她穿得那件衣裳,岑遠看了她很久,後來也偷偷看了她幾次。
他好像很喜歡……
更衣完,從後殿出來,漣卿看了看那幅珍珠耳墜,早前總是旁人拿什麽,她帶什麽,這次,順手将珍珠耳墜放到一側,在耳墜盒子裏挑了那對小錦鯉的耳線,對着銅鏡帶上。
同藕荷色的抹胸襦裙很搭,也多了幾分俏皮。
臨走前,又折回妝奁,含了含唇脂,不是濃稠豔麗的那種,而似春光明媚。
……
等到書齋門口,陳壁眨了眨眼,“殿,殿下。”
他險些喚聲四小姐了。
“太傅呢?”
陳壁應道,“在書齋等殿下了。”
“好。”她雙手背在身後入內,門口同書齋外閣間處隔了屏風,屏風後隐約能看到岑遠的身影站在桌案前,應當是在寫字。
聽到腳步聲,他轉眸看她。
她也從屏風後繞出來,雙手背在身後,一身藕荷色的抹胸襦裙,披着皓白色的輕紗,顏若舜華,唇若蔻丹,是特意打扮過了。
他斂了眸間傾慕。
她上前,“在寫字?”
無論是衣裳,裝扮,聲音,還是語态,都同早前在燕韓時一樣,他輕嗯一聲,盡量不露出旁的神色。
“左手?”她微訝。
“十餘日了,能握筆了,太醫讓動一動,恢複得快。”他如實道。
她更近前了些,“你是一直用左手,還是特意為了恢複練得左手。”
她離得近,她身上是他熟悉的氣息。
他淡淡垂眸,“早前刻意練過,可以讓腦子更靈活些。”
“是嗎?”她沒聽過。
他眸間微斂,聲音裏盡量藏了情緒,“要試試嗎?”
“好。”
左手和右手握筆的姿勢還不同,他示範,然後她上前照做,但好像第一次用左手,如何都有些不習慣。
“這樣。”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調整着。
因為他在身後,所以姿勢多少有些暧昧,但又不全然算親近,就是介于親近與不親近之間,怎麽說都不為過。
她轉眸看他,見他心無旁骛。她也收回目光,但心中砰砰跳着,似小鹿亂撞着。
“試試。”他的聲音就在耳畔,他鬓間的幾縷青絲剛好拂過她脖頸。
她心猿意馬,也不知下筆寫了什麽,等回過神來,見他唇畔噙着笑意。
她低頭,見她剛才寫了‘岑遠’兩個字?
漣卿:“……”
“好看。”他輕笑。
是,是嗎?可她剛才那兩個字是随意寫的,還是左手寫的,怎麽都有些東倒西歪,怎麽會好看?
“這樣寫。”他握着她的手,手把手寫着。
因為是手把手寫,所以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撐在桌前前,這個姿勢要比剛才暧昧太多。她耳後很快紅了,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每一聲呼吸聲都落在她心底。
“會了嗎?”
她輕嗯一聲。
“再寫一次我看看。”
她重新寫了‘岑遠’兩個字,确實要比早前的工整舒服多了,他起身,“上課吧。”
“哦。”她也放下筆。
他先往屏風前的案幾處去,聲音自拂袖時傳來,“我是說,耳墜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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