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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二天，黎初陽照常去上學，然後她在上學的路上碰到了魂不守舍難得有些精神恍惚的林沐。

黎初陽想了想，從後面拍上她的肩。

“怎麽了？”

林沐見是她，就沖她笑了笑，有些蒼白又無力。

“同桌你昨天怎麽沒來啊？”

黎初陽笑笑說：“沒什麽，感冒了而已。”

“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

黎初陽瞥見她買的兩盒感冒藥：“你也感冒了？”

林沐搖搖頭：“不是……是那個誰，我看他最近總咳嗽，狀态不太好。”

黎初陽在腦袋裏轉了兩圈，大概也知道了怎麽回事。盡管她平時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可是她同桌每天看着前邊某個人的眼神太專注，她想忽視也不行。

她難得打趣一句：“送那個誰的表示一下關心？”

“哎本來是這麽想的啊。”林沐嘆了口氣又笑着把藥收進了書包裏，狀似輕快地說：“不過還是不送了。”

“為什麽？”

林沐低着頭邊走邊踢着路上的石子：“同桌，其實我真的特別喜歡他你知道嗎。我關心他，我看他生病我就着急。”

說着又沖黎初陽笑了笑。

“我也想讓他知道我關心他……”

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可是我不能這麽做，我不能這麽自私。不能因為我喜歡他我就這麽去打擾他，我們倆現在根本連朋友都不是，我這麽做他一定又尴尬又困擾，我們還得一直坐前後桌呢。”

黎初陽在旁邊默默地聽着她平靜地說。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可是他不喜歡我他又沒什麽錯，我有什麽理由委屈。我憑什麽仗着我喜歡他就去做讓他不舒服的事。我不能這樣。”

黎初陽拍拍她的背，柔聲說：“好了。你做的已經夠好了同桌。”

林沐擡頭看着她，擠了個笑容。

黎初陽說：“哎他前幾輩子肯定都投生成個豬，這輩子才運氣這麽好，有你這麽好的人那麽喜歡他。”

林沐聽了一下子就笑出了聲。

也許每一種值得珍惜的喜歡形式都不一樣，可是出發點是一樣的。

黎初陽想，在那一場場不能說出口的暗戀裏，誰又比誰好過一點呢。

馬上就又要開家長會了，大概是最後一次家長會了。不過黎初陽從來不在意這種事，她也從來沒和宋清歡說過。

小學的時候，宋清歡以叔叔的名義參加她的家長會。可是上了初中之後，黎初陽再也沒讓他出席過，剛開始是莫名的抗拒，後來她想明白了，因為她喜歡上他了，所以不能再讓她以叔叔的身份出現在她的圈子裏了。當時她小小年紀就已經考慮到了，将來他們要在一起的話，要是大家都以為他們是親戚，将來就解釋不清了。

還好初中高中家長會加一起的次數也沒幾次，再加上她品行端正成績中等無功無過，老師也不會多注意她，所以她偶爾請假偶爾請人好混的很。

黎初陽轉着筆聽着課，最後一次溜神。

她想，現在要是頹廢了就對不起她這麽多年的辛苦了，又不是第一次想到面對的問題，不是早就想好了麽。

想要的多，承受的自然也要多。

這世上公平的很，有什麽可矯情的。

然後她低下頭，又開始幹勁十足地開始一張張的習題生涯。

然而，即便她如此日夜開工，成績卻一直像一只冬眠了的烏龜，手腳一縮，怎麽戳都不動，兔子在前面歇了好久休息夠了，又開始火箭炮一樣地跑，60米，50米……

可是它就是不動。

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怎麽也贏不了。

不過黎初陽一點都不着急，依然每天一臉認真不懈地戳着它的殼，然後每次考完試悠悠然地拿着毫無進展的數學成績讓某位老師加班加點還什麽報酬都沒有地工作……專門為她服務。

宋清歡也不怎麽着急，雖然在他看來，黎初陽的成績不算特別好，可是也不差。女孩子品行端正善良自重，考個差不多的大學，将來找一個好丈夫，也就一生無憂了。

他幾乎一手帶大的孩子，這麽點自信還是有的。

黎初陽坐在他旁邊低頭認真做着題，宋清歡趁着這時候翻看着自己的書，随手拿起杯子喝口水。

黎初陽不經意地側頭。幾年前他生日的時候她送他的diy馬克杯，杯身上還是她別別扭扭的幼稚字體——“生日快樂”，最後一筆還不知道怎麽扭曲着接了個笑臉，每一個筆畫每一個細節都用心設計過，用了她一盒水彩筆，可是還是醜的不得了。難為他這麽多年都沒扔掉。

黎初陽目不轉睛地看着，宋清歡略微擡起頭喝水，下颚完美的弧線，永遠扣好的襯衫第一顆扣子，繞着杯把的修長的手指。可是她看的不是這些，沒存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

她收回視線。幾年都過去了，他确實還是沒有發現。

将近兩個月幾乎每晚都在給她講課，雖然說不上看上去多親近了，但是不知不覺間宋清歡也随意了些。

他略略掃了一遍檢查着她做的題，随口問：“想好報哪裏了麽？”

在“考後報志願”因為它仁慈的光輝被人民群衆簇擁着幾乎成為大勢所趨的時候，A市冷冷地不跟風不動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大勢”算個什麽。

黎初陽依然不憂愁也不着急，挺淡定地說：“沒想好。”

宋清歡點點頭，本來沒想說什麽。

後來不知道怎麽的，難得開了句玩笑：“到時候抽簽？”

“唔。”黎初陽伸出爪子從袋子摳出一塊面包放進嘴裏，一臉贊賞地點點頭。“好主意。”

黎初陽咂咂嘴，又伸手去拿方方正正的面包。

黎初陽吃面包從來不吃皮，就像對着一杯蓋着蓋子的牛奶，扔蓋子，喝牛奶，不吃杯子。

宋清歡拿着筆側頭看着她。

“……你也想吃一塊？”

宋清歡看看她手裏白花花的一塊，又看看那個看上去完整的像是沒被動過的面包。

“這道題思路從一開始就不對，你看這裏……”

黎初陽鼓着腮幫子嚼着面包就湊了過去，聽得挺認真。

有風吹進來，窗簾發出不急促的“嘩嘩”的響動，短暫地蓋過了蟬鳴。

黎初陽後來再回憶起來，她覺得她的青春就如這捉摸不定的年少的最後一個夏天。有時候突出的是永不間斷的蟬鳴，時時刻刻的并不強烈的不安和躁動。有時候是狂風暴雨，席卷了所有心緒，淹沒了每一根神經。有時候是睡着懶洋洋的團雲的蔚藍的天，無紛無擾，自在随意。有時候只是漫天陰雲，沉重地像是藏着什麽秘密。

可是無論如何，就像是那些景色都收容在一個背景板裏，她的青春也只有一個主題。

黎初陽說：“沒聽懂，再講一遍呗。”

忘了上一秒是什麽天氣什麽心情，不知道下一秒又會變得如何，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是覺得挺好的，心滿意足。

滿目山河空念遠。

未來的憂慮也不必在現在憂慮了。

而宋清歡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打算些什麽。盡管不是無跡可尋，可是他還沒閑到研究她那些複雜的小心思。

他以為所有事情的發展還在他手裏握着，可是他卻沒想象中的那麽了解她。正如黎初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正如她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