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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還是對你動手了……”李煜壓着聲音,嗓子因為哭過,聽起來很沙啞。

趙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一是這毒性發作折磨的他快要失去意識,二是他沒想到,在臨死前,從嘉居然會來陪他。

李煜趴在他胸口,一邊哭一邊道:“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什麽還要喝那壺酒啊……”

“我把……我不管什麽歷史該是如何如何……哥哥,我,我只想要你啊!”

“哥哥你怎麽忍心丢下我啊!”

“哥哥我不能沒有你啊!”

此刻,李煜的字字句句仿佛都化作了刀子,一下一下的對他進行着淩遲。

他多想伸手摸摸靠在他胸口的這個人啊,他多想吻去他臉上的淚啊,可是他現在疼的話都說不出來,甚至呼吸都很困難了。只有眼角的淚,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樣的嘩嘩流淌。

“好,歷史就歷史,就當我們這輩子是被歷史拆散的吧,”突然,李煜拉過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後頸上摩挲了幾下道,“但是哥哥你瞧,我這裏有個痣,你摸摸它,是紅色的,你一定要記好,下輩子你就按這個來尋我,你一定得來,我見不到你不行。你記住了沒有?”

“哥哥……?”

“哥哥你怎麽不理我?你聽到了嗎?”

“哥哥!元朗哥哥!”

這時,趙柯的藍牙耳機裏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親愛的趙先生,您好。您的魂穿對象将要離開人世了。您此次的時光旅行也将畫上圓滿的句號,請您務必按照提升結束此次旅行,安全返回2199年。望您旅途愉快,‘雕欄玉砌’號時光機,一路伴您左右。

Dear Mr.Zhao……”

趙柯一陣兒窒息,愉快個屁!這算哪門子的圓滿句號!什麽狗屁時光機!不讓這個不讓那個,不是我把你造出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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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還就非要改變歷史了,看你能拿老子怎麽辦!

狗屁系統,咱們走着瞧!

他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把塞在右耳裏的藍牙耳機拽了出來。

突然,他感覺自己變成了輕飄飄的一縷煙霧,從趙匡胤的身體上飄了起來。

要死要活的痛感消失了,耳邊煩人的電子人聲也消失了,世界突然變的輕盈而安靜。

這是發生了什麽……?

李煜的一聲痛哭,把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他知道了,趙匡胤去世了。

他看了看自己,發現自己現在還是人形,但居然是半透明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出竅……?

那麽這到底是趙匡胤的靈魂還是他的靈魂?還是他的意識混着趙匡胤的靈魂?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

他從小就接受着一絲不茍的教育,父母都是沉醉在自己研究領域的教授,因而也将他培養的十分優秀。他18歲就進入了國內的最高學府,大學畢業又去了國外的科研所深造,始終都在和機械制造打交道的他,有着常人所沒有的沉着冷靜,與嚴謹缜密的羅輯思維。

而這次,應該是他不長不短已經走過29年的人生裏,第一次不計後果的去做一件事。

靈魂就靈魂吧,意識就意識吧,只要還能守在他的愛人身邊,別的怎麽樣都無所謂。

李煜一直抱着他的屍體,把頭埋在他胸口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天快亮了,李煜才放開他。

“哥哥,對不起。”李煜抹了抹眼淚,“我一定會想辦法給你報仇的。”

趙柯朝他說了句:“我不要你報仇,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啊!”

這句話,他幾乎是用力嘶吼出來的,可李煜卻像是沒有聽到。

難道他的“靈魂”,對這裏的人來說,已經是看不見聽不到摸不着的東西了嗎???

李煜蹑手蹑腳的跑走了。

他想追着李煜跑出去,卻發現另一邊,趙光義已經帶着人來了。

然後,他就親眼目睹了這出大戲。

開寶九年十月十九日夜,趙匡胤召趙光義入宮飲酒小聚,二十日清晨,趙匡胤忽然駕崩。

史書上輕飄飄的一句話,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竟然有這麽重的分量。

壓的人簡直要窒息。

明天,二十一日,晉王趙光義就要登基了吧。

趙柯沒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除了幹瞪眼白生氣,還能幹什麽呢?

他這個“現代人”,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歷史啊。

他想跟上李煜,出了寝殿,李煜卻已經不見了。

他突然很難過,李煜現在得有多難受呢?

李煜之前說,從嘉此後,就只有元朗哥哥了。

現在,元朗哥哥也沒了。

趙柯突然覺得心口一陣絞痛。

原來,人死了之後,心還是會痛。

所謂的相思入骨,就是這種感覺了吧。

反正現在,已經沒人看得見他了。那就不着急了,慢慢走吧。

從嘉是不愛看他着急的。

他要穩住,穩穩當當的去陪從嘉。

往後啊,就再也沒有批不完的折子上不完的朝了,也沒有看不完的庸脂俗粉了,他可以安心的陪着從嘉了,他一個人的從嘉,終于也等到了只屬于從嘉的元朗哥哥了。

他慢慢的走到了禮賢宅,他現在已經用不着推門了,他的“靈體”可以直接穿牆而入。

到了屋裏,他發現李煜一個人蜷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掉着眼淚。

喪龍鐘響起的時候,李煜突然發瘋一樣的開始摔東西,趙柯想抱抱他,卻根本就不能給他任何觸感,只能看着他發洩。

李煜一邊砸,一邊就哭了出來。

摔到地上的東西,每一件都像是砸到了趙柯心口。

可他是那麽無力。

為什麽要這樣啊?

歷史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啊?

為什麽不能改變歷史啊?

歷史和他有個屁的關系啊!!!

去他媽的下輩子吧,哪有什麽下輩子啊!

那都是,都是騙人的啊!

李煜哭喊,他也哭喊。

哭累了,李煜就趴在地上。

他就趴在李煜身邊,用虛無的靈魂輪廓摟着他。

兩個被歷史拆散的人就這樣用力的宣洩着,用力的擁抱着。

不知過了多久,王德鈞來了。

王德鈞一如既往的陰陽怪氣:“喲,這不是咱們先皇帝的禁脔麽?”

聽見那兩個刺耳的字眼,趙柯直接一巴掌甩到了王德鈞臉上。

可惜他這邊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氣,卻連一絲氣流都沒能煽動。

李煜卻還是躺在地上,不知是鬧的累了不願意動,還是不屑于與這種人搭話。

王德鈞拂塵一甩,展開了一面聖旨。

這是迫不及待的要動手迫害老皇帝身邊的人了?

他只知道史料上記載趙光義在弑兄後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登了基,當時宋皇後讓王德鈞這條走狗去喚衆皇子,他卻找來了一早與他勾結好的趙光義。

不知道趙光義還會怎麽為難李煜。

王德鈞陰陽怪氣的讀完了那道所謂的聖旨,趙柯氣的要炸,也沒聽太清楚,只聽見一句“改封為隴西公,遷居回禮賢館。”

趙柯在心裏暗罵了好幾句。

李煜不知聽到了哪句話,突然間一骨碌爬了起來:“先帝崩逝,乃是國喪,難道不該為先帝守孝?”

王德鈞拂塵一甩,從李煜臉上掃過:“守不守孝,當然是陛下說了算,輪得到你一個禁脔在這裏瞎操閑心,也不看看自己算個什麽東西。”

李煜氣不過,揚起手就扇了王德鈞一記耳光,看樣子是使了不小的力氣,聲音十分響亮,王德鈞被這一耳光扇的鼻血直流,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

王德鈞抹了一把鼻血,暴跳如雷的叫道:“你!你個賤人!敢打本公公!來人,給我教訓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幾個宮人立時就撲上前來,把李煜掀到地上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趙柯急得上去扇他們,踹他們,卻屢屢撲空,每一拳每一腳都作用到了空氣裏,連回音都沒有。

過了半晌,王德鈞制止了他們:“行了行了,給他留口氣,把他擡回禮賢館去,好好看管起來,省得他再想法子作妖意圖謀害聖上。”

幾個人住了拳腳,應了下來,七手八腳的把傷痕累累的李煜拖到了馬車上。

趙柯趕緊跟出去看,這哪裏是什麽馬車,分明就是一塊兒拴在馬匹身後的破木板子,把人拖到上面拉回禮賢館,人都能給颠散架了。

可他再氣再急,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真恨自己啊,看着從嘉受如此折磨,卻不能分擔一絲一毫他的痛苦。

就這樣,李煜又回到了禮賢館栽滿梧桐的小院,開始了被幽禁的生活,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時光。

基本上一整個冬天,李煜都在養病。那天受的傷不輕,又因為王德鈞暗中加害,李煜被那破板車颠的一下來就吐了好大一口鮮血。

但他總不肯好好吃藥,飯都吃的不多。

趙柯只能終日看着李煜在這裏耗着自己,把心病拖的越來越嚴重。

李煜的淚流幹了,他的心也死了。

可是命運和歷史對兩個人的淩遲,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

——兩年後。

原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可當978年的七夕真的來臨時,趙柯才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與驚慌。

史載,李煜薨逝于978年七夕,終年四十二歲整。

這一天的李煜和往常并無任何不同,可趙柯卻快要急死了。

趙匡胤死的時候,他可以讓自己強行留下,可李煜也要死了,他該怎麽留呢?

趙柯幾乎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是怎麽過的,他全靠一股執念強留在這個不屬于他的世界裏,只為了他的愛人,現在他的愛人也要離去了,他要怎麽辦呢?

晚上,李煜喝了些清酒,便獨自坐在書案前研起了墨。

趙柯在一邊看着,眼瞅着李煜寫出了這首他上小學的時候就已經爛熟于心的《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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