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蘇明珠的确是喝了三杯黃酒,只不過說是喝多了倒也不至于,至多不過是些陶陶然的微醺。

她上輩子因為身體的緣故滴酒不沾,這一次雖然身體健康,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上一回影響了,她的身體還是十分的不勝酒力,略微喝一點,就上臉上的厲害,神智雖然還清醒着,但情緒卻會顯而易見的比正常時候更歡快且活躍一些。

事實上,對她來說,這酒也當真是實實在在的解憂之物。

就好像現在,之前因着二哥而生出的種種顧慮,被這三杯濁酒一澆,此刻都好像壓根不算什麽一般,蘇明珠只覺着自個情緒漸漸的緩和了起來,一股子熱乎乎又蓬勃的自信之氣在她胸前氤氲着,雖然家裏前路未明,雖然她此刻還在這深似海的後宮,但靠着這股子自信,便莫名的覺着這些都不過是前進路上的小小阻礙,只需微微一擡腿,便能輕而易舉的邁過去了。

因着這個緣故,她聽了趙禹宸說她“一點都未變”的話,便擡起頭來,微微帶笑,回的愉悅且坦然:“我自然是沒變的,變的可是陛下你呀。”

這句話一出口,便仿佛叫什麽東西徑直戳到了心窩一般,只叫趙禹宸的心下一軟,他垂垂眸,愣了一瞬,便擡頭吩咐了白蘭:“與你主子上一碗解酒的蜜水來,看着她,莫要再飲酒了。”

蘇明珠倒也沒拒絕,只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原本也不想喝酒的,又苦又澀,并不好喝,白蘭,你将這酒壺偷偷的給我換成蜜水,一會兒若是再有要喝的時候,就能偷天換日了!”

趙禹宸聽着便又是一笑,明珠原本就是這宮中難得一見的澄淨率直之人,此刻喝了酒,便竟是越發的坦然,當真是如赤忱小兒一般,越發像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對着這樣的蘇明珠,趙禹宸竟只比從前時候都還要更和軟一些,此刻宴席已然過半,提前退席也并不算十分說不過去,想了想,便幹脆囑咐白蘭帶着她先回昭陽宮去,怕蘇明珠不聽,還又小意勸着,只說明日便可再召蘇夫人進宮來,陪你好好說話。

蘇明珠其實是看出趙禹宸拿她當喝多了的人哄勸的,不過能叫明日多見一回母親,她自然也不會拒絕,也一本正經的應了,又起身下了臺階,與父母告了別,便當真在白蘭的攙扶下上車提早回了昭陽宮去。

喝了酒之後,再在路上被風一吹,是會發散的更快一些的,經過了這一路夜風,蘇明珠便覺着方才氤氲在整個胸膛的熱氣都像是被紮破了的氣球一般一點點的洩了出去,等到了昭陽宮寝殿之後,便越發隐隐的泛上了一股疲乏來。

“都不知道主子這般喝不得酒!快坐下緩緩,奴婢這就叫人來,洗漱洗漱便早早歇下吧?”白蘭将她扶到了長榻上坐下,便動作利落的繞到身後給她卸起了發間的釵環佩飾。

蘇明珠微微打了一個哈欠:“試了一回,知道自己不會喝,所以我後來就沒再喝過了嘛,長這麽大,這是我第二回 喝。”

這麽一說,白蘭便也想了起來,以往在家時,逢年過節,主子只說是不好喝,的确都是滴酒不沾的,家裏都是自己人,老爺夫人與幾位少爺自然都不會逼着,等到進了宮,因為要為先帝守孝,一概宴飲都從簡,自然也沒有飲酒的機會。

這麽一算,除了今天,她還當真沒見過主子喝過酒!

“那您第一遭是什麽時候?怎的奴婢都從來不知道呢?”白蘭一面忙活着,一面笑着問道。

Advertisement

“唔……”蘇明珠頓了頓,面帶回憶,嘴角便也露出幾分真心的笑意來:“是和陛下,不,那會兒他還是小太子呢,六七歲吧,我們偷偷鑽假山裏喝的,他一壺果子酒就睡的針紮都不醒了,我又不敢走,又着急,喝了酒身上又熱,圍着他生生轉了半日,轉的頭都暈了!”

“好在是最後還是醒了,我們又不敢叫人知道是偷偷喝了酒,出去又是漱口,又是吃糖,最後說我們是去偷偷摸魚了,玩得高興才忘了時辰。”

“啊,原來是那一遭!”白蘭也瞬間記了起來,一時間哭笑不得:“叫滿府人生生找了你們半日!連宮裏都催人問了兩遭了!原來是偷偷去喝了酒!姑娘你可真是的……陛下那般從小就老成持重的人,怎的也這麽和姑娘你胡鬧?”

“什麽老成持重,不過是被人塞進框子裏不許出來,偏偏他自個也洗腦的被當了真,當着外人從來不肯露出罷了。”在幾分酒意的刺激下,蘇明珠話裏的不屑說的毫不遮掩:“宮裏是怎麽定的來着?凡行步必教之端莊…內庭之曲宴、鐘鼓司之承應,不使觀。元霄之鳌山、端午之龍舟,不使之見。以至佛老之教,尤不宜口誦其言、目觀其像,以惑其心志……”

“依我看啊,除了這句道教佛教的東西,小時候不許他多看,以免移了性情這句還有些到道理,旁的都是異想天開!一個幾歲的小孩子罷了,不許聽歌、不許看舞,元宵不能賞燈,端午不能賽舟,不能玩鬧、不能嬉戲,腦子裏除了四書五經,君臣父子,就是惟賢惟德,能服于人……這麽教出來的孩子,不是廢物也是傀儡了,當真不知道咱們先帝爺是怎麽想的……”

“主子!這話可不敢亂說的!”白蘭只聽着心慌,連忙攔了,連話裏都帶了幾分嚴厲:“先帝爺您也敢挂在嘴邊上,當真是吃酒吃糊塗了不曾!”

“陛下……”事實上不止白蘭,外頭的魏安聽着也是心下暗暗叫苦,誰曾想陛下放心不下貴妃娘娘,借着更衣的功夫只帶了他有個偷偷的回來瞧瞧,不許下頭吵嚷,便這麽巧的在外頭聽見了這樣的話呢?

【就說該通傳一聲才是哎……您可是陛下,這麽不聲不響的偷偷進來,誰知道聽見的是壞話還是好話?】

趙禹宸因着魏安的這道心聲,一時間連屋裏的說話聲都聽不着了,他一時間皺了眉頭,緩緩擡手,先示意魏安立即退後,自己緊了緊手心,他頓了頓,也說不出是自個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但猶豫了一瞬之後,卻還是又繼續聽了下去——

裏頭是明珠笑嘻嘻的認了錯,接着又繼續道:“說起來也是湊巧,我第一遭瞧見他,就正遇上了他叫咱們園子裏的小花蛇吓得腿軟,一開頭就能沒撐住,後面才索性放開了,借着我的名頭,嘗嘗玩樂的滋味罷了,若是他在我跟前,也與當着旁人時一般的裝模作樣,我才懶得理他呢!”

聽到這,趙禹宸的嘴角便忍不住的露出幾分笑意,原本因為她妄議先帝能生出的幾分介意,也不知不覺的消了下去。

明珠的确是通透……他幼時那多半年,在她的教唆堅持下才勉強跟着她一并又是上樹又是下水,鬥雞遛狗,整日整日的胡鬧,雖然面上是一副拗不過的模樣,但實際上,他自己的心裏卻也是偷偷的歡喜且贊嘆的。

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般的縱情且肆意過,當真旁人,他也早已習慣了行步端莊,神色威嚴,非禮不可妄言,非禮不可妄動,若按着明珠的話,他也只有在那段日子裏,才真正的掙開了身上的模子,露出了些許原來的本性。

只不過那段日子還是太短了些……多半年功夫,母後産下寶樂,他便也重新回了宮,再難像從前一般輕易出來。

回到了父皇太傅,以及周遭的諸多教導師傅們的眼皮子底下,他們也立即察覺到了他這段日子裏的枝葉外蔓,旁逸斜出。

他終于是在那框子裏待的太久了,這半年太短,短到他還沒法子完全掙脫出來,被重新修建幹淨了外逸的枝丫,又重新塞回那框子之後,他便也漸漸的忘記了曾經的快活,甚至在太傅的教導下當真自責起了這半年的朝歌夜弦、沉溺“享樂,”白白耽擱了時日,反而越發廢寝忘食,只将聖人之言奉為金科玉律,再不肯随心放逸,玩物喪志——

一直活到了今日。

“那是主子您與陛下有緣。”殿內的白蘭應了這麽一句。

趙禹宸也正暗暗點頭之時,他們自然是有緣的,打一開始,明珠是唯一能叫他放下一切,真正縱情肆意的人,兜兜轉轉,直到現在,明珠也是他周圍唯一一個澄淨似水,與他相守一世的日後正妻!

偏偏,殿內的明珠聽着卻是嫌棄一笑,打着哈欠道:“什麽有緣,我就是看他和我從前有點像,沒朋友、也從沒真正玩樂開心過…實在是可惜而已,我從前是因為身體不好,他是為了什麽……別人的私心罷了……”

“才說您是醉了,可不是又說起了胡話?”白蘭的聲音有些無奈:“您從小就結結實實,連個傷寒都沒得過呢!哪裏身體不好了?可是又要拿心疾那一套來糊弄人不成?”

窗外趙禹宸便也是一笑,沒錯,明珠從小就愛将這心疾挂在嘴邊上,半真半假的,他們才剛認識沒幾天時,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事争辯了起來,她便捂着胸口,格外認真的與他開口道:“我有心疾的,你可別氣我!”

說的似模似樣!他還當真信了!怕她出事,當真立即服軟認了錯!之後還特意帶了最擅心疾的太醫來瞧她!

“這輩子沒有,那就是上輩子有吧!”便如同此刻,即便被白蘭揭穿的明明白白,她都還能說的格外的認真:“你不知道,我上輩子心疾很厲害的,稍微走快了都不行,活了十幾年,一多半都是躺在床上。”

白蘭顯然并不當回事,只當她是當真喝多了一般敷眼道:“好了好了,主子先起來換了衣裳,奴婢這就叫人去叫水來。”

聽到這,覺着一會兒白蘭出來,在看見了他在外頭卻也不好,趙禹宸想了想,最後盯了一眼窗紗內的倩影,便輕輕退後幾步躲了開去。

魏安見狀自然也不敢聲張,挪動着圓乎乎的身子也做賊似的,悄沒聲的跟着碎步行了出來。

就這般,就着清亮的月色,兩人一路行出了昭陽宮,趙禹宸一路路匆匆的步子,才忽的一頓,仰頭望向了天邊。

魏安也莫名其妙的一起跟着往上去瞧,今個是滿月,沒風沒雲,就一輪圓乎乎的月亮幹幹淨淨的在天上挂着,白淨淨,金燦燦,中間略有幾片黑點,像是在爐子裏烙得正正好好的圓餅子,一烙到那黑點稍稍出來就得立馬翻面鏟出來,趁熱咬一口,外焦裏脆,又香又焦,最好是鹹口,甜的卻也不錯,上頭一定要配着些芝麻……啧啧……

魏安正想着美滋滋,一回頭,便發現正看月亮的陛下扭過頭來瞅了他一眼,目光又是無奈又是嫌棄。

魏安心下委屈,不知道緣故,也不敢問,只縮頭縮腦的低了頭去——【怎麽了,您看月亮,不許咱家也看一眼不成?】

罷了,有這小子在,朕是別想着傷春悲秋了!趙禹宸嘆息一聲,低下頭,說了一句“明日一早叫龍影衛周正昃進宮來,下午請太傅去乾德殿,朕有話要問。”

說罷之後,他便腳步匆匆,繼續往還未散席的清晏園內行去。

他糊塗了多年,也不能再繼續耽擱,也不能再叫明珠這般委屈下去,明日便先借着李君壬之事先折去董家一條臂膀,且叫明珠先明白他已今時不同往日,再論其他!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