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奇怪的她

“祁冉啊,是個奇怪的人。”堪堪保住文尖班最後一個名額的陳誠,這麽評價他的新同學。

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陳誠話痨本性盡顯,美名其曰活躍餐桌氣氛,其實只是将學校的奇人罕事串一串,一股腦都抖落出來,過過嘴瘾。

陳卓被老爹支使去端盤拿碗,最後一個落座,困擾他近一周的名字,輕飄飄飄進耳朵裏,入口的椰汁瞬時索然無味。

指腹摩挲玻璃杯壁,低頭與大花盤裏的蒸魚大眼瞪小眼,狀似無意:“怎麽說?”

有人搭話,陳誠自然是樂意的,拉了凳子,做到他哥邊上,撸起袖子,大有談他五毛錢的意思:“她來我們班也個把月了,從不主動和人搭話,有人找她聊天吧,也只是敷衍應付兩句,真的就兩句,毫不誇張。說是清姐的女兒吧,其實長得一點兒不像,好像關系也不好,從沒聽她喊過一聲媽。”

又搖着頭自我否認:“不,不對,好像也正常,別說喊媽,就是說話也不常有,有兩次課上點名,起來答了兩句,聲音還蠻好聽,挺獨特的,一下就記住了。不過說來也怪,你弟我這交際能力,她能一個多月不和我說話,也是能耐。”

陳卓掀起眼皮,瞅了猴孩子一眼,并沒有多餘想法,那人卻扔了筷子表示不服:“什麽眼神?你不信?不說同班同學,就門口那幾個老頭,也和我熟絡,遲到那麽幾回不被攔下的,就說你還見過誰?”

“您厲害行吧?”

陳誠說他不走心,又叨叨了兩句,話題繞回祁冉:“不過那女的真挺厲害的,課不怎麽來上吧,月考成績還高得要命,你是沒瞧見林蘇她們幾個的嘴臉,那臉綠的喲,早看不慣那群拿成績充老大的,大家夥都喜聞樂見。”

“不怎麽來上課?”撇去冗長的描述,陳卓挑出疑惑。

仰頭喝去半杯可樂,陳誠鼓着腮幫子點頭,着急說話,咽得狠了,嗆得面紅耳赤,好一陣緩和下來,也收不住嘴:“是呀,尤其她老娘的課,就見她來過兩次,說來也怪,人家月考分兒最高的就是語文,一百四十七,作文滿分,都扣在閱讀上了,還是因為有不成文的規定,閱讀和詩詞分析不讓打滿分,你就說牛不牛?诶,我們高三的難度,你們高二的小鬼頭怎麽能理解?”

陳卓本不想和他争,又看不過他那嘚瑟的樣兒:“那麽能耐當初不選理科?”

“你怎麽一把年紀還有這種偏見?老覺着我們文科死記硬背就能拿高分,就問你權利和權力的區別你能答上來不?三圈環流是什麽你知道不?怕是朝代也只知道唐宋元明清吧?”

“……您繼續,我安靜呆着總行?”

陳誠冷哼,得意忘形,再含了半口可樂又嗆了一遭,咳了一陣,仍不知道消停:“不過都說她老娘私底下給她透題了,好多人在人背後說閑話,其實細想想,都站不住腳,就是語文她真提前背了答案,人家數學還一百四十五呢,總不能說數學老師是她爸。”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盡聽混小子在耳邊聒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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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卓随便扒拉了兩口,就說要趕作業去,拿了罐冰可樂上樓回房。

陳誠緊随其後,趴在書桌邊,眼巴巴望着他:“哥啊,卓哥,和你商量個事兒,周五那套高三統一的英語卷子,我知道你們高二理尖也留了一份,你看是不是……嗯?”

陳卓側過身,自筆筒裏抽了鋼筆出來,在草稿紙上寫寫算算,不予理睬。

“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

陳誠眼珠子轉轉,主意張口即來:“我看你對祁冉的事兒挺上心的,我和她一個班,給你送送小情報什麽的,完全不在話下。”

筆尖停頓,輕薄的白色紙張印下濃重的黑點,暈開小一圈墨色。

“你就不想知道她每天是怎麽過的?又有怎樣的小故事小習慣?真正的性格如何,喜歡什麽讨厭什麽,關于她一切的一切……”伸着脖子打量他哥的神色,知道那話奏效,再接再厲,“其實吧,我和她同桌,挺熟的,你不知道,她來班上這麽久,唯一搭過話的人,就是她那個小同桌,考慮一下,嗯?”

陳卓默了默,眸色沉沉。

“真的,反正你早做完了,給我瞅兩眼,舉手之勞的事兒,但我可以給你送一學期情報,怎麽看都是你占便宜,有什麽可猶豫?”

“包裏。”

陳誠沒緩過神:“啊?”

“卷子,在書包裏,自己拿。”

“得嘞,感恩!”又湊過來,抱着他哥的腦門,響亮地吧唧了一口,颠颠跑去小床邊翻包。

厭惡地抽了濕巾,擦拭被混小子親過的地方,也沒心思罵他惡心,轉着轉椅,抿唇想了想,主動開口索要酬勞:“現在,我要第一份情報。”

“不是吧老哥,你真看上她了?”

陳卓沒回,靜靜地看着他。

陳誠擺手,妥協:“中午午休,她一般不回家,據小道消息,都是在頂樓看書,你要實在想創造機會認識認識,可以上頂樓試試。”

“還有呢?”

“別的我真不知道了,本來也沒關注過她,在班上就跟隐形人一樣,我又不喜歡那樣的,沒道理四處打聽人家的事,明天上課,我找人問問再告訴你,或者你想知道什麽,和我說,我差人問去。”

腦袋空空,幹脆擱了筆,單手支着腦袋,盯着埋頭抄作業的人:“你覺得,她是什麽樣的人?”

手上不停,陳誠仍是抽空古怪地瞧了他哥一眼:“真打算追啊?”

“你先回答我。”

陳卓問得認真,陳誠也重視起來,含着筆蓋想了好一陣,不大确定:“說不好,都說她奇怪不合群,其實人家也沒怎麽,可能單純喜歡一個人吧,桌上教材不常見,倒是常常看到一些名家大戶的作品,路過的時候偷瞄了封面,作家我是認得的,書沒聽說過幾本,肯定人人皆知的那些都看過的,才找了別的來消磨時間。中學生沒幾個靜得下心讀書的,總之,感覺,嗯……反正就是特有文化的感覺,總是安安靜靜呆着,考了高分也不像林蘇她們愛顯擺,挺低調一人,我還是很欣賞的。”

“就這些?”

“還不夠?我又不是閑着沒事成天琢磨人家姑娘,那不和變态差不多德行了?”

陳卓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平時也沒看你正常過。”

“……我們斷絕關系吧,真的。”

尖子班是有特殊規定的,比如,提前二十分鐘早讀,比如,能在高三月考後立馬拿到考卷測試一回。

周一一早安排了語文模考,提前半個小時,早上兩節語文課都占去,課間也不放人。

語文,原來可以難到這種地步嗎?

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仍是清脆刺耳的蟬鳴,更叫人心煩。

詩詞鑒賞,就短短二十個字,外加一題目和作者,不認識的字就六七個,完全沒法下筆。

做題進度都差不多,不時能聽着幾聲無奈嘆息,或惱怒揉搓紙張的響動。

一百四十七……祁冉,大概是神吧。

胡亂安了個修辭手法填上,笑笑地翻了頁,到後面實在精神缺缺,不會的,都空着,會的,沒心思寫,也空着。反正也無關緊要,索性趴着撥弄書脊。

下課鈴響,都叫喚着交了卷子,身心俱疲,要麽,趴在桌上閉眼養神,要麽,三兩湊在一處抱怨吐槽。

“這就是高三嗎?我果然還是趕緊回家賣紅薯吧!”

“什麽鬼?分明都是送命題。”

“我頭一次覺得英語那麽可愛,真的!”

肖博衍和程牧揚下樓買了面包墊肚子,順路給他和楊初南帶了兩份,聚在一處邊吃邊閑聊。

到底還是學習氛圍濃厚的班級,話題裏總逃不開考試作業這些。

程牧揚啃着面包,和着冷牛奶艱難咽下:“我那會兒還說人家文科生都是進不了理尖才退居二線的,現在想想,臉皮都要挂不住了,那學姐真夠牛的,一百四十七,佩服佩服!”

楊初南本不大參與涉及女生的話題,也破天荒開了口:“聽說比我們要小兩歲,腦子好使,跳級了。”

“不是不允許跳級嗎這會兒?”

“政策還沒出吧那時候,應該是小學跳的,再說人家智商夠,沒必要浪費時間。好像也不是S市的人,外省來的,政策不一樣也正常。”

肖博衍咋舌:“不說別的,就這難度,人家能接近滿分,說實話,就是真給我透題我也考不了,那些說風涼話的也不怕閃了舌頭。”

上午給了他們一個實打實的下馬威,下午可親可敬的小花老師又帶來二次傷害。晚自習前的休息時間,年輕女人抱着大摞打印紙進教室,交代班長人手一份:“你們的作文,都看了,四十七八都難得,更別提五十以上,本來是要給你們找找學長學姐的觀摩觀摩,都知道這次出了滿分作文,我看了,再一對比,都沒意思,只印了你們祁冉小姐姐的,仔細看看,學習學習。那些現在還能寫出‘雞蛋像鴨蛋’這種比喻的,我都不好意思說是我學生。”

有人私下裏打聽過的,知道一些:“什麽小姐姐,人家只是讀書早,再晚生兩年,當花姐您的閨女都不嫌大。”

“我倒希望她是我閨女,長臉。”胡侃了幾句,也不多呆,踩着細高跟,扭腰出去。

他的同桌小黑皮一目十行,眨眼功夫已經開始感慨:“同樣三千常用字裏挑挑揀揀,怎麽人家随便湊湊就這麽高大上?想拜師,求認識。”

程牧揚将作文紙卷成卷,不時輕敲桌面:“別想了,聽說是個木讷孤僻的四眼妹。”

四周一陣哄笑。

陳卓只盯着滿面的漂亮字體,看得認真仔細。

肖博衍湊過來,啧啧稱奇:“不是吧,你真在看?”

“怎麽?有問題?”

“你不老說別人的東西看了也沒用?合着把我們都洗腦了,自己又改主意了?”

“不一樣。”

當然是不一樣的,紙張頂頭那個娟秀的名字,就有着足夠致命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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