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心裏有鬼
烏雲散盡,天空碧藍,才多雲轉晴,陽光并不毒辣。
祁冉打車到公司樓下,才下車,就看到倚在車旁的男人。像是等了有些時候,正無聊地轉着車鑰匙。瞧見她,先是一笑,将鑰匙揣進褲兜,邁步過來,掃了眼她腳邊的兩個大箱子,挑了挑眉:“東西是挺多的。”
“我說過的,你自己說沒關系。”她反手将劉海往後一抓,扣上棒球帽,擋去刺目的陽光,眼睛舒服一些,舒展眉眼。
他聳肩,不以為意:“是沒關系,給我。”伸手去接,祁冉下意識退開兩步。
“我有那麽可怕?”
自知失态,祁冉抿抿唇,小弧度晃晃腦袋:“不是,我自己可以。”
不由分說,陳卓直接覆手過去,拇指擦過她細嫩的掌側,不出所料,對方立馬松手,負手看他。
該說她自我保護意識太強呢,還是他長得太不值得人信任?
心底暗嘆,面上不露聲色,一本正經:“有些時候,适當依賴一下別人,并不會怎麽樣。”故技重施,輕而易舉将另一個箱子的拉杆也握在手裏,“況且,被依賴的人,似乎是很樂意的。”
“……”
是個奇怪的男人。祁冉想。
行李箱太大,後面放不下,另一個,是放在後座的。祁冉別無選擇,坐進副駕駛座。
陳卓分明是笑了的,因為她方才的糾結猶疑。
祁冉聽到了,也無心多說,摸摸鼻尖,系好安全帶,靠着椅背,腦袋微偏,看路旁快速掠過的綠植。
車窗開着,習習涼風拂面而過,連帶着,心情都舒暢了許多。拐上高速,遠處是望不見邊的海浪,水天一線,在晨光照射下呈淺黃色,帶起一絲暖意。
嘴角噙着笑花,祁冉幹脆側過身,看得認真仔細:“那邊的小島,是開放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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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要沉默一路。”他笑着說。
“你好心載我一程,于情于理,我都不該不識好歹。”
“你看上去,并不怎麽樂意搭理我。”
祁冉終于回身,笑笑地看他一眼,取下肩上的小包,擱在腿上:“你知道周國平先生的《風中的紙屑》嗎?”
“看過一點。”
祁冉輕笑了聲,繼續看窗外景色:“或許我同他一樣,天性不宜交際。”
陳卓握着方向盤,食指輕點:“所以,現在是覺得我乏味,還是怕我覺得你乏味?”
“都怕,我原本就不太喜歡與人交流來往,年歲漸長,身邊的人都說我該試着多交朋友,他們說我活得不快樂,根源在于太過孤僻,多出去走走看看,會豁然開朗。”
“你就真的去了?”
“走過很多地方,看過無數風景,也能和陌生人侃侃而談,有時,在路邊一坐,就是整個下午。可我最快樂的,仍然是我獨自一人的時候,我可以想很多事,讀喜歡的書,看看電影,也是開心的,原來他們以為的不快樂,僅僅只是他們以為。”
陳卓目視前方,眼神灼灼:“所以你,選擇繼續一個人?”
這話問得不夠仔細,祁冉辨了辨,分不清他的真正意圖,還是問了:“你指哪方面?”
“離開家鄉,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還有……不談戀愛。”
“算不上陌生。”祁冉說,“我曾經在這裏生活過兩年,有些小地方,現在還能叫得上名,這裏,有我記恨的人,也有我惦念的人。”
惦念的人裏,或許有一個Max……
想法才冒出頭,他立馬扼住,怕又是自作多情:“為什麽突然回來?”
“不是突然,原因很多,說不清楚,總之,是深思熟慮之後才做的決定。”
陳卓點頭,并不深究:“那麽戀情方面,又是什麽打算?”
“當然也想過的。”她實話實說,“家裏大姐都生二胎了,老太太難免着急,陸續讓我見了幾個男的,都是所謂年輕有為的精英人士,硬着頭皮應付了幾次,再也不想去了。小時候膚淺,以為帥氣多金的最對胃口,現在想想,還是覺得精神契合最重要。”
想了想,還覺得不夠一般,重重點了腦袋:“嗯,精神的,超高度契合!只要滿足這點,別的都不重要。”
這要求,還真不是一般的高。
車子進了隧道,前面發生事故,都堵在一處,一時半會兒疏通不開。陳卓開了頂部的小燈,轉頭,看見女人長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一圈陰影:“你境界太高,那樣的男人,恐怕是不存在的。”
許是等得無聊,她點了一支女士香煙,車窗大開,沖着外面吐了幾個漂亮的煙圈:“所以我,做好單身一輩子的打算了。”
陳卓自然是不贊同的:“或許你只是還沒遇到合适的人。”
“就是遇到了,我也不大可能和人在一起。”
幾乎是她話音才落,問題就脫口而出,急切又慌張:“為什麽?”
心裏有鬼,才會這樣。
他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多管閑事了,你不想答也可以。”
祁冉卻不在意,沒覺出他的不對勁,心情不錯,也樂于和人聊幾句:“不覺得很可怕嗎?過度地在意一個人,他不在身邊,就會擔心很多,怕他出事,怕他背叛,怕他生氣,怕很多很多,伴随而來的,應該是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你這麽說,是喜歡過誰?”握着方向盤的手指陡然收緊,心跳都快了幾拍,他自己也說不上在緊張什麽。
明明,昨晚才決定好只是默默陪伴的。
“那倒沒有,和我一起長大的朋友,和她男朋友在一起挺久了,到現在,她還是這樣患得患失。”
手上放松,陳卓套了她方才的的話:“你沒經歷過,或許你以為的不安恐懼,也僅僅只是你以為。”
祁冉沒反駁,竟然很認真地評價:“有點道理。”
陳卓莫名松了口氣,下一秒,又聽她不緊不慢開口:“不過,我不生孩子,能接受的人,肯定不多。”
原因,不用問,他也大概是知道的。
還是小姑娘的祁冉,站在高牆的另一端,語氣平淡如常:“我不讓他/她看到這個世界的是是非非,我那未曾謀面的孩子,應該會感謝我的。”
是個人選擇,除了尊重沒有別的選擇。
他那天回去,吃飯也心不在焉,被老媽擰着耳朵吼了兩聲,堪堪回神,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如果我以後,不要孩子,你們怎麽想?”
那時候,他才十六。
女人揮着筷子,差點笑岔了氣:“你倒是先給我領個媳婦回來瞧瞧?臭小子,淨想些有的沒的。”
回憶湧現,陳卓眸色漾了漾。
原來十六歲的陳卓,是比他勇敢許多的,至少他還敢憧憬着娶祁冉為妻,很多個難眠的夜晚,甚至在腦子裏同她攜手走完了這一生……
年輕真好。他暗暗感慨。
到落腳的地方,太陽懸在正空,農家小院裏,種了幾顆果樹,也都蔫兒巴巴垂着葉子,更別提涼床上躺屍的幾個老爺們兒。
肖博衍耳朵尖,車子還沒停穩,就伸着脖子張望。
陳卓才領人進大門,就聽到那人抑揚頓挫的叫喊:“喲,帶了個美女過來!”
明顯感覺身邊的小個子女人腳步頓了頓。
陳卓閉閉眼,恨不得抽他一嘴巴子:“其他人呢?”
“女的在屋裏,男的,四處乘涼去了。”
“哪裏還有單獨的屋子?”祁冉不喜歡和人共用卧室,他是知道的。
肖博衍眼珠子轉轉,怪裏怪氣的:“怎麽的?嫌我們礙眼,還想和我們小美女另辟安靜處?”
楊初南端着冰啤酒,看出女人的不自在,踹了口沒遮攔的人一腳,朝側邊的單間小屋努努下巴:“知道你不喜歡睡大通鋪,特意給你留的,随你處置。”
“謝了。”拉過祁冉的箱子,看了女人一眼,她低着頭,留個發旋給他,“跟我過來。”
祁冉小聲應了,緊緊跟着。
屋子很小,土夯的牆壁,木制的地板,除開右邊牆壁上的小窗口,和不足兩米高的小門,都封得嚴嚴實實。
牆邊擺了一張小木床,花底床單,很是接地氣,閃了陳卓的眼,把行李箱歸置好,他詢問她的意見:“我那兒有沒用過的床單被套,不介意的話,拿來用着。”
祁冉坐在床邊,打量四周:“不用,我帶了的,你留着自己用。”
小屋并不透風,他就呆了幾分鐘,身上都出了層薄汗,抿唇想了想,問她:“要不睡裏間?擺了一臺風扇,多少起點兒作用。”
祁冉搖頭。
“寨子的另一頭,是別的組,那邊條件要好點兒,不如送你過去?”
祁冉還是搖頭。
陳卓看了她一會兒,作罷:“你先收拾,需要幫忙再叫我。”
“嗯。”
往門邊走了兩步,還是不放心,又問了一遍:“還是去那邊吧,這麽熱怎麽住人?”
祁冉把屋子看了一圈,終于擡眼看他,語調平平:“這裏,我只認識你而已。”
這是……被依賴了嗎?
陳卓恍恍惚惚,說起話來都有些口齒不清:“你、你忙,我去收拾我自己的東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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