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野雞
這一周,祁冉是沒有實質性工作安排的,周一周二都是在辦公室呆着,自己找了些腳本設計的資料和視頻觀摩學習,瞎琢磨着把以前寫過的小說拿出來改編了千八百字。确實不同于寫作與劇本改編,初來乍到的,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進度緩慢。
晚飯是在附中外面人氣爆棚的小餐館吃的,和陳卓他們一起。那會兒正是學生吃飽散去的時候,陸續空出幾桌,嫌樓下吵鬧,在二樓找了張圓桌坐下。
淩喻安拉着她的手,閑聊:“還是學生的時候,最喜歡吃這家的東西,偶爾不想去食堂吃,就約上幾個朋友一道過來,前幾個月回來看老師,還特意過來吃了一次。糖醋裏脊是招牌,總之和別家的很不一樣,等會兒你一定要嘗嘗。”
祁冉側着身,方便老板娘收拾髒碗盤,笑着應了:“好啊。”
陳卓點着煙,和肖博衍幾人聊着工作的事,另一手則輕輕搭在她後背上,提防她不留意摔了。
動作自然親密,當事人沒有察覺,圍觀者卻看得有滋有味,暧昧地掃了幾眼,也不戳破,繼續未完的話題。
隔壁桌子空出來,立馬有新一波客人落座。祁冉坐在靠牆一端,稍一擡眼,就能看到正在說笑的三男兩女。
她不認得他們,他們的談話裏,卻提到了她。
“聽說根本不是清姐的親生女兒,清姐嫁的那個男的,是二婚,祁冉是她爸從鄉下帶來的,我那時候就覺得奇怪,大家都年紀相仿,相處起來應該很容易才是,就她一個人天天縮在角落裏一聲不吭,怕不是覺得自己是小地方出來的,自卑了吧?”
“本來雲南也落後,她還是鄉鎮上的,妥妥的農民,沒跑了。”
“難怪瘦得皮包骨頭,那時候同學聚在一起還讨論過,說她生了什麽怪病,現在想想,很可能是家裏窮得沒飯吃,才餓成那樣的。”
祁冉握着玻璃水杯,神情自若。
他們這桌霎時安靜下來,面面相觑。淩喻安容易沖動,把紙巾往桌上一摔就要上前找人理論。
祁冉扯着她的胳膊,語氣平和:“菜上來了。”
鬧了這麽一出,飯桌氣氛都變得微妙怪異。祁冉雖不明說,也不難看出情緒不佳,看樣子是不願和人計較,他們也不便多管閑事。十來個菜上桌,都悶頭吃飯了。
那桌的笑談還在繼續,話題也未從她身上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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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發黑直的女人笑容溫婉,說話也輕聲細語的,語氣卻透着鄙夷涼薄:“那時候還說什麽百年一遇的天才,誇得神乎其神,其實誰不知道,都是作弊來的,高三下學期就露出馬腳了,肯定是她自己也心虛,才轉走的,什麽學神,估計最後在二三本混日子呢。”
短發女人即刻接話:“可不是?誰不知道那時候成績最厲害的是你林蘇,她一來,弄虛作假的,文科這邊被她攪得一團糟。要我說,這種基本誠信都沒有的人,就是考了好學校,也沒好公司收她,和人交流也成問題,估計也就在這種小餐館端盤子洗碗最适合她。”
“我那時候就看她不爽,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成天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死樣子,自命清高,看得人嘔得慌。估計她爸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看中清姐工作穩定,又是S市戶口,死乞白賴纏上去的,我們清姐單純又善良,三言兩語就被他哄過去了,還帶了個拖油瓶。清姐對她那麽好,都能在課上直接踹桌子翻臉,不懂知恩圖報。也是清姐心大,還給別人帶孩子,要是我,有這麽個閨女,早掐死了,誰知道以後出來會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趙朗胳膊上的疤,現在還觸目驚心……”
言辭愈發過分,桌上一片死寂。
肖博衍覺得不行,幹笑着扔了個話題緩和氛圍:“晴姨手藝精進不少,這雞做得很不錯,大家都嘗嘗,等會兒我一個人吃完了可別賴我。”
程牧揚眼神亂飄,胡亂應和:“哈哈,是挺不錯,就不知道是什麽品種,改明兒給家裏二老買一只送過去。”
兩個二貨。
陳卓頗感頭疼,踢了肖博衍一腳,對方噤聲,安靜地啃着雞腿,味同嚼蠟。
“野雞。”祁冉淡淡道。
程牧揚沒聽清:“嗯?”
祁冉就再重複了一遍:“野雞,沒人教養的那種,最野的雞。”
敢情是在指桑罵槐。
她方才一言不發,都顧忌她的情緒,一頓飯吃得小心翼翼,這會兒終于給了點反應,倒都松了口氣,三言兩語的搭起話來。那桌菜也上來,話少了不少,耳根子都清淨了。
有人快步上樓,皮鞋踏過木臺階的聲音,沉悶暗響。
陳卓頭也不回,咽下一口冰啤酒,涼涼道:“傻子來了。”
祁冉狐疑看他:“你說什麽?”
陳卓看着她笑了笑,沒再應聲。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熱情嘹亮的男聲從樓梯拐彎處飄上來:“一群缺德玩意兒,說了等我一起自己先吃上了!”
在樓梯口站定,掃視一圈,視線定格在她臉上,熱情滿滿地咧着嘴笑,邁着大步就要過來。在那桌被人叫住:“诶,阿誠,看不見我們啊?”
陳誠眯着眼回憶了下,和學生時代那幾個對上號,又是一陣客套寒暄。未了,不明真相,還興沖沖指了指他哥旁邊坐着的女人:“說來你們肯定好久沒見過祁冉了,正好遇上,一起打個招呼去?”
祁冉唇角微彎,卻不像笑:“真巧。”
幾人面上青一陣白一陣,背後嚼人舌根,還被抓個正着,怎麽好意思裝作若無其事再上去虛僞敘舊?
林蘇尴尬地捋了捋頭發:“不了,我們馬上吃完了,一會兒就走。”
“別呀,都是老同學,見面聊幾句不是應該的嗎?”
“不用不用,不打擾你們吃飯。”
“嘿你這人,跟我這兒客氣什麽?”
陳卓扶額,擱了空啤酒罐,沖不知放棄的傻大個喊了一聲:“滾過來。”
像是聽習慣了,陳誠不惱不怒:“不說了不說了,我哥喊我呢,回頭再聊。”然後樂颠颠朝這邊過來。相當自來熟,拉過隔壁桌的空椅,硬是把他哥往邊上擠了擠,坐到老同學邊上。
笑眯了眼:“祁冉啊,真是好久不見,聽我哥說你還記得我,簡直可以用受寵若驚來形容!”
應該是個笑口常開的人。祁冉看着他眼尾的幾條細微,這樣想道。
面色緩和不少,也露着小酒窩和人說了幾句。
老板娘送了一副幹淨碗筷上來,陳誠接了,順口誇了頭發花白的女人兩句,嘴上抹了蜜一樣,哄得老太太笑得沒了眼睛。
餓極,埋頭扒了兩口米飯,又轉頭看她,拿筷子指了指那桌安靜無話的人:“那幾個你還有印象沒有?”
祁冉搖頭,毫不猶豫:“完全不記得。”
“林蘇趙瑩瑩她們,當時班上學習挺好的幾個。”
祁冉繼續搖頭。
“也是,論學習,誰比得過你。”
陳卓拿筷尾敲了他弟的手背,微咬着牙:“換個話題聊行不行?”
“我們老同學講話有你什麽事兒?”哼了一聲,仍是聽話的換了話題,“聽說你現在在我哥他們公司上班,還習慣吧?”
“還行。”
“他們那公司老窮了,也不知道能給你幾個工錢,這鬼地方什麽都貴,你一個人生活,能不能行?”
“還好,有版稅收入撐着。”
陳誠開了一罐啤酒,先往她眼前遞了遞,問她要不要,祁冉搖頭,他便自己仰頭喝去大半:“那時候就覺得你往後能靠寫東西混口飯吃,聽說出版了好幾本了,叫啥名兒,我得空買幾本回來珍藏,支持支持。”
“算了,都是些小女生的玩意兒,你可能不喜歡。”
淩喻安吃飽喝足,抱手坐着緩神,順口接了一句:“我聽說你們在網上寫東西,一般有好幾個馬甲,還是你就專攻言情類?”
“軍事歷史,也還是涉及一些的。”
“說來聽聽?”
“《盛世》、《絕處逢生》,還有《暗影》,這幾本賣得比較好。”
幾個男的動作一滞,齊刷刷轉頭看她。
淩喻安神經不夠敏捷,一時沒反應過來:“《盛世》的話,是連載了五個系列的那本嗎?”
祁冉答是。
“不是拍成電視劇了嗎?上個月才播完,我還追了的,聽說收視率破三了。”又猛然回過神,眼睛睜得溜圓:“難不成……白駒?”
“不出意外的話,是這樣沒錯。”
這種事,是怎麽用這麽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來的?
淩喻安啧啧稱奇:“那應該賺了不少。”
祁冉微擡起眼,看着對桌埋頭心虛的人,不緊不慢,音量拿捏正好:“是啊,畢竟要買房子,光靠端盤子洗碗,是遠遠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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