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不要喜歡我
沒有在島上久待,半夜程牧揚給他打電話,說投資方那邊又出幺蛾子,公司亂成一鍋粥,讓他抓緊回去搭把手,追姑娘的事再往後延延。
陳卓嘴角抽了抽,悶悶應了一句。
心道要是真敢追也不至于這麽謹小慎微了,低嘆了一聲,編輯了短信給祁冉發過去,幾句話把事情原委說清楚了。
夜已深,小島歸于寧靜。耳邊只隐隐響着海浪拍擊石壁的聲響,竟覺得有些悅耳動聽。
今晚是沒得睡了,他随手拿了放在床頭櫃上的筆記本,開機。
輸密碼的空檔,手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
他沒空理會,視線一掃,“祁冉”兩個字輕飄飄飄到眼睛裏,在觸摸板上敲了一下。伸手去拿手機時,心裏說不出的雀躍,帶了七分期待,也說不上來這見鬼的感覺從何而來。
一如既往的幹脆簡潔,他盯着那個方正的“好”字半響,讪讪笑了,正欲把手機扔回去,那人接連發來兩條。
一條,告訴他最早的輪渡時間是早上七點二十,打車到機場大約三十分鐘,考慮值機安檢那些手續,最合适的航班是九點四十那趟。
另一條,與先前的話題毫不沾邊,完全讓人摸不着頭緒。她問——你覺得Max的臉,該是什麽樣的?
陳卓:……
所以半夜三更不睡覺,是在考慮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嗎?
他删去那個同樣幹脆簡潔的“好”,長指動作靈活,回了——明天記得早起,趕最早那趟輪渡下島,機票我來定,把你的身份證號發過來……關于第二個問題,我沒有想法。
隔壁房間的人回得也快,只是沒再多說,意義不明的一個“嗯”。
自說自話是壞習慣,或許她該改改。
他撇撇嘴,沖虛空深深吸氣吐氣,平複無端拂亂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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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泛白,樓下路人往來的腳步聲交談聲混雜在一處,他從忙碌裏抽身,轉了幾下脖子,閉着眼緩神。
一夜未眠,眼白布着血絲,又酸又疼。
無暇顧及,滑下小床,快速洗漱完換了身幹淨衣裳,将東西胡亂塞進不大的行李箱,用力按壓幾回,勉強扣上。
又進浴室,抓過迷你的一次性塑料梳子往濕發上搗鼓兩下,摸了摸新冒的青胡渣,對着鏡子左右照照,暗道今天狀态實在太差。
四下打量一圈,确定沒有遺漏的物品,取了房卡出去。在祁冉門前站定,要敲門的手鬼使神差縮回來,在頭上抓了兩把,又拍了拍疲态盡顯的側臉,擠了擠眼,好一番忙活,才挂起和善溫柔的笑容,曲起兩指在門板上扣了扣。
扣下去時,他其實在想——真是夠了,陳卓。
“稍等一下。”裏面的人應了一聲,像是剛起,嗓音不似平時軟糯清甜,帶了些許的沙啞,卻更撩人。
那夜的荒唐夢境稀裏糊塗湧上心頭,他甩了甩腦袋,撇去。
最近,欲念似乎強烈過頭了,她沒出現之前,明明清心寡欲到讓哥幾個懷疑取向和性|能力的地步。
他低頭,又是一聲輕嘆。
祁冉今天沒穿裙子,招牌一樣的白體恤破洞牛仔褲,腳上踩着經典款的板鞋。任誰看了都像十八.九的小姑娘,區別只在她面容上毫無破綻的淡定從容。
他自覺伸手:“我來吧。”
祁冉拉着拉杆往後退了退,避讓開,理由也一板一眼:“我自己可以。”
“下了樓我再給你。”他指了指略有些陡峭的木樓梯。
祁冉搖頭,不容商量的語氣:“走吧,晚了要多等半個小時。”
她今天,有些古怪。
陳卓掀起眼皮,細細地瞧了兩眼,沒說什麽,往前邁了一步,身高臂長,稍一伸胳膊就把開關上插着的房卡卷到手裏,收手時,順手揣進褲兜:“我先去退房。”
“嗯。”
彎着好看的大眼睛沖他笑了笑,這麽一看,似乎又同平時沒什麽差別。
還是自己做賊心虛,太敏感了吧。他尋思着。
事實證明,關于祁冉的反差,他的直覺堪比女人的第六感。
二十分鐘的航程,前十分鐘裏,她一言不發,乖順地伏在船尾的安全桅杆邊,垂首看着後面餘下的碧波白浪,眼睫幾乎半分鐘才掀動一次,模樣認真,不知在思量什麽。
他狐疑地看了幾回,又好奇又擔憂,摸摸鼻尖,看着遠處:“在想什麽?”
女人被他的突然出聲驚擾了,渾身輕顫一下,有些茫然地看過來:“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有心事啊?”
“不是。”她矢口否認,而後又抿唇不說話了,酒窩倒是意外因為臉部用力若隐若現。
騙誰呢?
陳卓默了默,斟詞酌句:“因為突然改了行程,沒玩盡興?”
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祁冉是個知道輕重的人,斷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斤斤計較。但頭腦混沌,再想不到別的可能。
不出預料,祁冉先輕輕地搖了頭,卻沒再沉默,悠悠呼了口氣,不緊不慢開口:“我其實,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
“嗯?”
“生活也好,工作也好,與人交往也好,除開骨肉至親和幾個珍惜的朋友,別的,都是權衡利弊之後,才會做出最利己的選擇。”她揚了揚嘴角,“我最好的朋友也說我是精致的利己主義,事實也是如此,我做事,向來最先考慮自己的,有時看中利益,有時看中心情。之前大學有個同學,交情不深不淺,前幾日聯系到我,說公司救急,向我借一百萬。我不缺那點錢,當時也是想答應的,我舉着手機,聽她在那端又慌又急的解釋,突然想到她那時背後同人議論我時候涼薄的嘴臉,一口回絕了。一件小事,也記到如今……”
陳卓不明所以,直覺話題最終會讓人失望郁悶,緊了緊眉心:“正常反應,換我我也會這樣。”
祁冉看了看他,又将視線投向悅目的瑩透海水:“大學的時候,一個男生追我,他沒明說,但我看得清楚,我當時忙着寫書,課沒去過幾堂,他負責點名,我便沒有點破,那段關系,暧昧不明,持續到考試周。甚至不是正式約出去和他攤牌,只是去圖書館的路上偶然遇上了,他手上提着豆漿和一袋生煎包,是給我買的,他看着我,笑得羞澀憨厚,說正好要去宿舍樓下找我。我冷着臉,語氣有多疏遠,至今還記得清楚,我告訴他,我不喜歡他,別再白費力氣……類似的事情多不勝數,回頭想想,實在是個自私又糟糕的女人。”
“你想說什麽?”他表情肅穆。
“我是一個貧乏的人,除了可觀的收入,和一個無人能看透的精神世界,一無所有。”她舔了舔下唇,語調平平:“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敢輕易愛人,也不值得人愛的。”
陳卓默然,下面的話,多少猜到了。
她頓頓,忽而輕笑了聲,似嘲人,似自嘲:“所以,你不要喜歡我,有一丁點的念頭,即刻抹殺,你很好,值得更好的更合适的女人來陪伴愛護。”
呵!拐彎抹角,原來是為這個。
放在兜裏的右手握緊成拳,面上卻風平浪靜:“為什麽突然提這個?”
“因為我感覺,你快要喜歡上我了。”她說,語氣稀松平常,像在陳述事不關己的小事。
事不關己的……小事?
他沉了臉,讪笑:“如果我最後還是喜歡你了呢?”
“最好不要。”這話是看着他的眼睛說的,女人收起一貫的沉靜閑适,難得認真,“目前的生活狀态,我很滿意,我不想改變。”
言下之意,坦白之日,就是離別之時。
陳卓不傻,聽得明白。
依她說一不二的性子,肯定說到做到,絕不含糊。
可是,喜歡了這十年,又當如何?
一路無言,下了船,他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到候機大廳,中間也隔了四五個位子,像是觸手可及,卻遙不可期。
祁冉這人,狠!
機票是他訂的,原先想着反正一同過去,和人說一聲,安排在一處就行的。祁冉卻早在官網上選了座,意圖如何,一目了然。
他抹了把臉,給肖博衍發短信,讓人按時到機場接。
那人不知道這邊是怎麽一副光景,巴巴地詢問進展如何,是接吻了還是直接一步上壘。勾得他心火直冒,甩了句“多管閑事”就沒再搭理。
祁冉一直低頭看書,卻像精通讀心術一樣,他正欲開口說肖博衍來接機的事,女人先開了口,淡然平和:“等一下我弟來接我,會和他一起吃午飯,下午再去公司。”
“……嗯。”
指腹摩挲着手機背面的磨砂硬殼,心口堵得慌,本想之後找機會再談的,躁郁得不到纾解,沉默半響,仍是在檢票乘機的廣播聲裏,問了一句:“一定要做到這種地步?”
祁冉已經提着電腦包起身,從他跟前走過。聲音很輕,卻重重砸進他的耳膜,一路直下,予以心髒沉重一擊。她說:“我是為你好。”
我是為你好……
為你好……
循環往複,那話在唇舌間咬了幾次,酸澀無比。
少他媽自以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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