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你很像他

上島的時候,下午三點多,陽光毒辣。

她不大認路,雖然來過幾次,但裏面彎彎繞繞的小道至今記不清楚,怕找酒店還浪費時間,訂酒店時,特地定在沿海一片,沿着外面一圈,走個一兩千米就能看到旅店招牌。

5A級旅游景區,又各種名頭加身,聞名而來的游客多不勝數,雖然烈日炎炎,路上仍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登記入住,都出了一身的汗,各自回房洗澡散熱,換了身清涼裝扮,鎖門下樓。

陳卓沒穿太正式,T恤加休閑短褲,一雙款式簡單的男士拖鞋,較之正裝加身時的挺正嚴肅,多了幾分散漫痞氣,平增了些親近感。

祁冉則是一身碎花洋裙,外面罩了件牛仔薄外套,木拖鞋踩在地上啪嗒作響。頭發披散着,柔順地壓在編織草帽下。難得有閑功夫,出門前還敷了一層精致的淡妝,看上去比平時成熟柔和不少。

陳卓不吝啬誇贊,一見面就輕快地吹了聲口哨:“你今天真好看。”

“人靠衣裝。”

“不,你平時也好看。”他改口。

祁冉心情不錯,酒窩深陷:“挺會哄女孩子高興。”

他也笑:“那你高興嗎?”

“托你的福。”

時間還早,沒立即往美食街去。沿着最外面的路一直走,有一處人工沙灘 ,風景卻不錯,祁冉提議去走走,陳卓本來就事事随她,自然沒有異議。

天熱,過來的人卻不多。倒是不時有玩水上項目的人從眼前海域飛馳過去,帶起一片水花,在陽光下閃着粼粼波光。

海風吹着,悶熱散得差不多。赤腳站進水裏,海水冰涼,寒意入骨,無端自足底升起一陣冷意,卻也是舒服的。

各自拎了鞋,并肩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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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看海,可能是住在內陸的原因,每次去海邊,看着海水清澈瑩藍,聽聽海浪湧過的聲音,不知怎的,心裏會很平靜。”她低着頭,透過透明的海水,看自己顏色豔紅的腳趾甲,“我想等我老了,會找一個人少的海邊小鎮住下,安靜寧和,平平淡淡地走完餘生。”

陳卓看着遠處,碧藍一望無際:“S市就是山環水繞的,看海,也不過兩個小時車程,你房子都買了,住那兒不是剛好?”

“不好,S市生活節奏太快,去哪兒都是看到行色匆匆的臉孔,住着壓抑。房子的話,本來也不是買來自己住的,以後我弟畢業了,有意向留在S市,車房都是給他留的,我這樣的人,不适合在一個地方定居,還是到處走走看看,最自在痛快。”

“男孩子都要面子,就是你有心給,他還不一定要。”

“倒是被你說中了。”祁冉揚起空餘的左手,按住草帽,提防被海風吹飛,“挂名的時候是要直接挂他的,他死活不肯,沒辦法我才記在自己名下。其實都是暫時的,等他出去吃夠了苦頭,走投無路的時候,什麽尊嚴臉面,便都不重要了。”

陳卓嘴角揚着弧度,很淺:“要對他有信心,才二十出頭,沒什麽來不及。”

“信心自然是有的,我來S市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想看他憑自己的能力站穩腳跟,等他能獨當一面了,我才能安心。只不過,我向來不懼怕做最壞的打算,也習慣提前預估所有可能的結果,做好萬全準備,才不會在緊要關頭手足無措。”

“因為你足夠強大,才能應對自如,說得如此輕巧。”

祁冉微偏着頭,若有所思:“當然,在大多數人看來,有錢,就等于強大。”

陳卓泰然:“現在社會來說,是這樣沒錯。”

“所以才要拼了命的賺錢,才不至于在被人貶低嘲諷時,毫無還擊之力。”她輕笑了聲,讪讪的,“我以前是不大在意別人的看法的,總是置身事外的模樣,我那時候還小,總以為長大了只會越來越成熟、越冷靜,誰知道卻是變得浮躁小氣,睚眦必報。我讨厭這樣的自己,卻不讨厭報複後的痛快怡然,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樣矛盾,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變得這樣莫名其妙了。”

又來了,她的跳躍性思維。

陳卓暗嘆一聲,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仔細聽着。

“我喜歡讀書,讀書能讓我平靜,讀到華麗的,或者覺得十分有道理的語句,都會暗暗感嘆,然後銘記于心。後來我無聊刷微博,看到人家說自己認為有價值的思想,都是別人往腦袋裏灌得水,我當時晃了晃腦袋,仿佛真的聽到有水聲回響。”

“你真可愛。”他笑着評價。

祁冉斜他一眼,繼續:“後來我去旅行,走遍大江南北,也去過國外,看過荷蘭風車和郁金香,也聞過普羅旺斯的薰衣草香氣,感受過馬爾代夫的浪漫美好,不厭其煩的轉機、坐車、游走,收集了很多明信片和郵票,本來是想寄給我的Max的,卻并不知道寄到哪裏去。我習慣和他分享一切,只有他!去了那麽多地方,也心情愉快,記憶繁多,只是想找個人說說的時候,便只剩茫然若失。兜兜轉轉,也就興趣淡然,雖然還是喜歡去外面走走看看,已經不如以前狂熱了。”

“或許他也在想你。”

他還很愛你。他偷偷在心裏補了一句。

“你和他真像。”她突然說。

陳卓淡定的笑容定格在臉上,猝不及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壓制了結巴磕絆:“哪裏像?”

祁冉莞爾,微仰着頭,看到他深刻分明的側臉:“說不出的像,我在你身邊,總是抑制不住想說很多的沖動,大多時候,其實是前言不搭後語的,都是突然想到的,想說也就說了,沒有邏輯可言。我那時候,隔着牆,也是這樣的突發奇想,你的反應,和他差不多,都是寥寥幾句,要麽幹脆不搭腔,就那麽聽着,不時輕輕笑出聲。或許是你太像他了,我才會下意識依賴你。”

看着她恬靜的笑臉,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向她坦白,也僅僅只是那一瞬間。

他知道她在找他,思念他,心裏自是高興滿足的。

私心作祟,總希望她看他時,不摻他想,只是因為他是陳卓。讓她信任依賴的,讓她歡笑愉悅的,讓她看到他時第一個想起的稱呼,都是陳卓……

總之,不要是那個虛無有距離的Max。

或許心底裏,還是期盼着能名正言順地同她攜手一生的,才會如此介意那份感情的純粹真切。

如果是因為那份沉重的感激,不要也罷。

有些時候,人執拗起來,是連自己都看不透的。

非要說他這個人活得矛不矛盾,至少在涉及祁冉時,他不敢斷然否認。他喜歡她,卻不敢靠得太近;他想要她,卻怕玷污了清冷無暇的姑娘;他想追求她,每次一有動作即刻反悔猶疑。

活了這麽二十幾個年頭,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變得如此膽小糾結。

愛而不得,本來是苦悶煩愁的事情,也因為小小的陪伴和談笑,感到見鬼的滿足心安。

耳邊是她小聲的呢喃:“你要真是,也就好了……”

他動了動嘴唇,只字未提。

太陽西沉,橘黃的夕陽下,有女人白紗裹身,巧笑嫣兮,男人西裝筆挺,滿眼寵溺,依偎在一處,薄唇相貼,閃關燈接連亮起熄滅,美好得以定格永記。

祁冉微眯着眼,恍惚借着柔和的陽光,看到他們的長長久久。

重新低頭,往前走了小一段路,猛然回神,才發覺那人沒跟上來。疑惑地回頭去看,男人擡着手機,正對她的方向,眉眼含笑。

“你幹什麽?”她覺得好笑。

他只是揮了揮手機,漫不經心:“來了這麽美的地方,當然要拍照留念。”

“可我覺得你在拍我。”毫不留情的拆穿。

陳卓坦然自若,收了手機上前,在她跟前站定,擡起右手,替她正了正帽子:“美景要拍,美人,自然也值得拍。”

“你今天真會說話,像吃了蜂蜜一樣。”她半開玩笑,掩飾突如其來的心悸與躁動。

“去吃飯吧,晚了。”他說。

“好。”

依然并着肩,緩緩往路邊走去。

吃飽喝足,回了旅店,站在頂樓的欄杆邊看廈門的夜景。

天氣晴朗,夜裏星宿明明滅滅,散布在遼闊的夜空裏,點綴着漫無邊際的黑色幕布。

她突然轉頭,看到他眼睛裏。

對方不避不讓,仍是直直盯着她瞧。

那雙好看的眼睛裏,星河燦爛,不亞于滿天星辰。她看過去時,他眸子裏的光亮了亮,仿佛她就是那衆星捧月。

那種情愫,名為喜歡。她看得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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