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賭一把

他半跪在衣櫃前翻找衣物,祁冉站在旁邊等。

“你不是不來嗎?”陳卓語帶笑意,眉目溫和許多。

“我以為是去你那裏。”

“想搭順風車回去結果落空了?”

“……”

那就是猜中了,陳卓撇撇嘴:“那幾個混球成天想着上這兒來蹭吃蹭喝,就你,請你還不樂意過來。”

昨天才把話說到那種地步,怎麽可能心安理得跑來你家吃飯?還順道見了“家長”。祁冉腹诽。

他又說:“別擔心,等會兒都是認識的,就肖博衍那媳婦兒你可能沒見過,叫喬萱,喬瑞臣他妹,上次去小寨,他在別的組,你也見過兩次的,他和江橋随後過來。再不濟,不還有我呢嗎?”

祁冉沒細聽,轉着腦袋打量寬敞別致的房間。一張大床,一個書桌,兩把椅子,牆邊豎着三開門的大衣櫃,角落堆了一些舊玩具。上方粘着四個挂鈎,挂了四個樣式不一的籃球。

祁冉一一看過,視線定格在第三個球上,透過網兜線,依稀看到幾點墨色印記。她邁步過去,雙手扣住兩側,翻過來瞧了瞧。

字跡潦草,自成一派,辨認不清,她卻模糊有點印象。

陳卓自衣櫃底翻出一套還挂着标牌的灰色運動服,初中時候買的,那時候個子不高,身形也還偏瘦,應該能合她的身:“這套小點兒,你看看可不可以,不行我再找找——你在看什麽?”

祁冉歪了歪腦袋,微一回憶,告訴他:“這個球,我好像記得,在附中的操場上,見過兩次。”

“……你記性真好。”

陳卓嘴角抽了抽,敢情一顆破球都比他有記憶點?

“沒,這個簽名太醜了,記得比較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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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卓默。

祁冉倒是輕笑了聲:“看着有些年頭了,那時候也不像新的。”

“我四歲生日,我爸送的禮物,名字是那時候寫的,字也不認識,胡亂畫了幾筆,你總不能期待那個年紀的孩子能寫出朵花來。”

她點着頭,收了手,若有所感:“竟然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陳卓站起身,行至她跟前:“你看這套行不行?”

“可以”

“你倒是看一眼啊。”

“我看了一眼了。”

陳卓失笑,想擡手摸摸她毛躁的頭發,又怕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系毀于一旦,微微揚起的手轉了個彎,把衣服遞到她手上:“等着,我去給你拿吹風。”

“頭發,不是出來再吹嗎?”她不解。

陳卓揚手,從衣櫃頂拿下方形盒子:“裏面有插座,貼身衣物,穿濕的應該不太舒服。”

她掀起眼皮瞧他:“……你想得真周到。”

男人無謂聳肩,指了指浴室方向:“快去洗吧,生病就麻煩了,開關在浴室門口。”

“好。”

女人穿着他的拖鞋,腳小,小一段路也踉跄了幾回,還不悅地瞪了地板和拖鞋幾眼,同死物較勁的模樣,有些戳心。

浴室門合上落鎖,陳卓坐在床邊,忽然笑了下,往後一倒,雙手墊在腦後,看着天花板出神。

實在神奇,曾經以為再無瓜葛的小姑娘,毫無征兆又闖進他生命裏。肆無忌憚地惹人憐愛,讓人氣憤,甚至傷人于無形。

祁冉還是太美好了,想法一成不變。美好到,帶來的傷痛,都讓人想小心珍藏。

媽的,變.态!

他啐了一口,笑意半分未減。

她現在,穿着他的拖鞋,用着他的浴室,等一下,還會同他的父母共桌吃飯……擱在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事情發展嚴重超出預估軌道,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既然,她都看出他喜歡她了,何不幹脆豁出去賭一把?

他咬咬牙,決心難下。

合眼,放空腦袋,平複不定期躁動的心。

理智告訴他保持冷靜,情感卻不受控制,每每見到她,便歡呼雀躍,呼之欲出。大概因為這樣,才叫她瞧出了端倪。

喜歡的女人太聰明,不盡然是件好事。

小祁冉啊小祁冉,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或許用不慣別人的私密空間,不過二十分鐘她便穿戴整齊,劃船似的,踢着大拖鞋出來,抱着換下的髒衣服和紅黑色吹風。運動服是他年少時候的,那時候便嫌買小了,沒穿過,套在她身上,倒還大了一圈,褲腳挽了兩圈,才勉強露出小半白嫩的腳踝,衣服松松地挂在身上,活像偷穿了男朋友的衣服。

男朋友……

他抿着唇品了品這三個字,心情陡然好了兩個度。

祁冉扯了扯到手肘的衣袖,小聲說:“太大了。”

“這是最小的了,還是你太瘦小了。”

“你初中時候到底多高,能穿這麽大的衣服。”

“一米六幾該有吧,高中才開始猛長的,大學又竄了幾厘米。”

她癟了癟嘴,不服氣的模樣,卻也沒說什麽,問他要了袋子,把衣服裝好,又說:“有沒有小點兒的拖鞋,這個不好穿。”

“我去我媽屋裏給你找找,你在這兒等。”

“嗯。”

他步子邁出去,手握上門把,又聽她輕輕補了一句:“快點回來。”

心頭一軟,天大的怨氣也消失殆盡。這樣無意識的依賴,或許不僅僅因為他是熟悉的人,有些深層次的東西,悄然生根發芽,只是她未曾發覺。

想到這一種可能性,步伐都輕快了許多。出去走了一圈,在角落裏找了雙粉藍色的小號拖鞋,在衆人暧昧調笑的目光,神赳赳氣昂昂又進了屋子。

祁冉下樓,男的在客廳圍了一桌,打牌,女的坐在旁邊圍觀。陳卓問她要不要一起,她搖頭說這樣不好。

“那你要幹嘛?”陳卓問。

她尋思了陣:“你帶我去廚房吧,總要幫點忙心裏才能舒坦一些,但我可能沒法和你的父母單獨相處。”

她大概招架不住老太太的熱情相待,看她實在不安心,也不忍拒絕,右手虛搭在她肩上,帶她進去。

廚房很寬敞,再進來一波人也不在話下。

祁冉是飽讀詩書的人,待人處事方面,是不必擔心的。不待他開口介紹,女人已經乖順地開口問候,帶着閑适有度的笑容:“叔叔、阿姨好。”

他爸在廚房忙活了半響,方才客廳的動靜,是沒聽見的,只聽妻子提起喻安丫頭帶了個姑娘過來,她想說給他們家陳卓什麽的。

再一看自家混小子沒規沒矩的手,明白了什麽,推了推眼鏡,笑得慈愛和氣:“怎麽進來了,出去和他們玩去,廚房油煙味重。”

“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陳媽媽驚得趕忙放下熬姜湯的木勺,過來拉她,又是上下一陣打量,喜歡得緊:“小姑娘膚色生得白,要好好養着,這女人吶,年輕時候不注意保養,老了就沒臉見人啦,再說你是客人,哪有客人動手的道理?”

“沒關系的,我不喜歡打牌。”

陳卓搭腔:“她做飯厲害,上個月在藍泥小寨,整組的夥食都是她一人包辦的,說不幫忙心裏不安,硬要進來的。”

“還會做飯吶!”陳媽媽愛憐地摸了摸她滑嫩的臉蛋,“這年頭會做飯的年輕人不多了,客廳裏那群和我們家兔崽子就不會,做飯好啊,自己做的健康,吃得放心。”

陳卓給他爸使了眼色,老爺子反應快,即刻從冰箱裏拿了一小捆蘆筍出來:“姑娘會處理蘆筍吧?”

祁冉點頭:“會,在老家常吃。”

“那就好,你幫我把它擇了,要是實在無聊,那邊還有個電磁竈臺,也做兩個讓我們享享口福。”

“好。”

陳媽媽斜眼看自家老頭:“還使喚上了?怎麽能讓客人動手?”

“沒關系的阿姨。”祁冉趕忙接過蘆筍,轉頭問陳卓:“在哪裏處理?”

陳卓四下看了一圈,沒有主意,看他爸媽,原模原樣把問題又扔出去:“在哪裏處理?”

老太太一下火了,一巴掌呼在他寬厚的肩背上:“要你幹點兒什麽能成?那麽大張桌子在這兒你看不見?麻溜出去搬兩顆凳子進來,和人家姑娘一起幫忙,好吃懶做的,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蠢玩意兒。”

又轉頭看她,恢複笑意盈盈的溫和模樣:“姑娘別見怪,我就是看不慣他這點,其實我兒子挺好的,能吃苦,能力也強,讀書時候啊,還拿過……”

“姜湯滾了。”他咳了咳,打斷母親的滔滔不絕。依言去外間拎了兩顆凳子進來,給祁冉擺正放好:“坐。”

老太太看得滿意,也不打擾他們,回了自己的小鍋邊,繼續攪着。

陳爸爸切着肉絲,有一搭沒一搭搭話:“姑娘哪裏人?”

“滇東南,靠近越南那邊。”

“雲南好啊,山清水秀,風景秀麗,混小子還小的時候帶他去過大理,蒼山洱海,都是難得的奇景。”

“相比其他地方,我也更喜歡大理,每年回老家都會去一次。”

陳爸爸贊許點頭:“不錯,懂得生活。”頓頓,又問:“幾歲了啊?”

“二十五。”

“那就小我們小卓一歲啊。”陳媽媽搭腔。

陳卓有樣學樣,拿着小刀,跟着她的動作走,模樣笨拙,卻也不算“一事無成”,似乎也從中找到了樂趣,抿着唇做得認真仔細。

“有男朋友沒?”

“沒有,還年輕,想玩兩年。”

陳媽媽點了點頭,沒有反駁:“玩兩年也不錯,太早結婚都不成熟,容易鬧矛盾,不過要生孩子的話,還是二十八歲以前結婚比較好。”

“媽!”陳卓喚了一聲,朝他媽搖搖頭,示意不要提孩子的事。

陳媽媽是牌桌上摸爬滾打的人,怎麽可能不懂察言觀色,立即會意,正好姜湯晾得差不多,舀了一小碗端給她:“趕快喝點兒,驅驅寒,最近病毒性感冒,得上了不容易好。”

“謝謝阿姨。”

“诶,嘴真甜,要是我家臭小子有福,能讨上你這樣的媳婦兒就好咯。”

祁冉低頭喝姜湯,眸色漾了漾:“陳卓挺不錯的,追他的女人不在少數,會遇到更适合的。”

陳卓臉色暗了暗,卻沒說什麽。

陳爸爸看得一清二楚,挑挑眉梢,話裏有話:“哪有什麽合适不合适,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祁冉怔愣。

這話似曾相識,幾周之前,在藍泥小寨,淩喻安問她什麽樣的女人适合陳卓,她便是這樣答的。

不曾想,原是誇到自己頭上了。

想着,自以為不着痕跡地往邊上挪了挪,邊上人卻皺着眉橫她一眼,也全然不顧長輩在場,開口就是怨氣滿滿:“我身上有毒還是有味兒?”

“……”

陳爸爸看得樂呵,把肉絲都裝到盤子裏,準備上鍋:“還不知道姑娘叫什麽名字,老是姑娘姑娘的叫,不太合适。”

祁冉咽下溫熱的姜湯,緩緩答了:“祁冉。”

啊,叫祁冉啊……

祁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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