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虛情假意的東西

一會兒，一個着褐黃色侍衛服的青年漢子背着一柄銀閃閃的大刀下來了。漢子胡子拉碴, 說着一口并不熟悉的方言“吵什麽吵！吵什麽吵！都被關在這裏了還鬧！真當自己還是那什麽尊貴的公主吶？啊呸！”

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那漢子又道：“就是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老鼠, 現在也就少主還護着你們，可惜啊，少主昨兒個被主人施了家法，現在估計趴在床上起不來喽。等過兩天兒主子勸好了少主，你們兩個可就是咱們兄弟的了。你現在可得好好讨好我們，再鬧惹我們厭煩, 過兩天可有你們的苦頭吃！”

□□兩聲, 漢子又猥瑣而大膽地打量我與孟易水，舌頭舔了舔肥厚的嘴唇“不然你倆今兒個就好好陪陪我, 過兩天爺們也跟兄弟們說一說, 放放水，讓你們少受一些苦！”

我琢磨了一下這人的話冷聲喝道：“你也知曉你家少主護着我倆, 你家少主現在只不過稍微受了點兒傷, 你就這樣對我們, 就不怕你家少主好了之後要你的狗命！”

漢子慢慢走過來, 打開牢門的鎖, 呸了一聲“少主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顧得了你們？再說, 少主一向聽主子的, 你以為你們還能見到少主？诶呀, 這樣嬌嫩的小娘子我可是第一次有機會碰到！”

說着那漢子兩眼放光張開雙臂竟是想要摟住我, 我連忙跑躲開“放肆！你就不怕你家少主真對我們上了心，将你千刀萬剮了！”

漢子搓了搓手，“想的可真遠，常聽人念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今兒個若是能得了公主的身子，明個就是被殺了剮了，我也值了！”

漢子又向我撲過來，獰笑越來越近，配上一口大黃牙惡心至極，我頭昏腦漲慌不擇路将手探入懷裏，想要将玉牌拿出來，就聽一聲嘶啞低沉的聲音傳來，漢子的雙手雙腳頓時被齊齊用飛镖截斷，鮮血噴薄而出，落在灰暗的牆上，咚地一聲，漢子大聲哀嚎着跌落在地上。

“将他擡出去，送回老家。”

“是！”

漢子被鬼面人帶下來的兩個侍衛擡了出去，地牢裏只剩鬼面人與我和孟易水，孟易水仿佛被剛才那一出吓壞了，顫抖着将自己團成一團縮在牆角，我有些發暈，迷迷瞪瞪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孟易水的背，感受着手下的肌肉一點點放松。

鬼面人有些不滿道：“怎麽就知道護着這些虛情假意的東西，也不來謝一謝你真正的恩人。皇室中人都像公主一樣喜歡本末倒置麽？”

想着未完成的計劃，我沖他一笑“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鬼面人冷哼一聲“過來”

我溫溫順順走過去，停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

“你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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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人似乎很驚訝，大概是沒想到我如此不禁折騰。冰涼的手碰了碰我滾燙的臉頰，我沒有躲，鬼面人輕嘆一口氣，沖外面用了內力冷聲道：“讓賽華佗那個老頭兒過來一趟”

一會兒，一個鶴發童顏的小少年拿着一個藥箱過來了，一進來就嚷嚷着“你是不是又叫我老頭了？！小石頭都與我說了！你不許再這樣叫！再叫我就真與你翻臉了！”

鬼面人呵呵兩聲，指着我“管你翻不翻臉，去看看她怎麽樣了！”

那少年內裏顯然是怕他的，驕傲地哼了一聲，乖乖過來查看病情了。仔細望了望我的臉又摸了脈象，小少年從箱子裏拿出一個白底藍花小瓷瓶抛給鬼面人“不過是普通的傷寒，這裏頭的藥丸一日兩顆，不出七日便好了！今後這種小事不要再找我了！”

鬼面人接了小瓷瓶放在手中把玩也不說話，只冷冷盯着他，那視線如同毒蛇猛獸，就是我在一旁望着也不免滲出許多涼意。

小少年再次驕傲地哼了一聲，驕傲道：“既然。既然沒什麽事了，那我就走了！”

而後成功迅速遁走。

我沒忍住發出一聲輕笑，鬼面人見了嘲諷道：“還笑呢，自己都成了什麽樣子，還有心思笑別人。啧啧，這苦中作樂的本事公主可真是堪稱天下第一！”

他是以取笑別人為生的麽！

我憋着氣及其有涵養道：“自然”

鬼面人嗤笑，将藥瓶上面的紅色塞子打開，倒出一枚深黑色的藥丸來，交給我“吃罷，你好之前就我負責看着你吃這藥丸罷”

我心中暗道：怕是不能了，今天夜裏“長公主”就會被你送出去了。然而面上還是十分感恩地接了過來，一口吞下“多謝……那個，這兒的氣味實在有些血腥，你能帶我出去透透氣嗎？”

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眼睛閃過幾分驚訝，鬼面人冷聲道：“就你事兒多，你看人家孟大小姐，不一樣是好好地待在這兒了麽！”

我望了一眼角落裏的孟易水，“哦”

“走吧”

“啊？”

“啊什麽啊！帶你出去透透氣！”

“哦”

“皇室中人都像你這樣麽！呵呵，難怪如今戰亂頻發，民不聊生！”

我默默跟在他身後不回話。

你說的都好，你說的都對，只要你晚上順利将孟易水給送出去，你說什麽我都忍着。

鬼面人見我不回話不樂意了，猛地回頭斥道：“怎麽不說話，是被我說的心虛了麽！呵呵”

我應聲“是的，是的。心虛了心虛了。”

“虛僞！”

“嗯。皇室中人最虛僞了，尤其是我，天下第一大虛僞。”

“哼！抓住我！”

出了地牢，剛剛見到陽光，鬼面人撂下一句話就攬着我的腰開始運功起飛，飛過許多矮矮小小的院落，飛過假山庭園，飛到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

總感覺自己被占了便宜。

落了地，我從他的大掌中脫離出來，望向山野中漫山遍野的花開爛漫，溪水潺潺“這是南華的一座山？你們在山上偷偷建了一個莊子？對了，你的名字叫什麽？是邀月裏有名的人麽？”

鬼面人席地而坐，擡頭望着天空，“不是說要出來透透氣嗎？那就別打探那麽多，否則現在就給你丢回去！”

我也跟着坐下去，開始套近乎“什麽打探不打探的，我這不是想多了解了解自己恩公麽”

鬼面人轉而開始望向我，望了好一陣兒，我惴惴不安，暗暗埋怨自己，都準備葬城的人了，還嘴欠打探這麽東西做什麽。若是惹到了他，說不定他就反悔了不再答應放人，那真的是為了芝麻丢西瓜，得不償失了。

正忐忑着就聽他一聲輕笑，若不是那樣嘶啞的聲音該是很潇灑風流的“虛情假意的東西，打聽這些東西做什麽。”

我不知道他是在說他自己虛情假意，還是在說我，亦或者兩者皆是。便只能打哈哈道：“留一個念想呗”

鬼面人大概是笑了一笑的，一雙陰鸷的眼睛有了一些弧度，陽光折射在裏面，碎極，涼極，有些像昆侖山上落了千年萬年的白雪，被橫風一吹，飄飄蕩蕩，欣喜之後，漫無歸處。

“留什麽念想。若是真的有念想，我将你放出去，你好好地活着，便是對我最大的念想了。”

我湊他近了些“你為什麽幫我？”

聽起來還這樣大公無私舍己為人不求回報。

“我做事，不需要理由。”

“那你為何不讓我再回邀月宮中？”

他一雙黑極了的眸子緊緊地盯住了我的“若是你相信我，便別再回去了。幾年之內，必有大亂。這天下，沒人會護着你，也沒人護得住你。聞人澤我沒殺，将他丢在了城外，你也不要再去找他，他不是個簡單的。”

說說他又倏地一聲笑了“不過公主怎麽會相信我呢？”

我被他笑得莫名，又見他傾身過來，用手指纏住了我的一縷鬓發，“公主，我突然改了主意，左右放你出去你也不會死心的，定是會想盡辦法回去尋你的月風城，尋你的聞人澤，尋你的許多許多人，不然…還是将你留在我身邊，今後福分災禍，我都幫你擋了，你就留在我身邊做一個平凡富貴人如何？”

不如何。

留在你身邊孟易水怎麽辦？

何況我為何要留在你身邊？我是要以身葬城功成身去的人！

我狠狠地将他推了一下，退了幾步，竟聽到他一聲悶哼，聽着像是實在忍不住了才洩出來的，然後他順勢倒在了草地上，仰躺着，玄色的衣袍大鋪在地上，更襯得身形清瘦頹靡，眼神渙散，不知在想什麽。

我望望自己的手，定是沒這麽大威力的，那就是那侍衛說的家法，不關我的事兒了，于是我略有心虛地理直氣壯道：“你怎麽能這樣！答應了我又反悔！”

良久，嘶啞低沉的笑聲緩緩傳來，我見到他眸子裏深邃的星光“公主還真相信了？公主這樣的麻煩，聰明人自然皆避而遠之，我又怎麽會是那些蠢笨之人呢？不過看你有趣，逗你一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