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怪異雍容鬼面人

孟易水的身子抖了抖，将頭埋在膝中并未回話。

牢房寂靜破敗, 空蕩昏沉, 我望着她緊緊環抱着自己的可憐身影手足無措。

這時, 從那拐角處竟然無聲無息出現一個人，步伐沉穩雍容向這邊走來。那人一襲玄色衣裳，個子高挑挺拔，戴一張暗灰面具，面具上鬼面猙獰可怖，在牢門外三尺距離站定, 聲音嘶啞道：“公主, 本不想捉你來，放你一馬與那聞人澤遠走高飛也就罷了, 你又何苦來哉非要撞到我的手上呢？！”

這便是那幕後之人？

提起聞人澤我倏地想起那一聲叫喊, “聞人澤現在如何了？也被捉來了？”

鬼面人往前又進了一步，手一揮, 牢門上的鎖頭成了粉末, 他緩緩地走了進來, 站到離我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 玄色的袍子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怎麽？公主擔心聞人澤了？呵, 真是水性楊花，苦苦追了席長慕那麽多年如今一個俊俏小生就讓公主又動了心？聞人澤麽, 啧啧”

鬼面人指了指牢門中間的位置“與我作對的人只有一個下場, 本想為公主網開一面, 沒想到公主卻不領情。既然公主不領情, 那我也就沒必要留什麽情面了，聞人澤？呵呵，一個跳梁小醜的人物，讓他與鎖頭一個死法，倒是成全了他想掙紮着的幹淨。俗世裏，哪裏有那麽多的幹淨？公主，你說是麽？”

我眉頭一蹙，這個人話裏不知真假，卻委實有些病态，無端端滲人得很。

“你說是就是罷”

我默默學着孟易水将自己窩在牆角，不想再搭理他，并且十分懷疑孟易水這一出神志不清也是這人給磋磨出來的。

“公主果然有趣”

鬼面人也跟着我來到牆角蹲下，玄色的袍子的下擺落在地上鋪陳開來，像是一方死氣沉沉誘捕獵物的沼澤，升騰着腐朽的黑氣。

“不過也着實無情了些，那小侯爺為你而死，也不見你為他傷心一些，掉一滴眼淚。”

我靜靜埋首不打算回答。

鬼面人又繼續出言嘲諷道：“他為你而來涉險，為你甘心被你那皇弟利用，為你與我作對，你卻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觸麽？……”

低沉嘶啞的聲音在晦暗的角落裏滔滔不絕，被他說得久了，我的心裏也卻是有一些羞愧。無論聞人澤真正目的如何，确實是至今為止沒有對不住我過，反而幫了我許多的。反倒是我與月風城一直在捉摸着利用人家，連累人家。若是此番他真因此事遇難，我确實該掉幾滴眼淚，傷心一段時間。只是如今這鬼面人神秘怪異，真真假假實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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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站起來，從小角落裏逃脫出來，望向他冷聲道：“沒有！你來找我就是來說這些的？若無其他要事相談，還是快些走罷！跟我這樣一個階下囚總待在一塊兒絮絮叨叨，不覺得丢你的面子麽？！”

牢房中響起一段嘶啞蒼涼的笑聲，那種撕裂的感覺令人聽了沒由得難過。

“最是無情帝王家，公主不愧是公主，沒讓我失望。那我便來跟你說一說正事罷。公主，交出你那玉牌，我将你送出城去，今後莫要再回邀月，好好做一個平凡女子了結此生，你可願意？”

我有些驚訝“你為何要這樣做？”

玉牌雖暫為我所有能夠用以調遣暗衛，暗衛們卻是不會做對不起懷遠帝的事兒的，況且落到別人手中玉牌的信物功能還好不好使也未可知。無疑，這樁買賣無疑鬼面人是不合适的，放虎歸山，卻只得到一塊兒廢玉。

鬼面人哈哈笑了幾聲“我做事，從來不需要理由。公主若是不願意”

噔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一個身着淡黃色衣裳小厮裝扮的人跑了過來，站在牢房外呼哧呼哧喘氣“少主，主子讓您過去一趟”

鬼面人的氣質驟然冷漠更甚，我很有骨氣地毫不畏懼地又挺了挺小腰板。

鬼面人瞥了我一眼，嗤笑“公主好好在這兒待一會兒罷。待我回來再與你好好說道說道”

說完又向那小厮吩咐道：“叫外面的人再來換一把鎖。”

而後步履從容地走了，絲毫聽不到聲響，這人武功境界之高，怕是只有我的那個暗衛頭領才能勉強與之匹敵，孟易水營救計劃一下子難度被忽然拔高，我有些反應不過來，站在原地暗暗想法子。就見那小厮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鎖，打算走了，臨走之前還回頭道了一句“公主，少主他人很好的”

我“哦”

小厮眼見着要走遠了，我喊道：“诶，你過來！你是你們少主的小厮？”

他轉過身來，點點頭。

“你們少主平常對你很好？”

他又點點頭，目光誠懇樸實，一點兒也不像狼窩裏的人。

多麽老實巴交的孩子啊！

多麽可貴的孩子啊！

怎麽就落到了這群人的手裏，落到了我的手裏……

“那你們主子呢？人怎麽樣？很厲害麽？會不會折磨我與易水妹妹，看！易水妹妹現在都神志不清了，可是他下令折磨的？”

小厮急急道：“不是的！她自來到這兒就這樣子了，聽人說是被那個與她同行的侍衛的死狀吓得，可不關我們主子的事兒，我們可都好吃好喝地照顧着她。”

我怆然“好吃好喝？待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中，好吃好喝又怎麽樣呢？”

小厮笨口拙舌，顯然沒想出什麽應對的話，轉身欲走，我又道：“你主子這樣對待一朝公主，就不怕天威震怒麽？！”

“公主，您不要套我的話，主子不怕天威震怒的。”

小厮說完匆匆跑走了，仿佛後面追了個能吃人的野獸。

不怕天威震怒……世上真的有不怕天威震怒的人麽？還是……能瞞得滴水不漏……

鬼面人不見回來，孟易水依舊難以交流，一旦靠近一些就會發出刺耳的尖叫，我無法，只能靠坐在牆邊，到了夜裏昏昏欲睡。

“啊！啊！啊！啊！！！！”

我被驚了一下，霍然驚醒，見孟易水在另一面躺着不斷發出短促而銳利的尖叫。

我跑過去，孟易水突然睜開眼，眼珠發紅，在漆黑的夜裏隐隐露出兇光。然後沖我撲了過來，一下子将我撲倒在地，我的頭一偏，她一口堅實咬在我的肩膀！

疼！

我眼眶中不自覺地沁出生理性的淚水，孟易水越咬越狠，推拒之間，摸到她滿臉的水，我的力氣卸了卸。

左右也推不開，咬久了也不那麽難忍，我又把她臉上的水抹了一把，将身子努力放軟，溫順地躺在她身.下。

漸漸地，牢房裏響起小聲的咽嗚。

咽嗚了很久很久，我嘆息着撫了撫她的後背，聽見耳邊沙啞的音色“我不會感激你的！”

“好，不感激”

被孟易水壓着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我只覺身體酸疼，腦袋昏沉，擡起胳膊用手摸了摸額頭，滾燙。

孟易水死豬一樣在我的身.上睡得極好。她将頭埋在我的肩窩，下巴硌在我的肩上，呼吸均勻綿長，時不時還吧唧吧唧嘴。

我心裏有些不平衡，竭力将她推下去，孟易水毫無防備，一下子滾落在地上。她睜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捶了捶身上各處，望着我皺了眉頭“哼！公主的心思可真狠毒，想趁易水不備将易水摔死麽！”

我被氣得眼睛都花了！

“我狠毒？我狠毒會讓你墊了一夜？！再說，這種程度會将你摔死？！”

“誰知道呢”

孟易水走到一個牆角繼續坐着，神态卻沒那麽畏縮灰敗，我勉力坐起來，揉了揉抽痛的太陽**，還是昨日的孟易水比較可愛。

“想逃出去嗎？”

我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走過去，輕聲問道。

孟易水擡眼望我，“公主有法子？”

我點點頭，在她一旁艱難坐下，靠在牆根歇了一會兒，道：“昨兒個來的那個鬼面人你看見了吧，也聽到他說的話了吧。不知他為何要幫我逃出去，不過有機會咱們就要利用。本來我想直接讓暗衛将你送出去的，然而依昨日鬼面人的武功來看，若是被他發現，恐怕得不了好。”

孟易水勾了一抹諷笑“那公主現在想要怎麽做？鬼面人答應放公主出去，可沒答應放了易水。”

我覺着這姑娘的腦回路甚是清奇。都命懸一線了，小命也得靠我來救，還對我這個态度，真不知今後成為命格裏的一代賢後還得吃多少苦，跌多少坑才能成熟。

“我的暗衛會易容，今兒個夜裏咱們互換衣服，讓暗衛将你扮成我，你自然就能出去了。”

“說的容易，雖然咱們身材差不多，聲音呢？氣質呢？公主以為那鬼面人是傻子麽？”

我嘆口氣，“你只需配合我就好了，我自有法子。”

孟易水還想反駁，一雙杏仁兒眼直愣愣瞪了我一會兒，又把話咽下去了。

我的謀劃完成一半，便又走到牢門前沖着上面大聲道：“有人麽！叫你們的少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