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那些你不知道的【番外3】

司命眼睜睜望着月溪兒極速下落, 身子越來越僵，心越來越抖，終于沒有救她。

她是他司天命生涯裏的例外，給她一死，是他能贈予的唯一情意。

他合上眼, 将光圈收回。九重天上的雷霆之怒降了三天三夜。

再睜眼時，已經不知過了多久, 鮮血淋漓抽骨剝皮的痛已經過去，司命踉跄着站起來, 晃了眼幼小的梨樹苗, 整了整衣衫, 又下界過了一陣兒沒心沒肺無心無情的日子。

卻在哪裏也待不長久了。

他開始繞着凡間走，漫無目的地游走, 凡間這幾百年已經是滄海桑田, 景物變了許多，他還是走到一處斷崖。

斷崖下有幾戶人家, 都是一些走不動了的老人。相傳這裏幾年前開始鬧鬼，夜裏若是仔細聽的話總是聽見有女人在悲泣。但是那鬼是個好鬼, 從來沒害過人, 漸漸地, 走不動了的, 搬不動了的老人們也就不打算搬走了。

司命聽了心中一跳，擡眼望了望天，不知出于什麽心思, 夜裏在斷崖上坐了一夜。

并沒有悲泣聲。

司命有些失望。

第二夜猶豫了一下，又靜靜坐着坐到了半夜。

一個黑衣的女人飄到了他的面前，是月溪兒的臉，她的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水靈靈的，白淨的小臉兒皺成一團，“你怎麽還不走！”

司命心中複雜，猛然之間，竟然有一些酸楚。他低低笑了兩聲，“為何要我走？”

月溪兒怔怔地望着他，“你長得可真好看啊。”

司命一樂。

這月溪兒，活着是個傻人，死了是個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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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溪兒望着他，伸了伸手，似乎想要觸碰他，卻根本碰不到，她望着自己的手容色悲傷，低落的很，“總是這樣。”

司命笑着，使了術法摸了摸月溪兒的頭。

月溪兒就愣愣地被摸。

司命将這只傻鬼藏在随身的玉佩裏帶了回去，他先是用自己的心頭血給這個傻鬼封印了九天九夜，也蘊養了九天九夜，然後給玉佩泡在天河裏泡了百天，丢給了他隔壁的那個小蝼蟻。

那是個成天只會傻樂呵上蹿下跳的少年人。明明是少年人，非要扮成一個老頭兒的模樣，不過司命沒空去了解那些。

他用那個少年人的秘密威脅，讓他幫着他養着這塊玉佩。他得趁這段時間做許多事。

不到百年，玉佩化形，成了一個無知懵懂卻又格外守禮的妙齡少女。少年人過來告訴他的時候，他早已經想好了少女的歸處，“那你便收她為徒罷，好好教導她，保護她。她既是玉中仙，又是月老的徒弟，便叫月溪石罷。”

少年人起先不願，被他打得鼻青臉腫之後屈服了。

但是月溪兒生活的還是不開心。

月老太貪玩了，剛剛重新生出靈智的月溪兒很孤獨。一次兩次，司命也不能總打月老逼着他去陪月溪兒，更何況，他也不願意一個男性神仙成天繞在月溪兒身邊打轉。

只是，他還是太弱了，還得再等，再等一等。

又百年，王母蟠桃宴那天，他有些忍不住了，借着幾杯酒勁兒，終于敢再靠近她。他準備的已經差不多了。

卻被她無情的一眼打的什麽都不剩。

司命的心頭血能徹底洗清魂魄裏的一切，髒污也好，光鮮也好，所以一只鬼，才能被蘊養着，蘊養着，輕松蛻變成仙。

她已經不記得他了。

也不再喜歡他了。

那一天他在屋頂上喝了一夜的梨花釀，院子裏的梨樹長得已經很大了，樹枝搖啊搖，抽在他的心上。第二日，思來想去，司命變成了一只小奶貓，暗搓搓地接近了月溪兒。

陪了月溪兒兩百二十二年的時候，被月溪兒抱在懷裏的睡覺的司命覺得是時候了，可以告訴這個女人一切了。

該準備的已經準備好了，他們兩個也有了百來年的情感基礎。

但是話到嘴邊，顯形之際，司命又猶豫了。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恐懼的情緒來。他怕她想起來，也怕她想不起來，更怕她想蟠桃宴那天，冷冷的，不帶一絲情感的目光。

他變得越來越煩躁。

這時候魔界那裏突然出事了，澤華那小子一個人應付不了了，玉帝又想到了他，他當着玉帝的面兒蔔了一挂，天道告訴他不必管，将目光殷切的玉帝堵得啞口無言，殊不知，他已經掌握了隐瞞天道誤導天道的技巧。這一招瞞天過海，是他籌謀了幾百年的底牌。

他變成雪白的團子趴在月溪兒的腿上靜靜聽她講話本兒，今兒個講的卻正好是神兵天将勇破魔窟救濟三界六道的故事，他怔怔地望着月溪兒，她臉上的表情從不會作假，即使在這個無聊的宮殿裏悠閑自在，她也心懷着那些東西。

他不心懷，但他想幫她。

正好讓團子消失一陣兒，為他的歸來與最後的相認做鋪墊。

一走就是十幾年。原本只想走幾天的，那天魔太厲害，他與澤華兩對一，竟然還兩敗俱傷了。看來他做得還不夠。

回九重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變成團子給月溪兒引到他的宅子裏，再在月溪兒的面前化形，只是他少算了一件事，他比月溪兒的法力高太多太多了。等他化完形整理好衣衫轉身的時候，月溪兒才堪堪跟過來，根本沒有看完全程。

司命看着月溪兒望他時眼裏的驚嘆覺着有戲，猶豫再三，到底沒有立馬把真相說破，總想着再等一等，這一等，又等了好幾百年。

月溪兒那樣一個沉穩的性子，竟然也會因醉酒誤事了。司命琢磨了下，大約是因為昨天那個龍族的小公主要嫁人了，嫁人前竟然來找他說了許多暧昧不明的話？

司命勾起一抹笑，他就是故意讓月溪兒聽見的，這幾百年一直不瘟不火，情感的催化劑還是要有的。

不過如今這個情況他倒沒有想到，思襯半天，他如此這般囑咐了月老，自己也下界去了。他找的是白虎星，席長慕。他到的時候正是白虎星的娘親死了，白虎星也心存死志的時候，與白虎星講明白了一切，白虎星大度地成全了他，暫時被他隐藏了氣息，放在他的九重天的宅子裏，權當那是“司命”在做一場春秋大夢，夢醒來的時候，一切回歸原位。

一切都按照司命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直到他進入白虎星的殼子裏的時候，九十九道專門劈魂魄的天雷劈下來，他的真身不在，魂魄避無可避，只能生生受着，再醒來，卻真的将自己當成席長慕了。

當席長慕的時候司命也是不肯吃虧的。他知曉席長景，他的親弟弟一直喜歡溪兒，不過那又如何呢？溪兒到底還是他的！他一直在借機阻斷長景與溪兒的互動，甚至是見面。他的寶藏，別人垂涎也不行。後來，他知曉蒙遠國的小公主喜歡長景，幹脆，一拍板把那孩子賣給了她。

即使是那陣最後的時光，司命也沒有放棄觀察情敵們的動态。長景和小公主相親相愛。聞人澤是從邊關回來了，就是相傳成了斷袖，傳着傳着，沒兩天娶了一個與長景極像的女子為妻。司命一嗤，很好，溪兒那樣愛幹淨的一個人，一定不會再要髒了的他了。還有孟易嶺，讀書的時候借着看孟易水的機會多看溪兒好幾眼！別以為能瞞過他，就連小皇帝也瞞不過，為了自己皇後的親哥哥走了後門沒殺發配邊關苦寒之地也不是什麽別人想不出來的稀罕事兒。不過，在他的安排下，孟易嶺就一輩子待在那裏罷。至少在他和溪兒共赴黃泉之前是回不來了。

最後抱着溪兒長眠的長慕很滿意。

最後抱着溪兒醒來的司命很惶恐！

他心思紛亂，決定先逃一逃，捋一捋思緒再跟月溪兒說清楚。

哪想到剛變成團子決定伺機而動的他就望見溪兒打算看他的情敵們！這怎麽行！忍了再忍，他将那柄自己送出去的往塵鏡一爪子撲棱下去。

後來，看完梨樹月溪兒終于昏昏沉沉睡了的時候司命看了眼天道的軌跡才知道，原來聞人澤他們還是老相識。不過與他也沒什麽大關系，他們的糾纏，讓他們自己糾纏去罷，他這一生只與一人相關。

而那人如今正在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