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1)

“你,真的讓我很驚奇。”

梅菲斯特躺在我的左心房內驚嘆。

“你想不到我會越獄成功?更想不到我會找到真兇存在的證據?”

“沒人能夠做到。”

我自豪地回答:“我做到了。”

“所以——”幽靈鄭重其事地完成了鑒定,“你不是人。”

“有你這麽罵人的嗎?”

“哦,你實在是誤會我了,當我說你不是人,就是對你的最高誇獎!”

幽靈的思維方式果然與人類不同,我冷冷地說:“不管我是什麽,但至少不是你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幽靈。”

“感謝誇獎。”

不再玩文字游戲了:“梅菲斯特,你到底要對我說什麽?”

“你現在有個機會。”

“什麽?”

“幫助你贏得一切的機會。”

“贏得一切?”

幽靈梅菲斯特發出低沉嘶啞的吼聲:“你将成為足以統治這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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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千真萬确,将在不長的時間內實現。”

“不,我的理想不在于此。”

“傻瓜,但如果你擁有無限權力,就有資本來實現你的理想,抑或老馬科斯令你發現的自己的使命——Gnostics.”

我憤怒地在心底叫嚷:“大膽!你居然敢偷聽我與老馬科斯的談話。”

“我說過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梅菲斯特,你真的可以滿足我的要求?”

“古英雄,你的記性似乎不太好。”幽靈陰險地笑着,“再說一遍——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可是,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可能無償幫助我。”

它像拍椰子似的拍着我的心:“哦,我的朋友,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沒錯,當然是有代價的,一個沉重的代價!”

“是什麽?”

“對不起,你不會接受的。”

我覺得受到了某種侮辱:“告訴我,你的交易條件是什麽?”

“你真願意同幽靈做交易嗎?”

“如果可以讓我實現生命中最重要的使命!這個使命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世界上的許多人,為了人間被掩蓋的真相,為了那個被隐藏了無數時間與空間的秘密!”

梅菲斯特居然用力鼓掌:“好,你果然不是普通人!這樣的朋友值得一交!”

“說吧。”

“古英雄,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切要求,但你不可以對你所擁有的一切産生留戀,否則你的靈魂将永久地被我占有!”

這個要求讓我想起兩百年前那篇偉大的詩劇。

沉默……心跳幾乎停止的沉默……

靈魂永久地被幽靈占有?

可是,我所擁有的一切是什麽?至少我本來一無所有,沒有任何記憶,沒有真實的過去,就連“我是誰”都是假的。我擁有的只是赤條條的身體,只是一片空白的精神,還有一顆赤誠的心。既然我能逃出地獄,在荒原上流浪一晝一夜,幾度與殘酷的死神擦肩而過,又何必在意生與死的差別?既然我能夠得到一切,又何必在意失去一切?大不了回到起點,大不了再把記憶一抹而空。我從來不會失去什麽,最多就是精神與肉體的枷鎖!

我不怕!

于是,我用心跳告訴梅菲斯特——“成交!”

2009年10月20日。

上午,九點。

距離我越獄逃出肖申克州立監獄,遭受全美通緝已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阿爾斯蘭州地方法院。

又回到這熟悉的地方,曾經站在法庭被告席上,面對陪審團成員們鄙夷的目光,接受檢察官刻薄奸詐的提問,聽着那些唇槍舌劍地辯論,最終卻聽到自己的有罪判決。

今天,我不是被告,而是一個上訴者。

老法官再度見到了我,這回他的表情極其複雜,最後露出一絲微笑,緊緊握着我的手說:“高先生,我很抱歉,七個月前沒有給你公正的判決,但請相信我和陪審團都并無惡意,因為當時并未發現這些重要證據。對于你在監獄中失去自由的痛苦,我感到非常遺憾并深表同情。現在,你真正自由了!”

然後,老法官低頭簽署文件,代表阿爾斯蘭州上訴法院,撤銷對我的一切指控,正式宣告無罪釋放。

十三個月的噩夢,終于畫上了一個驚嘆號式的句號。

我拿起文件深深吻了一下,回頭擁抱着莫妮卡——不敢當着別人的面吻她,誰都知道我們是堂兄妹關系,絕不能當衆過分親昵。

然而,她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衣領,這十三個月也是她的噩夢。

三周之前,我們奇跡般地發現了Mary,以及她攝下的那段關鍵錄像。當天,莫妮卡就帶着Mary去警察局報案。而我則悄悄躲回莫妮卡的房子,因為我如果此時出現在警局,毫無疑問會被立刻押送回監獄。記錄殺人視頻的內存卡,被我做了幾十件備份,其中一份由莫妮卡交給警方,還有一份寄給審理我案件的老法官。

Mary的出現震驚了整個警局,她付出慘重代價保存下來的錄像,也讓當初負責常青案件的探長目瞪口呆——他不相信居然另有兇手,在我趕到之前就已殺了常青。警方請來專家鑒定視頻,确認并非僞造,畫面中被捅死的正是常青,穿着被警方發現時的衣服。視頻所拍到的兇殺房間,是常青遇害的現場,就連牆上時鐘也可辨認,正是警察抓到我之前十二分鐘。

通過調查2008年9月到10月的全部案件,顯示當年9月30日晚上,在馬丁。路德市郊外荒野,發現一具輕微腐爛的無名女屍。屍檢顯示死者年紀二十出頭,被人扼住咽喉窒息死亡,并确定發現屍體的郊外,并非兇案的第一現場——兇手是在別處作案,再把死者抛棄在郊外。兇案發生已經一年,卻沒有任何線索,死者身份至今也未被查明。幸好警方還保存着死者的DNA樣本,經過聯系南卡羅來納州的警方,并與Mary的DNA進行比對,确認死者就是Mary的姐姐Jenny!

至此,Mary所有證詞都已得到證明。

警方迅速重新調查兇案現場——兩個現場,僅僅隔着一條馬路,窗戶卻面對着面。警察在晚上做了實驗,确認拍攝視頻的位置和角度,正是站在Mary的窗口。如果對面房間卧室開着燈,就可以把全部殺人場面拍得一清二楚。

這次探長終于變聰明了,通過最新掌握的關鍵證據,推導出案發當晚真相——兇手就是那個光頭的中國人,顯然是職業殺手,比我提前十五分鐘來到現場,因為戴着白手套,現場沒有他的指紋。他幹淨利落地捅死常青,卻意外發現在對面窗戶後面,有個年輕女子正拿着攝像機!

兇手迅速清理現場痕跡,跑到對面大樓——緊接着我就來到這裏,如果再早幾分鐘,說不定會在樓下碰到他——可見是精心策劃,每一分鐘都算得清清楚楚。再回到對面公寓樓,兇手撬開513房門,不由分說地殺害了Mary的姐姐Jenny。因為殺死常青之後,他只看到對面窗戶Mary一個人,而Jenny與Mary長得很像,遠距離看簡直沒什麽分別。兇手根本不會想到,還有個妹妹藏在這裏。他檢查了攝像機,看到裏面的殺人場面,但沒發現其他人的影像。兇手認定只有她一個人,房間裏Mary的物品也可以證明。這是個單身獨居的女孩——Jenny代替妹妹葬送了性命。

但他還面臨另一個問題,怎麽處理屍體?不能把屍體留下來,否則警方會聯想到對面的謀殺案。但這裏馬路對面來了許多警察,如果把屍體運出去,一定會被人發現。他索性拉緊窗簾,在房間裏藏身了一個夜晚,卻沒察覺真正拍攝錄像的Mary,以及一個備份的內存卡,就躲在他身邊的壁櫥裏——這個夜晚對Mary與殺手來說,都是無比驚險。

直到第二天清晨,對面的警察都已撤離,他才悄悄帶着Jenny的屍體,還有記錄殺人過程的攝像機,離開這棟公寓樓。即便被人看到也不怕,他可以裝扮成死者的男友,架着酒醉的女友出門,沒人會多管閑事懷疑的。最後他将死者拖上汽車,抹掉一切身份标志,開到附近的荒野埋葬——就算被警察發現,也不過是一具無名女屍。

當所有的證據鏈都已建立,莫妮卡雇用了一位新律師,确定成功率萬無一失之後,才向阿爾斯蘭州上訴法院提交重審申請。

提交上訴申請的同時,我也來到法院投案自首。

一時之間,我成為轟動全美的人物——警方認為我早就死在了荒野,如果僥幸逃生肯定已潛出阿爾斯蘭州,但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我成功越獄超過一周,竟然還敢留在馬丁。路德市。

首先,我能夠逃出戒備森嚴的肖申克州立監獄,本身已是一件傳奇。其次,可以在沒有地圖和GPS的情況下,獨自穿越數百平方英裏的荒漠,簡直是超越人類極限的奇跡。最後,在定案超過半年之後,找到一年前的兇案錄像,證明自己清白無辜,再大大方方地投案自首,這樣的智慧和勇氣也令人難以想像。

然而,典獄長德穆革聽說我還活着,迅速帶着大隊人馬趕到法院,要求親自将我押解回肖申克州立監獄——他已對我恨之入骨,發誓要對我狠狠地懲罰。他至今仍沒搞懂我是如何越獄的,上對州長下對囚犯丢盡顏面,很可能會葬送掉得來不易的烏紗帽。

但是,老法官在看過新的證據之後,拒絕了德穆革的押解請求,反而同意了我的律師的申請,當天便準許我交保假釋,對我的通緝令也被撤銷!

我說過不會再回到肖申克州立監獄,果然只在法院停留了六個小時,便獲得法律保護的自由。不用戴假胡子和大墨鏡了,大搖大擺地回到陽光下,面對全美各地飛來的記者——關于我究竟如何成功越獄,也是媒體最最關心的問題,我卻三緘其口,不願透露。有記者悄悄塞給我十萬美元,想要買到越獄細節的獨家消息,也被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因為在走出法院之前,我與法官達成協議,為保證不再出現類似事件,絕對不向外界透露越獄細節。獄警很快将前往甘泉山谷,尋找童建國的屍體。那位印第安人獄警阿帕奇,在我越獄之後就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我和莫妮卡躲開記者,終于回到她租的房子。假釋期間我不能離開馬丁。路德市,只能在此深居簡出,每天聽律師過來彙報,處理我的法律事務。莫妮卡從天空集團總部調來八個保镖,悄悄安插在街區四周,确保我們的安全和隐私。

經過十幾天的司法程序,老法官終于簽署文件,撤銷了對我的所有指控。

此刻,我由莫妮卡和律師陪同,走出阿爾斯蘭州地方法院,回到燦爛的秋陽之下,對着碧藍的天空深呼吸,伸開雙手如在十字架上的贖罪。

律師問我是否打算提起民事訴訟,要求阿爾斯蘭司法當局的賠償。但我笑着放棄了索賠權利,并非忘記了自己的苦難,也不是真的寬恕了判決我有罪的人們。而是我覺得真正的罪惡仍藏在黑暗中,不是那個光頭的職業殺手,而是躲在幕後策劃的人——假設真的是個“人”。

他(她)究竟是誰?

為什麽要陷害我?通過殺死常青将我送入監獄,一石二鳥其心可誅!但他(她)的計劃如此完美,精确到了每一個分鐘,考慮到了每一個細節,編織成一個密密麻麻的網,就此等着我自投羅網!

可惜,他(她)沒有計算到Mary的窗口,更沒有計算到可憐的Jenny,終于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讓我抓着備份的內存條脫身而去。

這是命運的決定。

而非任何人的大腦所能“計劃”。

人算不如天算。

天算?

天算我将被冤枉為一級謀殺,天算我将被送進肖申克州立監獄,天算我将要認識老馬科斯,天算我将遇到掘墓人童建國,天算我将化身為Gnostics,天算我将越獄逃亡逃出地獄;天算我将沉冤昭雪回歸人間。

感謝命運賜予我如此非凡的經歷!

一輛加長版林肯停在法院門口,我們上車開向馬丁。路德市機場,後面還跟着幾輛黑色轎車,坐着莫妮卡的秘書和保镖。

從沒坐過這麽豪華的車,摸着車載電視與冰箱,竟像新郎官的婚車。

上車第一件事,是給遠在中國的媽媽打電話——她是高能的媽媽,也是我的媽媽,這一年來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

兩個小時後。

馬丁·路德市機場。

加長版林肯直接開上停機坪,看到一架中型公務飛機,機身上刷着天空集團的标志。

保镖為我們拉開車門,莫妮卡穿着黑色大衣下車,刻意在別人面前與我保持距離——這種感覺讓人郁悶,明明已如膠似漆無法分離,卻必須假裝是客客氣氣的堂兄妹,否則要麽變成為世人所不恥的不倫之戀,要麽就會暴露我是一個冒牌貨。

現在,我必須依然是高能。

踏上天空集團的公務飛機,果然是跨國公司巨頭的排場,機艙內安裝有各種豪華設施。單獨為老板隔出一個空間,有獨立的衛生間與卧室,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睡覺。

莫妮卡故作莊重地對秘書說:“我要和高能先生商談公務,請不要進來打擾我們。”

剛剛鎖上她的小隔間,與其他随從完全分開,我就趕緊抱住她的腰,在她的脖子上一陣狂吻。她也轉身緊緊将我摟住,顫抖着耳語:“太可怕了!我們必須在所有人面前假正經,裝成很久沒有來往的堂兄妹,甚至還要在我的父親面前!”

“怎麽辦?”我痛苦地坐倒在老板專用的水牛皮沙發上,“每天都得偷偷摸摸,要在一起就必須像做賊似的!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你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我們彼此深深相愛,為什麽不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莫妮卡無奈地搖頭,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啤酒,打開給自己灌了一小口,瞥了瞥我的眼睛:“因為你的臉。”

我摸了摸自己這張臉,雖然最近越來越喜歡這張臉,不再如以往平庸猥瑣,甚至還有幾分男子漢的獨特氣質——但這是高能的臉。

不是我的臉,不是古英雄的臉,我的臉已經永遠被埋葬了。

飛機已沖刺起飛,迅速沖上阿爾斯蘭州的藍天。我趴着舷窗俯瞰大地,馬丁。路德市漸漸變成一塊綠色的抹布,只是一片荒蕪大陸中的孤島,或者說一塊小小的綠洲。而在這片無垠荒野的某個角落,是地獄般的肖申克州立監獄,那裏囚禁着我的朋友們。

“我恨這張臉!”

撫摸着自己的鼻子與眼皮,回想起一年多前在上海,當懷疑被換過臉,我便憤怒地想要扯下自己的頭皮。

莫妮卡抓住我的手,親吻着說:“但這張臉會給你帶來一個世界。”

“什麽?”

“一個你無法想象的世界。”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當初你來美國的目的,不就是要利用這張臉,以及‘高能’這個姓名,得到這個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世界嗎?”

“天空集團的財富帝國?”

“是。”

我看着舷窗下的落基雪山,大聲苦笑:“不!當我被關進監獄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對此奢望了!那只是一個窮小子不切實際的妄想,你的父親正值壯年,而你又那麽年輕能幹,什麽時候輪得到我呢?不,是什麽時候輪得到高能呢?而且,你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結婚生子。如果你嫁給其他人,你們的孩子就是天空集團的直系繼承人,自然也與我無關。如果那個幸福的男人是我的話,那麽我一定不可以是高能。”

“是,我是高思國的女兒高夢,無論如何都不能嫁給高思國的侄子高能。”

“不覺得這是個悖論嗎?除非我們兩個結婚,我——或者我們的孩子,才有可能獲得公司繼承權,但那時我必須告訴大家,我不是高能,我只是一個冒牌貨,我的名字叫古英雄!”

“不,這樣的話,爸爸是不會接受的!”莫妮卡憂傷地搖頭,混血雙眼裏充滿淚水,“我一直告訴爸爸,你就是高能,你是他唯一的侄兒。他向來對此深信不疑,甚至對你寄予厚望,但如果知道我欺騙了他——”

她已經說不下去了,我奪過她手中的啤酒瓶,給她換了一杯冰水。

莫妮卡又是一飲而盡,抓着自己的頭發,“不!我不敢想象!父親是極其嚴厲的人,雖然可以寬容我的許多錯誤,但唯獨有一點不能寬容,那就是欺騙!他最讨厭別人說謊,尤其是他最信賴的女兒,他不但會殺我,而且會殺了你!”

“為什麽?”

“爸爸将認定你是一個極度邪惡的人,是你殺死了高能,又是你剝下了高能的臉,冒充高能的身份,又一步步誘惑了我,使他的女兒背判家族與集團,使我成為你們古家,成為卑鄙的藍衣社的走狗!天哪!你知道這兩個家族之間的仇恨有多深嗎?”

“等一等!”她最後兩句話令我極度驚詫,“你居然知道?”

看着莫妮卡的眼睛,我羞愧地低下頭,想起那封父親珍藏起來,又囑咐在死後要燒掉的信——不,他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高家的敵人!

“那你也知道古英雄的父親是誰了?”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家族,世代都是藍衣社的社長。你們藍衣社古家,與我們蘭陵王高家,是不共戴天的世仇!我的曾祖父,他的名字叫高雲霧——就是被你的曾祖父殺死的!”

“什麽?”

似乎在替祖先忏悔,我低頭戰栗不已。

“還有我的祖父,也是天空集團的創始人,他的名字叫高過——他也曾被你的曾祖父陷害,結果被送到新疆的監獄,九死一生才逃了出來!”

現在我才明白,祖父留給父親的那封信裏,寫到的那個藍衣社神秘人,其實就是我(古英雄)的曾祖父!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莫妮卡伸手封住我的嘴巴,“你已遺忘了一切,不必為你的曾祖父,也不必為你的祖父與父親負責!”

“但你的父親不會這麽想。”

“是,他有他的思維方式,他如果知道你是假冒的高能,會感到極度憤怒與仇恨!他如此熱愛天空集團,這份我的祖父、他的父親創立的事業,是不會讓任何人奪走的!你看現在那些歐美家族企業,都是把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開,但父親堅持自己來管理,絕對不讓外人坐上CEO寶座。”

“我明白了,所以他才會如此看重高能,即便只是個不成器的小職員。”

“如果你是古英雄——他會認定你的目的是要奪取天空集團,用陰險如此缜密的方式,一步步從內部消滅蘭陵王高家,記得有一句中國成語——”

“鸠占鵲巢!”

在美國長大的女孩,能知道這個成語真是很了不起!

“對,你們藍衣社幾代人數十年未完成的心願,通過你這種特別的方式完成了——雖然我不會這麽認為,但父親一定會這麽想!他絕不會饒了你!他如果要殺死一個人,那實在太容易了!”

莫妮卡的話讓我絕望,那我還留在這幹什麽?既然我已獲得自由,還不如快點回到中國,遠離這些可怕的是非。

可是,我離得開她嗎?

情不自禁地将她摟到懷中,咬着嘴唇:“我的傻姑娘啊!既然你已知道我們家族之間的世仇,知道高夢與古英雄之間,永遠只能是敵人!為什麽不遠遠地躲開?為什麽還要幫我?為什麽把你的心和你的人都交給我?”

“因為——我愛你。”

這個理由夠簡單,但也夠沉重。

低頭看着她的雙眼,眨着絲綢之路的目光,含着莫高窟的眼淚,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需要嗎?

心底反複地問自己,卻再也說不出話了。

“高家與古家,那是上一代,甚至是上幾代人的恩怨,與我們有什麽關系?”莫妮卡撫摸着我的頭發,“這不是中世紀,不是莎士比亞描寫的那個世界,如果羅密歐與朱麗葉生在今天,他們也一樣可以得到幸福!”

我心裏默默地說:“你是美麗的朱麗葉,我卻不是英俊的羅密歐。”

“不,我不相信,這個世界與一千年或五百年前相比,并沒有什麽本質上的改變!”

“幹嗎說得那麽絕望?”

“你說過你害怕,害怕我們的好時光會異常短暫。”

莫妮卡恐懼地眨眨眼睛:“是,現在還不是真正的好時光,因為我們的愛還只能停留在地下,不敢走到陽光下讓衆人看到并祝福。”

“我也害怕,害怕就連這一點點的幸福,也會很快地被剝奪。”

天空集團的公務飛機,正穿越美國中部的廣闊天空,穿越麥田起伏的密西西比平原,穿越古老崎岖的阿巴拉契亞山脈,飛往大西洋畔高舉自由女神火炬的SEXCITY……

黃昏。

飛機降落在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滑行到私人飛機與公務飛機專用的停機坪。

走出機艙再度與莫妮卡保持距離,我就像普通的工作人員,跟在幾個佩槍的保镖身後,坐上前來接機的加長版林肯。

看來高思國對林肯車情有獨鐘。

車上還有司機與秘書,我和莫妮卡只能故作矜持,不能像在飛機上那麽放肆擁抱。

從停機坪直接開出機場,據說這是總統級別才有的待遇。來到美國超過一年,剛剛到達第三個州,前兩個地方是洛杉矶與馬丁。路德市,剩下一年都在牢房裏度過。莫妮卡幫我把簽證有效期延長到2010年。

飛馳在紐約的道路上,沒有想象中擁擠,其實車隊并未開進市區,而是直接向東開往長島郊區。這裏集中了許多有錢人的別墅,不乏華爾街的精英們,甚至不少私家莊園,是賣給中國的老板與官員們的。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空中挂出一彎新月,車隊駛入一個僻靜莊園。大門前有戒備森嚴的崗哨,只有我和莫妮卡坐的車,才能進入第二道崗哨的大門。穿過一條綠樹成蔭的小道,足足開了五分鐘,才停在一棟不起眼的兩層別墅前。

莫妮卡下車時疲倦地說:“這是我父親的私家莊園,總共有十九棟獨立別墅,我就住在這棟最小的裏面,父親說這樣才最安全。”

她把司機與秘書都支開了,說有重要事務和我談,便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四周環繞茂密的樹林,就像來到童話裏的林間小屋,莫妮卡按了一下指紋鈕,底樓房門就打開了。

“這棟房子安裝了最新的報警系統,任何入侵都會引發警報,值班保镖會在三十秒內趕到。”走進莫妮卡的宮殿,雖然裝飾得很普通,卻隐藏着許多小機關,她敲了敲客廳的窗戶說:“這是最堅固的玻璃,可以抵擋火箭彈的襲擊。”

參觀完一塵不染的樓下,半小時前剛有人打掃過,她緊緊拉着我的手,上樓參觀公主的閨房——沒想到那麽簡單,除了一張大床和梳妝臺外,就沒有其他裝飾了。隔壁有個碩大無朋的衣櫥間,差不多有三十個平方,擺着成百上千的衣服和鞋子,其中不乏愛瑪仕、LV、CD的限量版——如果按照市價估算,不在百萬美元之下。

書房裏有個頂天立地的大書櫥,起碼有千本厚厚的精裝書,莫妮卡誠實地說:“這些書是管家為了裝飾房間買來的,我只看過其中的百分之一。”

書櫥對面的牆上挂着十幾幅油畫,她說其中有兩幅是凡。高的真跡,但讓我看不懂的是,畫上的人物竟戴上了墨鏡,她尴尬地做了個鬼臉:“這是我十三歲那年畫上去的。”

二樓後面有個寬大的露臺,種植着上百株玫瑰,園丁每天都會來照料。露臺下面是個車庫,從玻璃頂棚看下去,有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除了在她十九歲生日開過一次,這輛車就一直沉睡到今天。車庫邊是一間狗舍,看起來比我在上海的卧室還大,以前養了兩條兇猛的中國骨嘴沙皮犬,價值相當于一輛法拉利。

參觀完美國富豪千金的寝宮,我低頭沉默無語半晌,回想當年被華金山做催眠治療時,我說出自己內心的欲望,不就是住這樣的房子開這樣的車子過這樣的生活嗎?

莫妮卡關上電動窗簾,靠着我的肩膀關切地問:“親愛的,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沒……沒什麽……”

如果以過去我的心态,一定會感到無比自卑,就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現在卻還能擁她在懷中,究竟我是變了還是她變了?

也許,我們都變了。

“你是不習慣這裏吧?放心,很快就會适應的。”

“希望如此。”

想想我以前的人生,無論古英雄還是高能,都與她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麽以後的人生呢?我們能成為一個世界裏的人嗎?

一陣深深的恐懼。

我轉換了話題:“你的父親呢?他也住在這個莊園裏嗎?”

“他從不住在這裏。”莫妮卡按着我的胸口說,“你想見他嗎?”

“哦?不!我現在不那麽着急。”

雖然,當初我來美國目的,就是要見她的父親——天空集團大老板高思國,常青為推動我實現這個目的,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但是,現在我真的還需要見到他嗎?

“親愛的,明天,我會帶你去見我爸爸!記住,在他面前你就是高能,是他唯一的侄子,也是我唯一的堂兄。”

“徹底忘記我真正的名字?”

“對不起。”她難過地低下頭,“目前必須這樣。”

“好吧,明天。”

莫妮卡又将我拉回卧室:“今晚,你就暫時住在這裏。明天,我會給你安排另一棟房子——離這不到五十米,晚上你可以偷偷過來,但天亮之前必須回去。”

“天黑以後過來,天亮之前離開?”我又走出卧室,“這算什麽?奸夫淫婦偷情嗎?”

“不要這麽說!”她從背後環抱着我,下巴放在我的肩上,“必須這樣掩人耳目,避免風言風語,在這裏很難逃過爸爸的眼睛。”

“如果被他發現我們的秘密,他可能殺了我,是嗎?”

蹙起娥眉嘆息一聲,她不知再怎麽跟我解釋了。

忽然,莫妮卡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一聲不吭,但幾秒鐘後表情就變了,幾乎在剎那間面無血色。

“發生什麽了?”

我拉了拉她的手,但她已結束通話,将手機貼着自己的心房,在原地站了許久。當我要看她的眼睛,她卻有意識地轉過頭去,不讓我的讀心術起作用。

“告訴我!怎麽回事?”

“對不起,公司裏有些急事,我必須回去處理!”

莫妮卡說着打開衣櫥,換了一件鄭重的套裝,還來不及照鏡子補口紅,便匆匆跑到樓下,用通話系統叫來專車。

半分鐘後,她沖出自己的宮殿,回頭叫我安心等她回來,便坐進了加長版林肯。

她沒來得及與我吻別。

紐約長島的秋風襲來,幾片黃葉飄到眼前,留下我獨自站在門口,仰望滿天閃爍的星鬥,相較阿爾斯蘭州的高原風景,又是別有一番滋味。

星星是窮人的鑽石。

突然,空中劃過一顆流星。

眼前被什麽刺痛,就像鑽石劃過的閃光,幾秒鐘後消失于無盡的黑暗。

兩年來的短暫記憶,這是唯一親眼看到過的流星。

心頭一陣刺痛,渾身上下寒意逼人,回屋關緊了門,癡癡地坐倒在沙發上。

飛機上已吃過一頓豐盛的晚餐,現在一點食欲都沒有。

疲倦再度籠罩着我,不知不覺閉上眼睛,後半夜才驚醒過來。

又是一個噩夢。

為什麽?一年的噩夢已然結束,難道又要來一個新的噩夢。

或者——雖然已獲得自由,但漫長的牢獄生活,造成我的心理陰影,産生強烈的不安全感。

淩晨兩點,莫妮卡卻還沒回來。

想起她離開時的奇怪眼神,我憂心如焚地撥打她的手機,竟然處于關機狀态。

她身邊有秘書與保镖,不太可能手機沒電,要麽就是睡覺了?這更讓我忐忑不安,立刻又打了個電話,結果還是關機。

究竟卻了哪裏?遇到了什麽事情?有什麽意外與危險?

呸!呸!呸!太不吉利了!

怎麽也睡不着,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原想回到紐約之後,與她共同度過美好的幾天,卻被迫要做賊似的偷偷摸摸,現在連她的人影都見不到了。

心被狠狠揪了一下,難道我們的時光真的如此短暫?

後半夜坐卧不寧,草草在樓下洗了個澡,不敢到用她華麗的公主浴室。來到二樓打開她的衣櫥,撫摸那些柔軟的裙子,嗅着她曾經穿過的衣上留存的、淡淡的體香不忍離去。想象她悄然回到屋裏,從背後蒙住我的眼睛,發出銀鈴似的笑聲。

終歸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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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級仙醫在都市

神級仙醫在都市

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英雄無敵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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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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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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