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2)
可能使它在空中爆炸。
我已換上一件厚厚的連帽衫,戴着一副大墨鏡,就像在紐約街頭閑逛的中國留學生。我示意保镖們分散開來,不準靠近我10米以內——莫妮卡在非洲遇襲身亡以後,我已處于最嚴格的保護之中,如果蘭陵王高家最後一個都死了,天空集團就會被美國政府接管。
所以,不管是高能還是古英雄,但我必須活着。
獨自混在紐約嘈雜的人群中,迅速被這座城市吞噬。腳下有一層薄薄的積雪,伸手接着從天而降的雪粒,看着口中呼出的熱氣,卻無法回憶童年玩雪的情景——真令人沮喪啊!
讓自己振作起來,走過川流不息的馬路,回頭仰望88層天空中心大廈。第一次從地面看自己的辦公室,宛若挂在雪天之上的空中樓閣,是許多人一輩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包括這棟大樓中工作的絕大多數人,而我究竟何德何能安然于上?想到這不禁誠惶誠恐,備感肩頭責任沉重,令踏雪而行的我絲毫不能輕松。
很快走過帝國大廈,這座大蕭條時代的建築,是否預示那個時代将要複活?再回頭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依稀可辨幾張熟悉的臉——我的保镖,他們不敢離我太近,但都警惕地跟着我,防範周圍每個可疑的人物。
走在曼哈頓飄雪的街上,沿着百老彙大街往南走去,享受這種躲在人群中的感覺,依然沒人注意過我,就像芸芸衆生中的一員。經過十幾條路口,就快要到華爾街了,我想親眼看看紐約證交所,看看世界貿易中心雙塔廢墟,看看布魯克林大橋……
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剎車聲。
皺起眉頭往街上看去,停着一輛勞斯萊斯轎車,高速開過斑馬線的時候,差點撞到一個黑人婦女。開車的是個40多歲的華人男子,走下車指着那女的說:“你是怎麽走路的?”
沒想到黑人婦女毫不示弱,抓着他衣服領子亂叫,一時吸引來大量圍觀人群。華人男子顯然很有錢,不想當街和路人糾纏下去,不耐煩地掏出一疊美元,放到黑人婦女手裏,果然塞住了對方的嘴巴。
突然,我認出了這個人。
就是這張臉!
一年多前在中國上海,與端木良陪着客戶,去見一個上市公司的老總,差點給他投資了八千萬,然而幾天之後,這家上市公司宣告破産,留下幾千名失業員工,還有幾十萬血本無歸的投資者,最慘的當場跳樓自殺。而這位道貌岸然的老總,卻偷偷轉移了幾億美元,用假護照出逃遠走高飛……
就是他。
沒錯,雖然僅有一面之緣,但他燒成灰我都能認出來。沒想到這個背負深重罪孽的家夥,居然在紐約接頭招搖過市,開着奢侈的勞斯萊斯拉風,不知吞掉多少中國股民的血汗錢!
當他要鑽進轎車離區時,卻被我一把抓住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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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t!”
一定把我當成了窮留學生,開口就扔給我一句髒話。
我冷冷地用中文回答:“刁總,你不認識我了嗎?”
“你說什麽?”他像被電了一下,極不自然地擡頭看看我,搖頭說,“你認錯人了。”
但我緊緊拉着他的衣服,不能讓他這麽溜了:“刁總,我沒認錯,一年多前你還是風風光光的上市公司老總,後來卻成了國際刑警組織的通緝犯,沒想到在紐約過得很滋潤嘛。”
“放手!”他的嘴唇開始顫抖,“再說一遍——你認錯人了!”
“恩,但被你害死的那些人,是絕對不會認錯你的。”
他恐懼地掏出手機:“再不放手我就要報警了!”
“那就請打電話吧?要不要我幫你撥呢?9——1——1——”
這個渾蛋真的發急了,當街就要揮拳打我,但沒等他舉起拳頭,就被人從身後制伏,結結實實地壓倒在地——我的保镖早就候着了,只要敢動手就立刻要他好看!
只聽他一聲慘叫,大概胳膊脫臼了,昂貴的西裝被按在雪地裏,痛苦地亂罵起來。
真想上去再踹他兩腳,他對許多人破産和自殺負有直接責任,卻一走了之躲在美國逍遙快活!但我搖搖頭,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是國際刑警組織嗎?我抓住了你們通緝的對象。”
一周後。
根據我的指示,天空集團總部地下的16輛全球限量版威龍跑車,全部送到拍賣行——也是上次拍賣高思國收藏文物的地方。
這種跑車年産不超過50輛,即便二手車單價也在數百萬美元。天空集團大老板坐過的車,更染上一層神秘色彩,引來許多符號和明星關注。相比上次的古董拍賣,今天熱鬧了好幾倍,整個大廳座無虛席,個個都有非凡身價——進場者必須提供千萬美元以上資産證明。
全美各地的媒體記者,在外面等着拍下跑車雄姿,但財經記者們更關注我——天空集團新任第三代掌門人,曾經是中國被裁員的小白領,又被陷害關進美國監獄,奇跡般完成不可能的越獄逃亡,卻陰差陽錯被推上億萬富豪寶座。這些傳奇經歷使我成為新聞人物,多家每體想對我進行專訪,尤其在天空集團将出售天倫保險和北美石化部門的風口浪尖,但我婉拒了所有邀請,先把事情搞定了再說話吧。
今天的跑車拍賣會,也算天空集團的一次形象公關。
首先,16輛超級跑車出場本身,就構成了一個極其吸引眼球的時尚新聞,到場的買主中有不少好萊塢大明星,又升級占據了娛樂新聞頭條。天空集團以前給人神秘保守的印象,如今卻跻身于時尚娛樂圈,再加上我這個二十多歲的傳奇董事長,有助于培養年輕人的市場。
其次,在風雨飄搖的經濟危機環境中,許多大公司厲行節約以度過涵洞,某些企業管理層的高薪與奢侈都成了醜聞。現在我大張旗鼓的拍賣16輛跑車,就是要與奢侈浪費之風一刀兩斷。從老板自身做起節約每一分錢,提倡高管們自動減薪,降低運營成本,也能與基層員工們親近。
一石二鳥。
拍賣會正式開始,請了一位脫口秀明星做主持人,先向大家隆重介紹我的出場。
我穿着一套得體的禮服,微笑着點頭示意,面對星光燦爛的閃光燈,絲毫沒有膽怯和恐懼,反而自信滿滿,贏來一片掌聲,若兩年前早就吓得攤倒在地了!
于是,我臨時宣布本次拍賣所得資金,将全部捐獻給可能會在北美石化部門出售過程中失業的工人。
接着拍賣師登場一一介紹今天的16輛車技跑車,整齊排列在面臨搭建的舞臺上,每輛車重新抛光打磨了一遍,配上一位超級名模點綴。這些車數據也讓人瘋狂,單車16缸發動機,功率達到1000馬力,最高時速407公裏,比F1的最高記錄還快。
第一輛車以三百萬美元成交,買主是與司皮爾伯齊名的大導演。我對這種拍賣沒什麽興趣,但作為賣主必須正襟危坐在第一排,只能頻頻點頭觀看競拍者們,卻看到不少光彩照人的女明星。
拍賣到第六輛車,忽然發覺大廳裏多了一個人,從我的位置回頭看過去極其顯眼——白色漢服衣袖飄飄,黑色長發自然披散,宛如中國畫裏走出來的人物,卻安然坐在最後一排,其他人都關注臺上的拍賣,沒注意到這個異類出現。
又是他!
雖然隔着幾十個人的腦袋,我還是一眼就看清了他的臉,讓人看過一秒就終生無法忘卻的臉。奇怪的是周圍人的臉都很模糊,包括幾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比如布拉德。皮特這樣的大帥哥——與這位二十多歲的中國美少年相比《特洛伊》中的阿喀琉斯也黯然失色!
不可思議,就像是集體合影的照片,唯獨有一個人的臉被PS過,才會造成這種“衆人皆糊我獨清”的效果。
但這又不是照片,而是現場真實的情景,由我的肉眼所見——難道?難道?最後一排的漢服美男并非真人,而是我腦中幻想出來的人物?
不!
他是真的,因為他也看到了我,一雙完美的中國人的眼睛,果然比年輕時的張國榮更米人,可以用“眉目如畫”四個字形容。他不是西洋人的油畫,而是中國宋朝以前的古畫,《韓熙載夜宴圖》裏的感覺,魏晉風骨,六朝田園,南唐氣度,後蜀奢靡……
我癡癡地看着他,他也怔怔地看着我。
忽然,他給我一個微笑。
遠在最後一排的他,臉上的小酒窩卻如此清晰,仿佛是被照相機鏡頭放大。
“慕容雲。”
心底默念這三個字,我還記得他的名字,這個《北史》與武俠小說裏才有的姓氏。
注意力都集中在回頭看他,全然忘了拍賣正入火入茶,第15輛車剛以七百萬美元成交!
遠以為這位酷斃了慕容美男,會像上次那樣一鳴驚人叫價舉牌。沒想到他始終按兵不動,平靜地坐在最後一排,完全不當彈眼落睛的跑車存在。除了與我的目光交流外,就沒幹過第二件事。
只剩下最後一輛威龍了。
終于把目光投向臺上——拍賣師相當興奮,這輛車的起拍價還是200萬美元,但一上來就被叫到500萬美元。我等待神秘的慕容雲出售,但他全然置身事外地坐着,聽任兩個美國符號互相叫價,轉眼又生到800萬美元,打破了今天的最高記錄。
拍賣師叫喊:“800萬第一次!800萬第二次!800萬第三次!”
突然,最後一輛跑車的引肇蓋高高彈起,竟然跳出一個蒙面男子!
全場一片嘩然,拍賣師也吓得摔倒在地,因為蒙面男子的手中,還有一把黑洞洞的手槍。
槍口指向第一排,對準了我的腦袋。
電光火石的瞬間,在看清蒙面人的雙眼之前,我下意識地側了側身。
子彈同時射出槍口,發出駭人的呼嘯聲,幾乎擦着我的耳邊飛過。
我還活着。
身後的座位響起一聲慘叫,某位富家公子做了我的替死鬼。
全場更亂作一團,到處充滿女人尖叫,大家慌不擇路地逃跑,拍賣會霎時成為屠宰場。我的保镖聞聲也迅速趕來,但殺手的槍口緊跟着我,馬不停蹄射出第二槍。這回我鑽到座位底下,子彈打在鋼鐵扶手上彈開。
我突然間異常鎮定,腦中幹淨得宛如白紙,只剩下一個念頭——逃生!
沒錯,這個念頭如此強烈,深深烙印在心底,是莫妮卡死前留給我的錄音,讓我答應她的那個承諾,無論發生什麽都一定要做到!但前提是我必須活着,如果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我不是為自己而活,也不是為天空集團而活,而是為了另一個世界的她。
此刻我的眼裏,現場那麽多人都消失了,靜如午夜墳場,只有我和殺手兩個人,在空曠的大廳玩着貓鼠游戲。
又一顆子彈,貼着我黨頭皮飛過去,打中了逃命的主持人。我轉到一根柱子後面,逃向大廳的緊急出口。周圍許多亂跑的人們,替我擋住殺手的子彈。同時響起一片槍戰聲,想必是我的保镖開槍了。來不及等他們來救我,飛快地跑上樓梯,開始有幾個人跟着我逃,等爬上四五層樓梯,竟只剩下我一個人。
難道其他人都被打死了?
下面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不用看就想起殺手蒙面的雙眼。
他來殺我了。
再往上跑了一層樓梯,居然已是大樓頂層。推開鐵門來到天臺,便是漫天大雪,周圍矗立數摩天大樓,想群峰之中低凹的山谷。
往天臺邊緣跑去,卻發現再也無路可逃,雪粒打濕我的頭發,僥幸地回過頭去——該死!
蒙面殺手追了上來,舉槍對準了我。
到此為止了嗎?
我絕望地舉起手來,不是為自己的生命絕望,而是為無法完成那個承諾而絕望。
“不許動!”
聲音并非來自殺手,而是殺手身後的某個人。
又是一襲白色漢服,包裹着冰肌玉膚的美少年,俨然與白雪覆蓋的樓頂融為一體。
“慕容雲!”
情不自禁地叫出他的名字,似乎峰回路轉重現生機。
蒙面殺手真的不動了,慕容雲在他後面筆直地舉着手,有把槍頂着殺手腦後!
他是來救我的?
果然,漢服美少年繼續用用語大喊:“放下槍!不然就給你爆頭!”
殺受的頭被黑布裹着,只露出兩黑色眼珠,我看出他的神色在顫抖,瞄準我的槍口也在顫抖。
真怕這個亡命之徒會不顧死活摳下扳機……
十秒鐘後,殺手放下了槍。
“快點過開啊!”
慕容雲的神色也很緊張,用漢語向我咆哮了一聲,鑒于他在殺手背後,這讓我心裏也立刻沒底了。
飛快地跑到他的身邊,并一把奪過殺手的槍,只聽慕容雲用漢語喊道:“回到樓梯間!”
回頭再看卻吓死了我!
原來慕容雲并沒有槍,他只是伸出右手中指與食指,屈起來僞裝成手槍形狀,用力頂住殺手的後腦勺。
站在原地猶豫了兩秒鐘,如果我一個人跑回樓梯,讓沒有槍的慕容雲與殺手對峙,這個小伎倆萬一被識破,豈非極度危險?
反正殺手的槍在我手裏,幹脆一槍下去把這個渾蛋幹掉吧!
漢服美少年臉上滿是雪花,額頭卻流下汗珠,緊張地對我大喊:“還不下去嗎?快一點!”
我搖搖頭跑下樓梯,慕容雲也飛快地收手,沒等殺手轉過身來,就把鐵們牢牢鎖住。
成功!兇殘的殺手被我們鎖在天臺上,慕容雲拽着我往樓梯下面跑去,剛下去一層就碰上我的保镖。
保镖們都很着急,抓着槍氣喘籲籲,大概以為我早就被幹掉了!我來不及罵他們飯桶,指了指樓上說:“殺手在天臺!”
六個保镖沖了上去,剩下兩個保護着我和慕容雲,匆匆跑回拍賣大廳。
滿地狼籍慘不忍睹,至少躺着四具屍體,十幾個受傷的人,威龍跑車濺滿鮮血。有幾個來不及逃出去的女人,躲在角落尖叫或哭泣。空氣中飄蕩着血腥味,我的嘴角劇烈顫抖,看着那輛引肇蓋打開的跑車——殺手就一直躲在裏面,等到它馬上要被拍走時,才突然跳出來向我開槍,但引肇蓋裏怎麽藏人呢?真實矛盾的BUG啊!
我真是大難不死,差一厘米就要被他爆頭,究竟是什麽人要殺我呢?
也許,是襲擊殺害莫妮卡的那幫人。
也許,是那個黑暗中的天空集團的敵人。
也許,是當初陷害我入獄的那個人。
也許,這三路人馬就是同一個人?
也許,他(她)就是——太陽穴再度疼痛起來,大腦似乎已運轉到極限,再動下去就要爆炸。
大隊警察剛剛趕到,護送我們撤離現場,坐進一輛嚴格防護的警車。拍賣行街邊的雪地上,聚集不少逃出來的人們,不乏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的老面孔。
手機突然響了,是保镖隊長打來得,戰戰兢兢地說:“老板,對不起,刺客從天臺上逃跑了。”
“廢物!”
“老板,警察已經包圍大樓,正在全力搜索!”
我毫不留情地挂斷電話,不指望警察能抓住殺手——他只要把蒙面的東西一扔,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混在逃生人群中開溜。
警車呼嘯着開向警察局,後排坐着我和慕容雲,看着他一身白袍披肩長發,感覺像和古代人坐在一起。
他的表情已恢複冷靜,撇了撇嘴角對我微笑:“你沒事吧?”
“沒事!”看着他漂亮的臉龐,我忽然喪失了自信,無地自容地低頭:“謝謝你救了我。”
“啊,沒想到會有刺客,你惹到什麽仇家了?”
這個問題真難回答,我惹到誰了?
他笑了笑繼續問:“你真是大難不死,我看着那個殺手向你開了三槍,又追着你跑上樓梯。”
“那你還敢上來啊?”
“哈,我只是很好奇——從沒見過這種刺殺場面。”
“你就想看看我被殺嗎?”說完我自己也笑了,“其實我也想看看!”
“不,你不想死。”
慕容雲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嚴肅。
我也皺起眉頭:“不過,剛才你實在太冒險了!”
“用手指裝作手槍?”
“是,差點把我吓死,如果被他發現你耍了他,我們兩個都會被殺死的。”
“哈哈,小時候常玩這種游戲,我手指頂着力道非常大,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險。”
“你膽子真大。”
“其實,現在想想也有些後怕哦!”
“就是嘛!”我仰頭長出一口氣,“再說一遍,非常感謝你!”
“你要怎麽答謝我呢?”
這個問題真讓人難回答,若是其他人救了我的命,我會毫不猶豫地簽張空白支票,随便他在上面填多大數字。但面對這雙迷離的眼睛,這張穿越自另一時空的臉,這個憑空出現的神秘美少年我卻無法說粗用金錢來答謝他。
看我好久都沒有回答,慕容雲眨了眨眼睫毛說:“你真吝啬啊!”
“不!”
最怕別人這麽說我,剛想要說出一個巨大的數字,他卻搶先問道:“你是哪一年的?”
“1982年。”
這個高能也是古英雄的出生年份。
“那麽該叫你哥哥了。”
“幹嗎這麽叫?聽着怪別扭的。”
慕容雲卻盯着我的雙眼,看得我心裏怪怪的。
忽然,他對開車的警察說:“停車!請停車!”
警察不耐煩地說:“警察局快要到了。”
“我們不是犯罪嫌疑人,有權利要求現在就下車!”
“好吧。”
警車在路邊停下,漢服美少年飄然下車,我卻坐在車裏不知所措。
他探下頭說:“不下來嗎?那我一個人先走了。”
大概魏晉名士都這麽神經兮兮!無奈地跟他下車,踏着紐約街頭積雪,忽然感到了自由。
對面恰是中央公元,他像小孩那樣興奮地說:“兄臺,我們進去走走吧。”
兄臺?一下子跳躍到了武俠小說,那我該叫他賢弟嗎?
踏過一片白雪覆蓋的樹林,四周路人已越來越少,走到深處竟只剩我們兩個。在擁擠喧嚣的曼哈頓,能有這樣鬧中取靜的所在實在難得。他調皮地抓住一把新鮮的雪,砸向旁邊的一盞路燈,不禁驚起幾只鴿子,他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哎呀,對不起,沒看到你們。”
雖然剛剛遭遇行刺,與死神擦肩而過,我的內心卻如此輕松,幾個月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因為中央公園裏的雪警,還是眼前的美男慕容雲?
“高能,我們從此兄弟相稱如何?”
“什麽?”
“你不是說要答謝我嗎?”他抓着空中飄落的雪粒,狡詐地微笑道,“既然你那麽吝啬,就以此來答謝我吧!”
“你我結拜為異性兄弟?”
“沒錯。”
我像看妖怪似的看着他,這是什麽年代啊,難道還有劉關張桃園結拜?何況這是紐約,曼哈頓的中央公園!
“你不願交我這個兄弟嗎?”
“不——可是。”
白色漢服在雪地裏一晃:“你不想感謝我的救命之恩?”
這話像是對我的侮辱,我連連搖頭:“不,你說怎樣我就怎樣!”
“好,既然這麽說,那我們一齊跪下吧!”
沒等我聽明白,慕容雲已搶先跪倒在地,接着将我應拽下來——兩個男人都已雙膝下跪,面朝紐約的天空。
“蒼天在上!小弟慕容雲。”
他已雙手抱拳對天致敬。
而我跪着愣了幾秒鐘,陷在積雪中的膝蓋卻動彈不得,癡癡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所以。
“快說啊!”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後背,“快說愚兄高能!”
完全無法拒絕這雙眼睛,既然已經承諾“你說怎樣我就怎樣”,便下意識地跟着說:“愚兄高能!”
“就此結拜為異性兄弟!”
此情此景徹底震撼了我,面對這個漢服飄飄的古代人,唯有跟着他一同穿越時空。
慕容雲的表情極度認真,絕非少年人開玩笑或惡作劇,無法從他的目光裏分辨出謊言。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又下意識地重複一句,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莊嚴,如同滿眼白雪純潔無暇。
“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回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出來,古裝片裏常見的情景,在中央公園鵝毛大雪下重現。
我們的膝蓋都已濕透,他拉着我從雪地站起來,毫無顧忌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大哥,小弟有禮了!”
最後那句“小弟有禮了”竟是某種古典戲曲的唱腔。
“請問我高能何德何能,可以贏得你這古代人的青睐?”
“因為你的眼睛很特別。”
“真的嗎?可我一直覺得自己長得很平凡。”
“是,但你的心很不平凡。”
“難道你也能看到?”
我這句話說得過分托大,剛有些後悔,他就搖搖頭問:“看到什麽?”
“沒——沒什麽!既然我們已是兄弟,那麽賢弟能否告訴大哥,你究竟是什麽人?”
“地球人。”
“哦,這個地球人都知道。”對着美少年苦笑一聲,“你從哪裏來?別回答我還是地球。”
“另一個世界。”
“你幾歲了?”
“25歲。”
這個回答讓我有些意外:“可你看起來像二十歲。”
“為什麽總是有人這麽說?我希望自己看起來像四十歲。”
“你住哪裏?工作了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只能說我自由自在慣了。”
話音剛落,慕容雲迎着雪花撩起額前的一绺長發,宛如踏雪尋梅的少年劍客。
“自由職業者?”
“可以這麽說吧。”
“幹什麽呢?”
“什麽都幹!”
等于什麽都沒說。
“小弟,能告訴我電話號碼?”
“抱歉,我從不用電話。”
“不可能!除非你真是穿越時空而來的。”
他擦去落在睫毛上的雪粒:“為什麽不是呢?我又沒說過我的出生年份。”
“25歲不是1984年生的嗎?”
“不,我是公元543年生人。”
“公元543年?南北朝時代?”
這回牛皮吹大了吧?
“沒錯。”
“那你不是一千四百多對了嗎?”
“不,我在25歲時就死了。”
“那你是個幽靈?”
“也許。”
不想再和他玩游戲了:“可你現在嘴裏分明在呵着熱氣!”
“這是你的幻覺。”
“你的存在是我的幻覺?”
“不,我是真實的。”他後退了幾步,嘴角微笑迷人,“大哥小弟告辭了,後會有期!”
“等一等!”
慕容雲不再理會于我,飛身閃入白茫茫的樹林,白衣很快被大雪掩蓋,再也看不到蹤影。
我着急地向前追去,我發現雪地上的腳印居然沒了!
曼哈頓寂靜無聲。
踏雪無痕的輕功?還是我腦中幻想?
抑或真有穿越那些事兒?
2010年。
農歷小年夜。
車窗外白雪茫茫一片,幾個鐘頭見不到任何生物,從一望無際的荒涼戈壁灘,覆蓋到遙遠的落基雪山,卻是一年中最濕潤的季節。
坐在改裝的悍馬大車裏——裝運過莫妮卡棺材的靈車,但它最适合這種惡劣路況,而且可以抵禦小型導彈的攻擊,我也不會對自己深愛過的女人感到晦氣。前後各跟着兩輛安保越野車,年底曼哈頓刺殺事件後,所有保镖都被解雇,重金聘請了一群退役的海豹突擊隊員。
寬敞的車廂足夠躺下睡覺,車載電視放着最新的財經消息,我卻一直看着窗外,撫摸冰涼的防彈玻璃。
五個月前,我逃出肖申克州立監獄,經過荒漠深處的甘泉山谷,獨自步行穿越數百公裏,奇跡般地獲得了自由。
明天,我将離開美國,乘坐專機前往中國。
該回去了!已在新大陸漂泊一年零五個月,其中十二個月在大牢裏度過。媽媽在家早哭幹了眼淚,盡管我給她彙了幾百萬,并請她到美國來玩了半個月。
為了風雨飄搖中的天空集團,我必須回到祖國,這是集團鳳凰捏磐的必由之路。
上個星期,捷報終于傳到總部,我贏得了上任以來第一場勝仗。
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部門,同時宣布與買家簽訂出售協議。
三個月的艱苦談判與反複折騰後,天倫保險賣給了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美國保險公司,從而打消了美國公衆的疑慮——我并沒有把美國的平派低價甩賣給中國人。
至于争議更大的北美八個石化工廠,我化整為零地與不同買家談判,分別賣給俄羅斯、沙特、西班牙、法國、意大利、土耳其、巴西的公司,但最好的一個工廠,留給了一家中國民營企業。
此次出售總共為公司收進六十億美元的流動資金。
雖然,在應付美國政府和工會方面,我們還得付出很大代價,但在資金捉襟見肘的時刻,六十億美元足夠讓集團再盛三個月。何況,不再需要補貼兩個嚴重虧損的部門,集團總支出将大大降低。但這筆寶貴的流動資金,并非簡單地投入運營,而将集中力量支持亞太區發展。
但集團依然極度危險,如果三個月內沒有新動作,等到這筆資金耗盡,就會無可避免地宣布破産,高管層的問題積重男返,以財務總監為首的那些家夥,總是處處與我作對,感覺我的政令不出紐約總部。明天飛往中國的計劃,也是為了擺脫他們控制,大造真正屬于我的大本營與親信隊伍。
上個月,我已走出了第一步。
替換我的CEO助理,馬屁精莫利斯本想死心塌地跟着我混,拼命揭發財務總監“小薩科奇”等人的造反陰謀,卻被我第一個解雇了!
驚我親自出馬反複挑選,從北美分公司調派了一名基層業務經理——三十對的德裔白人,曾被外派到中國、中東、拉美等分工四,我與他秘密長談三次,每次超越三個小時,發現他具有全球化視野,有獨立主見,不會人雲亦雲,更不會溜須拍馬,對我提出許多反對意見——完全不用于原來的高管層,可以培養成我的心腹。
還是莫妮卡死後的第四個月,我的表現已讓全世界刮目相看,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個不到二十八歲的年輕人,最高職業資力不過是小小的銷售員,卻可以指揮天空集團這樣的跨國巨頭,成功出售擁有上萬雇員的兩個老牌部門。
但我依舊謹小慎微,保持高思國的低調作風,拒絕所有媒體專訪。自從跑車拍賣會的刺殺事件以後,更不再出席任何公衆活動。我知道幾天鍛煉不出一個董事長,但鋼鐵也不是很多年才能煉成的!
永遠不會忘記對莫妮卡的承諾。
但是,今天我想到的是另一個人——他仍被關押在肖申克州立監獄,在我們同處一室的數月內,他成為我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讓我發現真正的自己,并給我勇氣尋找自由。
你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終于,我的徹底會停在一群白色建築前,四周荒涼蕭瑟的環境,宛如月球上的科考基地。
我的秘書已給聯邦調查局打過電話,否則車隊會引起獄警恐慌,以為防彈悍馬是來武裝劫獄的。
第一輛車裏的人跳下來,經過一番簡短手續,其餘四輛車都停再外面,只有我和座車可以開入大門。經過嚴格的安全檢查之後,我下車走進第二道大門,只有兩名保镖可以跟随左右,但佩槍都被獄警卸下。
果然看到一張老面孔——典獄長德穆革,這家夥居然沒被免職,因為我被證明是清白的,這次越獄并未危害社會,所以他被減薪後留用了。
原以為這回冤家聚頭,德穆革會趁機對我發難,卻沒想到他滿面笑容,仿佛老朋友久別重逢,幾乎要把臉貼到我的屁股上了:“哎呀,高董事長!熱烈歡迎您莅臨肖申克州立監獄,大家熱烈歡迎!”
他的身後站了一排獄警,全部穿戴整齊的制服,擡頭挺胸站得筆挺,富有節奏地大力鼓掌,好像奧巴馬前來視察!
其實,這些獄警早就對我恨之入骨,因為我的越獄讓他們砸掉三個月薪水。
只有猶太人德穆革拎得清,知道我早已今非昔比,成為堂堂天空集團大老板,更要趁此機會好好拉攏關系,免得将來退休之後晚年凄涼。
看着他那副滿口馬屁的嘴臉,聽着他說每天都想念我的肉麻話,真想抽他兩個耳光,大概這家夥也會欣然接受,再換另一邊的臉讓我繼續打。
賤就一個字!
“高董事長,我在就看出你是非凡人物,能夠逃出這座監獄,更證明你有超人智慧,你現在是我們最大的偶像啦!”典獄長德穆革已說得眉飛色舞,每一個音節都散發着賤味,“;來來來,快到我的辦公室坐坐,我為你準備了上等的咖啡。”
“對不起,我來這裏是為了見一個人。”
“難道不是我嗎?”
他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不,是我的室友薩拉曼卡。馬科斯。”
“什麽?”德穆革的目光驟然掠過一絲恐懼,“你是專程來見他的?”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