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2)
言下之意,是莫妮卡鬼鬼祟祟調查她,有辱牛總世家門風。
但她并不示弱:“其實,你應該猜到我的來意。為何在我爸爸屍骨未寒之際,還跑來找他的女房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他自殺身亡前幾天,你寄給她的包裹裏是什麽東西?”
馬小悅的眼睛掠過一絲恐懼,正好被莫妮卡牢牢抓住。
“我——我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有人從美國把包裹寄來,再讓我重新包裝寄給牛總。”
真是個可笑的理由,莫妮卡已經打開了缺口,緊追不舍:“為什麽要給他寄包裹?是不是你們之間關系非同一般?爸爸以前從未對我說過他的這套房子,也沒說過他對外出租房産,你究竟是不是他的房客?還是他的別的什麽人?比如——”
“住嘴!”
馬小悅沉不住氣了,她知道莫妮卡指的是什麽人。
“為什麽不敢承認?我找你并不是這個原因,我的爸爸一年只湖臺北家了一幾次,作為一個成功優秀的男人,如果有什麽情人之類的,只要不影響家庭,我可以理解。”
“對不起,我沒時間陪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還有個重要的會議參加,請你離開這裏。”
話不投機半句多,馬小悅對她下了追客令。
莫妮卡也不想厚着臉皮坐下去:“馬小,我并不想騷擾你,只想知道我爸爸自殺的原因。你可能已經聽說,外面許多關于我爸爸的傳聞,說他吃裏爬外出賣老板畏罪自殺!但我不相信他是這樣的人,在我從小到大的心目中,他是個正直善良剛正不阿頂天立地的男人。即便他犯了什麽錯誤,也必然另有隐情,或其他迫不得已的原因。請你幫我弄清真相,不僅幫我,也幫我死去的父親,可能也是幫你自己。”
這番話說得馬小悅啞口無言,表情複雜地坐着一動不動,莫妮卡感覺已占上風,可以見好就收立即撤退。
她以勝利者的姿态走出這棟寫字樓,深秋寒風掠過發絲,讓她暫時忘卻現在平凡的臉,依然是那個衆人焦點的莫妮卡。
對面就是天空集團的新大樓,一進樓就回到現實,低調地坐電梯到行政部。今天她向上司請了半天的假,不知道會不會被老板批評?幸好根本沒人關心她的存在——這才體驗到兩年前作為普通小職員的高能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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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表情麻木的同事們,她無聊而忙碌地工作到傍晚,下班時間準備走人,手機突然響起,卻是個陌生號碼。
接起來聽到一個年輕女聲:“喂,是牛小姐嗎?”
牛小姐?剎那間,莫妮卡完全沒反應過來,她已習慣與別人叫她“藍小姐”。
“什麽?”
“是牛小姐嗎?”
沒錯,就是這個美女。
“牛小姐,上午我們見面可能有些誤會,我想向你當面道歉并解釋一下,請問今晚有沒有時間吃飯?我明白這個時間邀請非常唐突,但你一定希望知道得越快越好。”
知道得越快越好?一定是什麽重要秘密,莫妮卡卻故作姿态:“哦,今晚啊?時間好像有些緊,你知道我住在浦東郊區,我爸爸原來的別墅裏。”
“哦,牛小姐,雖然我可以到你那裏去,但我怕見到你家裏其他人。我們能否在外面約個地方?比如陸家嘴?我可以等你。”
雖然,莫妮卡就在馬小悅公司的對面,過馬路只要一分鐘,但她鎮定地說:“好吧,一小時以後,我們在你公司樓下的餐廳見面。”
我。
我是高能古英雄。
我是“狼穴”裏的高能古英雄。
傍晚六點,“狼穴”的第二次會議,也是我與親信的秘密會議。
以往都有牛總參加,他也是會議中最重要的任務。現在只剩下我、白展龍、史陶芬伯格,就像皇帝位拉着兩個太監聊天。
僅有三個人實在太寥落,放到寬敞的大會議室裏,圍着大橡木桌子說話都聽不清,我們只得換到旁邊的小會議室。
昨天的會議效果太差,但為嚴密控制這些高觀,還是必須經常把他們招呼進來,即便我知道他們心裏把我罵了一萬遍。
白展龍報告牛總案件進展,他的調查确實細致入微,包括牛總帳目上的每筆數據,都說得頭頭是道深入淺出,讓我這種對財務知識一竅不通的人,也可略知一二其中的貓膩。
然而,當我擡頭盯着他的臉——雖然讀心術不能看出什麽為體,還是當年那張銷售部經理的臉,還是兩年多前站在天臺上準備跳樓的那個人,還是一年多前勵精圖治殺回集團的銷售精英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如今卻暗藏了什麽東西?
我知道這雙眼裏有忠誠,也有當助理狐假虎威,更有情報工作的陰險狡詐。然而,他的眼裏還有其他東西,讓我無法形容無法表達,而這才是讓我感到害怕的,比如一年多前的肖申克州立監獄。
我感到太陽穴有些疼痛,撐着額頭讓他不要說下去了。白展龍給我倒了杯水,卻讓我想起另一個人:“上次垃圾場的那個老頭,是不是還日夜監視着他?”
“是,董事長,監視者每天都會報告。目前并未發現異常,他們說老頭每天撿垃圾,簡單處理後賣給收垃圾的人。有時他會到四周晃悠,其實也是尋找有用的垃圾。目前,老頭真實身份還沒調查過來,我們也秉承董事長指示,沒有打草驚蛇讓他發現。”
白展龍的彙報就像計算機,不過他點頭哈腰的瞬間,更像一只守在獅子身邊的豺狼,寄望得到識字捕獵後殘餘的食物。
“你處理得很好,繼續嚴密監視老頭。”
即便面對豺狼,獅子也要主動賞賜給它幾塊骨頭,才能讓它死心塌地為獅子驅趕獵物。
果然,白展龍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感謝董事長的稱贊!還有件事要向您彙報,您不是懷疑牛總的女秘書嗎?這兩天我的調查有了新的發現。”
“那個女孩?”
眼前浮起那張并不漂亮的臉,似乎剛與我擦肩而過。
雖然,任何男人都很難記住一張姿色平庸的女人的臉。
雖然,我也不能免俗,她的臉只是一片模糊印象,但我記住了她的眼睛。
為什麽會記住她的眼睛?
“是,牛總的女秘書叫藍靈,我調查了她在美國留學的記錄,才發現一個嚴重問題——”白展龍很會用語言節奏來營造氣氛,“去年十二月,藍靈在劍橋遭遇車禍死了!”
“難道現在這個是鬼?”
“沒錯,就是鬼!是內鬼!”
“這個發現很重要。”我強迫自己恢複理智,“可牛總為什麽這樣做?”
“很簡單,牛總本人是內鬼,他的秘書當然也是同夥兒。”
“好吧,仍把這個女孩留在公司,但要加緊跟蹤監控。”
白展龍胸有成竹地回答:“是,今晚我已派人跟蹤她了。”
聽他說完一大堆,我還是舉手打斷了他,為了不冷落史陶芬伯格——畢竟他聽不懂中文,而他的職位又比白展龍高很多,是代表美國總部前來開會的。
輪到我的全球助理用英語發言了。他理了個小平頭,金發板寸如同野獸鬃毛,碧綠眼睛更顯冷酷陰郁,穿着一身挺拔的黑色制服。我們三個人在這裏開會,果然符合“狼穴”典故的出處。
史陶芬伯格說的只有一件事,代表美國的集團高管們,勸我盡快加入美國國籍——他們說這對集團發展至關重要,不僅方便我對公司的管理,更有利于擴大美國市場,獲得美國政府的鼎力支持。美國移民局的關系都已打通,随時歡迎我的入籍申請,這樣我往來美國便無障礙,這樣我往來美國便無障礙,去世界任何國家都很容易,不需像過去那樣提前辦簽證。此舉會得到美國公衆認同,認為天空集團确實是美國公司,不是被中國資本控制,奧巴馬甚至會請我去白宮吃晚餐。
德國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全身血液已沖上頭頂,幾乎把血管爆裂。感覺有個高大魁梧的歐洲人,用肮髒的鞋底踩着我的腦袋,強迫我改變膚色與語言,還被罵上兩個字:“奴隸!”
瞬間,我不可抑制地勃然大怒,仿佛那個就站在眼前。我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向史陶芬伯格扔了過去!幸好他反映敏捷,就像小布什閃身躲避皮鞋,一低頭就讓煙灰缸額頭飛過,撞到牆壁上粉身碎骨。若是閃得慢點就會被砸中,到時非得腦袋開花不可!
這個瘋狂舉動,讓白展龍目瞪口呆,史陶芬伯格更是吓得躲到角落裏,生怕我掏出手槍給他來個爆頭!
連我自己也無法理解,難道被妖魔附體了!還是根本不是我的所為,只是被心裏的幽靈梅菲斯特控制,做出如此殘暴愚蠢之事?
“對不起!對不起!”
我恐懼地後退兩步,宛如一雙手正扼着喉嚨,卻再也不敢面對史陶芬伯格。
史陶芬伯格也不敢報複或反抗,高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巍峨的日耳曼男子漢,堂堂的德意帝國貴族,竟像個小女孩哭了起來。
“抱歉,我不是故意這麽對你的!我……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不是我幹的!請相信,這是另一個人……不……是魔鬼……魔鬼幹的……與我沒有關系!”
無論我怎麽結實,再也無法彌補這個損失了。
史陶芬伯格言不由衷地回答:“董事長,我沒事!是我說錯話了!是我的責任!”
“不,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他低頭擦着眼淚說:“我能不能出去休息一下?”
“好的,你去休息一下,叫我的禦用醫生來看看。”
然後,我讓白展龍也退出去。
關了燈,孤獨與黑暗籠罩着我,在瘋狂野蠻的“狼穴”。幽靈梅菲斯特并沒有出沒,魔鬼也沒有潛入地底。
如果說有一個魔鬼——那就是我自己。
想想自己最近幾個月的行為,确實可與剛才的沖動聯系在一起。越來越無法控制情緒,時常讓憤怒控制大腦,剎那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許就是在這個剎那間,我會幹出令自己驚訝之事,幹出令其他人目瞪口呆之事,幹出可能毀滅世界之事!
沖動是魔鬼!我也是。
史陶芬伯格的建議,即便确實出于好心,确實有利于天空集團,依然觸動了我的某根脆弱神經——作為中國人的自尊與自卑,我太敏感了嗎?還是經過整個屈辱的近代史,全體中國人都太敏感了?
但我絕不讓步。
無論在血緣、文化、法律、精神各方面,我都将做一個勇敢的中國人。
她。
她是莫妮卡。
當她依然深愛的男子,在“狼穴”深處幾近精神崩潰之際,她走過陸家嘴燈火通明的馬路,來到對面寫字樓底下的餐館。
又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夜晚,深秋的風在身邊肆虐,帶來許多女人的香水分子,如同凋零的糜爛花瓣,佛亂兩鬓青絲,悄悄鑽進女式西裝的衣領,摩擦柔軟的肌膚與心髒,她能準确分辨出那些香水牌子,除非是低劣的山寨貨色。
不過,馬上要與那個漂亮女人見面,為了不感到太自卑,她給自己噴了些香水,簡單地化了個妝。盡管還是如簡。愛般平凡的臉,卻平白增添了些特別氣質。就像行走在羅切斯特城堡裏的那個女人,讓任何人都不敢小觑,更不敢對她心懷邪念。
果然,那位從前稍稍遜色,如今卻令她相形見绌的美人——馬小悅,正焦慮不安地等着她。
“牛小姐!你終于來了,請坐!”
與上午的生硬抗拒不同,馬小悅變得殷勤客氣許多,和顏悅色低聲下氣——看得出她完全是被迫的。
“馬小姐,找我有什麽事?”
“哦,還是先點菜吧。”
莫妮卡擺出一副大小姐派頭,對服務生優雅地指點幾下,裝窮她還需要慢慢學習,擺闊還不是渾然天成?二十多年來的奢華生活,即便換了一張醜小鴨的臉,依然看得出是皇帝的女兒。
“其實,我懷疑過你,是不是牛總的女兒?”馬小悅倒是坦誠,“但現在不用懷疑了,你繼承了他身上的氣質,長得也很像你爸爸。”
莫妮卡暗自哭笑不得,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現在這張臉像牛總!大概都是平凡面孔的緣故。看來自己裝得确實很像,說不定還能轉行成為出色的騙子,萬一敗露媒體就會報道“醜小鴨冒充充富家女,一擲千金騙得鳳凰男”!
她努力保持平靜:“馬小姐,現在可以說了嗎?你要告訴我什麽?”
“好吧,今天你走了以後,我考慮了整整一天,內心非常矛盾痛苦。我也想過要一走了之,徹底擺脫這些是非,也徹底擺脫你的調查——我知道你在懷疑我,懷疑我和你的父親有情人關系,是不是?”
“是。”
既然眼前的美女開門見山,冒充牛總千金莫妮卡也不必諱言。
“我承認,我和你爸爸确實有那種關系。”
她終于招了!可為何如此輕易地找了呢?莫妮卡沒在臉上表露出來:“我猜得沒錯——雖然,這對我媽媽來說很殘忍,她還不知道這件事,從沒懷疑過她的丈夫,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一個衆所周知的好丈夫好父親,居然會在外面——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麽胸容,但我不會告訴媽媽,失去我的爸爸已經讓她很痛苦了,我不想再讓她受到第二次打擊,我想讓爸爸在她心中留個完美的印象離去。”
“牛小姐,謝謝你的寬容!”
“我可以對的寬容,前提是你要告訴我哦,你所知道的一切——我爸爸為什麽自殺?”
“對不起,這不是我們兩個女人能解決的問題。”馬小姐果然露出若女子的一面,恐懼地鎖起娥眉,“請你不要再查下去,否則一定會惹來大麻煩!”
“不,我不能讓我的父親蒙受不白之冤!”
“你以為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嗎?”
莫妮卡必須要對她嚴厲了:“你說什麽?”
“抱歉,這句話一定會刺激到你,但你的父親并非你想象中那樣,就像你想象不到他還有我這樣一個情人,他也并非完全被人陷害栽贓。”
雖然,她只是冒牌女兒,卻真像為自己父親辯護:“請不要污蔑一個屍骨未寒的老人!”
“我和他在起一起幾個月,他有你太多太多不了解的一面,比如——他恨它的大老板。”
“什麽?”
莫妮卡瞪大并不漂亮的眼睛,牛總的大老板,不就是自己深愛的他嗎?
“在外面,在公司裏,他總是裝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可是只有在我的面前,确切地說是在床上——對不起,這樣說你的爸爸,一定又惹你生氣了。”
“說下去!”
“以前,他相信大老板是位天賦秉異的英雄,才甘願成為他的心腹。但最近幾個月,這位英雄正迅速蛻化成一個剛腹自用心胸狹窄的小人,成為一個動不動大發雷霆絲毫不給老臣留面子的暴君。如果用某個歷史人物來比喻,那就是明朝的亡國之君崇祯皇帝。”
“這個——也太過分了吧!”
莫妮卡也不知道是說牛總過分還是說她愛的兒女過分。
菜已上來多時,兩個女人卻誰都沒有動筷。
“是,你爸爸說那位年輕的老板已江郎才盡,再也不可能帶領公司走出困境。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他曾經拯救過天空集團,但也會親手毀掉天空集團。我想主要原因還是面子問題,你爸爸是那麽資深的人物,卻總被老板當衆辱罵,怎能不讓人心寒?”
“所以——他就背叛了公司?”
“我沒有讓他這麽做!”馬小悅身心俱疲地嘆息,“牛小姐,男人們的問題,還是讓男人們去解決,我們女人終究還是受害者。”
“我是受害者,你不是!”莫妮卡确實有些氣憤了,她就是把自己當做牛總的女兒,“我永遠失去了慈祥的父親,而你又可以趁機換個年輕的小白臉做男朋友了!”
“你——我和牛總是有真感情的。”
這年頭說跟一個可以做自己老爸的男人有真感情,莫妮卡不信,我不信,你也不信“是啊,真感情就是把他的豪宅讓給你住,想辦法讓你成為美國奢侈品牌的中國首代!”
莫妮卡出門前又查了一遍,那家奢侈品牌在美國的總老板,是牛總多年來的好友。人家看在牛總的面子與情分上,也看在天空集團巨大的資源上,讓出中國首代位置給他的情人,實在太輕松不過。這種圈內的潛規則,她也見得多了。
馬小悅再次被她的氣勢吓倒,半晌才說出一句話:“好吧,我承認,是因為你爸爸的關系,我才可以成為這個美國品牌的中國首代。”
“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這些都是你爸爸的隐私,你作為女兒不該這麽刨根問底。”
“告訴我!否則你明天就會被美國公司的總部除名,我作為他的女兒一定可以做到。”
這種赤裸裸的威脅,再次使馬小悅繳械投降,絕望地搖頭:“今年夏天,我過着無聊而忙碌的上班族生活。有人給我送了一份請柬,參加某個外資企業老總的家庭PARTY。我知道那家将會聚許多上流人物,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得到請柬,現在也不知道請柬是誰給我的,重要的是我抓住了那次機會,經過特意打扮的我出現在PARTY上,立即引起許多男人的注意,不少外國老板和中國暴發戶來與我搭讪,幸好我始終保持矜持,這樣才能讓更多關注我。”
“對不起!打斷你一下,你說了半天,還沒有說到我的父親。”
“現在就說——PARTY結束一後,卻有一個人來問我:“你是不是馬小悅?‘這個人就是你的爸爸。當時,我也很感到很奇怪,他怎知道我的名字?他說他本不想來參加這個PARTY,但事先接到一封郵件,告訴他會有一位神秘女士出席,這位女士的名字叫馬小悅,是天空集團大老板高能的中學同學。”
聽到“高能”兩個字,便觸到莫妮卡的敏感神經:“等一等!你是高能的中學同學?”
不過,中學時代的高能,并非她所愛的那個名叫高能的男人。
“那時我還是他的班長呢!不過,他沒給我留下過什麽印象,是個不聲不響默默無聞的男生,畢業後就徹底忘了。前年夏天,我在衡山路的酒吧外遇到過他,當時他看起來非常落魄。正好我當時的男朋友來接我,我來不及和他講話,以後再也沒有見過。”
前年夏天?他只去過依次衡山路的酒吧,就是那次與莫妮卡偶遇,被她用出租車送回了家。說不定在酒吧的人群中,她和馬小悅曾擦肩而過。歲月真會改變一個人,就像徹底改變了她的臉。
“我有些好奇,你後來知道高能成為天空集團大老板了嗎?”
“去年年初,有一次在電視節目上看到他,才認出原來是我的中學同學,沒想到竟已鹹魚翻身變成全球華人首富。”馬小悅無奈地苦笑一聲,感慨為何少女時代沒看上這塊被埋沒的金子,等到人家輝煌燦爛之時就晚了,“我也想過要去聯系他,但一直苦于無門,幾次努力宣告失敗,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好吧,再說說我爸爸,剛才只說到一半。”
“恩,你的爸爸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對于高能的中學時代有些好奇,也可能當晚确實被我迷住了,不知道這樣說你是否介意?但我是一個敏感的女人,能從男人的一舉一動和眼神裏,看出他心裏想什麽。從此,他便經常與我聯系,我感覺這個男人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非常優秀,也很有教養和品位,可以嘗試着交往一下。”
“馬小悅!你沒想過他有妻子兒女嗎?”
“抱歉,我知道他有家庭,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我也漸漸對他有些真感情。他讓我住在古北小區他的豪宅裏,成為我們經常幽會的地點。後來,他還利用自己的關系和資源,讓我做了這家美國奢侈品牌的中國首代。我想你一定無法理解,公認的好丈夫與好父親,虔誠的基督教徒,為何做出這種事情?我想這與我的老同學高能也有些關系。”
“高能?”莫妮卡真想塞住她的嘴巴,不想再從她嘴裏聽到這個名字,“又關他什麽事?”
“我剛才說了,你爸爸內心最讨厭的人是高能——他有種奇怪的想法,就是我曾是高能的初戀情人。你說這種想法多麽可笑?雖然,我确實是當年校花,也确實有許多男生說過喜歡我,但無論如何都輪到高能,因為他的存在感太弱了。但是你爸爸就是這麽固執,說高能即便沒有和我談過戀愛,至少也深深暗蓮過我——所以,當他在公司裏被高能欺負,遭到難以忍受的屈辱,就想在女人身上補償回來,他以為只要征服了我,就像打敗了自己的老板,盡管他不敢對高能說半個不字。”
“夠了,我不相信我的爸爸是這種人!”
其實,莫妮卡心裏已認同了馬小悅的這種結實,牛總畢竟是一個男人,不可避免有某種幾近變态的陰暗心理。
不僅僅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還有人性的弱點。
“也許,我不該告訴你這些。”馬小悅癡癡地低頭片刻,忽然提醒,“桌上的菜都涼了。”
莫妮卡卻不理會:“你不覺得你和我爸爸的相識與茍合——是被人預先設計的陰謀嗎?”
茍合!她特意選了這個詞,來刺激對面看似光鮮高貴的美人,對方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還有兩個一點沒有解開——第一,是誰給了馬小悅那張請柬參加PARTY,給了她一個接觸牛總和上流階層的機會;第二,又是誰告訴李總,那個PARTY上會出現高能的中學同學?這樣就促使了牛總的好奇心,使他很容易與馬小悅發生接觸,順便被她的美麗吸引——對于一個長期與妻子家人分居的成功男人來說,這種事情也不稀罕。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送給馬小悅請柬的人,和告訴牛總馬小悅是誰的人,必然是同一個人。
誰是陰謀的策劃者?
“牛小姐,你不該這麽說我,更不該這麽說你爸爸!”馬小悅開始反擊,“我們的行為确實不道德,也傷害了你和你的媽媽,但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肮髒。”
“髒不髒只有你自己知道!不過,今天我關心的重點不是這個,我關心的是父親的名譽,你不知道現在外面傳得有多難聽,說他是畏罪自殺,他犯了什麽罪?如果真是犯罪的話,那麽罪魁禍首是不是你?”
“不,我也是無辜的,我也是受害者!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他确實太卑鄙了!”
“什麽人?什麽卑鄙?”
又有什麽猛料要爆出來嗎?女人啊,真像一杯永遠倒不完的水。
“有人……有人……偷拍了照片!”
“你和我爸爸的照片?”
腦中浮起陳冠希的臉,随即莫妮卡痛罵自己,為何把牛總和他聯系起來?
“是!”馬小悅痛苦地低下頭,肩膀劇烈顫抖,“就是豔照門那種照片!那次你爸爸去香港開會,我悄悄陪伴他同行,住在香港的酒店,沒想到壞人設了陷阱。”
後面的情節完全可以想象,莫妮卡面色凝重地說:“然後,壞人們拿照片來要挾我的爸爸?要他出賣天空集團的秘密?”
“是!”
看到馬小悅淚流滿面的樣子,莫妮卡也于心不忍,塞給她一張餐巾紙擦眼淚。美女化妝的眼影被溶化,竟變成黑色淚水流下來,乍一看很像女鬼的臉。
“于是,我爸被迫洩露了集團最高機密?犯下出賣公司的彌天大罪?違背了職業道德?違背了法律?”
莫妮卡真不認識自己了,就這樣成了心理專家兼審訊高手。
既然,牛總已到了這一步,最後那幕懸挂在辦公桌上的悲劇,也就在劫難逃!
莫妮卡的淚水也難以抑制,這個宛如她再生父親的男人,這個她最最尊敬的男人,竟然以這樣的方式黯然逝去。
即便牛總女兒真的在場,也不過是這種反應吧。
“馬小悅,請你回答最後一個問題,在我爸爸死前幾天,你寄給他的那些包裹,裏面到底藏了什麽?”
最後一個問題,馬小悅想到折磨就快家屬,擡起頭來回答:“關于那些包裹,我并沒有騙你,确實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是從美國快遞來的,我只是轉手再寄給你爸爸而已。”
這個回答仍未讓莫妮卡滿意:“奇怪,你們兩個是情人關系,為什麽不當面交給他?還要麻煩地寄來寄去?”
“其實,在你的爸爸自殺前一個月,他已經不再與我來往,也不再接我的電話。”
“就是在他被豔照訛詐後?”
“是,正因為我和他交往,才導致被壞人拍照敲詐,使他一世英明毀于一旦,他心裏恨我惟恐不及呢!他說他以前腦子搭錯,現在突然醒悟了,感到良心上過不去,不願繼續傷害家庭。”
抛開牛總個案特殊性不說,恐怕人間所有男人,想要甩掉婚外情人時,都會有這樣這樣千篇一律的說法吧。
“我有些同情你了,假如這些都是真的。”
“你爸爸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他背叛了家庭,背叛了公司,也就等于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基督,神不會饒恕他的!他說古北小區的房子,請我在三個月內搬走,以後再也不要去騷擾他——‘假如還有以後的話’,這是他的原話。”
“那時他已經想到了死!”
馬小悅猛然搖頭:“但我絕沒想到他會自殺。總之,我沒有機會再與他見面,只能采用郵寄的方式,把這些包裹轉給他。”
無疑,這些包裹的內容,牛總在看完之後就銷毀掉了,這是他重要的“罪證”吧。
莫妮卡終于吃了一口菜,整理一下紛亂的思緒:“好,就算我相信你,那麽是誰從美國把包裹快地過來的?”
“快遞單上有個女人的名字,她叫端木秋波。”
“端木秋波?”
她還不知道端木秋波是誰呢。
“我沒聽說過這個女人,她在包裹裏寫了張字條,要我把這個包裹轉交給牛總,我沒有別的選擇,既然你爸爸都已經屈服,我一個若女子如何鬥得過他們?”
“你沒想過把包裹裏的東西拆開來看看嗎?”
“想都不敢想!”楚楚可憐的美人,總算擦幹眼淚,“既然要我交給你爸爸,必然是秘密重要的東西。沒有直接快地給他,是怕他不敢接受吧。”
“也許,正是這個包裹催化了他的死!”
馬小悅再次面露驚恐:“牛小姐,我想他呢麽聰明那麽厲害,多少年大風大浪都頂過來了,一定可以想出解決半反,就算出事也可以東山再起。但是,你爸爸居然就——”
“別說了!誰都想象不到,但是聽了你說的那些秘密,我可以理解他為什麽自殺了。”
“雖然,我并沒有故意害過他,但他是因我而被人訛詐,因我而陷入絕境,我想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償還了。”
莫妮卡心想,你幾輩子都還不請!
“所以,你很害怕也很內疚,你害怕我們找上門來,更害怕天空集團會調查到你身上?”
“其實,我已經向美國總公司請求休假。我會出國躲避一段時間,但願那些惡魔不要再來找我,但願你爸爸能在天堂裏安息。”
“不,根據爸爸的宗教信仰,此刻他正在地獄裏呢!”莫妮卡抓起包冷冷地說,“馬小姐,感謝你說了這些秘密。我可以保證,不會再來糾纏你了,除非你還隐瞞了什麽!”
“牛小姐!”
馬小姐有些手足無措,眼睜睜看着莫妮卡朵門而去,留下一桌子早已變冷的菜。
旁邊有些食客回頭看她——美女永遠是餐廳的焦點,就像數米外的某一張桌子,有只包裏藏着攝象機鏡頭,始終對準馬小悅蒼白的臉。
我。
“狼穴”裏的我,一匹睡着了的狼,一匹被獵人追趕得心驚膽戰的狼,一匹被獵物折磨得筋疲力盡的狼。
這裏是大陸架岩石深處,傳說中的地獄,燃燒我的靈魂,将這個我已不認識的人,高高吊起嚴刑拷打,直到出賣自己的一切。而我冷酷地站在旁邊,用欣賞者的目光看着自己,卻感覺不到疼痛,也不理會慘叫。我只是一具麻木不仁的僵屍,一匹披着人皮的惡狼,一個被幽靈操縱的木偶。
溫柔的鈴聲在耳畔響起,我從地獄噩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看着新家,看着窗簾外射入的晨曦——沒錯,這裏依然是海拔以下519米的地獄。
雖然,我的脾氣已上升為原子彈級,但不會因此而發怒。這是我定下的規矩,如果白展龍或史陶芬伯格有急事報告,即便我蹲在衛生間裏,或者躺在病床上要死了,也必須把我立即叫起來。
揉着眼睛打開通話系統,傳來白展龍的聲音:“董事長,剛得到一條最新消息——你讓我派人監視的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