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2)

我這麽做!人為財死,鳥為什亡,兒子可以殺勞資,孫子可以打爺爺,熙熙攘攘,皆為利來!”

眼看老頭快說不動話了,我急忙扶他起來:“什麽都別說了,我送你去醫院。”

“等一等!”老頭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指了指棋盤方向,“我們的棋還沒下完呢!”

“老爺子,我答應你,等你到了醫院,只要醫生說你可以下棋,我就一定陪你把這盤棋下完!我記住了每顆棋子的位置,絕對不會耍賴的。”

“小子,不許耍賴!”

我掏出手機打了120急救電話,讓他們趕快到垃圾場門口。

随後,我和秋波一起把老頭擡起來,給他裹上一件厚衣服,艱難地穿過黑夜的垃圾場。

老頭的情況越來越糟,嘴角冒出了血泡,秋波流着眼淚說:“爺爺,對不起!堅持住!”

忽然,我發現老爺子一路嘟囔着什麽。我把頭湊到他的最邊,聽到氣若游絲的聲音:“小子……你的父親……你的父親……”

“我的父親?老爺子,你承認我是古英雄了?”

我有些恐懼更有些興奮,貼着老頭的耳朵輕聲道,這樣旁邊的秋波也聽不見。

“我快死了……我要……交代後事……必須……把這個秘密……秘密……說出來……你的父親……從這裏往北走……一千米……十字路口……左轉五百米……工廠廢墟……走進去……大枯樹……破廟……藏着古井……下去……你的父親……你的父親……快……快去……”

老頭已是彌留之際,言語含糊斷斷續續地說出這些話——你的父親……

我的父親?

他還活着——古英雄的父親!

這段密碼似的淩亂語句,卻已深深烙印在我心頭,即便埋藏塵封一百年,我也不會忘記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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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我記住了!”

好不容易将老頭擡出垃圾場,他閉着眼睛倒在我身上,要緊話都已交代過了,終于可以安心“上路”,等待死神将自己拖入墳墓。

悄悄看了眼身邊的秋波,凄涼月光照到她的臉上,兩行淚珠閃着晶瑩的光,依然是令人心旌搖蕩的美人兒。我知道她在自責與愧疚,但也不想問她更多——戀愛中的女人,總是會降低智商。尤其遇到慕容雲那樣的男子,一千多年才出一個的男子,那麽神秘那麽漂亮那麽酷,她無法抗拒他的眼神他的嘴角,這個男子令她瘋狂——瘋狂的愛,徹底投入的愛,不顧一切的愛,喪失自己的愛……

可憐的秋波!她曾熬過十幾年黑暗,孤獨堅強的生活下去,保持一顆美麗善良的心;她也曾在電波中傾聽許多人的苦悶,用自己的聰明與勇氣,告訴別人如何找到生命的意義。

但為了那個男人(可悲的是那個男人真正所愛的人,不是她,而是我)。她卻徹底喪失了這一切——甚至不惜用如此拙劣的謊言,妄想欺騙世界上最愛她的爺爺。

她已完全被慕容雲控制,淪為一具為虎作伥的行屍走肉。

對不起,是我害了她!

當初,我不該把她交給慕容雲,讓她在愛情中喪失理智——可是,就算我死不放手,她自己也遲早會逃到深愛的男子身邊。

終究是她自己的選擇,無論天堂還是地獄。

救護車終于呼嘯而至,我和秋波配合搶救人員,一同将老爺子送到車裏。

然而,我卻吩咐秋波:“請你把老爺子送到醫院,好好照顧,在他的身邊,一步都不要離開,明天早上我會來看你們。”

秋波茫然地問道:“那你呢?”

“我還要去做另一件重要的事,保重!”

随後,我俯身對端木老爺子耳語道:“我去找我的父親了!堅持住!等我回來下棋!”

當我要離開救護車之時,老頭竟然抓住我的手,他這回光返照般的力量,讓我驚訝地轉回身來。

老頭閉着眼睛,艱難地吐字:“小子……請你……答應我……放我的孫子……一條生路……”

哎,爺爺終究還是饒恕了孫兒,無論這個不肖之孫給了他多大傷害。

“好吧,我答應你!”

老頭的手這才松開,秋波緊張地看着我,卻得不到我的半句話。

我目送救護車載着秋波和她的爺爺遠去,消失在月光下的寒夜荒野。

從這裏往北走……一千米……十字路口……左轉五百米……工廠廢墟……走進去……大枯樹……破廟……藏着古井……你的父親……

老爺子,謝謝你,我永遠不會忘記!

城市邊緣的垃圾場。

寒夜的風如漲潮的大海,騷動地湧上發燒,要将整個人吞沒,沉入另一個世界的井底——那裏有我的父親,我真正的父親,我生命的源泉,我的上一輩子。

我的手機有指南針功能,先找到垃圾場的最北端,有條正北方向的偏僻小路,幾乎中能容一輛汽車通過。小路兩邊堆着金屬垃圾,從舊汽車外殼到丢棄的建築材料。手機的GPS導航功能,告訴我腳下經過的距離。一路景象觸目驚心,模糊的月色下,這些沉睡的金屬,像史前動物的巨大屍骨。似乎漫漫無邊的長路,走向遙遠的白垩紀,直到地球誕生的歲月。

一千米——GPS定位顯示極其準确,當我走得後背全是熱汗,果然見到十字路口。橫向的馬路寬闊一些,兩邊都是被鏟平的廢墟和工地,以及滿目凄涼的野草與灌木,夜裏不見半個車輛和行人,寂靜得如帝王陵墓的神道。

按照端木老爺子的指示,我在十字路口向左轉。沿着布滿雜草與石子的道路,仔細觀察四周東經。走到這已氣喘籲籲,強迫自己挪動雙腿,看着手機屏幕顯示的距離。

300米……400米……450米……490米……495米……499米……

到了,工廠廢墟,月光下倒塌了大半的圍牆,幾乎看不出大門的樣子,唯有殘垣斷壁的廠房。

深吸了幾口氣,小心翼翼地跨過磚牆缺口,尋找老爺子說的那棵“大枯樹”。

月光,漸漸隐藏到寒雲後,我用手機權作手電筒,照着腳下的路,以免被不時裸露的鋼筋絆倒。往裏走了許久,才看到垃圾堆似的土丘邊,矗立着一棵高大詭異的枯樹剪影,無數扭曲的枯枝伸向夜空,宛若顯微鏡下看到毛細血管。

快步跑到枯樹下,摸着班駁的樹幹,才發現裏面早就空了,不是因為冬天而枯萎,而是很多年前就枯死了——确切地說,這是一座低矮的破屋子。

黑夜裏看不清,屋門緊閉,我不敢貿然進去——這就是老爺子說的破廟嗎?

手腳并用地爬上土丘,用手機光束照向破廟背後,才發現隐隐有個什麽東西。幾乎連滾帶爬地下來,看到一個磚砌的井圈。

古井!

激動地将上手扒住井圈,用手機屏幕往下照了照,但黑糊糊的什麽都看不到。

父親就在井下?

渾身肌肉劇烈顫抖,心髒已如玻璃粉碎,跨越千山萬水歷盡各種艱險,無數次差點葬送小命,最終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終于,我忍不住對井底大喊:“爸爸!爸爸!”

但喊了兩聲就止住了,井下如果有人的話,無論是誰,恐怕都會被吓到。

想必端木老爺子平日神出鬼沒,即便有人日夜盯梢,他也能悄悄擺脫跟蹤。何況垃圾場本身就很亂,那麽多垃圾每天不停變化,成為非常好的隐蔽體,老頭可以半夜潛伏而出,絲毫不為監視者察覺。

手機屏幕照着井圈內壁,有一排凹陷通下去,這樣人就可以往下爬了。

父親,我來了。

先把手機往兜裏塞好,小心地将腳跨過井圈。就像當初在美國越獄,我已精于此道身手矯健。腳底總算踩進凹陷,才把整個身體鑽下去,但雙手仍緊緊抓着井圈。直到确定腳下已站穩,我才把手往下撐住井壁,艱難地扒住上頭的凹陷。

此刻,整個人都已在井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像一只笨重的壁虎。

我挪動着四肢,緩慢而紮實地往下爬,如果老爺子真的經常來此,那他的身體确實夠棒,但願也能熬過此次難關。

不知往下爬了多少米,忽然感到腳下什麽都沒了,半個身子懸在空中,才發現井壁上挖了個大洞。

原來是人工開鑿的地道,身後仍是深深的古井,大概也是給排水系統。這裏的溫度高于地面,恐是冬暖夏涼四季如春,還有完整的通風設備,牆上亮着昏暗的燈,仿佛原始版本的“狼穴”——說不定就是與希特勒的“狼穴”同一年代的産物?

摸着牆壁往前走去,直到前方燈光更加明亮,闖入一間寬闊的石室。

剎那間,後腦勺一陣劇痛傳來,似回到史陶芬伯格的爆炸現場,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腦漿都要給震出來了!

當我重重地摔倒在地,即将失去意識之時,心底拼命地大喊:站起來……你要活着……站起來……

然而,第二記悶棍又挾風而至。

枯樹……破廟……古井……地底……

第二記悶棍。

直對腦門的太陽穴,在它将我砸爛之前,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在冰涼的石板地上打了個滾。身邊響起金屬碰撞之聲,閃爍耀眼的火星,若這下砸中非送命不可。

盡管腦子依然疼得要爆炸,但求生欲望使我跳起來,躲過了第三記砸到地上的棍子。本能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看到襲擊者的真容——五六十歲的男子,蓬松的長法半黑半白,一身黑色中式棉襖,雙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我,手中舞着一根鐵棍,頗似金庸筆下的世外高人。

我痛苦地捂着後腦勺,幸好沒流血只是腫了個大包。對方也警惕地舉起雙手,鐵棍直指我的眉心,卻不再沖上來進攻,仔細端詳我的容貌——四目相對瞬間,仿佛有電流穿過我的身體,那是某根無法割斷的絲,緊緊纏繞心頭,随着血管散布到每一粒細胞。

“父……”僅僅一個字卻說了那麽久,我的牙齒和舌頭都在顫抖,聲帶緊張得要繃斷,終于跳出了兩個完整的字,“父親?”

“你是誰?”

這個被我懷疑是父親的男人,嗓音嘶啞地緩緩問道,目光微微閃爍無比複雜。

短短的一秒鐘,我已用讀心術看到了:“這就是端木明智說的那個小子?”

原來,端木老頭早就對他說過我了——他應該是我的父親,隐居在此足不出洞不見天日,只有老爺子定期給來給養,所以上次老頭急着離開“狼穴”,以免地下斷了炊煙。

“是!就是我——我是你兒子,古英雄!”

我大膽直接地說出來,眼眶立即濕潤,胸中激動的熱流奔湧,真想抱住父親大哭一場。

然而,他卻舉起棍子喝道:“別過來!你是我兒子?對不起,他長得可與你不一樣。”

啊!他承認了!雖然沒承認我是他的兒子,卻承認他是我的父親——古英雄的父親!

就連我眼眶中的淚水都在顫抖:“父親,端木老爺子一定說過我被人換了面孔——你的兒子并沒有死,只是長了一張陌生的臉,那張臉的主人已代替我死去,我也代替了那個人的身份。但是,我一直在尋找你,當我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後。盡管我一直沒告訴媽媽,但我每時每刻都想和你們在一起。父親,孩兒不孝被人換了一張臉,但不會改變孩兒的心!你快看看孩兒的耳朵後面,看看這塊我們家族的胎記。”

說罷轉身背對父親,撩起左耳展示給他看,一定可以看到那塊胎記——紅色新月如鈎。

身後沉默片刻,不知他會是什麽表情。開心?激動?興奮?害怕?懷疑?憤怒?或者認定我是個冒牌貨,認定高能冒充古英雄而非相反的事實,然後一棍子将我砸死?

但是,無論他是否相信,我都将坦然接受他的判斷。因為可以看到父親,看到他仍然好好地活着,已是我最大的滿足。

緩緩回過頭來,卻看到父親緊鎖的雙眉。他放下鐵棍緊盯我的臉,想要看出高能的面具底下,那張自己兒子的臉龐——他一定期望我還活着,那将是他後半生最大的幸福。

然而,我卻聽到他冷漠的回答:“不,你是個騙子。”

他不相信。

端木老爺子都相信我了,我的父親卻不相信我。

他不相信我是他的兒子,不相信他的兒子還沒死,不相信我左耳後的胎記是真的,不相信世界上有我這樣的傳奇。

當我那顆脆弱的心,要被他的這句話撕碎時,我突然找到原因所在——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有一群不速之客來訪。

他早已發現了,并且非常自然地認定,是我将那群豺狼引入了秘道。

所以,他說我是個騙子。

沒錯,我确實是個騙子。我戴着高能的臉欺騙了全世界,當我戴着這張臉對父親說出真相時,我依然被認為是個騙子。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還可以分辨出是三個人!

我飛快地閃身轉頭一看,卻發現一襲白色漢服,如幽靈穿過墳墓般的地道,直到那張漂亮迷人的臉蛋,還有飄逸烏黑的長發,深深刺痛我流淚的眼淚。

慕容雲。

慕容雲。

幾小時前,我在城市另一端與他辭別,如今再度相逢于地底,他卻已換上一身漢服行頭,甚至連假長發都貼上去了。

他看着我的父親淡淡地說:“你們父子見面卻不相認,可惜啊!”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卻看到慕容雲身後的兩個人。一個正是卑鄙的端木良,他不敢正眼看我,想必已曉得我救了他的爺爺,同時也知道了他的醜行。他先看了我的父親一眼,只有他認得我的父親,随後輕聲向慕容雲報告:“他就是古平——古英雄的父親。”

父親疑惑地打量着他,好久才辨認出來:“你——端木明智的孫子?”

端木良卻低下頭悶聲道:“恩。”

另一個人卻帶着腐屍的氣味,長着一張印第安人的臉,禿鷹似的眼睛放射精光,直視着我的父親。

阿帕奇——這張面孔着實讓人意外,今天就是最後的日子嗎?怎麽了秒年他也來了?

慕容雲、端木良、阿帕奇。

這三個人出現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意味着什麽?

父親冷冷地看着三個闖入者,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平靜地說:“我早就知道,你們終究有一天會來的。”

美劇裏總有阿帕奇這樣的叫色,依然像肖申克州立監獄的獄警那樣,用沉悶的英語對我說:“我就知道老頭拿出來的鐵盒是假的!不過,有時候看起來很白癡的事,其實确實最高明的手段——慕容把一切都算清楚了,算清楚老頭的反應,也算清楚他的孫子的反應,更算清楚老頭會對你說什麽話。”

而我像發瘋的小狗低沉嘶吼:“慕容雲,我的賢弟,這是哪來的詭計!是地獄惡魔教非你的嗎?還是你那精神病色情狂殺人狂的祖父與父親呢?”

慕容雲知道我說的是什麽——蘭陵王高長恭的祖父、父親與叔叔——高歡、高澄與高洋。

他微微聳動迷人的眉毛,略帶憂傷道:“大哥,何必出口上人!還要傷到我家的父祖,讓人情何以堪?對不起,我并非故意騙你,只是為了找到原本屬于我的面具,必須用這些特別手段。”

“可你利用了可憐的秋波!利用她對你的盲目的瘋狂的愛情,讓她去欺騙世界上最愛她的人,讓她一輩子都背上這樣的罪惡,你好卑鄙!你還讓端木良如此對待他的爺爺,不就是把面具作為天大的誘惑嗎?該死的面具?該死的蘭陵王!你把一切都算計到了,你不是人,你是魔,你是獸,你是妖,你是怪,你是鬼,你是魅……”

說到最後,我自己都沒力氣了,只能低頭痛苦喘息。

“大哥,非常抱歉,今晚我一直都跟蹤着你,從你離開我們談話的荒野,回到垃圾場等待端木老頭,直到秋波帶老頭回來——我知道他快死了,但我也知道老頭身體很好,沒那麽容易死。但老頭并不這麽想,他想自己風燭殘年,說不定哪分哪秒命歸西天,還是盡快把秘密告訴你吧——你真的很棒,大哥,如此警覺狡猾的老頭,竟相信了你說的話。”

“因為本來就是事實!”

我憤怒地搖頭,想沖過去痛打他一頓,卻被阿帕奇橫身攔住。

“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于是,我們悄悄跟着你,像影子一樣尾随而來,找到這個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地方。”慕容雲帶着欽佩也帶着得意,“真好啊!命運給了我這一天!命運讓你我結拜為兄弟!命運讓我們共同發現了蘭陵王面具!”

“住嘴!”我緊緊捏起雙拳,轉頭看着父親,“我不是來找什麽面具的,我只想見到我的父親!我的父親!”

“可憐的大哥,他卻絲毫不認得你啊!”慕容雲推開保護他的阿帕奇,緩緩靠近我的後背,“這世上沒人會比我要認得你,也沒人會比我更喜歡你了。”

“真的嗎?”

這句話讓美少年興奮起來:“千真萬确!”

我咬着尊春狠狠地說:“那你先幫我做兩件事!”

“好,大哥盡管提!”

“先把這個人殺了!”

我伸手指向了端木良。

端木良。

他看着我對準他的手指,大驚失色地後退:“你……你……古英雄……你居然是這種人?”

“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當年就是你背叛了藍衣社,為常青和華金山賣命,欺騙了我和高能,害得高能送了性命,而我也被換上高能的臉,丢失了全部記憶!我永遠不會饒恕你對我犯下的罪行!後來,你甘心做慕容雲的走狗,成為了雙料叛徒。今晚,你竟喪心病狂地把你爺爺從樓梯踢下去,這樣的人渣留在世上還有何用?”

我毫無畏懼地指着端木良的鼻子,把他說得幾乎軟癱在地,想要還嘴,卻一句都說不出。

忽然,慕容雲拍起手來:“說得好!大哥,他這種背信棄義為錢賣命的人,會出賣以前的主子,遲早也會出賣現在的主子!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無義之人!”

“你!”端木良恐懼地大叫起來:“你瘋了嗎?聽古英雄的話?”

美少年的目光變得無比冷酷,冒出一句英語:“把他殺了!”

就在端木良要往外逃跑的剎那,忠實的阿帕奇掏出手槍,無情地扣動扳機。

槍聲……

回蕩在地下墳墓的深處。

我蒙起自己的眼睛,随後看見端木良倒在地上,後腦勺多了只彈孔,鮮血汩汩地往外流淌,屍體在地上抽搐幾下,就再也不會動彈了。

這場景令我目瞪口呆,我的父親也躲到一邊,沒想到他們殺人如此輕松。

我說要他殺了端木良,不過是要惡心一下他,離間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想到慕容雲竟對我言聽計從,似乎我才是他的老板,幹脆利落地讓阿帕奇殺了端木良,像踩死一只蟑螂。

美少年厭惡地看着端木良的屍體,輕蔑地咒罵:“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忤逆子孫,留在地球上實在是污染我的眼睛!”

不能讓他發現我的恐懼,靠在冰冷的石牆上,我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多謝,賢弟!”

“大哥,你要辦的第二件事?”

我壯起膽子大聲道:“再殺一個人。”

“誰?”

慕容雲緩緩說出這個字,掃視了地下每一個人的眼睛。

“他!”

我将手指向阿帕奇——就算他不再殺人,遲早也會被別人殺的。

“對不起,恕難從命!”

慕容雲的腦子非常清楚——端木良已完成使命,留下來也沒什麽用,不如一槍幹掉免生後患,正應了“兔死狗烹”之古諺。至于罪無可恕的阿帕奇,是幫助慕容雲殺人的人,如果他繼續要殺人的話,就必須把阿帕奇留下來。

阿帕奇瞪了我一眼,大笑着用英語說:“雖然,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但也能猜到大概的意思,朋友,你實在太小看慕容了吧。”

我搖着頭閃到父親身前,用自己的胸膛擋住槍口。

父親在我耳邊輕聲道:“你是什麽人?幹嗎要冒充我的兒子?你還年輕,不要在這裏等死!快點離開吧!”

我痛苦地搖頭:“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是你的兒子嗎?”

沒等父親回答,慕容雲大聲問道:“古社長,現在請把面具還給我吧?”

“你的面具?”

“我就是蘭陵王。”

父親不屑地冷笑一聲:“別以為扮成古人就能裝神弄鬼。”

“殺了我吧——”他坦然面對阿帕奇手中黑洞洞的槍扣,“我像老鼠似的在地下住了七年,抛棄自己的妻兒,遠離陽光與人群,就連兒子的葬禮也不能參加!只為那副該死的面具!對不起我受夠了,受夠了那副早該腐爛的面具,受夠了它帶給我的不幸!你殺了我吧!”

“不!”我轉頭緊緊抓住他的雙手,“請不要!”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四年前,我失去了唯一的兒子,生命對我已沒有意義,只能每天坐井觀天,等待死亡降臨。今晚,我終于等到了這個時刻,請你們給我一槍!讓我再也不用忍受時間的折磨,再也不用回憶漫長無聊的往事。”

“你的兒子還活着!他就站在你的面前!”

我激動地搖着他的身體,他卻無動于衷地看着我,就像一個陌生的路人,心灰意冷地說:“藍衣社的事業,在流失多前前,就已徹底滅亡了!剩餘的那些人們,只是為了我的祖父古子龍,只是為了一個共同的夢想——蘭陵王面具,如果沒有這副傳說中的面具,所謂藍衣社早就分崩離析了。這裏就是藍衣社的墳墓,我不過是個可憐的守陵人!”

“不要!不要!我們還可以出去,可以和媽媽在一起,告訴她這個家庭沒有破碎。”

在我短暫的記憶生命中,曾體會過一次失去父親的滋味——盡管并非親生父親,但回想起來仍舊肝腸寸斷,我絕不願再承受第二次了!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家庭,不是為了我的兒子,恐怕許多年前我就死了。當初,常青用金錢控制藍衣社的後代,只有端木明智忠誠與我。我知道自己非常危險,從美國回來的華金山,據說有種技術可以從大腦中分析記憶——只要他們将我綁架,用那些儀器鑽入我的大腦,就能找到蘭陵王面具的藏身之所。我必須躲藏起來,保守這個秘密,也為保護我的兒子,不要讓他再卷入這些可怕的旋渦——古英雄,我都想改成‘古平凡’!我不要他做英雄,只要是一個平庸但健康的人,平平安安走過人生長路,這就足夠了!至于英雄,就讓願意犧牲的人去做吧。”

終于,我明白了父親的用心良苦,也明白了我從前那種人生道路的原因——但我不會怨恨任何人,更不會怨恨我的父親,因為塌實如此愛我!

慕容雲也被我的父親感動,用寬大的衣袖輕輕抹了抹眼角:“古社長,我尊敬你是一個好父親,我也相信你不會告訴我面具的秘密。”

“是。”

“但我相信蘭陵王的面具一定在這個地方!”

父親不置可否地低下頭,美少年自信地颔首道:“你不願意說出來——沒關系,因為我自己可以找到,就在這裏!”

藍衣社的“狼穴”。

就在我們疑惑之時,慕容雲已在石室轉了一圈。這裏有張簡單的大床,廚房和衛生間,看起來都很老舊,僅能勉強使用。開關按鈕上是繁體字,想必是30年代藍衣社的遺跡,當年是非常浩大的秘密工程吧。

阿帕奇随身背了個大包,他的手槍始終對準我和父親。美少年打開阿帕奇身上的包,取出一個沉重而古怪的儀器。他用儀器對準石室牆壁,攝像似的緩緩掃過,像機場安檢的設備。

我明白了,他正掃描石室中有沒有暗藏的夾層!

父親煩躁地大叫起來:“住手!”

“別動!”阿帕奇馬上擋在我們面前,用槍指着父親的頭說,“站到後面去!”

我拼命拽住父親的胳膊,不讓他沖上去拼命,拖着他退後幾步,頂住石室的牆根。

慕容雲用儀器掃過整個石室,屏幕跳出一塊紅色區域,正對廚房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就是這裏!”

他放射出興奮的目光,就像服了五石散的魏晉古人,手忙腳亂地放下儀器,用力拍打石室角落——我注意到父親的神情更加緊張,只能用力按着他的肩膀,以免再出現什麽意外。

慕容雲的漢服袒露衣襟,額頭冒出許多汗水,不再像以往從容鎮定。他跑回阿帕奇身邊,從大包裏取出幾個塑料盒,小心地固定在牆壁上。每個盒子都拖出一根電線,彙總到一個遙控板上。

他緊緊握着遙控板,卻沒忘記吩咐阿帕奇:“你們全都後退一點。”父親想要往前面沖,被我竭盡全力拉了下來,他給了我重重的一拳。但我強人着臉上的疼痛,依然拽着他不讓過去——我已猜到會發生什麽。

就在我們父親扭打時,耳邊響起轟隆巨響,一陣碎石煙塵彌漫在地下,眼前宛如迷霧模糊視線,一陣沖擊波将我和父親推倒。

在地上掙紮幾秒鐘,确定自己并未受傷,煙塵才漸漸平息下來,卻看到滿臉揮土的阿帕奇,依舊舉槍對準我們,父親也我大礙,只是激動絕望地看着石室角落——慕容雲放的竟是炸藥,半堵牆被炸開一個大洞,果然還有一間秘室!

慕容雲的長發全是灰塵,再也顧不得美少年形象,徑直撩起長袍跨進秘室。

父親突然掙脫了我的手,飛快地往秘室跑去,就當阿帕奇要向他開槍時,慕容雲卻冷靜地喊道:“別開槍!”他回頭看着我的父親說:“古社長,我們可以共同見證這個時刻!”

我也沖過去攔住父親,慕容雲微微一笑:“大哥,我們都可以進來,看看我的面具真容!”

阿帕奇也緊張地過來,四個人都進入密室,如一群老老少少的盜墓賊。

秘室亮起一盞明亮的燈,竟沒被爆炸摧毀,照亮了地上的一具棺材!

果然是墳墓!

我們都屏住一口氣,就連父親也揉了揉眼睛,讀心術看出一句話來:“啊!居然真的有棺材!”

原來,連父親也從未進過這間秘室!

真相大白的時刻即将到來。

慕容雲輕輕撫摸棺材,果然已有些念頭,但又不像帝王貴胄用的那麽華麗。他示意阿帕奇不要上來,繼續用槍指着我和父親。他獨自用力推開棺材蓋板——幸好從未上過釘子。

棺材板推開的瞬間,湧出一大團黑煙,就像屍體腐爛的氣息,迅速彌漫整間秘室。

大家被迫掩上鼻子,卻都伸直脖子往棺材裏看去——露出一具白骨。

慕容雲仔細看着這具白骨,應該是個男性遺骸,而是在頭骨旁邊,有個保存完好的鐵匣。

鐵匣!

傳說蘭陵王的面具,就安放在一只古老的鐵匣內。

慕容雲整個身體都在戰栗,寬松的漢服幾乎蓋滿棺材,緩慢而小心地俯下身去,拿起那只陪葬的鐵匣。

父親的心碎了,保守數十年的秘密,終于難逃毀譽一旦的命運,就要落入這些背叛者的手中!

他緊緊地抓着我的手,露出絕望的眼神:“孩子,重要的不在于你背叛了什麽,戰勝了什麽,而是你守護了什麽!”

“父親!你說什麽!你已經守護了他它那麽多年,你從來沒有失敗過!”我盡量安慰他的心,“你仍然是最出色的!你才是我心中的英雄!”

他卻苦笑一聲:“可惜,你只是個假貨。如果我有你這樣的兒子,就算死也滿足了!”

面對父親的執着,也面對父親的誇獎,我的心緒如潮翻湧,卻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再看慕容雲已拿出鐵匣,有二十多厘米長寬,看起來非常沉重,被他視若神明地捧在胸前,目光誠惶誠恐,像捧着自己全部的生命。

仔細端詳鐵匣蓋子,打着一個大大的火漆封印,他緩緩念出封印上的字——“藍衣社,1966年,古字龍,封”

這幾個字深深觸動了父親,每他痛苦地靠在我肩頭說:“這是我的祖父留下來的封印!請千萬不要打開!”

慕容雲卻把封印放到嘴邊親吻——盡管已在一具屍骨旁邊躺了幾十年。

然後,他揭開了封印。

秘室。

傳說中保存蘭陵王面具的神秘鐵匣。

慕容雲揭開了古子龍的封印。

火漆随之粉碎,鐵匣蓋子緩緩擡起,這副碾轉千年的面具,即将回歸蘭陵王的臉上。

然而,美少年的目光卻呆住了,他顯然已看清鐵匣內部,表情卻被冰封凝固起來,仿佛遭人捅了一刀,被灰塵弄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難道——這就是我的面具?”

他将鐵匣放到我和父親面前,裏面卻沒有什麽面具,只有一張發黃的信紙。

慕容雲小心地取出信紙檢查,拿出剛才的一起,圍着鐵匣照了一遍,卻再也沒發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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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神州,有人皇立道統,有聖賢宗門傳道,有諸侯雄踞一方王國,諸強林立,神州動亂千萬載,值此之時,一代天驕葉青帝及東凰大帝橫空出世,東方神州一統!
然,葉青帝忽然暴斃,世間雕像盡皆被毀,于世間除名,淪為禁忌;從此神州唯東凰大帝獨尊!
十五年後,東海青州城,一名為葉伏天的少年,開啓了他的傳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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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級仙醫在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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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英雄無敵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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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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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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