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1)

兩周之後。

垃圾場,我們這個時代的垃圾場;被污染的灰色天空下的垃圾場;寒冷的荒野工地包圍的垃圾場;收留着被城市遺忘的人們的垃圾場,像一張永遠吃不飽的大嘴巴,吞噬被我們抛棄的一切廢物或寶貝。

與其說是一個藏污納垢的垃圾場,不如說是一個藏污納垢的時代。

我坐在被無數垃圾圍困的窩棚裏,廢舊建材搭起的梁柱,紙糊的牆壁和窗戶,加上散發臭味的破棉被,阻擋冬天肆無忌憚的寒風。屋子中間生着熱騰騰的火眼,小爐子是八成新的垃圾,燒不知從哪弄來的燃料。

在一張褪色的舊地毯上,對面坐着聚精會神的老頭子——端木明智老爺子,他看起來健康硬朗,至少能活到一百歲。

我和老爺子之間,是一副中國象棋的棋盤,我的一只小卒再度過河,剛吃掉老爺子的一只大車,正嚴重威脅老帥的生存。

老爺子不停地搔着後腦勺,為棋盤上的危急局面絞盡腦汁,思考已超過了五分鐘。

而我頗為得意地後仰着頭,毫不介意這垃圾桶般的窩棚,反而覺得相比暖氣十足的房間,在原始火爐周圍更為溫暖。

最近數日,我每天都會來到垃圾場,陪端木老爺子聊天幹活——處理各種垃圾戰利品,看着一件件廢品經過自己的雙手,變成可以使用或可以換錢之物,竟也幹得饒有趣味。更多時間則是下班,老頭子棋瘾非常大,垃圾場裏的鄰居雖多,但沒有一個能陪他下棋。

所以,我成了老爺子最歡迎的人,每天至少陪他下三盤棋,居然還能戰個平分秋色,數次棋逢對手以平局告終。

但我很注意說話方式,老頭也知道我如此殷勤用意——蘭陵王面具。所以,我盡量不提藍衣社,也不提我真正的名字古英雄,我只是讓老頭子知道,如今我已一無所有,再也不是“狼穴”主人了。

終于,老爺子找到了我的命門,下出極其詭異的一着,竟然一舉扭轉乾坤,反讓我陷入垂死掙紮的局面。

正當端木老頭得意得笑着時,窩棚外響起什麽動靜,我和老頭都警覺地站起來,發現外面站着一個男人。

我認得這個男人。

他出賣了我。

白展龍,一個卑鄙的篡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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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件筆挺的大衣,頭發梳得油光發亮,滿臉陰郁地低着頭看我,眼裏掃過一句話:“他怎麽淪落到如此地步?”

早就受夠別人憐憫或嘲諷的目光,我面無俱色地站起來平視他說:“今天真是貴客臨門,白展龍你還記得來看我?我很感動。”

“對不起。”他知道我說的都是反話,表情局促不安,“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是來向你解釋一些事情的。”

“我不需要你的解釋。”

這個曾被我從自殺邊緣救回的男人,像狗一樣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男人,依然保持着對我敬畏,輕聲說:“我剛從美國飛回來,我們能不能單獨談談?”

說完,他低頭掃了一眼窩棚裏的端木老爺子。

老頭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費盡心血下了盤好棋,臨到決定勝負的時刻,突然被這個不速之客打斷,他大概正想抽白展龍兩個耳光。

我冷冷地看着白展龍,這個将我害得生不如死的叛徒,為何史陶芬伯格的炸彈沒把他炸死?但我還是嘆息一聲:“好吧,我們出去談。”

跨出窩棚之時,身後傳來端木老爺子的聲音:“臭小子,你可得快點回來。就算幾天幾夜不吃不喝,我也會一直守着這盤棋的。”

“好,老爺子,我不會輸給你的,等我回來一定贏你。”

“那我們試試看吧!”老頭爽朗地笑道,“你去吧,我不會作弊換棋子的。”

“一言為定!”

看着垃圾場上陰霾的天空,四周并沒有其他人,但不等于沒有人埋伏——以前我不是常玩這一套嗎?

“有什麽話就快點說吧!”

白展龍幹咳了一聲:“這裏還是不方便,我們去另一個地方吧。”

“哪裏?”

“越遠越好。”

我跟着他走出垃圾場,警惕地觀察四周,他苦笑大道:“別看了,周圍沒有別人,我是一個人來的。”

“我不會相信你的。”

“上車吧。”眼前是輛不起眼的奧迪,就像很多政府的公務用車,白展龍替我拉開車門,果然沒有其他人,“你還要檢查一遍嗎?”

我幹脆地坐進去,白展龍上車迅速離開垃圾場。

穿過數座荒涼的工地,郊區被污染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駛上擁擠的告訴公路。不知不覺開了一個多鐘頭,卻依然看不到市區景象。

“你要帶我去哪裏?”

他不回答。

我緊張地抓着車門:“什麽意思?你要殺了我?”

夜幕降臨,只有公路兩邊的燈光,提醒我現在還是人間。

“停車!”

我再次狂吼起來。

兩分鐘後,車子駛出高速公路收費口,拐進一條清冷荒僻的鄉間公路,直到大片枯黃的野草堆。

停車,下車,對峙。

寒夜籠罩郊外荒野,空氣中飄散着植物氣味,野草幾乎埋過膝蓋,北風卷來吹亂頭發。

空地上亮着一盞路燈,照亮一個白色漢服的人影,一張熟悉的臉,美得讓人心悸的臉。

慕容雲,果然是他,獨立風中等待我的來到。

不但有燈光,還有難得的月光。

共同照亮眼前的這張臉,美得無法形容的年輕男子的臉,曾讓我心旌搖動難以自控的臉,卻是變化莫測極度危險的臉。

一千多年前蘭陵王面具之下的臉。

白展龍已悄悄回到車裏,荒野中只有我與美少年二人對視。月光籠罩他的長發與大袖,就像一幕動畫片裏剪影,就連兩人的目光也随風飄散,共同凝結在寒冷的冰霜中。

難道奈良春日大社一別,我每夜都在夢中見到過他,故而精神分裂變成妄想症,妄想他此刻出現在我眼前?

“大哥。”他的臉龐更加清晰,紅唇白齒間吐出流水般的聲音:“別來無恙?”

“真的是你?”我仰天苦笑了一聲,“你看我像是無恙嗎?”

“你很落魄。”

他清脆直白的話語,讓我也坦然起來:“是,你何必再來看我?算是羞辱我嗎?”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道歉?”我不會相信他的,“道歉殺了那麽多人?道歉奪去了我的一切?道歉所多瑪國的血腥內戰?”

慕容雲淡淡地搖頭:“不,我要向你道歉,是我策劃将你陷害進了監獄。”

“兩年半前,你派人殺死了常青?”

“是阿帕奇替我執行的,他雇用了那個光頭殺手,又請了一個人冒充天空集團的秘書。”

“那個到機場接我去與高思國見面的‘吳秘書’?”

他面露愧色地點頭:“是,那個人把你送到案發地點樓下,然後打電話報警說有殺人案——抱歉,那時我覺得你是我最大的敵人,是我實現目标的絆腳石,但我不想殺了你,只想讓你的使命失敗。”

“夠了,你的一切所作所為,都經過了精心算計!”

“第二天,阿帕奇幹掉光頭殺手,也殺死了那個假冒的‘吳秘書’。”

風吹亂我的發梢,顫抖着說出四個字:“殺人滅口?”

“沒錯。”

“阿帕奇也是你派到監獄裏去的?可是,為何我越獄之時,他不殺我反而放了我呢?”

“因為,你身上埋藏着無盡的寶藏!”

這句話聽得我心頭發顫,立時後退半步:“無盡的寶藏?你說蘭陵王的秘密?”

“不僅僅是蘭陵王——當你越獄逃亡之後,阿帕奇說你身上有許多特別之處,注定将成為一個非凡的男子。而且,你的眼神你的氣質你的靈魂,都與我那麽相似那麽匹配。”

“匹配?”我要起雞皮疙瘩了,“真可怕!”

月光下美少年卻是風情萬種:“所以,當你來到紐約,我就以真面目來與你相會。然後,在頂級跑車的拍賣會上——”

“你制造了刺殺事件?目的是要得到我的信任?”

慕容雲為我鼓起掌來:“如此這般,我才能與你結拜為兄弟,我可是特意選了個好時間和好地點。”

“財務總監希爾德呢?他也早就被你們收買了吧?”

“是,可沒想到他的妻子告密,阿帕奇必須殺了她,然後将她的丈夫帶回島上——就在你們上島來抓他之前,希爾德就已經被我們殺了。”

“反正他的身份暴露,對你而言也無利用價值了。不過——看來我對你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可惜不知道這個價值還能持續多久。”

“永遠!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面對他動情的面容,我也略帶惆悵地回答:“我希望只有一秒鐘。”

“可你連一秒鐘的時間都不給我。”他仰頭看着月光許久,将要變成一匹漂亮的公狼,“好吧,記得在奈良與你說過,給你一個月時間考慮我的方案——我們兄弟聯手統治世界,大哥想清楚了嗎?”

“No.”

最後一個“No”,再次深深打擊了他,垂首嘆息數十秒鐘,白皙的臉上落下兩行清淚:“太遺憾了!大哥,你會為這個決定而後悔的。”

“不,我不對任何決定後悔。”

“可我還是希望大哥能改變這個決定。”

我橫眉冷笑一聲:“憑什麽要我改變?”

“因為,今晚,我就将奪回屬于我的面具。”

“什麽面具?”

慕容雲再次逼近我的眼睛,就像面具挂在我的臉上:“還能有什麽面具呢?那也是你日思夜想要得到的——蘭陵王的面具。”

我能感受到他熱熱的呼吸,目光裏灼熱的欲望,我戰栗着搖頭:“今晚?不!不可能!”

“大哥,如果你拒絕我的橄榄枝,那麽你就不必再奢望什麽面具了。”他幾乎與我臉擦着臉,貼着我的耳朵說,“面具注定屬于我,本來也就屬于我——不過,我仍給你一個機會,我們可以共享這副面具,共享蘭陵王的秘密。”

然而,我猛然後退了一大步,重新與他來開距離,正聲道:“你錯了,我将單獨擁有蘭陵王的面具!”

“我是蘭陵王高長恭——面具是我的!你想要得到,那就是可恥的偷竊!”

“你才是竊賊!用種種卑鄙殘忍的手段,偷走我財富的竊賊!”

慕容雲無情地喝道:“大哥,這些財富本來就不屬于你,你也是一個冒充高能,盜竊高家財富的竊賊而已!”

這句話說得我啞口無言,乖乖地後退幾步,決然地搖頭:“你走吧!我決不與你妥協的!”

他癡癡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月光再度從雲中現身:“我們現在還是敵人,不過我可以開車把你送回失去。”

“不必了,賢弟!”該死,怎麽還叫他“賢弟”呢?我倔犟地說:“我自己有兩條腿,達到出都可以打到出租車。”

慕容雲極度悲傷地搖頭,回到那輛奧迪車邊,白展龍活像個酒店服務生,跳出來替他拉開車門。

他回頭喊了一句:“晚上冷,小心着涼!”

美少年與白展龍離開荒野,只剩下一盞刺眼的路燈,一輪忽隐忽現的暧昧月亮。

冷冷地站在寒風野草間,目送奧迪消失在冬夜深處。當他真要離去的剎那,其實我心底充滿猶豫——到底要不要跟他走?要不要答應他的方案?要不要與他分享蘭陵王的秘密——假設他今晚真能得到面具?

心動的同時,暗暗咒罵自己:為何要向卑鄙的敵人投降?難道我的心已被他俘獲?難道我将成為自己最排斥的那種人?

當我離開冰火島的時刻,就已朦胧地感覺到了;當我與他在崇明島竹林密會,已完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可他是我最大的敵人,是他陷害我進入監獄,是他将秋波從我身邊奪走,是他最終篡奪了我的天空集團。

愛與恨,從來就是交織不清的,從來就是一枚硬幣的兩面,甚至是同一面。

我沒有選擇愛,也沒有選擇恨,我選擇的是戰鬥。

孤獨地在風中站了很久,才想起端木老爺子——還有那盤沒下完的棋呢!老頭肯定還守在棋盤旁邊,等着我回去收拾殘局。

不管慕容雲說的是真是假,不管他今夜能否得到蘭陵王面具,我至少得回去下完那盤棋!

穿過這片野草叢生的荒野,如墳墓間夜行的幽靈。離開令人眩暈的路燈,月光變得皎潔明媚起來,快步走了好幾分鐘,也不再感到寒冷,後背反而出了層薄汗。高速公路邊不可能攔到出租車,我沿着綠化帶的小徑,繼續艱難地往前走。除了車流見不到人影,田野也被沉沉寒夜籠罩,所有農舍都睡着了。

步行好幾公裏,來到一座小鎮打上出租車。好不容易才說清垃圾場的方向,司機也感到我這個人的古怪——晚上打車去城市另一頭的垃圾場?

一個多小時後,荒涼的垃圾場。

我的心已暫時回到棋盤上,腦中滿是那枚過河的卒子——此刻的我不也是一枚過河卒嗎?雖然小小的沒什麽力量,卻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沒有想象中那麽死寂,撿垃圾的人們白天辛苦工作完,晚上終于有時間放松了。許多人圍着火堆打牌取樂,更有人拉出了電視機——調試後畫面還不糊塗,用天線收着時下最流行最垃圾的電視劇。

我無心分享他們的幸福,急匆匆穿過大堆分解好的垃圾,跑進端木老頭的窩棚。

“老爺子,我來陪你下棋了!”

然而,窩棚裏寂靜無聲,黑黑的,什麽都看不到。

小心地打開屋裏的煤油燈,卻發現老頭無影無蹤,只有棋盤完好地攤在地上,棋子仍是我離去時的局面。

端木明智老爺子去哪兒了?他不是說好了等我回來的嗎?以老頭棋癡似的倔犟勁頭,是絕不會放我鴿子的。

沖出窩棚扯開嗓子大喊:“端木老爺子!你在哪裏?臭小子回來陪你下棋了!”

這番吵鬧驚動了周圍鄰居,幾個撿垃圾的鑽出窩棚,其中一對夫妻樣的中年人過來說:“小夥子,你在找這裏的老頭嗎?”

“是!”

“哦,我認得你,最近每天都來找老頭下棋的。”附近亮起一盞電燈,中年婦女看着我的臉說:“今天傍晚,有兩個人過來,把老頭接走了。”

有誰能把老頭接走呢?老爺子絕不會舍棄棋盤,更不會背棄與我的約定,除非是被暴力劫持!

我趕緊問道:“請問老頭是不是被抓走的?”

“沒有啊,兩個人和他說了幾句話,他就自動跟他們走了。”

“是什麽人呢?你們還記得嗎?”

說完,我很識相地掏出一百塊錢,塞到這對中年夫婦手中。

“想起來了,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出頭,女的只有二十來歲。他們穿着體面,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男的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女的嘛——很漂亮,像電影明星。”

一男一女?女的很漂亮?那會是誰呢?

肯定不是慕容雲,當時他正和我在一起,不具備作案時間。

究竟誰有那麽大能耐,可以讓端木老爺子跟着走呢?

男的——端木良?

不過,老爺子并不信任他這個孫子,只有他是不可能請得動老爺子的。

除非還有一個人,一個我曾經喜歡過的人——端木秋波。

沒錯,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必定是端木老爺子唯一的孫女,如此才能讓他心甘情願地跟着走,抛下了這盤沒有下完的棋。

秋波和端木良一起來了?他們帶走了老爺子,這意味着什麽?

耳邊響起慕容雲說過的話——“今晚,我就将奪回屬于我的面具。”

也許,他并沒有說大話,秋波是老爺子最關心的人,利用她騙取爺爺的信任,進而找到蘭陵王面具——這不是他們慣用的伎倆嗎?

我絕望地看着垃圾場上的夜空,老爺子,你究竟在哪裏!我還等着你回來下棋……

垃圾場漸漸安靜下來,我始終站在老頭的窩棚外,等待他的歸來,等待重新挪動棋子。

忽然,隔壁窩棚豎起一個衛星接收器,顯然也是從垃圾場撿來的。那對中年夫婦搬出一臺舊電視機,調試這口“大鍋”,看看有沒有賣錢的價值。沒想到他們很會擺弄,大概以前做過衛星天線的安裝工,很快收到了國外電視臺的衛星信號。

無聊的我也過去看了一眼,正好出現美國CNN的新聞,中年夫婦聽不懂英文正要換臺,我趕緊說:“等一等!讓我看一會兒。”

他們剛才收了一百塊錢,當然得聽我的指示,繼續把畫面和聲音調得清楚些。

衛星電視的新聞畫面,出現了我熟悉的景象——紐約,曼哈頓,天空集團全球總部。

一位金發女記者對着鏡頭說:“這裏是曼哈頓的天空中心大廈,今天再次聚集全球目光。前不久遭受所多瑪國內戰打擊的天空集團董事長高能,因患有精神分裂症,被剝奪了董事長大權。不到兩個月,天空集團再次爆出驚人消息——前任董事長,也是老董事長的獨生女——莫妮卡。高,竟然在宣告死亡一年零兩個月後,死而複生回到集團總部,重新掌握集團大部分股權,并獲得董事會一致認可,再度成為天空集團全球董事長兼CEO。”

當我目瞪口呆地面對破電視機,CNN畫面裏出現另一張臉——“莫妮卡”,卻是平凡的醜小鴨的莫妮卡,我至盡不相信她是莫妮卡的莫妮卡。

她的身後是董事會的幾名大佬,上個月正是這些人将我趕下寶座,此外還有一個百人老頭,看起來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是誰。

鏡頭對準這個白人老頭,他老練地回答提問:“我是已故天空集團董事長高思國先生以及莫妮卡。高小姐的私人律師——亞力克斯。卡特。2009年秋天,我親手辦理了莫妮卡。高小姐的遺産。但是,最近我才知道——莫妮卡。高小姐還活在世上!2009年多多瑪國的遇襲事件中,高小姐遭到非常嚴重的燒傷,她為了天空集團度過難關,被迫選擇僞裝死亡,将遺産全部留給她的堂兄,也是家族唯一的男性繼承人高能先生。從此,高小姐隐居在佛羅裏達州的一家私立療養院,在去年接受了全身整形手術,使她的容貌與過去相比有了巨大的變化,并使用了一位英籍華人女子的護照。”

記者卻懷疑地問道:“卡特律師,請問有沒有證據說明,這位改換了容貌的高小姐,就是曾經被宣告死亡的莫妮卡。高?”

律師胸有成竹地回答:“是的,你一定有這樣的疑問,但我們已證實了高小姐身份——她手中有自己的全部資料,包括她的父親遺留她的私人文件。她可以說出自己的家人所有往事的細節——本人可以證明,因為我是她的父親生前的私人朋友。最重要的在于,天空集團董事會對高小姐進行了DNA檢測,比對了當年莫妮卡。高與她父親留下來的DNA檢測,比對了當年莫妮卡。高的墳墓——上帝饒恕我們!發現棺材裏只有一堆石頭!而當初護送棺材回來的人們,也從未親眼目睹過莫妮卡的遺體,所有關于她死亡的消息和文件,都來自當地一家醫院。我已親自向那家醫院的院長詢問,同樣也獲得證實——莫妮卡的死亡卻屬僞造,她仍然好好地活着,只是容貌被迫改變,現在她就站在我們中間。”

說完,律師指向那位醜小鴨——我的莫妮卡!

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就是我的莫妮卡!我的莫妮卡!而我居然固執而愚蠢地不相信!怪不得第一眼對她的感覺就很奇特,即便她已完全改變容貌,即便它已不再漂亮而非常平凡,但她身上依舊散發已往的魅力,這種魅力來自她的性格與智慧,來自她的堅強與溫柔,來自她對我的永遠不變的愛。

而我卻瞎了眼睛!

想起對她說過的可悲的話,對她擺出的種種惡劣态度,都深深傷過她的心——我真是個畜生,讓那麽好的女子,為我付出了年啊麽多!卻還以為她是騙子!

衛星電視的鏡頭對準莫妮卡,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裝,頭發绾幹練的樣子,身後的董事會大佬們似乎都已完全臣服于她。

她平靜地對記者說:“對不起,我就曾被宣告死亡的莫妮卡。高,鑒于目前天空集團的危急局勢,鑒于我的堂兄已被剝奪權利,我想我有必要出來幹預,竟天空集團牢牢控制在我們家族手中。感謝卡特律師的幫助,他是我從小最尊敬的專業人士。也感謝董事會各位成員們的信任,他們都是看着我長大的前輩。也感謝聯邦調查局與紐約州地方法院的支持,他們核對并通過了我的身份驗證,在法律上注銷了我的死亡記錄,讓我成功地死而複生——我依然是天空集團全球董事長兼CEO,我的堂兄高能先生并未繼承我的遺産,因為我還活着。天空集團董事會歡迎我的歸來,并且願意在我的領導之下,共同帶領集團走出困境。”

說完身後響起董事會成員們一片掌聲。

新聞畫面切換回CNN演播室,幾名財經界嘉賓開始讨論這樁離奇事件。

我馬上對旁邊的中年夫婦說:“能不能再幫我換幾個衛星頻道?”

随即,屏幕上出現不同語言的節目。換了幾個之後又是財經新聞,這回是阿拉伯的半島電視臺,同樣在播放天空集團董事長易主的新聞——畫面裏出現莫妮卡并不漂亮的臉,下面的英文字幕已證實剛才CNN新聞。

莫妮卡死而複生重出江湖,想必已傳遍了全世界——雖然我丢失了天空集團,但她又幫我奪了回來。

想起大年初一的淩晨,她說她要去紐約,幫我奪回天空集團,當時我完全不相信她。

現在,我錯了。

她是對的,她是我的女神,她才是人間的拯救者。

可惜,她不在我的身邊,确切地說是我不在她的身邊。

我該怎樣才能償還她對我的付出呢?該怎樣才能表達我對他的愛呢?該怎樣才能乘法自己的愚蠢與傲慢呢?

莫妮卡!莫妮卡!莫妮卡!

我在地球另一邊乞求你的原諒。

白色的月光,再度從雲端鑽出來,照射在垃圾場裏的每個人的臉上。

然而,莫妮卡重掌天空集團這件事,對于慕容雲和Matrix來說,卻是個致命打擊——他們吞并天空集團的陰謀再次破産,說不定所多瑪國石油項目又将變化。

所以,慕容雲才急着過來,他要找到蘭陵王的面具,才可以再度扭轉局勢。

而且,他還帶着端木秋波。

秋波?

一分鐘後。

秋波出現在我面前。

依然是垃圾場,端木老爺子的窩棚外。隔壁的中年夫婦,已把破電視和衛星接受器藏了起來,以免寶貝被鄰居偷走。

有人在身後叫了我的名字:“高能!”

還是一個年輕女生,我猛然回頭見到兩個身影,一個赫然是端木老爺子,另一個卻是我曾經日夜思念的秋波。

她?

她怎麽來了?

可惜,她來得太晚了,如果是幾個月前,她的回來一定會讓我瘋狂,但是如今……

她穿着件黑色大衣,頭頸鼓鼓囊囊地纏繞圍巾,看起來不太自然。她艱難地攙扶爺爺,老頭搖搖晃晃像受了傷,我趕緊過去扶住老爺子:“發生什麽了?”

秋波着急地說:“先讓爺爺讓下來!”

我們把老頭擡進窩棚,煤油燈照亮這間陋室,老爺子卻輕輕喊道:“小心別碰到棋盤!”

“老爺子,你還在想着和我下棋啊?”

我轉頭輕聲問秋波:“他怎麽了?”

“從樓土上摔下來了,不知道傷得有多重。”

“什麽?”

一個八旬老人,就算平時身體再好,也不能從樓梯上摔下來啊!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我盯着秋波的眼睛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已經幾個月沒見過的她,害怕地往後縮了縮,這個我曾喜歡過的女人,顯得更加楚楚可憐,就像當年的盲姑娘——為什麽她依然那麽漂亮?我的莫妮卡卻變換了模樣?

如果,現在讓我在大美女秋波和仇小鴨莫妮卡之間選擇,我一定會選擇後者。

無論端木全撥是否還愛着慕容雲。

記得秋天的佘山之巅,她在我和慕容雲之間,選擇慕容雲離去時,我是那麽傷心絕望,好像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現在,卻感到自己那麽天真,時間真的會抹平一切——莫妮卡卻是例外。

慕容雲也不可能真正愛她,最後的犧牲品只能是可憐的秋波。

“對不起!”她低頭渾身趁都,就像做錯事的小女孩,“是慕容雲帶我回來的,他說只有我才能幫助他——他會讓我見到各個,然後見到爺爺,從他那裏得到一副面具。我也很想見到哥哥和爺爺,就跟着他回到中國,很快見到哥哥。于是,我和哥哥一起來找爺爺。”

“果然,端木良始終是慕容雲的人——怪不得老爺子一直不信任他。”

“我和哥哥一起找到了爺爺,說有件重要事情和他說——爺爺,我對不起你!”

她的眼睛紅紅的似乎哭過,此刻再度落下眼淚。

“你說了什麽?”

“我說——”她對我的問話非常害怕,嘴唇都發紫了,“幾天前,有人給我注射了一種病毒,将會慢慢吞噬我的身體,最終置人于死命,我還給他看了看我的脖子。”

說罷她解開脖子上的圍巾,雪白粉嫩的肌膚表面,有一大塊黑色印記,就像腫瘤或血塊,看起來非常醜陋可怕。

“天哪,這是什麽?”

“其實,只是別人給我化的妝而已。但我說這是病毒發作的現象,二十四小時後就會擴散到全身,那時就算上帝也救不了我的命。只有一種血清可以消滅病毒,而這種血清世界上只剩下幾瓶,全都保存在一個秘密的實驗室內——被控制在給我注射病毒的人手中。”

“天哪,這種拙劣的謊言,怎能騙得了你爺爺?”

我懷疑端木良的腦子是不是壞了,抑或是看武俠小說太多了?

“哥哥說對方目的是蘭陵王面具,只要及時注射血清就能救我的命,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我也覺得爺爺不可能相信,但沒想到爺爺說只要可以救我的命,他願意為我作出一切犧牲。于是,爺爺帶着我們離開垃圾場,坐上一輛公共汽車,結果卻是坐到終點站又坐了回來。”

“這不是兜圈子嗎?”

秋波痛苦地撐着腦袋:“是啊,兜了兩個鐘頭又回到這裏,附近一棟破舊的居民樓。爺爺租了其中一間屋子,卻從來沒有住過,屋裏對滿各種垃圾。他從那些垃圾裏,找出一個鐵皮盒子,說蘭陵王面具就在裏面。但是,他不肯把面具交給哥哥,說要看到他們給我注射救命的血清,并且還要觀察我超過三個月,才可以把面具交出去。”

“既然如此,何必還把面具拿出來給端木良看呢?這不是讓他明搶嗎?”

“沒錯,哥哥确實這麽做了!他從爺爺手中搶過鐵盒子,爺爺也被他的行為激怒,兩個人就像仇敵打在一起!”

我揮拳擊中旁邊的硬板紙:“端木晾真詩歌出生,連自己的爺爺都不放過!”

“當時,我也被這場面吓呆了,我知道哥哥做得不對,也幫助爺爺去打她。但是,我是一個女人,爺爺一個老人,加在一起也争不過哥哥。我們圍着鐵盒子一路搶奪,直到外面的走廊,哥哥居然飛起一腳,把爺爺踹下了樓梯!”

“我要殺了他!”

秋波悲傷地抽泣:“就這樣,哥哥搶走了鐵盒子,把我和爺爺扔在那裏。我吓地大哭起來,發現爺爺已受了重傷。我要把爺爺送去醫院,可他說一定要先回這裏,因為有盤沒下完的棋。這附近根本叫不到出租車,垃圾場倒是非常近,我的力氣也只夠把爺爺扶到這裏。”

“他是在等着和我下棋呢!”我撲到端木老爺子身邊,摸摸他的胳膊和腿腳,不知是骨折還是內傷,反正情況非常嚴重,“老爺子,你何苦如此?”

“天數!”老頭悲怆地抓着我的手,“來來來,臭小子,我們把這盤棋下完。”

“老爺子,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把假的鐵盒子拿出來,裏面根本沒什麽蘭陵王的面具,是不是?你只是為了試探端木良,看着你的孫子究竟是不是壞人?卻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喪心病狂之徒!”

“報應!這是老天給我的報應——藍衣社的元老們,全都生養了不肖子孫,比如常青、比如南宮……他們的父輩都是我肝膽相照的兄弟,大概我們年輕的時候,于過不少卑鄙的惡事,到老終于有了現世報!我唯一最愛的孫子,他為得到面具,竟然把我踹下樓梯。”

我雙手托着老頭的後腦勺,讓秋波倒杯水端過來,給老頭喂下去:“你明知他不是好人,何必要這麽試他?”

“因為,他畢竟是我的孫子,我仍希望他沒有背叛我出賣我,我卻想不到他竟會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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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級仙醫在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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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英雄無敵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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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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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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