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另一頭胡哲宇是好不容易,一路上堪比攀藤攬葛般艱辛地将齊羽心背到了餐館包廂裏。

大家看見滿臉是汗的班長,估摸着是被吓出來的,但依舊起哄鼓掌,紛紛表示班長真是鐵肩擔道義的好幹部。

剛才被徐露叮囑照顧齊羽心的吳小冉這時總算想起這茬子事,松了口氣小聲嘆道:“哦喲幸好,不然我得被罵死了。”

先前點好的菜一道道上齊了,兩桌人,大家聊聊班裏老師同學那些你知我知的趣聞樂事,各個以飲料代酒,有模有樣地推杯換盞,吃的是津津有味,方寒與江予澤不在一桌上,話雖不多,但也聽着大家的笑話,吃的還算自在。

過了十幾二十分鐘,大家熱情不減,反而幾個八卦事一說,氣氛更盛,不知誰起了個頭,說明天反正也是休息天,不如今天撒開了一醉方休。

這大夥聽了,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紛紛躍躍欲試又自我鬥争着,後來沒人接話,坐在位置上的江予澤開了口:“喝啊,女生随意,男生誰慫誰別喝。”

這頭正在用筷子笨拙地摳一只大蟹腳的班長,再次後知後覺,等大家喧鬧聲破匣而出時,他才發覺這檔不虞之事,一發不可收拾。

他見狀連忙站起,擺着手和大家喊到:“同學們,大家冷靜一下,我們還是學生啊,喝酒不是我們該幹的事,而且喝酒傷身啊……”

沒有人在意班長一貫的滔滔不絕的大道理,此時對面桌男生的好勝心都一下被激了上來,紛紛表示要喝出個勝負來。

方寒擰着眉看着額頭冒汗的胡哲宇無力地吶喊,又瞟到了旁邊起身喊服務員送酒的江予澤,忽然覺得這世界就是這樣,牛骥同皂,有理說不清。

班級聚餐也不好先走,方寒吃完早早地放下筷子,雙手合十,放在膝蓋上,耳邊的嘈噪聲翻滾襲來,她不喜這樣的氛圍,卻也覺得青春年華,偶爾叛逆也無妨,想到這她自嘲了一下,同樣年華,為何她沒有一顆叛逆的赤子之心?

果然除了她,這桌的女生也大都跑到對面桌去看熱鬧,對面一個個氣血方剛的男生,你一杯我一杯,一會就喝得滿臉通紅,龇牙咧嘴的。

有幾個酒量不行地幾杯下來就晃着腦袋往桌上一磕告饒了,旁邊還舉着酒杯的男生心裏一樂,一致嘲笑一句:“慫逼。”

然後馬不停蹄,繼續拼酒,女生們看風涼不閑事大,各個勾肩搭背,交頭接耳地評價着眼前的少年們。

有幾個敗下陣來的男生不爽了,語不成調地吼着:“你們他媽的廢話少說,自己倒是喝喝看啊。”女生們不屑地“切”了一聲,繼續侃侃地評價其他幾位尚在戰場的壯漢。

幾位站着的男生們一見身邊圍了不少女生,兩眼一閉,喝的更是兇了,有的邀功心切的直接掄起酒瓶就開始吹,江予澤算是堅持到了最後一波,奈何他是屬于酒量偏弱又不肯服輸的類型,臉上早已紅似火燒,喉嚨更是火辣辣的疼,但還是悶不吭聲地幹着酒。

最後也不知是誰喝贏了誰,總之桌子上趴到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胡哲宇急得臉上的肉都快堆一塊去了,但也只是幹着急。

方寒偏頭望着窗外籠罩着闌珊夜色的城市,華燈初上,燈火通明,仿佛與世隔絕般,她就這樣靜靜坐着。

“方寒,你說這情況,真是……”胡哲宇大概自己急的悶了,走到方寒面前抱怨了句。

“由他們去吧,反正你也管不了。”方寒淡淡安撫了句。

“可是,這、這,這怎麽辦呀?”胡哲宇臉上一個倒八字眉緊緊繃着,厚重的鏡片幾乎已滑到緊抿着的上唇上。

“你看……這不是喝的差不多了麽。”方寒語氣平淡,不急不緩。

是喝的差不多了,酩酊大醉癱下的不在少數,這個年紀的男生,直來直去的,

酒量随他去,面子先要挂的住。

最後醒着的幾個男生,怨聲載道地背着幾個倒下的裝逼大漢,下樓打的回學校了。看完戲的女生們也嬉鬧着打算打道回府,這回吳小冉長了個心眼,叫上旁邊一個身材稍壯的女生背上齊羽心一塊走了。

江予澤沒有醉的不省人事,他還半眯着眼自己搖搖晃晃地去了趟廁所,等他回包廂時,眼中幾個模糊的人影,閃閃爍爍,總算有一個是他找的沒錯,小小的,矮矮的。

他手長腳長的,磕磕絆絆晃到了方寒一尺前,方寒今天被胡哲宇視為同盟戰友,又被叫住留了下來。

胡哲宇也不知自己為什麽又叫住了身材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方寒,大概她身上有種能安人心魄的力量,叫人不知不覺想讓她在身邊照看大局。

“你……扶我……下去。”江予澤伸出右手食指,迷迷糊糊地朝着方寒那邊指了一下。

他離自己不近,一身的酒氣倒是火速傳了過來。

方寒皺了皺眉,往旁邊看了一眼正在掙紮着背起最後一位癱倒的醉漢的胡哲宇,無奈撇過眉眼。

這不幫也不是。

“江予澤你老實點。”方寒凝視着他,扯了扯書包帶子,深吸了口氣,往前一步。

江予澤嘴角一咧,自己大手一揮,搭到了方寒肩上,後者頓感自己被人當頭一棒,泰山壓頂般沉重。

其實這還不是全部重量,江予澤被窗口的涼風一吹,意識稍微清醒了點,他自己控制着力量,裝個樣子罷了。

方寒覺得自己扛着一個大沙包在肩上,步履維艱,殊不知這大沙包心裏頭暗自樂着。

幸好下樓有電梯,救了自己,方寒長舒一口氣,她為了防止江予澤摔倒,還用右手抓住了他懸在自己肩頭的手臂,心中別無二心,連頭頂不經意發出的一絲輕笑都沒發覺。

到了外頭,運氣不錯,很快攔到了一輛出租車,江予澤往後座裏低頭把自己一塞,方寒還在車門口望了一眼還在後方險些跪下的胡哲宇,她轉頭對師傅說了句:“師傅等一下,我們還有兩人還在後面。”

師傅不耐煩地“哦”了一聲,低頭按下CD機換了一首流行歌,抖了抖脖子等着。

江予澤轉頭看了一眼方寒,她左手搭在敞開的車門上,身體側着,這樣應該剛剛好不會受傷。

“方寒。”

“嗯?”方寒聽見車內黑峻峻的身影開口叫她,低下頭來,整個身子小到像一根小竹竿,只不過這竹竿又細又軟,像豆腐一樣。

江予澤嘴角一彎,右手一下抓住她的左手臂,大力一扯,左手順勢敲了敲司機車背,“開車。”

方寒吓的一身驚呼,司機轉頭愣了一下,江予澤淡淡開口:“師傅,給你加錢,開車吧。”

一提加錢,師傅眼珠子一轉,也管不了什麽情況了,一腳油門就“嘩”地出發了。

方寒左手被剛剛那一下扯的差點沒脫臼,疼的厲害,她一邊揉着手臂一邊大吼了一聲:

“江予澤!你在幹什麽!”

別的怨言一下都噎在喉嚨裏,面對這個無賴,方寒發覺自己也變得笨嘴拙舌了。

“那倆胖子進來也坐不下。”江予澤被吼了一聲後,稍斂笑意,垂下眼睑嘀咕了句。

方寒氣的幹瞪眼,往旁邊一挪位子,把書包往兩人中間重重一擱,別頭不再說話。

司機從後視鏡裏一瞧,呵呵一笑,心裏琢磨着現在的小年輕,花樣賊多。

車子開的很快,路過盧江大橋時,江予澤将窗戶搖下,帶着涼意的夜風一下溜進車窗,額角的發絲紛飛,睫毛微顫,吹得人愈發清醒,也愈發陶醉。

“師傅停車吧。”江予澤不知覺開了口。

方寒坐不住了,她聽聞猛地轉頭,“江予澤,你別得寸進尺。”

“那到底停還不停啊。”司機稍稍踩着剎車,撇着嘴問道。

“停。”

“不停。”

“師傅你停吧,我車錢不會少你。”

“要下你自己下,車錢我自己會付。”

“那我加倍。”

…………

“哎呦,我說幹脆你們都下了得了。”師傅被小年輕的槍林彈雨折磨得頭暈,一記剎車,車子停在了江邊出口處,“要下快點下,這邊十字路口不讓停太久的。”

“江邊有家麻辣燙,喝了那麽多酒,就想吃一碗熱的……”江予澤無視司機的催促,挑着眉看着方寒。

方寒沉着臉,頭也不轉,“那你下車吧,我看你也清醒的不行了。”

“你不下我也不下。”江予澤的無賴勁上來了。

“嘿我說你們別在這耗着了行嗎,不下那我開了啊?”無辜的師傅不耐煩地準備轉方向盤。

“別,師傅。”說着江予澤從左邊口袋裏的錢包裏掏出兩張紅皮塞到前面,師傅本能拿手接過:“這、這不太好吧……”

方寒冷眼旁觀,嘆了口氣,看來這個纨绔加無賴贏了,她一下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江予澤向師傅道謝一聲,也立馬下車。

“喂,真的,就一碗麻辣燙也不能一起吃麽?”

方寒頭也不回往前走。忽然被人一把拉住,江予澤低下頭,兩人之間距離,一牛鳴地,聲音沉沉的“你就這麽不喜歡我?”

離的近了,反而不怕了,方寒看着他的眼睛,語氣漠然:“你這樣有意思麽?盡做些無聊的事!”

說完方寒就轉身要走,江予澤呆在後面,冷冷開口:“那你告訴我,什麽叫有意思?”

方寒沒有回答,她頭頂有棵茁壯蒼勁的大松柏,密密層層的葉子籠罩着自己,周圍光線也暗了一圈,她心裏咯噔一下,便加快了腳步。

黑夜給人力量,給人魅惑,仿佛此刻發生的事情,在白天到來之前可以一筆勾銷,煙飛雲散。

江予澤看着前面背對着自己的身影,覺得自己頭暈暈的,他不受控制似得大步走向前,這個畫面似曾相識,只不過這一次,有了酒精的催化,他眼中多了幾分蠱惑邪魅。

方寒被人抓住了肩膀,她想掙開,但是奈何雙方力道太過懸殊,頭頂傳來聲音“你還沒回答我,怎麽才算有意思?”

方寒低着頭,她盡量平複着臉上慌張的神情,擡頭說:“江予澤,放開我。”

江予澤并沒有理會,他緊緊抓着眼前的人,兩人都在樹影下,輪廓暗沉,但方寒的眼睛變得黑亮,他看着她靜如秋水的眼睛變得輕輕顫動,不知怎麽了,此刻,他想吻她。

他想着,就做了。

他低下頭,手勁随着身體酥軟的感覺松了下來,在兩唇距離咫尺時,方寒猛地抽出右手一巴掌扇在江予澤臉上,她戰栗着小小的身板,“你這個混蛋!”

強極則辱,至剛易折。

心底有個聲音忽然漫出來,你可以傷他更深。

毫無心力細思,話已出口,輕輕的,卻如刀子剜在對面人的心口上,

“所以————連你媽媽也不要你。”

方寒說這話時牙根都不自覺地抖了起來,眼中有些酸澀,頃刻她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快點離開這裏。

她轉身撒腿跑了起來,風呼呼地在耳邊刮,而此刻她滿腦子揮之不去的是自己那句話。

你叫我害怕,我叫你萬劫不複。

方寒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看見校門口喧鬧的小吃街,她才停下,她粗粗地喘着氣,整個人跟丢了魂似的久久不動。

江予澤呆站着,臉部肌肉緊繃,線條分明,兩手早已緊緊握成拳,剛才他聽到那一瞬,想沖過去問她,誰告訴她的。

可是,他被定住了,心裏那個最不能被窺探觸及的地方被人戴着釘子狠狠踩了一腳,不是疼,是窒息。

而那人,還是自己想帶她走到裏面看一看的人。

所以你傷了我還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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