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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長安街道規模宏偉,布局嚴謹,結構對稱,排列整齊。

外城四面各有三個城門,貫通十二座城門的六條大街。

縱貫南北的朱雀大街則是一條标準的中軸線,它銜接宮城的承天門、皇城的朱雀門和外城的明德門,把長安城分成了東西對稱的兩部分。

東部是萬年縣,西部是長安縣,東、西兩部各有一個商業區,稱為東市和西市。

城內南北十一條大街,東西十四條大街,把居民住宅區劃分成了整整齊齊的一百一十坊,其形狀近似一個圍棋盤,便是走上一天也走不完。

柳依依幼年的時候随父親來過長安,是來給外祖母奔喪的。她爺爺原在長安裏做大夫,後來醫治死了人被流放到了涼州,父親帶着母親随爺爺一起去了涼州,後母親病亡在涼州。

她依稀記得外祖家的位置,卻不敢确定。此番也不準備尋去,祖父祖母都亡故,自己父母也不在,不好帶着一群人打攪舅舅。

她四處問路,也只是想找個貧民安置區,将大家暫時安置下來。

餃餃在燒焦的房屋裏找到了盒子,搶救出了沒放在錢莊的銀兩,一路上動亂,物價升高,一行人省吃儉用還有三百兩的銀子藏在包裹裏,但這裏是長安,一頓酒樓就要吃去十兩銀子,這些錢什麽都不夠。

他們向人搭話,衆人見他們衣衫褴褛都不理會,還是街角一個賣馄饨的大叔好心給指了路,走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才找到了長安城裏最落魄的街市。

這一條街都是給窮人住的,一年的房租卻要五十兩,足足是鴻鹄鎮的五倍,且院子窄小,他們得租下兩個院子才成。

整個一條街問下去,都是這個價格。

餃餃見柳依依露出了疲倦的神色,一狠心道:“還是一開始那家吧。”

那家兩個院落是連着的,離得近也安全一些。

最開始的房主是個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美人,笑道:“我就知道你們會回來,我這可是價格最低廉的房子了,過這村沒那店,你們撿到了。”

餃餃和柳依依住一個院子,剩下的男人擠在稍大一點的院子裏。稍大的院子有兩個屋子,到是夠睡。

餃餃将孩子交給了魏大郎,出門和房主簽了租房協議,去官府備案。餃餃的個人信息上寫着郭魏氏,丈夫那一覽寫明人已經死了,如今她是個寡婦。

房主嘆道:“妹妹和我一樣,是個命不好的。”

原來兩人都是寡婦,房主自稱時洪氏,頗為健談,一路上有意無意的打聽幾人。

餃餃說,家中經商,遭遇動亂,如今才會流離失所。

房主嘆息了兩句,見她不是壞人就沒在多打聽,反正天子腳下誰還能翻出花樣來?

又指點了一下日常生活買菜的市場等等,說了一下京中大概的物價,順便包了餃餃家的柴火,當然是給錢的。

聽得餃餃瞠目結舌,比預想的還要貴。她趕緊問道:“長安城可吃糧油?”

房主道:“油,吃呀,前陣子興起的,做飯很好吃,酒樓個人家都用呢。”

餃餃一時沉默,她慶幸大家都用,省的自己推銷的功夫,又難過自己不是第一個站住腳的。

回了家,家裏簡單收拾下,今個沒開火,出去在街邊買了點飯,用過後就安歇。

大家都累了。

餃餃特意燒了一大鍋的水,用來洗漱。她們趕了三個月的路才到長安,一路上不受風吹雨淋就是好事兒,哪有那麽多機會洗澡。将身上的泥垢洗淨,在換上幹淨的衣服,這才覺得活了過來。

又幫着柳依依洗了個澡,她肚子已經凸起,一個小生命在過六個月就會出來。

餃餃羨慕着摸着肚子,她都不知道大肚子什麽感覺,那孩子就沒了。

柳依依坐再榻上,擦拭着自己濕漉漉的頭發說:“懷孕可真不容易,我整日奔波沒怎麽吃好東西,肚子比旁的孕婦小,結果還是累的腰疼。”

“等着生下孩子更累,孩子四處跑,四處鬧,那你生不生?”

“生不生豈是我說得算的?”

兩人鬧了兩句,外頭敲門聲響起,還有孩子的哭聲傳來。

餃餃披了件外衫走出去開門,見魏大郎抱着那女嬰滿頭大汗,眼中還有些嫌棄:“這孩子鬧的厲害!也喂她喝了小米粥了!”

當初在家時有孩子他娘,那麽多孩子他一個都沒沾手過,對于待孩子完全不通。

餃餃将四娘抱過來,道:“那就養在我這吧,你們累了回去睡個好覺。”

魏大郎這才松了口氣,扭身走了。

餃餃抱着孩子回去,柳依依已經猜到了怎麽回事兒:“這孩子沒攤上一個好爹。”

“那魏大郎本不姓魏,姓什麽我忘了,入贅過來的女婿,被四娘他外公逼着改了姓。據說外公活着的時候還人模人樣,死了就徹底跟變了個人似的。”餃餃逗着四娘,孩子到了她懷裏乖的可愛,她親了親,說:“本就有毒,還養毒,最後肯定會把人毒死。”

柳依依看不慣魏大郎的做派,聽了也忍不住唏噓,咬了一口毒物,害了子女。她道:“那你就把人留在身邊?”

“趕走了怕其他人寒心,何況他是四娘的父親。若是他離開要帶走四娘,四娘跟着他絕對沒活路。”餃餃冷靜的說:“等着岳丈過世才露出獠牙,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我還能讓他欺負了?”

柳依依便不再多言。她伸手逗弄四娘,笑眯眯道:“四娘想要個弟弟還是妹妹?”

四娘吐着泡泡。小孩子有點黑,眼睛像黑豆,小嘴紅嫩嫩的,伸手四處抓,抓到了柳依依的手指就不松手。

“按理說該辦百天了,明個我出去買菜吃一頓,權當一起慶祝。”餃餃想了想,又道:“咱們身上銀子不多,想在長安生活得有個營生,我還想做糧油。”

“好。”

說幹就幹,第二日便買了酒菜回來,餃餃親自下廚做了頓好的,大家酒過三巡皆是開心。

一來過滿月酒,二來收攏一下人心,接下來就要幹活了。

趙鳏夫同兩個學徒一起出去買材料,他跑出來的時候也拿了錢,他說要和餃餃五五分成,所以榨油機器材料的錢他出。

餃餃對此沒意見。

東西準備好,卻遇到了一個麻煩。那就是沒有店鋪,長安裏的租金太高,地段好的太貴,不好的租了沒意義,一下子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餃餃又把注意打到了酒樓身上,可惜酒樓早就被人承包,人家都簽了合約,而且她初來乍到很難有人信任。

有個酒店老板見她是個姑娘,勸了一句:“婦人就別瞎出來弄了,叫你男人跑跑也比你來強,你是外地的不懂,在長安城裏做事,你得有門路。”

長安城達官貴人無數,沒點親戚關系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餃餃明白了,這裏不是鎮子上,不是有個點子就能出來做生意的。萬般無奈,只得在街口開了個賣油的鋪子,價格比別人店裏低了一文錢,到是有些百姓光顧,但是賺的和以前是天壤之別,養活大家都費勁。虧得沒收購太多的豆子,否則賣不完放壞了又是一筆虧損的錢。

私下裏。

柳依依悄悄問:“長安城這麽大,花街柳巷肯定不少吧。”

餃餃想起了巽玉之前去的那個地方,眉頭一皺:“有吧。”

柳依依笑道:“這些暗娼的病都是女人病,尋常大夫不會看,千金大夫不屑于與她們來往,我倒是不介意這個。”

餃餃不同意:“你如今懷有身孕,而且……對你名聲不好。”

“從前在家的時候,一般人信不過女子治病,我常與青樓女子往來。況且我寡婦二嫁名聲本來就不好,我要是真在乎那便不用活了。”柳依依生的清雅容貌,風輕雲淡的說了這番話,竟是半點不放在心上。

如今做什麽都是錢,不能賺錢大家都要餓死。

大家對長安不熟,還是餃餃去問了時洪氏,倒也不掖着藏着,直接問了出來。

時洪氏呆了呆,繼而笑了:“好妹妹,這你就問對人了。沒想到你們中還有能看婦人病的人,那不妨先給我看看,看好了我,我給你們門路。”

後來餃餃才知道,原來她家的院子比旁人便宜是因為她昔日是青樓女子。時洪氏的院子除非窮死的人,不然都不租。

大家說,她丈夫是她毒死的。

127 梁王殿下真風流

柳依依給洪姐把脈,半晌道:“你沒過幾個孩子?”

直截了當,一刀插進胸口。

洪姐平靜道:“四個吧,前兩個是灌了紅花弄掉的,剩下兩個是保不住的。”

餃餃聽到這樣的話題心裏難受,借口泡茶出去了,出去之後才想起來家裏沒茶,她翻箱倒櫃找到了柳依依愛吃的山楂,幹脆切碎了泡水喝。水有點酸酸的味道,挺好喝的。

昨個出去買菜順手買的一套茶具派上了用場,一般人家不用茶具,她這也是讓巽玉養成的習慣。

端着進了屋,兩人談話已經結束,家中無筆,柳依依便提出陪着洪姐去抓藥。

洪姐自是同意,柳依依穿了衣裳出門,餃餃則是留在家中照顧孩子。

長安城很大,藥鋪很多,出名的都是老字號。老字號代表着一代又一代積累下的信譽,也代表着大夫看了許多病,醫術高明。

她們去的是個不大的藥鋪,畢竟只是抓藥。

藥店旁邊有個酒館,一樓桌椅,二樓雅間,剛剛翻新裝修,還沒弄完,并不對外營業。

城東是長安城最落魄的一角,越往東邊越偏僻,窮人湊在一起的地方,很多時候只講實惠,不講品質,所以之前的酒樓只是簡單裝修,并未像現在這般奢華。

如今裝修一番,未完工,但也看得見雕檐映日,畫棟飛雲。 碧闌幹低接軒窗,翠簾幕高懸戶牖。

窗上系着遮光的碧翠紗帳,掀開紗帳望下去便能瞧見剛進了店鋪的二人,以及不遠處衆人的居所。

若水收回視線,她自是認識程何的,一時間不免悵然,也不知那小子逃沒逃出來。

這些天派人盯着餃餃他們的住所,并未見程何,十有八九是……

她更是氣憤,那些叛軍殺人如麻,所到之處不留活口,就是這般一群酸儒還在指責梁王不該對兵卒動手,殺近兵卒有違天和。

這幫高坐廳堂的人怎麽會知道邊陲小鎮被屠殺殆盡,那些性命就不需要鮮血來平息憤怒麽。

“魏娘子所租住的是一個寡婦的家,那寡婦之前是青樓女子,名聲很差。姑娘,咱們不管管麽?”梁王府侍衛道。

“怎麽管?”若水捏着袖口,她倒是想下去和餃餃相認,直接把人安排到梁王府去。

可梁王因為旅途奔波,身體病情加重,從回來的半路就吐血直至暈厥,一回來直接送入宮中修養,至今她都見不着面。

她知道巽玉心結,趕緊就去找魏餃餃,還真找到了一行人。看着餃餃四處吃癟,她也不敢幫忙,這裏是長安城,四處都是眼睛,貿然的幫忙會為餃餃帶去麻煩,好在人手上有些銀兩還不至于吃苦。

若水最後想了個迂回的法子,在這附近開酒樓,這樣她找餃餃合作補貼錢就沒那麽打眼了。

打算的挺好,可還沒等着酒樓開張,就又接到了一條消息。

魏娘子時常去煙花之地。

事情是這樣的。

洪姐吃了藥不過半個月,身體就明顯好轉,她當機立斷将柳依依介紹給了過去的姐妹。迎春樓的媽媽桑,樓子裏的姑娘就這病嚴重,好人家的大夫還不肯給治病,多半都是問個方子大家一起喝,有大夫登門治病自然各個都是期盼的。

迎春樓是長安城裏比較有名的青樓,姑娘們有錢也大方,想着要籠絡住這位會治病的姑娘,又可憐她大着肚子喪了夫,便多給了些銀兩。

于是家裏最大的收入來源成了柳依依。

餃餃覺得很慚愧,一個懷胎四月的孕婦為生計奔走,她真是太沒用了。

其他的男人也是這麽想的。

因為豆油生意不那麽火爆,用不了那麽多人,兩個學徒一合計去碼頭抗麻袋去,一天下來能賺上一兩銀子。

那兩個學徒年紀都不大,小的叫王安,年一個十七,大的叫葛胖,也才二十歲,都是青壯年有力氣,還都有良心的,他們一路上跟着餃餃才到長安,所以将賺了的錢都交了上來,說是男人賺錢養家。

趙鳏夫負責弄豆油,餃餃在攤子上賣,剩下一個魏大郎幫忙打下手。魏大郎的活不多,餃餃陪着柳依依去青樓看診的時候,他便帶着孩子,培養出了幾分父女之情,偶爾帶着四娘出去溜達溜達,讓四娘在左鄰右舍中混了個臉熟。

情況似乎在往好的方面扭轉,大家都在盡力的過日子。而這個時候,巽玉終于醒了。

皇宮內庫珍奇補藥不斷,都流入了兩儀殿。

兩儀殿是距離乾清宮最近的宮殿,按理說後宮之地不該有成年男子,但架不住皇帝執意如此,朝臣上奏折彈劾不符合規章制度,皇帝扣下奏折留而不發,早朝上充耳不聞,天下大事太多,皇帝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朝臣們說累了皇帝私事,便還是回到國家大事上。

兩儀殿,太醫居側殿随時待命,聽的外邊宮女匆忙叫喊,趕緊去了正殿。

梁王殿下醒了。

他斷斷續續醒來昏迷,距離上一次睜眼已經過了半個月。

太醫已經做好了此人醒不來,迎接皇帝怒火的苦澀準備。如今人醒了,只想感謝天地。伸手把脈,脈象平穩:“殿下真是上天庇佑啊。”

柔軟的床榻之上,那人一身潔白中衣蓋着綢緞薄涼深藍花紋錦被,人陷在被子裏,青絲散落,黑白參半。一張臉瘦的削尖,擡起手胳膊瘦的只剩一層皮包骨,輕輕揮了揮道:“想喝水。”

皇帝來的時候,宮女正服侍巽玉喝溫補的藥,他很配合,少了離京之前眼中求死的意志。

巽玉身後墊了好幾個靠枕,半坐着,笑道:“皇兄。”

皇帝坐在床邊:“朕都準備要給你辦後世了,沒辦成,你還折騰麽?”

巽玉虛弱道:“不了,我争取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回梁王府好好養着。”

皇帝擡頭,漆黑的眸子逼視他:“你是不是有事兒瞞着我?”

他又笑了,并不回答,自顧自的說:“皇兄,我現在就想回梁王府養着,我想吃廚娘做的蓮子羹。”

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是想吃餃子麽?”

巽玉微微一怔,笑道:“太醫怕是不會讓我吃,畢竟蘸料口重,眼下還是得清淡點,餃子不急着吃。”

皇帝若有所思:“那這餃子是一定要吃了?”

“是啊,不過不着急,早晚都行。”他微笑着,繼續道:“我是外臣,昏迷在宮中還好,醒了還不走,怕人說三道四。

皇帝收回目光:“好。”

巽玉心中有些焦慮,他知道自己表現得不對頭,但沒有辦法, 他一刻也呆不住。他要知道魏餃餃有沒有來京城,現在何處,過的好不好。

皇帝目送人離開,想着二弟自幼便有生病說夢話的習慣,低頭問宮女:“他昏迷之時,就叫了餃餃?”

宮女小心翼翼道:“是。”

這時外邊有個嬷嬷進來,見陛下行了一禮道:“參見陛下, 太妃娘娘聽說梁王醒了,歡喜異常,招梁王過去說話。”

皇帝面無表情道:“人走了。”說罷徑直離開。二弟醒了他親自來看,太妃倒叫人過去,哪來的到底?

嬷嬷站在原地驚愕。

……

皇帝特許巽玉在皇宮裏乘車,車乃禦駕,四處裝點華貴,但仍舊透風。

他見了風就要咳嗽幾聲,咳得聲嘶力竭,五月陽春,六月将至,他居然還怕這點風。

影子掀簾子探頭看他,“王爺,您有不舒服就說,太醫都給您派到王府去了。”

他揮了揮手,“無妨,你別跟着了,去找若水來。”

“是。”

若水知道他的心在哪,肯定會四處打聽的。

梁王府。

廚娘做了蓮子羹端上來,巽玉舀了半天,湯匙入嘴喝了一小口。

那邊若水姍姍來遲,進來行了一禮,激動地眼淚差點落下來:“我就知曉王爺洪福齊天。”

巽玉舔了舔唇,慢慢道:“做了個夢,夢做完了就睜眼了。”

他夢見那一片慘狀的鴻鹄鎮,夢見了家,家被火燒着,餃餃躺在地上,從眉心處被刀狠狠砍下,鮮血從細縫裏崩裂出來,身體如布娃娃一般被撕裂。

若水擦了擦眼淚,知道他關心什麽,趕緊便道:“餃餃還活着。”

巽玉低頭吃蓮子羹,笑出聲道:“我就知道夢是假的。”

“如今人在城東……”若水說了一下人的住址,表示一切平安,末了頓了頓。

巽玉疑惑地擡頭:“怎麽了?”

若水有些難以啓齒:“餃餃同行中不是有程何的娘子嘛,您見過的,柳依依繼承了父親治病救人的手段,這些日子一直在行醫問診,餃餃一直陪在身邊,不過是……在迎春樓。”

他驚愕:“青樓。”

若水為難的說:“對,就是爺以前常去的那家。”

巽玉舌頭舔了舔唇邊,苦笑一聲:“醫者仁心,不分貴賤。”

若水心想,我覺得他們是窮的。

……

皇宮禦書房。

皇帝問:“梁王有動作?”

暗探道:“殿下喝了一碗蓮子羹,去了青樓。”

皇帝看奏折的手一合:“青樓?”

一個病情剛剛好轉,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去青樓?

暗探感嘆道:“梁王殿下真風流。”

128 重逢

一輛車駛向迎春樓。

車輛颠簸,對于懷胎六個多月的孕婦來說稍顯折磨,柳依依微微蹙眉,壓下了嘔吐的欲望。

旁邊伸出一只手,是餃餃遞上了一個洗幹淨的山楂。她背着一個繡花小包,包裏面都是洗幹淨的山楂。

酸酸的味道壓下了翻騰的五髒,柳依依舒服了不少,點頭致謝:“我好多了,不礙事。”

“要不咱們和老鸨說一聲,你要在家安心休養,這些日子先不去了。”

“不行,咱們剛搭上迎春樓這線,且當初是懷着身孕上門的,如今又拿着懷孕做說的未免有拿喬的嫌疑。”

柳依依的醫術不錯,對于女人的婦科病也很拿手,經過幾次整治的确讓樓裏的女人身體恢複康健,老鸨對她印象不錯,有長期合作的意思。

既然是合作,大家就都要拿出誠意來,老鸨那邊銀量給足,她就得把事辦到位。人家那兒竟然有女子身體不舒服,需要她去看看,她就得去。

餃餃不在多言,坐在馬車邊好似神游天外,在沉思怎麽能讓自己的生意火起來。

一大家子指着一個孕婦養活,也太不象話了。

這些日子沒少往迎春樓跑,已經熟悉了。

從前不大來青樓,只覺得青樓女子皆是狐媚子不要臉,等着接觸了一番才曉得人人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比如一大清早急急忙忙派了車,請她們過去看病的含羞姑娘。

含羞是樓裏比較出名的姑娘,談得一手好琴,入幕之賓多是達官顯貴,在青樓一衆女子當中已經是頂尖兒的,可還有許多不得已。

她昨個夜裏就覺得不舒服,偏偏有一位許久不來的大人登門點她坐陪,她有心推拒,又怕被說做不識擡舉,撐着身子邊去了。

等到了天明,硬是疼醒,趕緊便讓丫鬟叫大夫過來,躺在榻上疼得汗珠子落下,不住的打滾。

柳依依進去的時候聞到一股味道,下意識的屏住鼻息,适應了一會兒,這才走上前去給人把脈,道:“你小腹有疾,淤血不通,月事紊亂,實在不适合行房事。”

含羞姑娘苦笑:“能壓一壓疼嗎?”

柳依依也清楚,這事原就不是她說了算的,嘆了口氣:“我開個藥方,我之前給你的藥方也要按時喝藥,不能斷,你再這麽下去嚴重會要人命的,這可不是我吓唬你。”

“我知道柳娘子的話不是吓唬人,我已經見過不少姐妹的死了。”含羞姑娘言中除了痛苦還有倦意:“殘喘茍活,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這說的是什麽話?”

那一聲從簾子後面傳了出來。

餃餃一驚,未曾想屋裏還有人。只見那落下的簾子被一個男子掀開,那男子衣衫不整,長發垂肩,自有一番風流。

含羞姑娘掙紮了一下要起身:“爺,吵到您了?”

這男人手中拿着一柄玉骨所制的長衫,對着她點了點:“趕緊躺下吧。我豈是強人所難之人,你若早點同我說,我會不憐惜你?”

她眼中含淚:“你許久都不來找我,好不容易來了,我哪裏舍得錯過這樣的機會。”

“這話叫你說的忒酸,我也并非有了新人,而是奉命外調,才回來不就來找你了嗎?”男人拿着合攏的扇子敲了敲肩膀,随意的瞥開視線,瞧了眼看病的大夫,是個女子挺稀奇的,還大着肚子。

再往旁邊瞧瞧,嘿,是個熟人。

餃餃低垂眼簾,一副俨然不動的架勢。

從前學過一個詞兒叫做冤家路窄,如今總算是用上了。

這男人正是越燕思,當初他領着刑部侍郎的官職,替陛下跑了一趟涼州城,遇見了一個自稱是梁王妃的小姑娘,順手調戲了兩把,後來……

皇帝突然降下一道旨意,将他流放嶺南之地,若非身邊大夫能抑制瘴氣毒霧,怕是人就要死在那。

突然降下來的旨意,不僅越燕思看不明白,就連他們越家的敵對黨羽都不懂陛下這是什麽意思。

誰都知道刑部侍郎是陛下的心腹,怎麽就淪落到了一朝流放的底部?

放到嶺南去當官,那是叫人往死路上走。

越燕思起先不明白怎麽回事,後來他在嶺南時常沉思,漸漸屢通了關節,想明白了若水那時的話,懂了栽到了誰的手裏。

誰能想到小小的一個邊陲小賽的女子能有這麽大的能量?

他瞧着雇人看了半天,忽而一笑,拱了拱手:“魏娘子,好久不見。”

餃餃不想搭理他,但想着此人在長安城裏勢大,終是向權貴低頭,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又叫了一聲:“大人。”

越燕思拉長了腔調:“擔當不起魏娘子一句大人,我遠走嶺南,在嶺南一個鎮子上做了八品縣令,如今被調回京城,吏部那邊考核沒下來,還在待命。”

餃餃微微蹙眉,覺得他的話有些陰陽怪氣。

含羞姑娘怯生生道:“爺同她們認識?”

他道:“我遠走嶺南,可不就是因為餃餃姑娘的枕邊風在吹嘛。”

“胡說些什麽?”餃餃無法容忍,怒目相視。

她很讨厭他。當初那樣輕薄的行徑,簡直就沒把自己當成是人,只當成了一個物價,覺得有意思把玩兩下。

偏偏自己不争氣,被輕薄了兩下竟想咬舌自盡,仔細想想,這樣惱羞成怒之下的行為,和當初受到康瑞欺騙要去跳崖自殺有什麽區別?

當時不覺得錯了,再過一歲看當初的自己簡直愚不可及。

她也不知道該感激自己這一歲沒白長,還是惱怒自己不長腦子。

冷靜下來又想,巽玉知道自己被輕薄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若水出賣自己。繼而又想,若水是否還活着?

于是生氣也沒處生氣,恨也沒處恨了。

越燕思一本正經道:“莫要誤會,我是真的很感激,嶺南之行給我帶來良多的感觸,對人生閱歷增光添彩。”

餃餃看着他認認真真的樣子,一時就分辨不出來,這個人是又在戲弄自己還是認真所言。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不關心,瞧向了柳依依。

柳依依接收到眼神立即站起身來:“若是以後再有什麽病痛,再派馬車來接我吧。”

含羞姑娘道是,叫丫鬟送着人下去。

兩人擡步便走。

走了沒兩步就聽身後有腳步聲,越燕思的聲音響起:“還勞煩留步。”

柳依依和餃餃停下,餃餃回身,眼神冷得跟刀子一樣,充滿了警惕:“您還有什麽事兒嗎?”

他笑眯眯的說:“當然是有的。你怎麽會在這兒呢,梁王知道嗎?還是說你是私逃的小貓咪?”

生性風流,處處輕浮。

餃餃很讨厭這人的不像樣子,抿了抿嘴唇:“這與大人無關。”

“說了不要叫我大人,我已經不是什麽大人,我表字衡文。”

“……”

餃餃欠了欠身:“若是沒事,我們就走了。”

越燕思若有所思的說:“你方才的行禮不夠規範。”

柳依依聽了半天,覺得這人說話不着調,非常幹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哎喲了一聲:“孩子在踢我,快扶我去馬車裏坐一坐。”

餃餃這便扶着人出去,攙上了馬車,不曾想越燕思竟是一路跟随着馬車前,還趕走了車夫。

餃餃終于忍耐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笑了笑:“這不是想讨好一下你嘛,省得被一腳踢出京城,越家公子親自駕車的待遇可不是誰都有的,你便是梁王側妃,我給你駕車也是給你增加面子。”

餃餃在京城呆了些日子,已經從旁人的嘴裏聽說過梁王的事兒,也知曉側妃就是好聽的妾。就如同鄉下員外的如夫人,都是哄女人開心又不是真給名分。

她眉目頓時一寒:“滾。”

越燕思不以為忤,笑說:“之前見你是死心眼,如今見你知道了你還脾氣大,難道梁王就好這一口?”

餃餃心裏煩悶的很,伸手便去推他,想把他推下馬車,大不了自己駕車回去。

他反手捏住了餃餃的手腕:“這裏是天子腳下四處都是眼線,側妃娘娘跟我推推扯扯回頭一百張嘴都說不清。側妃娘娘如今主動投懷送抱,難不成是對我有意?”

“什麽意思?”突然插進來的聲音像是不合群的音符,打斷了越燕思不着調的行徑。

越燕思在看清來人後,不動聲色的松開了餃餃的手腕,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拱手行禮道:“梁王殿下。”心中笑,不曾想釣魚竟釣到了一條大魚。

施施然而來的,正是巽玉。他一身湖藍色的長衫,面上是病态的白皙,含情的雙目透着冷光,每走一步都要咳上兩聲。

餃餃的心裏揪了一下,她收回身子,放下簾子,似個鴕鳥似對外界的事物不聞不問。

巽玉沒有理會越燕思,直接上了馬車,影子摻扶着他,生怕人摔下來。

馬車不大,那兩個人還好,三個人便很擁擠。

柳依依很果斷的說:“你們兩個都下去。”

???

正常不是她主動相讓麽?

129 女兒是生命之光

馬車簾子被掀開,若水輕聲道:“程娘子來與我同乘吧。”

餃餃看見人一時欣喜,眼睛一彎,兩人視線交錯,若水微微颔首,撂下簾子。

巽玉拈酸吃醋,我坐你面前,你怎麽不沖我笑笑。

柳依依有些煩,她大着肚子折騰很不方面,又是被攙扶着下馬車,回首道:“什麽事都經不起折騰,早點解決的好。”

也不知是沖着誰說的。

她不大清楚郭魏二人發生了什麽,但餃餃之前的慘狀她是見過的,如今夫妻重逢餃餃不見欣喜,反而低眉斂目蘊藏着什麽情緒。

柳依依下了馬車,又上了若水的馬車。

若水回頭對着越燕思道:“多事。”

他笑道:“前面帶路。”

若水的車夫是王府的侍衛,盯梢了很久,自然知道餃餃住在哪。若水上了馬車,車夫開始駕車前行。

柳依依道:“我看得出來,你們是神通廣大的人,能否幫我找找程何?”又詳細說了一下事情始末。

若水斬釘截鐵:“我派人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孩子我幫你養,以後你不必去幫青樓女子看病了。”

柳依依冷清的面頰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先多謝若水姑娘仗義,不過青樓女子的病我還是要看的,醫者仁心,不問病患出處。”

若水并不勉強,視線透過車廂往後方的馬車望去。她有點擔心,餃餃的脾氣還是很大的。

馬車內就剩下兩人,車輪滾動卷起碎石子,車廂顫抖,坐馬車實在颠簸。已經是六月多的盛夏,悶熱悄無聲息的蔓延上來,空氣中有看不見的火星游走,呼吸之間都透着火焰般的壓抑。

“咳咳。”

巽玉盡量壓制着自己咳嗽的聲音,拭去唇邊一點血跡。他才剛醒,正是修養的時候,實在不适合四處跑動。

餃餃看了他一眼,遲疑着沒有開口說話。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麽,能說什麽,畢竟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恩斷義絕了。

仔細想想,兩人其實連一個正兒八經的分開儀式都沒有,一封休書還是她托若水轉達的。

思維開始發散,胡思亂想了一路,目的地抵達。

越燕思掀開了簾子,對人行了一禮:“梁王,到了。”

餃餃先一步跳下馬車。

巽玉坐在車廂裏沒動。

他就是想看看她,看見就知足了。

那邊柳依依被若水攙扶着下了馬車,過去敲門。

門打開,伴随着孩子的哭嚎。

魏大郎抱着四娘出來,已經是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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