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12)
急急忙忙沖向餃餃,無奈道:“四娘不肯再屋裏待着,可不是我虐待她,我抱累了想休息一會。”
餃餃伸手将四娘抱了過來,襁褓嬰兒似乎真的會認人,到了餃餃懷裏便不哭了,稍稍啜泣,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她滿面溫柔,輕輕晃了晃,夏日裏孩子穿着肚兜,小腿四處蹬着,含糊不清的叫“娘”,很是可愛。
坐在馬車裏的巽玉掀開簾子看了一眼,便挪不開眼睛,整個人僵硬住,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個問題:“這孩子幾個月?”
餃餃下意識回答:“六個月了。”
巽玉飛快的算算日子,剛好是他們分開的前一個月有的。他們從來不避孕,期待着能有個孩子降生。
天呢, 他都做了什麽蠢事。在餃餃有了孩子後,捏着她的脖子想殺了她,然後一走了之,讓一個女人懷着孕,大着肚子,還在叛軍的追逃下,冰天雪地裏生孩子。
光是想想,他都頭暈目眩,口中幹渴,探着脖子看了半天,也不見餃餃讓他抱一抱,心沉到了底。這是記恨他,連孩子都不給他抱麽?
他滿嘴苦澀的問:“是男孩女孩?”
餃餃疑惑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巽玉動了動唇,就是想知道。
越燕思眼中流露出看熱鬧的興奮,握着那扇子摸索着,上前瞧了瞧:“是個丫頭。”
是巽玉期盼了很久的女兒。
他按耐不住,跳下了馬車大步向餃餃走去,緊接着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一把抱過了四娘,然後對影子揮了揮手,影子翻身下馬,他抱着孩子上馬,駕馬離開只留下一句話。
“餃餃,你讓我喜歡兩天,我就給你送回來。”他駕馬飛奔,動作流暢,青絲飛了起來,死氣沉沉的身上多了一抹生機。低眸看着懷中的四娘,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落了下來。若是餃餃看見了,準會說他是小哭包。
現在小哭包成了強盜,餃餃肯定覺得他是一個惡劣的男人,不負責任還搶孩子,可他實在怕聽見餃餃拒絕的話。
他想,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天了,我養一養,看看孩子,就給你送回去。
又想,我有女兒了,小小的一只,長的真像我,好看。
再想:将來我不在了,誰給你選丈夫,替你做主,幫你撐腰?
巽玉本來是想回梁王府,卻突然改了主意,直奔皇宮。這世上如果有一個人是他信任的,那就是皇兄。
梁王離宮不到半天的功夫,又回來了。
他直奔禦書房求見陛下,總管太監見人抱着孩子驚呆了。
“梁王殿下,這是……”
“我女兒。”巽玉抱着四娘給他,送開四娘後立即抽出帕子狠狠的吐出一口血,臉色瞬間鐵青,但他還是在笑,眼眉流動着光:“好看麽?”
總管太監都不知道要先震驚孩子,還是先擔心他的身體,話在嘴邊半天,先揣了身邊小徒弟一腳:“趕緊進去看看陛下和越大人談話完沒完,完了就趕緊通報。”
小太監趕緊進去,不一會兒便出來送人請人。
越大人彙報完畢退出來,和梁王打了個一個照面,稍顯疑惑,但沒能多看就被送出宮了。
巽玉進去後的腳步有些踉跄,倉促的行了一禮,趕緊找地方坐下,扶着桌案重重喘息。
總管抱着四娘送到了陛下面前。
皇帝面無表情的看着孩子,那孩子來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好奇的四處張望,對于宮內鮮明的顏色很是好奇。
“抱一抱吧,我女兒。”巽玉擡首莞爾。
“哪來的?”皇帝沒抱,看了會兒孩子,心說,怎麽這麽醜。他有很多的兒子女兒,多到看不過來,但偶爾能看上一眼,各個生的大眼睛膚白。這孩子眼睛小, 皮膚還有點黑,他有點擔心自己弟弟被騙了。
巽玉不以為然,自己休息了一會兒,見那孩子小心的抱在懷裏,柔聲細語的說:“這可能是我唯一的孩子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四娘的臉,四娘側頭小嘴直接咬住了他的指尖,新長出來的牙狠狠的咬進了指甲肉裏。
巽玉“哈哈”笑出了聲:“乖孩兒,別咬,髒。”
太監總管擦了擦額頭的汗,皇子公主都沒敢這麽幹過。
皇帝捏着她的下巴,抽出自己的手指,“你既然肯留下血脈,那就娶個妻子吧,人選我早就幫你定好了。”
巽玉笑道:“不行,娶回來了,我死了,人家怎麽好改嫁?”
皇帝嘴角抽搐,又是慣用的拒絕話。突然想起了二弟夢中叫着的話,古怪道:“這孩子的母親不會是餃餃?”
“皇兄英明。”
皇帝心裏一涼:“你出去胡鬧弄出來的人,莫不是什麽青樓女子?”
巽玉随口道:“那倒沒有,是個農女。”
皇帝臉色陰沉:“滿長安的貴女朕任你挑選,希望你留下一個子嗣,你不幹,回頭來弄出這樣的事情,你這是在糟蹋誰?糟蹋朕的心意,還是糟蹋你自己?”
巽玉摸着孩子的臉蛋,心平氣和道:“我跟誰在一起就是在糟蹋誰,皇兄,我活不了多久了。”
這幾乎是皇帝的心病。他做出了讓步:“不娶就不娶,她母親勉強做個側妃吧。母親身份低,朕額外給她提身份,冊封個公主吧,封號你自己選。”
巽玉親了親她的臉,道:“不用,她将來跟她娘消停的出去過日子,不會和皇族沾邊的,就是想請皇兄關照一二,替我盡一盡父親的責任。”
皇帝:“胡鬧,皇族血脈豈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在宮裏有什麽好的,咱們兩個都是在宮裏長大的,誰覺得舒服了?”巽玉抱不住孩子了,幹脆放到了皇帝的懷裏。
皇帝有些僵硬,他并不會抱孩子,抱孫不抱子也是一種傳統,他還沒孫子,這是他抱的第一個孩子。
四娘抓着他胸口的龍紋咯咯的笑着。
“我當初打仗,不僅僅是殺敵,還殺了一些國家內的廢物,總有人記恨我,我就這一個孩子,求皇兄照料一二,但天高海闊,還是外邊的世界适合她們。”
“朕知道了。”皇帝頓了頓,又皺眉:“不過一個小小的農女,能給你做側妃那是祖上積德,就算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她日子也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巽玉撲哧笑了:“越燕思今個管她叫側妃娘娘,她直接伸手打人,氣壞了呢,我們家餃餃不給人做妾。誰都不行,我也不行。”
“之前你跟朕說越燕思對你不敬,叫朕将人發配出去,看來是得罪了這個餃餃了?”
巽玉眼睛不離四娘,敷衍道:“皇兄英明。”
130 梁王那個蠢貨
餃餃淩亂在風中。
她望着巽玉策馬飛奔的背影,伸手捏了捏眉心,頭疼的厲害。巽玉當初只是有些不靠譜,現在怎麽有點傻?
她家鄉裏有一句話,長得好看的男人,腦袋都不大好。如今也算是應驗了。
魏大郎睜大眼睛,驚恐道:“長安歹人當街搶孩子。”
若水嘴角抽搐,趕緊道:“別喊了,怕是誤會了。”
她給呆愣沒反應過來的影子使了個眼色,影子立即搶過了其他侍衛的馬,騎馬快追,絕塵而去,一地塵煙。
這要是鬧出來梁王當街搶孩子的新聞,禦史臺又有奏章可以寫了。梁王繼殺人如麻後,又能讓三歲小孩止住啼哭。
還哭,再哭讓梁王把你抓走吃了。
想當初梁王殿下是玉面修羅的代名詞,如今只剩修羅,一代新人換舊人,上了年紀的大叔就是不如小年輕受追捧。
若水思維發散,瞥見有人怒火中燒,瞬間回神。她趕緊上前拉住餃餃的手,拉着人進屋,好聲好氣的說:“王爺這事兒做的忒沒腦子,不過你也體諒他一下,他怕是以為那是你們的孩子,高興壞了。”
餃餃淡淡道:“我當初知道有孩子,也挺高興的。”
若水無言,半晌道:“餃餃,王爺知道鴻鹄鎮的事,堅持去了那找你,他當時身體不好,是一心求死去找你的,後來聽說你去了長安,又往長安趕,半路暈厥靠着參湯吊命回了長安,昨天才醒。”
餃餃睫毛顫抖,下定決心道:“無論如何,他不該擅自搶走孩子!他這是什麽行為,強盜?”
柳依依瞧着氣氛有些糟糕,扶着肚子坐下,問:“那孩子怎麽辦?”
餃餃看向若水,漆黑的眼珠子動也不動,仿佛有深夜暗藏。
若水心裏罵着巽玉行事荒誕,只能幫着收拾殘局:“影子已經追人去了。”
話音剛落,影子折身回來進了屋。
他氣息喘頓:“我去追了殿下,但殿下直接入了宮,我進不去。”
若水呆了呆:“這是……給陛下看了?”
餃餃覺得事情變得複雜了,眉頭一皺,不善道:“這是瘋了,你們誰趕緊去和他說清楚,那不是他的孩子,甚至不是我的孩子。”
若水頭疼的厲害,站起來徘徊不定:“完了完了,孩子是假的,那不是欺君之罪嗎?”
餃餃着急:“那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誰知道怎麽辦?
若水遙想當初在鴻鹄鎮上住的時候,潇灑風流,哪裏像現在這麽憋屈。
在生氣煩惱之下,她還隐隐憂心,殿下許久都沒這麽莽撞愚蠢了,知道了孩子不是他們的真相後,會不會……
柳依依緩緩道:“事情已經發生,且還有、梁王殿下在,事情不至于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我瞧着他是真疼餃餃,好好說的話應該沒事。”
若水憂心忡忡:“王爺身體不好,就怕一刺激就……你們也看見了他方才多高興,高興的瘋了。”
餃餃抑郁:“又不是我的錯,到頭來還要哄着他。”
影子做了個總結:“還是得先見了王爺。”
衆人視線齊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水是奴籍,落在梁王府,無召不得入宮。影子不一樣,他是大內的侍衛,分配給梁王的,自有入宮辦法。
影子道:“我只有休沐的日子能入宮,還得過個三天。為今之計還是盼着殿下出宮。”
衆人盼着梁王出宮說清楚真相,可惜對方住在了宮裏,準确的說是昏迷。
影子入宮探究一番,匆匆和若水說了下情況,便又守在梁王身邊去。
若水心煩意亂,神色疲倦的敲開了餃餃家的門,她走進來直接靠在了餃餃身上,沒說話。
餃餃覺得自己肩膀上一片濕潤。她心裏慌了下:“怎麽了?”
“梁王病危,影子侍奉左右,聽太醫說人不大好,至今未醒。”
一個即将失去弟弟的皇帝和一頭暴躁的獅子沒有區別,這個時候告知對方這只是個誤會,那不是你弟弟唯一的骨血,必然會讓皇帝陛下生出被戲弄的想法。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皇帝的也一樣。
而且一旦巽玉有事,在沒人護着他們,他們受到遷怒命懸一線呢。
餃餃有些茫然,事情怎麽沖着自己始料未及的方向發展。不過她不擔心四娘的安慰,相反,四娘現在的生活應該非常好。
餃餃幹巴巴的道:“尋常人可沒機會入宮見陛下,四娘也算是有好的機遇。”
雖然這樣的機遇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
若水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哽咽道:“餃餃,他要死了,這次是真的撐不住了。”
餃餃嗯了一聲。
若水咬了咬牙,擦了下自己的眼淚,扭過身道:“我一定想辦法把四娘帶出來的。”說完快步離開上了不遠處的馬車。
餃餃關門回屋,柳依依正在廚房裏找東西吃,她過去道:“我做飯,你歇着就行。”
打了兩個雞蛋蒸雞蛋糕,在将青椒切碎了和豬肉炒一下,煮了個香菇青菜湯,兩菜一湯上了桌。
柳依依吃了兩碗米飯。
餃餃看着飯菜沒什麽胃口。
柳依依奇怪的看了她兩眼,想了想,道:“我先出去溜達溜達。”
“去吧。”
餃餃将人送出門,自個折身回來撿了碗筷刷洗,晚上都是油,刷起來費勁,她燒了一壺水往盆裏倒。
水聲刷刷的下去,熱氣騰騰,她的眼睛被熏了一下,有些難受,揉了揉眼睛,眼淚猝然而下。
“冤孽。”錢婆婆嘆了口氣。她上了年紀,舟車勞頓傷了筋骨,在京城定居了就一直卧床休養。
院子雖然不大,卻有兩間房,錢婆婆上了年紀要安靜,四娘有時候夜裏啼哭,故而就分開住。
她上了年紀,凡事看得開,看破不說破,今日見餃餃一面刷碗一面哭,便忍不住上前勸道:“咱們死裏逃生,還不值得你高興?”
餃餃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刷碗。”
從前巽玉在家,都是他刷碗的。
錢婆婆嘆氣:“那你想什麽。”
餃餃眼淚止不住:“我想,晚上吃什麽。”
錢婆婆嚴肅的說:“那很好啊,仔細想想,眼下的事情最重要。至于其他的,餃餃,別回頭。”
她胡亂的應了一聲。
錢婆婆不放心,又說了一句:“傷口割開了,遲早能愈合,就怕來來回回反反複複。人這一輩子,只要不回頭,就能過好日子。”
餃餃動了動唇,慘然一笑:“我知道,要是沒疼過我還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闖一闖,疼了就怕了,就乖了。”
人都是要學乖的。
……
皇宮內。
別人口中垂死掙紮的梁王殿下正吹着一碗雞蛋羹,讨好的笑了笑,用湯匙遞到四娘嘴邊,哄着道:“乖,吃了吧。”
四娘只喜歡吃奶,不喜歡雞蛋羹,喂進了嘴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小嘴用力的往出拱,吐了巽玉一身。
巽玉笑道:“行了行了,争不過你,那咱們喝奶。”
宮女端上涼了的羊奶,巽玉親自用湯匙喂,小家夥這下子給面子了,喝了小半碗。
奶娘在旁道:“孩子喝完了要抱起來順順氣,打個飽嗝兒出來。”
他便抱着四娘在屋裏一圈一圈的走着,直到小家夥打了個嗝,又哼唧起來。吃飽了便要睡,跟小豬沒區別的。
皇帝在批閱奏折,時不時就能聽見簾子外邊傳來的聲音:
“爹的小餃餃,快睡吧。”
“不哭不哭。”
“不抓頭發,乖,爹疼了,爹生氣了。”
皇帝終于将筆摔在了桌子上:“郭旭,朕有十幾個孩子,都沒像你一樣。”
巽玉頭也不擡的說:“物以稀為貴。”
大總管遞茶求陛下消消氣。
陛下很氣,他批奏折的時候要安心。如果不是為了讓外人認為“梁王馬上要死,陛下想陪弟弟最後一程”,他才不看巽玉那女兒奴的樣子。
“為什麽不讓乳母喂她奶?”
“餃餃嫉妒心很強的,肯定不喜歡孩子吃別的女人的奶。”
皇帝:“嫉妒心到了這份上,朕也是頭次聽說。”
巽玉得意的笑:“長見識吧。”他很知進退,将孩子交給了乳娘,過去道:“魚兒上鈎了麽?”
陛下搖頭:“還沒有。”
兄弟二人正說話,忽聽外邊一陣嘈雜聲,隐隐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說話。
那是貴太妃身邊的嬷嬷,嬷嬷想要進來看巽玉卻被死死攔住,外邊人得了陛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擾梁王修養,貴太妃親臨都不行。
巽玉挑眉:“說曹操,曹操到。我母妃是按耐不住了麽?”
皇帝淡淡道:“你是她唯一的兒子。”
貴太妃從來就沒有安分的心,哪怕兒子身體不好,她也要扶持其他先帝皇子來争一争。
她那樣驕傲的人,怎麽能容忍至今未曾見過親子一面呢?
巽玉正要說話,胸口忽然一痛,他彎腰扶住桌子站立。
皇帝立刻吩咐:“帶梁王去暗間。”
暗間,是專門給他準備的。
會有被盼了死刑的犯人帶進暗間之中,巽玉只要捏住人的脖子,便會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傳入體內。這已經是三天內的第五個人了,頻繁的吸取他人生命也沒能讓他好多少。
這招不太管用了,但還勉強能用。
他除非遇到了想殺的人,廢物利用吸收一下生命力,其他時候是不願意這麽做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像個怪物一樣茍延殘喘,如果被餃餃知道,他更恨不得直接挂了。
但現在他想活下去,他還有一個脆弱的孩子,哪怕能多看見這孩子一眼,他都願意化身餓鬼,醜陋不堪,被人神唾棄也掙紮着不肯閉上眼。
餃餃,我不想死。
131 貴太妃的失算
壽康宮少有的熱鬧,只聽女子嬌笑聲陣陣,宮殿常年覆蓋的寂寥少了幾分。宮女們殷切的侍奉着,端着冰過的瓜果上桌。
貴女儀态優雅,陪着上首的貴太妃說着話。
又有一位豐神俊朗的少年人側耳傾聽,畫面很融洽。
貴太妃的侄女陳暮雨一襲楊妃色長裙,紗緞柔軟,輕輕涼涼,模樣與貴太妃有着三分相似,同樣瘦瘦弱弱溫溫柔柔,輕飄飄的如一團雲霧。
貴太妃瞧着她的樣子就升起三分憐愛:“若我有個女兒,定然是你這個樣子。”
她眉目含笑:“暮雨雖有福分,卻并非最有福分的那一個,沒法向梁王表哥那般,日日在太妃娘娘膝下承歡。”
貴太妃嘆了口氣:“哪裏是日膝下承歡回來,至今我連個人影都沒見着。”倒是幾次收到了兒子病危的消息。
想起這個就來氣,人家的兒子都和母親一條心,偏自己養的這個孽障心思總往外,又偏偏自己只得了這一個骨肉。
“太妃娘娘安心,二哥身子不好,陛下一向心疼二哥,幹脆留在兩儀殿住,太醫住在側殿方便診治,二哥定沒事。”說話的人是個少年,十六七歲的年紀,顧盼神飛,爽朗含笑,是個俊秀公子。
他是先帝最小的兒子,出生沒多久先帝駕崩,他母親撫養到他六歲也病逝了,便被貴太妃接到身邊來養。
貴太妃看了他一眼:“就你會寬慰我,貍奴這張嘴很甜呢。”
貍奴是他的小名,大名叫做郭揚。他低頭淺淺一笑,似是不好意思了。
“給太妃娘娘請安。”
這時,一個上了年歲的老嬷嬷快步走進來,行了一禮,擡起頭來眼睛通紅。她是貴太妃的乳娘,跟着貴太妃入宮的,入了宮就受到衆人的尊敬,正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
今天吃了好大一個難堪,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陛下派人将兩儀殿團團為主,不許任何人打擾。”
“我這個當娘的,想要看看兒子是否平安也不行?”
“奴婢不知道,奴婢沒見着陛下,只被一個小宮女堵在了門外,說便是貴太妃來了,沒有陛下的首肯也不探望。”
貴太妃臉色難看,一片鐵青。
郭揚連忙道:“陛下這些日子心情不好,有兩個禦史參奏二哥留宿宮中不合适,被陛下一通斥責,直接流放。太醫都住進了兩儀殿……想必是真的不好了吧。”
貴太妃原本怒氣沖沖,卻忽然平靜了下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自是心疼那唯一的兒子,哭過,痛過,這麽多年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個兒子也不讓自己省心,站到敵人的陣營,讓貴太妃氣惱了好久。
“如今我身邊也就只剩你了。”
“貍奴會一直陪在太妃娘娘身邊。”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場面。
梁王身體不行,貴太妃自然要尋個得力的皇子,一直養在膝下的郭揚是最好的人。
祖宗上的旨意,嫡出皇長子立儲君,其餘親王。妃之子封親王,其餘庶出皇子封郡王,成年成親後遠走封地。
貍奴雖一直養在貴太妃膝下,族譜上他的生母卻只是個小小的貴人,想要留在長安,首先就要改一改。
貴太妃的老父還在朝中,任左佥都禦史,上奏皇帝,貴太妃年歲漸高,膝下空虛,想将皇二十六子過繼名下。
皇帝起先并不應允,架不住朝中大臣頻頻提及此事,只得同意将郭揚記在貴太妃名下。
貴太妃一黨還來不及欣喜,皇帝便下旨冊封其為安親王,并賜婚博安侯府嫡女陳暮雨為王妃。
過繼的事情是大臣的連番上奏折,逼着皇帝應允的,但賜婚一事是陛下主動做的。
原本還沾沾自喜的人頓時一驚,不知皇帝在打什麽主意。
禮部開始修建親王府邸,卻在修建一半發覺超出制度,過于奢華,禦史上奏彈劾安王,安王趕緊上奏折自辯請罪。
皇帝順勢将人降為郡王,發配封地。
一連串的行動非常痛快,就像早已準備好的陷阱。
博安侯府。
熏香缭繞,陳暮雨不斷往赤金紫葫蘆香爐裏扔安神香,饒是如此也未能靜下心來。
貴婦幽幽的啼哭讓人心煩:“我苦命的女兒呀,貴太妃娘娘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卻不想坑了你。”
陛下金口玉言傳下的旨意,陳家嫡女賜予安王為妃,如今将為安郡王,那也是郡王妃,只待成婚。
旁人得了個郡王妃那是高攀,對他們家的女兒而言卻是低就。
陳暮雨袖下的手捏緊,垂首露出纖細的脖頸,輕聲說:“事情已經如此,娘在我這哭也沒什麽用,我乏了想休息。”
貴婦抽了抽鼻子,拿繡帕擦了擦眼角的淚,說了兩句好好休息,便施施然的離開。
這女子并非陳暮雨的生母,而是繼母,繼母膝下也有一女,一直削尖了腦袋想往貴太妃眼皮子底下鑽,可惜不成功。
今日來哭着一番,與其說是心疼,不如說是來看笑話的。
陳暮雨咬了咬下唇,方才在人前還表現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眼下卻是心慌意亂,屋裏熏着安神香,躺在榻上,遲遲睡不過去。
丫鬟們在她床榻前扇着扇子,清風徐徐,不知不覺人昏昏欲睡。
隐隐約約察覺有人伸手推,丫鬟禀報:“越家小姐遞了帖子,想現在就見小姐。”
像他們這樣的簪纓世家,世代勳爵,遞拜貼也是有講究的,往往是提前一個星期便把登門拜訪的時間寫清楚,再将帖子交給門房。沒有說前腳遞了拜帖,後腳便要見人的。
“見,帶進來。”
陳暮雨腦袋昏沉了一會兒,揮了揮手,吩咐人把熏香爐熄滅。
她叫丫鬟為自己重新梳妝,穿戴整齊,走到桌邊,微微笑道:“叫越姐姐久等了。”
越家也是屹立不倒的家族,在朝中是中流砥柱,國之基石。
不過兩家沒什麽聯系,越家一直自持年代久遠,遠遠超脫于其他世家,除了向皇權低頭,便擺出一副不與任何人來往的樣子。
越家的兒女很少和陳家來往,多半是一些宴會上相見,說上兩句話,關系并沒有多親密。
越小姐有些微胖,格外怕熱,手中拿着一柄金絲團扇,不斷扇着,借着涼意驅走酷暑。
“陳姐姐房裏不放冰?”她一開口便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
陳暮雨怔了怔,進而收斂心神,與她噓寒:“我怕冷,酷暑也不耐冰。”
本以為人是來看自己笑話,瞧着又好像不像。人來了也只說了一些家常的閑話,陳暮雨小心附和,漸漸有些精神不濟,她本就沒什麽耐心說這些話。
等着耐心被磨光了,越小姐突然話鋒一轉:“前陣子聽說妹妹被賜婚,我好生惋惜,瞧着妹妹如今的樣子,委實不像高興的待嫁娘。”
陳暮雨眉頭微微一蹙,覺得對方的來意是在含糊。本以為對方是來嘲諷,結果對方只說家常話,本以為對方是沒事兒唠家常,卻話鋒一轉說到了安王身上。
她低眉順目,顯得柔和順從:“陛下賜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只有感激。”
越小姐笑了笑,高深莫測的說:“那倒是我多慮了,我還以為姐姐不喜歡,想着姐姐不如求一求梁王,左右你們是表親,且梁王高興,說不準就願意為妹妹說說話呢。”
陳暮雨心中千回百轉,袖子下的手再一次捏緊,這一次卻不是憤怒,而是思索,什麽意思?
“梁王表哥身體不好,在兩儀殿內養病,姐姐怎麽知道他心情好?”
越小姐扇着扇子,心想還不算太蠢,笑着開口道:“我父親那日從宮中出來,見梁王抱着一個孩子入宮給陛下看,滿目笑容,視若珍寶。”
陳暮雨頓時一驚,孩子?
越小姐今天的目的就到這兒了,站起身來,手中折扇不停的搖晃,丫鬟還拿出秀帕給她擦拭,額頭上的汗,她笑了笑:“我實在是怕熱,就不多留了。”
陳暮雨将人送走,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兒,吩咐家中仆役:“快點兒套車,我要入宮拜見貴太妃。”
貴太妃喜歡這個侄女,給了塊令牌,入宮便有人通報,貴太妃那邊自然派人來接。
來接的是位老嬷嬷:“小姐可來了,娘娘發了好大的脾氣。”
陳暮雨心中有些忐忑,但她一向收斂的很好,就是尋常時候那柔弱的樣子,入了壽康宮,就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響。
那些上好的瓷器被砸了個粉。
貴太妃深吸一口氣,“讓皇帝給算計了,這是沖着我來的。妃嫔年過四十五,可随子嗣走封地。巽玉一死,我便要跟着貍奴去封地,這是把我打發出去了!”
順便還牽連了博安侯的嫡女,博安侯府少了一個能聯姻的女兒。只等着走個流程,就等着發配吧。
皇帝這麽能算計,怎麽不去算賬?
陳暮雨心裏顫抖,聲音越發輕柔:“貴太妃,我有一事。”
“是你父親訓斥我,還是我父親?”貴太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跟刀子似的,平日裏的溫柔都被粉碎。
“不,是……越家人說看見梁王抱着一個女娃娃入宮。”陳暮雨越說越順暢:“好像是梁王表哥的女兒。”
貴太妃眼露迷茫,随即挑眉:“好。”
132 婆媳見面
長安的夏天格外的長,再長到了九月份也宣布結束。知了聲嘶力竭的叫喊已經消失,月初,它們的生命就迎來了終結。
秋風的蕭瑟爽冷還滅悶熱讓每個人的情緒都很焦躁,尤其是對孕婦而言。
柳依依是個冷靜自持的女性,一直以來呈現的也都是堅韌的性情,直到最近餃餃私下發現人在偷偷哭。
大家都是懷過孕的,都知道女性在這個時候需要丈夫的陪伴。
餃餃找不到程何,就只能裝不知道,盡量拉着人出去走動,散心。柳依依已經接近臨盆,大夫說多走動走動有助于生産。
“餃餃。”路邊馬車停下,掀開的簾子露出若水的模樣,她下了馬車徑直走來:“王爺沒事,是因得一些原因才宣稱不行了。都是朝政上的事兒,不方便給我信兒,所以我告訴錯了你。”
餃餃頓時松了口氣。她揉了揉自己的袖口,露出了笑:“沒事就好。”
若水頓了頓,又不好意思的說:“影子千叮咛萬囑咐,不叫和你說,想來是王爺的意思,到是我多嘴,好心辦壞事了。”
柳依依扶着肚子:“這下你不用每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了。”
餃餃不好意思,盡量小聲還是打擾到了孕婦。她問道:“既然沒事,四娘能還給我了嗎?”
若水笑容一緩,眼神飄忽:“影子說,四娘現在養在皇宮裏,王爺當成掌中寶,陛下要冊封公主被王爺攔住了。”
餃餃喃喃:“算是鬧大了……”
若水愁得慌:“咱們先跟王爺說一聲,要不我讓影子同王爺說,你想見王爺,然後你委婉點說。”
巽玉高興成那個樣子,誰潑涼水誰倒黴。
餃餃捏了捏眉心:“行吧,我說。”
幾人一合計,算是有個結果。
若水又道:“我派人去找程何了,飛鴿傳書帶來消息,人沒事,最近一次在彙通錢莊取過錢。”
柳依依大喜過望,冷清的面容綻開歡愉的笑,眼淚險些落下來:“當真?老天保佑。”
餃餃也笑了:“你安心生孩子吧,等他回來就能看見兒子了。”
三人說說笑笑,正高興的時候,忽而一隊人馬從天而降,裏外将三人圍上。一個個高大威武,衣着樸素,但氣勢強盛。
“光天化日之下,馬路邊,賊人匪寇膽子這麽大?”若水呵斥了一句。她身邊只跟着一個車夫,是王府的侍衛,并未大張旗鼓對方可能不知他們身份。
但她并不害怕,天子腳下還有人敢這麽放肆?心裏面琢磨着,這是哪個勳爵人家不長眼睛,找麻煩找到他們頭上了。
“若水姑娘這話說的,哪裏是強盜,只是想請您去坐坐。”尖細的男音響起,像是捏着嗓子說話一般,只見侍衛後一個粗衣麻布尋常打扮的人走了出來,步伐輕巧,年歲四十左右,面上帶着若有似無的笑,身上有淡淡的香。
若水臉色頓時一變,無論是幾品大臣的家丁她都不怵,梁王府不用給誰面子,但眼下這位的打扮分明是宮裏出來的,而且她也認識。她道:“徐公公這是什麽意思,找我?”
徐公公含笑:“是奉了太妃娘娘的旨意來找若水姑娘的,不巧來這聽了左鄰右舍的兩句話,聽說若水姑娘時常來,還聽說這裏養個孩子,不過最近被人抱走了。”
一句話,說的人背後冷汗直流。
若水上前一步,笑着道:“原來是太妃娘娘想問話,那便走吧,傳我就是,哪裏勞動徐公公。”
徐公公卻是未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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