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臉蛋和紅耳朵

“哇！好厲害！”脖子上挂着玉觀音的小孩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越摞越高的石碓。

顧盼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手裏不規則的小石頭往石堆上放，全神貫注，仿佛正面對決定一生的巨大命題。

小小的石頭讓三十多公分高的石頭塔微微搖晃了一下，最終牢牢的屹立在塔尖，大聲宣布記錄的刷新！

“十七塊！顧姐姐超厲害！”陳天空用力鼓着掌，小臉激動地通紅，不愧是顧姐姐，居然已經可以堆這麽高了！

顧盼松了一口氣，退開一些伸手摸摸他的頭：“天空只要再耐心一些，等你到我這麽大的時候，也可以堆這麽高！”

陳天空撅起嘴，滿臉不信：“顧姐姐騙人，我哥哥比你還大兩歲呢，他連十塊都疊不上去！”

顧盼露出鄙視的神情，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陳誓是笨蛋啊，天空又不是。”她用手擋住一邊臉，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人和人是不同的，像我和天空這樣，是特別厲害的等級，所以你要跟我看齊。像你哥哥陳誓和唐頌哥哥那樣的，是屬于一般厲害的等級，所以他們倆看齊。像我們這種特別厲害的人，都是靠頭腦的，那種一般厲害的，才跑跑跳跳流一身臭汗。知道了嗎？”

“喔。”陳天空瞪大眼睛，眼珠子烏溜溜轉，“我知道了！所以媽媽才不讓我跟幼兒園的小朋友一起跑！她……”

說到這裏他慌忙捂住嘴，低頭小聲道：“原來媽媽知道這個秘密呀~”

“對，因為天空媽媽也是我們這種特別厲害的等級呀。”

陳天空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下一秒又變得疑惑：“可是顧姐姐，媽媽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本來只有到了十歲才能知道這個秘密的，我是偷偷告訴你的哦，你不能說出去知道嗎？”顧盼溫柔地撫平他皺起的小眉頭，“還有啊，雖然我們是特別厲害的那一種，但如果我們不多練習使用我們的頭腦，也是比不過很努力很努力練習的一般厲害的人哦。”

“嗯！”小孩握緊拳頭，過一會兒又問：“顧姐姐，媽媽讓我彈琴和畫畫是在練習我們的頭腦嗎？”

“是呀。”顧盼捏了一把他滑嫩嫩的臉蛋，垂下眼睑。

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孩子，從出生開始，就失去了自由揮灑汗水的權利。她不知道陳天空的心髒現在是什麽程度，但看他略微發紫的唇色，想必情況是不樂觀的。

相比起來，四肢健全、器官正常的自己，真的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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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練習，不會讓笨蛋哥哥比我厲害的！”陳天空抿着唇，下定決心！

大汗淋漓打了幾場籃球的陳誓、唐頌兩人跨出鐵絲網阻隔的球場走到顧盼二人所在地時，就發現五歲的小豆丁用充滿戰意的目光看着自己，陳誓正想開口詢問，又見對方飛了個同情的眼神過來。

陳誓：“……顧盼，你又對我弟弟做了什麽？”

顧盼和陳天空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捂嘴“嗤嗤”地笑。

唐頌忍俊不禁，他把顧盼從地上拉起來：“時間不早了，回家吧。”

顧盼沒有意見，她朝陳天空揮揮手：“回家咯，天空加油！”

“嗯！”陳天空被陳誓抱起來，乖巧地朝顧盼兩人揮手：“顧姐姐再見，唐頌哥哥再見。”

陳誓翻了個白眼，抱着弟弟轉身：“走了，回見。”

顧盼和唐頌也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兩人并肩走着，夕陽裏的塵土氣裏摻雜了淡淡的汗水味，顧盼打了個噴嚏，伸手揉揉鼻子。

唐頌側過臉瞥了她一眼：“欠曬！”

“才不是，明明是你身上的汗臭給我熏的！”顧盼不滿，随即又打了個噴嚏。她深吸了一口氣皺起眉頭，鼻子癢癢的，好難受。

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莫非有兩個人在想我？”

“想得美，沒人罵你就不錯了。”唐頌皮笑肉不笑一臉嘲諷，卻停下腳步，用手背在她額頭上探了探，“頭暈嗎？是不是感冒了？”

“哎呀我的劉海！”顧盼憤怒地揮開他的手，“本來就流了汗劉海有點變形了，你還弄它！肯定中分了。”

她從随身的小包裏掏出一面小鏡子照了照，用手指把劉海恢複原樣，又臭美地盯着自我欣賞了三秒鐘，嗯，完美！

“啧，不識好歹。”唐頌挑眉，也不再搭理她，自顧自往前走。

修長挺拔的少年身形迎着夕陽走過去，金光淡化了如墨的黑發，落在顧盼眼裏他的輪廓模糊而柔和。

寬肩窄臀膚白貌美玉樹臨風豐神俊貌……

各種形容詞亂七八糟地顧盼腦海裏跳躍着，盯着夕陽看的太久也覺刺眼，她伸手擋了一下眼睛，快步跟了上去。

“唐頌，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啊，我記得上個月你才到陳誓鼻子那裏啊，今天一看好像到眼睛了哎，現在身高是一米七七麽……”

唐頌媽媽和顧盼媽媽是大學同學，要好的買衣服都是兩件兩件一起買的類型。于是她們同年同月同日結婚，同年同月同日生孩子，出院後兩家人在同一個小區買了房子，又在孩子上完幼兒園之後同時搬到了現在的小區，十六年來都是這樣密不可分的關系。

然後作為這對好姐妹的孩子，唐頌和顧盼這兩個人，也就從剛出生就在一起，一起念了幼兒園，一起上小學，一起上初中，今年六月份的時候，又一起考了同一所高中。

他們的生活，也因為長輩的關系，完全交織在一起。

如果從娘胎裏成型開始算，唐頌才是哥哥，但是很可惜，顧盼搶先一個小時出來了。盡管因為早産兩個月身體比正常的孩子差一些，也成為了唐頌的“盼盼姐姐”。

顧盼哼着不成調的小曲，脫掉鞋子光腳踩上地板，快速跑到廚房拉開冰箱門，倒了杯冰冰涼的橙汁暢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後慢悠悠回到客廳。

拿放在茶幾上的遙控器時瞄到了臺歷上的數字……

啊……父親大人的生日要到了。

她的零花錢好像已經花光了。

顧盼放下杯子，換鞋出門。

唐頌有錢~

她熟門熟路地摸出唐頌家為避免忘帶鑰匙而放在門口壁燈裏的鑰匙打開門，一路暢通無阻地摸到唐頌的房間。

“唐頌弟弟~借我點……”

瞳孔倏然放大，顧盼維持着開門探頭的動作一動不動，門裏內褲脫到一半的唐頌也呆住了。

肌肉挺漂亮，腿真的好長，還有那什麽……

唐頌率先反應過來，表情失去了一貫的從容，幾乎猙獰地怒吼：“出去！白癡！”

顧盼像只受驚的烏龜瞬間把腦袋縮回殼裏，臉貼在門板上，生無可戀。

為什麽不到浴室再脫衣服呢？為什麽洗澡之前不鎖門呢？為什麽要把大門鑰匙放在她那麽熟悉的地方呢……

臉頰飛速燒紅，她崩潰地捂着即将爆炸的臉，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唐頌洗完澡出來，穿着一身寬松的白t恤大短褲，手上的毛巾擦着還在滴水的頭發，看到難得規矩坐在椅子上而不是床上的顧盼，愣了一下：“你今天……”

顧盼低着頭，頭發垂下擋住了大半張臉。

房間裏靜悄悄的，從窗戶投進來的夕陽餘晖帶動窗外的樹影，緩慢地來回掃動着。

唐頌仔細地看了看她，再聯想剛才的事情：“哦，你的臉好紅。”

顧盼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不知道從哪裏漫上來的熱度燒沒了，要瘋了真的要瘋了，明明小時候還一起洗澡的，又不是沒看過！

“再怎麽樣我好歹也是個女的！看到那種……”顧盼消聲了，因為看到一臉平靜的唐頌通紅的耳朵。

唐頌從小就這樣，臉幾乎從來都不會紅，唯有耳朵會真實地反映出他內心的情緒。

而現在這家夥的耳朵，紅了。

“……你不是也一樣。”

唐頌繼續維持着風輕雲淡的神情，動作自然地擦着頭發，毛巾像是不經意才恰好蓋住了耳朵：“再怎麽樣我也是被看光了的那個，被人看到那種……也是會覺得難為情的。”

他坐到床上，用盡量輕快的語調問：“說吧，過來幹什麽？”

顧盼捧着臉作出天真的樣子：“我爸爸生日快到了。”

唐頌額角一抽：“要多少？”

顧盼掰着手指頭算了一下：“前幾年領帶、皮帶、鋼筆什麽都送過了，今年要不送……袖扣？”

“價位呢？”

顧盼思考了一下，不确定道：“100塊？”

“你已經窮到連一百塊錢也拿不出來了？”唐頌無語，走到書桌旁拉開抽屜，從最上面的書裏翻出一封紅包遞過去，“拿去。”

顧盼喜逐顏開，立刻打開看了一下，數了數張數驚嘆：“一千塊啊！好多！”

“今年年初的時候不知道誰給的，我随便夾在書裏一直沒用。”他合上抽屜，倚在書桌上，“偶爾也給顧叔叔買個稍微好點的禮物吧，也不能每次都讓他戴着幾十塊沒什麽質感的東西去談生意吧？”

顧盼白了他一眼，語氣酸溜溜的：“我如果有那麽多錢，肯定也給他買好的嘛！可是我沒有錢啊……”

“你爸每個月給的生活費都給到狗肚子裏了？”唐頌嫌棄地看着她：“你少買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省幾個月不就有了？”

“而且十月份又到沈姨生日了不是嗎？”

顧盼抱頭生不如死：“求你不要提醒我。”t^t

“所以接下來少買一點東西把錢存起來。”唐頌重新開始擦頭發，“平時的話我會接濟你的。”

顧盼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唐頌，你真好……”

“就算我不這麽說，等你錢花光了的時候也一定會死皮賴臉湊上來的吧。”唐頌啓唇一笑，“沒差別。”

呵呵。

顧盼抹了一把臉站起來：“好了我走了，祝你生活幸福。”

唐頌揮手：“好走不送。”

重重甩上唐頌的房門，顧盼順着門板蹲了下去。

這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覺啊，看到了果體什麽的也可以一如既往的交流下去。

不過……顧盼拍拍自己再度變得通紅的臉頰，可以一起洗澡的年紀真的已經過去了呢。

門“咔擦”一聲從後面又打開了，唐頌看着還縮在門口不知想些什麽一會兒東倒一會兒西歪的顧盼，面無表情：“要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