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今年的冬天沒有雪,凜冽在幹燥之中将人的皮膚反複撕扯,一轉眼就進了年關了。

這些日子,魏嘉聞的狀态好了不少,健身、做家務、聽老歌、看碟片,偶爾狀态好了,還會幾首小歌唱給李彥晞聽。

這段日子,他也曾認認真真地寫了兩首歌,卻沒發出去,只是放在了自己的電腦裏。他不知道,這兩首歌還有沒有面世的那一天,更不知道現如今,還有誰願意唱他的歌。

不過,無論是魏嘉聞還是李彥晞都知道,他們倆最艱難的日子,大概已經熬過去了。

臘月二十七的時候,李彥晞問魏嘉聞除夕夜是不是要到父母那邊去,魏嘉聞滞了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

做出這個決定後,他自己都有些驚詫,一時間覺得羞愧異常,又是極其難為情的。仿佛他從來都是個不孝子,連近在咫尺的父母都不願陪伴。

魏嘉聞已經有些年頭沒跟父母兄長一起過年了,之前總推說工作忙,回去一趟着實不易,還有個緣由敷衍親人,也權作敷衍自己;可如今他接不到工作,雙親也就在跟前,他卻仍是不願意過去。

他何止在父母面前說不過去,連他自己都過不了這個檻兒。可饒是如此,他仍不願意再去遭這份罪,更不願與李彥晞分離。

李彥晞心中了然。其實他早有了判斷,只是身為伴侶,禮貌性地一問罷了。

魏嘉聞垂着頭,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李彥晞撈起魏嘉聞的頭來,看着他的眼睛,溫聲說,“那今年過年,哥哥陪你一起。”

魏嘉聞勉強笑了一下,說,“嗯,這是咱們一起過得第一個新年,以後還會有很多很多個。”

李彥晞松開手,坐在魏嘉聞身邊,小聲說,“其實我很多年沒跟人一起過除夕夜了。過去農村的風俗很多,現在我都記不太清了。”

魏嘉聞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李彥晞會突然說這些,心也不自覺地跟着抽了兩下,慌亂地抓了一下李彥晞的手。

李彥晞反而安撫地反握住他,溫聲說,“沒關系。這麽多年,我早就沒有期待了,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更不會有傷心。”

魏嘉聞皺了皺眉頭。他知道,李彥晞是在寬慰自己,也知道李彥晞對原生之痛,早就徹底放下了,可他自己,卻仍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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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在說斷舍離,卻又談何容易,世人連一身衣服一張席都不願舍棄,更何況是斷了骨頭連着筋的親人。無數次,他都想,算了吧,就這樣算了吧,反正自己又不是魏嘉國的爹,只是個弟弟而已,可哪怕他一百次想要舍棄,也會一百次重新拾起。說到底,他為的不是那個游手好閑的哥哥,而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李彥晞知道魏嘉聞在想什麽,卻沒再勸慰,他知道,多餘的勸誡無用,徒添煩惱罷了,所以只是靜靜地陪他坐了好久。

臘月二十八,魏嘉聞做好全副武裝後,帶李彥晞去超市親自挑選了年貨,各色蔬菜魚肉都是标配,瓜果幹果也少不了,兩個人都沒什麽事兒,慢悠悠地在貨架前仔細挑揀,裝了滿滿當當一推車的東西才作罷。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從車裏看着路邊兒有零星幾個擺攤兒的夫婦在賣春聯賣鞭炮,停下了車,選了一副春聯和福字買回家,又順手買了一挂鞭炮。

回到家,吃過午飯後,開始大掃除。李彥晞本想請小時工過來,魏嘉聞卻說要自己幹,好在李彥晞的別墅雖大,常用的屋子卻不多,左右不過是一樓的客廳和二樓的一間主卧一間書房需要清掃,幹起來倒也不算費事。

李彥晞不願看魏嘉聞一個人幹,也拿了條抹布過來,跪在地上,俯**子擦起地板來,他不常幹活,沒一會兒,便覺得整個後背一直延伸到腰,都酸得厲害,不只是酸,還帶着針紮一般的痛意,他禁不住站起身來,用力錘了兩下腰身,正想跪下去繼續幹,卻被魏嘉聞制止了,“你別幹了,去邊兒上歇着吧。”

若是放在以前,李彥晞鐵定是樂得清閑,反正他一向活得自私自利,可如今趴在地上幹活的不是別人,是魏嘉聞啊,是他最愛的人,他怎好在一旁歇着?

李彥晞咬了一下嘴唇,沒聽話,複又換了條抹布,自顧自地擦起桌子來。

魏嘉聞回頭看了他一眼,正想說話,被李彥晞打斷了,“我好歹也要分擔一些,怎麽說······都是我們一起過日子啊。”

魏嘉聞的眼睛亮了一下,深深地笑了笑,兩頰的酒窩若隐若現,李彥晞只覺心中怦然一動,随後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亮晶晶的眼睛。

做完清掃工作,兩個人都沒什麽力氣了,癱在沙發上,腿壓着腿,肩挨着肩,喘了好一會兒氣,魏嘉聞才慢慢悠悠地溫了溫上午的剩飯,端出來跟李彥晞一起吃。

晚上,魏嘉聞接到了魏父打來的電話,讓他回去過年,魏嘉聞的身形明顯的僵了一下,好在有李彥晞在旁邊握着他的手,他才漸漸放松下來。魏嘉聞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說,這次就不回去了,小四身子不方便,免得人一多照顧不周。

魏父早年上過幾年學,講起綱常禮教來最是一套接着一套,魏嘉聞不善言辭,更何況對面那人是他生身父親,只得“嗯嗯嗯”的應着。魏父不滿,恨他漫不經心,教育起來更是上勁兒。李彥晞默默聽着,魏父的聲音很低,通過話筒再落盡他耳朵裏,便只剩下“嗡嗡”一片,他不知道魏父到底跟魏嘉聞再說什麽,也不知道魏父怎麽有這麽多得話可說,直到他累了、困了,卻仍是不見魏嘉聞挂電話。

李彥晞等不及了,他近來極易犯困,又加上今天勞累一天,再堅持不下去,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伴随着魏嘉聞疲憊地應付,李彥晞漸漸失去了意識。

魏嘉聞關上燈鑽進被窩的剎那,李彥晞驚醒了一瞬,看了眼手機,已經淩晨兩點多了,他瞅了眼魏嘉聞,“你爸都教育你什麽了?怎麽這麽多話要說?”

魏嘉聞嘆了口氣,說,“他就這性格,以前我讀大學的時候,每次回家,他都要教育我教育到半夜。”

李彥晞冷笑了一下,說,“怎麽不見他教育你大哥?”

魏嘉聞在黑暗中搖了搖頭,過了許久,才說了句“大概是愧疚吧?”,卻沒收到回複,他轉過頭來,才發現李彥晞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臘月二十九,他們一覺睡到自然醒,起床後,少不了貼春聯、炸酥貨、剁餡子,忙得不亦樂乎。李彥晞許久沒過過像樣的年,既是覺得新奇,又是覺得溫馨異常。他想,魏嘉聞就是這樣認真對待生活的樣子最迷人,跟他在一起,每天都是一樣的平凡而溫暖。

除夕那天,魏嘉聞一早給魏父打了個電話,雖難免一通教訓,卻好在挨了過去。打完電話後,他跟李彥晞約定好了關機,享受這單純而美滿的二人世界。

李彥晞雖不擅燒菜,餃子卻是會包的,晚上,他倆一邊放着春晚權作背景音樂,一邊包着第二天的餃子,到最後,兩個人的臉上不知怎地,都沾了面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笑作一團。

兩個大男人幹活兒都利索,不過一會兒,餃子就包完了,肩并肩坐在沙發上,看着無趣的歌舞和尴尬的小品,卻體味到了別樣的幸福。

十二點一過,魏嘉聞拉着李彥晞在院子裏放了一挂鞭,噼裏啪啦地,李彥晞捂着耳朵直想回屋,卻被魏嘉聞摁住不許,放到一半兒,李彥晞忽然想起什麽,大力拍了一下魏嘉聞的肩膀,“現在北京是不是不允許放鞭啊?”

魏嘉聞臉上的笑滞了一下,“嗯······我不知道,也許,也許不能放?”

李彥晞無力地嘆息,剛想打開手機查,卻又被魏嘉聞摁住,說,“放都放了,還管那麽多幹什麽?”

李彥晞一想,是這個理兒,只得作罷。

放完鞭炮,大齡男青年表示困了,洗漱後,倒頭就睡了,魏嘉聞從他身後摟了摟他,把臉緊緊靠在李彥晞的肩頭,緊跟着也睡了過去。

初一下午,魏嘉聞發了一條微博,“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告別舞臺,僅作為作詞人和作曲人,繼續自己的音樂事業。謝謝所有粉絲長期以來的支持和喜愛,新年快樂,江湖再見。”

發完這條微博,魏嘉聞随手将微博卸載,然後将手機一丢,再也不去想那些煩心事。

一旁的李彥晞揉了揉他的頭發,笑着問,“決定了?”

魏嘉聞笑得爽快,再沒什麽糾結和留戀,“嗯,決定了。”

李彥晞舒了口氣,踮起腳在魏嘉聞額頭上印了個吻,說,“以後呢,你就是我的專屬歌手了。”

“嗯,只做你的專屬歌手。”

“我願意一輩子,只做你的專屬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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