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面基(二)
剛剛還是确定的語氣,但看着看着她,眼下卻好像變得不确定了起來。
兩個人呆呆地對視了半秒,青年恍若想到了什麽,忙移開眼,臉紅到脖子,磕磕絆絆地又重複着問。
他今日只束了發,發髻上插了一只小骨簪固定,戴了網巾,網巾至眉,長眉如墨。不知是不是因為淋了雨的緣故,鬓角的發有些濕,看上去又黑又軟。低着眼,紅着臉,瞧她的時候,網巾上垂下兩條網帶,倒像兔子垂下的耳朵。
頭一次在這種情況下直面盧仲夏的手足無措,要是放在平日裏,她還附身在他身體裏的時候,簡娣早就去調戲他了。但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盧仲夏的害羞給傳染了,還是說盧仲夏這德國巨兔似的身材太有壓迫感。
總而言之,簡娣尴尬地竟然說不出來半個字,眼神也不禁一陣游移。
快……快說點什麽。
這種猝不及防就面基的尴尬簡直在一瞬間席卷了簡娣的四肢百骸。
必須得說點什麽,不然現在這情形也太尴尬了點兒。
簡娣咽了口唾沫,強忍住心裏噗通噗通的怪異感,努力扯出一抹自然的笑,“盧小哥,我們終于見面了。”
因為離得近,她能清楚地看見青年長長的眼睫。
他渾身上下叫燈光一照,顯得暖融融的,軟而溫和。
他唇角一彎,彎出個腼腆的弧度。
“嗯。”
嗓音如溪音松韻,又像有無數羽毛落在簡娣心裏,撲簌簌地癢。
一開口,心中的緊張感也消散了不少,簡娣也鎮定了許多。
“不好意思,讓你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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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青年笑了起來,唇角的翹起的弧度好像彰顯着他眼下十分高興,他眼中暖意融融,輕輕地說“因為我知道簡姑娘一定會來。”
簡娣心中驀地漏了一拍,默默地掐緊了傘柄。
她知道她眼下正整張臉肯定紅透了。
真是,完全被盧仲夏帶跑了。
但冷不防地直面盧仲夏這一撩,對她殺傷力還是有的。
簡娣老臉一紅,咳嗽了一聲。
“簡姑娘,屋外風雨大,進屋說話吧。”盧仲夏臉頰微紅。
“啊?嗯?”簡娣心思本來就不再對話上,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盧仲夏一說,忙胡亂地應了一聲,“嗯。”
由盧仲夏領着,進了寮房,簡娣一眼就看見了他挂在架子上的直裰,已經濕透了。
他眼下換上的是件白色的直裰,愈發襯得人溫潤無害。
簡娣方一落座,青年就低垂着眉眼,為她倒了杯茶,遞到她面前。
“姑娘一路趕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罷。”
簡娣握緊了茶杯,抿了一口。
再一擡眼的時候,盧仲夏不知道又從哪兒弄來一條幹淨的布巾。
對上簡娣的視線,他臉上又是紅通通的,輕聲道,“簡姑娘擦擦頭發。”
簡娣還沒接,他又補充了一句,“在下……沒有用過這方巾子。”
“這……這是幹淨的。”
盧仲夏一直靜靜地等着她裹着毛巾擦了擦頭發尾,将桌上一杯熱茶入肚,才接着開口說道,神色略含歉意,“眼下已過了夜禁,其實,簡姑娘今日不必來尋我,姑娘這一回家,家中事務想來定是繁多。”
簡娣搖搖頭,“我沒事的,再說我答應你了,總不能就這麽鴿了你。”
“可是眼下夜禁已過。”
“那我就在寺裏住一晚上嘛。”
但盧仲夏好像還是心有歉意。“我畢竟是男子,在客房中待一夜無妨。簡姑娘一夜未歸,定會使家人擔心。”
“我沒事。”簡娣笑道,“我偷溜出來的。”
青年聞言,微微睜大了眼,臉上露出錯愕之色。
簡娣撓撓頭,不确定地問,“很出格嗎?”
貌似古代人都挺重視這些的。
盧仲夏驀地失笑。
“你好像還挺高興的?”
“并未有此事。”
“你嘴角都翹起來。”簡娣白眼。
盧仲夏微窘,無奈地苦笑,“簡姑娘。”
他好像很清楚她的弱點。
簡娣平常就挺怕盧仲夏無奈的語氣,烏眸中蘊滿了羞窘,每次他用這種語氣開口說話,簡娣基本就會心軟地放棄對他的調戲,眼下,他好像對這一點的認知無比清晰,利用起來得心應手。
“那個……我先去找寺裏的師傅說一聲,幫忙安排一個屋住。”簡娣下意識地舔了舔唇角。
她現在喝了茶又擦了擦頭發,尴尬也比剛進門前緩解了不少,但和盧小哥此刻對坐着還是覺得有點兒不自在。
感覺就像沒話說還非要找話說一樣生硬。
“能否……”烏發墨鬓的青年擡眼,面色忐忑,“能否讓我陪同姑娘一起。”
“诶?”
對上簡娣驚訝的眼神,盧仲夏紅了紅臉,忙辯解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擔心姑娘對寺中不熟悉。”
至于他為什麽會說出“并非如此”這四個字,他心中也不甚明了。
并非如此什麽呢?
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兩人隔着一張桌子,不過一臂之距,屋外的雨好像小了一些,淅淅瀝瀝的下着,桌案上的燭火倒映着青年的雙眼。
他一雙烏瞳眨都不眨,下意識地看着簡娣,心想,他只是,很想很簡姑娘多待一會兒。
他的想法很簡單,并無任何绮思,只是覺得和簡姑娘待在一起很舒服,也很高興。
盧仲夏既然開了口,簡娣便不會再拒絕,更何況他說得也沒錯,自己确實沒去過淨業寺,對寺裏什麽個情況完全處于兩眼一抹黑的狀态。
“那行啊。”站起身,拾起擱在牆角的桐油布傘,簡娣回頭對盧仲夏道,“麻煩你了。”
青年也随之站起身,腼腆地笑道,“不麻煩。”
“你好像對這淨業寺挺熟悉的?”撐着傘,簡娣随便找了話頭。
“嗯,在下常常陪家母來此上香。”
“伯母信佛?”
“算不上信。”
此時大雨終于轉小了,晚風灌入襟袖,吹得人有些冷,菩提樹的枝葉叫剛剛一陣狂風大雨,打落了一地,此時,寺廟正值晚課的時分,隐隐約約有唱經聲傳來,空中檀香與雨水的氣息混雜在一處,叫人心也跟着靜了。
好像被眼下的環境所影響,盧仲夏放開了許多,說話聲也沒像方才一般輕,語調穩穩的,步子也走得穩當,不疾不徐地回答這簡娣的話。
“那你信佛嗎?”
盧仲夏莞爾搖首,“在下是不大相信的。”
說完,兩人又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簡娣幹巴巴地繼續找話聊,“嘿,好巧,我也不信。”
這話一說出口,簡娣就後悔了。
太蠢了。
默默鼓起臉,簡娣心裏哀嘆。
她怎麽會說出這麽直又這麽蠢的話,比土味情話還蠢。
令簡娣倍感羞恥的是,盧仲夏竟然真的回答了。
雖然他沒有多說,只是嗯了一聲。
一路上,簡娣也沒再敢再瞎掰扯,一直保持沉默走到客堂,由一位當值的小和尚幫忙安排了一間寮房。
小和尚還挺有頭腦的,瞧見簡娣好像是第一次來,登時笑着問她要不要轉轉,為家人供上盞燈。
簡娣對這些不感興趣,搖了搖頭,倒是盧仲夏問了那小和尚兩句,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住的寮房,和盧仲夏住的沒什麽不同,但男女香客卻相隔挺遠的,完全不給人青年戀人在廟中私會的便利。
人家畢竟陪自己走了一趟,簡娣不可能立即讓他離開,也有樣學樣地招呼他坐下,給盧仲夏倒了杯茶,兩個人隔着方桌坐着,舒舒服服地喝着茶,看着窗外的夜雨。
冷不防地,對面坐着的青年突然低下頭,捂住了鼻子。
“阿嚏。”
簡娣:“……”
一個響亮的噴嚏聲在屋裏炸響。
簡娣驚訝地看向盧仲夏:“你感冒了?”
“感冒?”
“就是着涼的意思。”
“無事。”一個噴嚏讓這個面皮薄的青年,又紅了紅臉,“在下并未……未……阿嚏!”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聲。
青年尴尬地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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