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對話

任誰也沒想到, 在晚宴上竟然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宋潔在用餐時突然變了臉色，仿佛聽見什麽極為恐怖的聲音般捂住耳朵, 掙紮無果後，當着所有賓客驚詫的視線哭出聲來。

為安撫受邀的其他客人, 宋潔被轉移到一樓角落裏的書房，當溫瑜趕到現場時, 她仍舊保持着雙手抱頭的動作蜷縮在牆角，嘴裏不停念着：“對不起, 對不起。”

溫瑜被她這副模樣吓了一跳, 而後者在見到她的瞬間兀地睜大眼睛，直沖沖地撲上前：“溫瑜，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無緣無故打你，更不該每天都變着花樣辱罵你，求求你原諒我！”

在場的還有溫桓、葉靈和幾名親信，之前宋潔在他們和客人們面前把自己的無私母愛吹捧得天花亂墜, 此時聽到她口中的這些話, 都沉着臉皺起眉頭。

自己打自己的臉, 耳光可真是夠響亮。

溫瑜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一無所知, 只能盡量放柔聲音, 嘗試安撫她：“怎麽了？你不要急, 慢慢說。”

“一定是你想報複我！”宋潔神志已有些恍惚, 尖聲叫道, “為什麽要在我的腦子裏說話？給我滾出去！”

溫桓見她神态暴躁, 急忙擋在溫瑜與她中間, 把女兒護在身後，沉聲問：“宋女士，溫瑜就在我身邊，不在你所謂的腦子裏。”

“可她一直在說話啊！”她仿佛已放棄掙紮，目光空洞地望向他身後的溫瑜，喃喃自語，“她一件又一件地細數着我對她做過的事，每一次打罵、每一場戲弄……她都清清楚楚記在腦海裏，一直說個不停。那些聲音像密密麻麻的蚊子飛在耳朵旁邊，現在也依舊嗡嗡響。求您救救我！”

溫瑜斂了眉沒說話。

系統告訴她，原主去往了她曾經所在的世界，理應不會突然回來，更何況就算真的是原主，也沒有理由回到宋潔的身體。

根據宋潔的描述來看，在她有限的認知裏，能在他人腦海裏說話的……似乎就只有那個人。

溫瑜的大腦嗡地炸裂開來，她隐約有了一個天馬行空的猜想，也是唯一能解釋現如今所有情況的理由。

在腦海一片空白的狀态下，她嘗試着在心裏問她：“你是溫瑜麽？”

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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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加強語氣，問得斬釘截鐵：“你就是這個世界的溫瑜，對不對？”

過了半晌，腦海裏才終于響起一道女音。她卸去了刺耳冰冷的機械特效，展露出原本的女性聲線，比如今的溫瑜更加沉穩平和，更趨近于成年女性的聲音。

“你只猜對了一半。”

當這道聲音響起時，一直痛苦不堪的宋潔也同時停止了哭泣，茫然擡起頭環顧四周，其他人嘗試着詢問她的狀況。

“我不是與你交換靈魂的原主，而是你看過的那本小說裏的反派。”她說得雲淡風輕，溫瑜則微微皺了眉，又聽見她繼續說，“在我的時間線裏，根本不存在什麽穿越。我以書裏描寫的劇情過完了一生，作惡多端、想方設法給夏小寒使絆子，最終因為意外橫死街頭——那就是我的全部人生。”

溫瑜微怔：“那你現在……”

“我也不清楚具體原因。可能是我的意念過于強烈，又或許是背後有某種不可知的神秘力量，我在死亡後居然回到高中時期，變成了這個沒有形體的所謂‘系統’。”她輕笑一聲，像是自嘲，“為了不眼睜睜看着一切重蹈覆轍，我交換了你們兩個人的靈魂。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麽最終選擇了你？”

溫瑜不太确定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因為我和她很像，如果沒有那場拐賣，我們兩個的人生軌跡幾乎一模一樣。”

“量子的不确定性導致為數衆多平行世界的誕生。一件事件發生之後可以産生不同的後果，而所有可能的後果都會形成一個宇宙，這些世界彼此相似，卻又因為某個抉擇的不同而大相徑庭，你和我就是不同平行世界裏相對應的兩個人。”她解釋得不緊不慢，帶了微弱的笑意，“我挑選對象時确定了三條标準。沒有經歷拐賣，順風順水地長大；所處世界與這裏高度相似；對生活喪失希望，不想繼續留在自己的身體裏。”

她說最後一句話時壓低了語調，不得不承認，溫瑜自從車禍後便因為殘缺的身體失去了絕大多數的生活熱情，每天像活死人一樣得過且過。

“我的上輩子過得多傻啊，辜負了朋友與親人的愛，一意孤行地進行着可笑的複仇，最終也不過落得個悲慘下場。”她笑了一聲，“我想看看，如果當初我沒有遭遇那場事故，而是像所有普通小姑娘那樣平平安安長大，那樣的話我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我的人生又是怎樣呢？是你讓我知道了答案，謝謝。”

溫瑜看着還在瑟瑟發抖的宋潔想，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那終究是別人的生活，早已死去的她再也不可能擁有。

“其實還有個小小的私心，我想讓曾經的自己體驗一回家庭的溫暖。她現在過得很好，在父母兄長的陪伴下堅持進行康複訓練，沒有那麽多煩心事，還交到了新朋友。”

“真好。”聽見原主的消息，溫瑜欣慰一笑，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困惑地問她，“那幫助許熾學習、修複bug的任務……”

她頭一回哈哈大笑：“我瞎編的，上輩子就看他很不爽，這次一定要讓那小子臣服在學習的威嚴之下。”

真的很任性。

“這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正式的談話。總而言之，謝謝你。在以前的日子裏，我總是把失敗的人生歸結于差勁的運氣、糟糕的家庭還有身邊形形色色的所有人，是你讓我明白，原來最大的問題出在怨天尤人的我自己身上，這一副爛牌居然也可以打得很好。”她說話時全然沒有原著裏描寫的嚣張戾氣，而是更像一個鄰家大姐姐，“不過宋潔是真的很惡心，我讨厭她這一點永遠不會變，壞女人。”

這番略顯孩子氣的發言引得溫瑜一聲輕笑：“你剛才把她吓壞了。”

“誰讓她裝出一副中國好母親的僞善樣啊，現在好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貨色。祝願她神經衰弱運氣背到家，不得安生天天做噩夢。”她仿佛又有了幾分心機反派的風範，得意地哼了一聲，“我的心願基本完成，不久後就要離開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溫瑜正色應道：“你說。”

原本語氣淡然的女人終于忍無可忍地咆哮道：“你和許熾那小子怎麽還不在一起啊啊啊！知道我每天看着你們倆有多急嗎！知道嗎！”

溫瑜：……

你還是快走吧。

送走了這尊大佛後，溫瑜就收到了宋潔哭嚎着的道歉。

她哭得雙眼腫成桃子，一遍遍細數近些年的過錯，連喝完豆漿後随手亂扔垃圾這種事都巨細無遺地說了出來，聽得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

溫瑜想，她真該問問那姑娘究竟在宋潔腦海裏說了些什麽，才能讓她害怕成這樣。不愧是資深反派，果然功力深厚。

晚宴雖然出了這個烏龍，但好在宋潔被轉移，場面得到及時處理。溫桓以“養母精神存在一定障礙”為由将此事一筆帶過，整場聚會倒也算得上順利。

唯一可憐了宋潔，不知道這個心理陰影還會折磨她多久。

接下來的日子平平淡淡，沒有了家裏的煩心事，溫瑜一心撲在學習上，間或輔導許熾和夏小寒學習，兩名原本實打實的學渣也終于在成績上有了起色。

很快就到了期中考試的時候，她以突飛猛進的進步竄上了年級前五十，同學們對溫瑜像坐上了火箭一樣的成績早就見怪不怪，論壇裏甚至有個專門的貼子，讨論她會不會有朝一日取代陸寧成為年級第一。

許熾的進步也非常驚人，直接跻身進入了年級前兩百。這對于初中到高中幾乎沒聽過一節課的他來說簡直是個奇跡，許建陽為此請溫瑜吃了頓大餐。

在許熾的帶領下，十班其他的同學也都或多或少意識到了學習的重要性，居然有不少人開始嘗試着聽課。溫瑜知道後特意把每門科目的重點進行歸納，打印成冊整理成筆記送給他們，用一個舉動刷爆了好感度。

于是狐朋狗友們和許熾的聊天內容從“什麽時候打游戲”逐漸轉變為：

“你們倆怎麽還在一起？慫不慫啊？”

“我之前還納悶許少爺為什麽開始學習了，原來是想要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清北之戀。”

“熾哥，你要再不上，我可就捷足先登……”

最後這句話沒能說完，就被許熾一個眼刀斬斷了。

他們兩人彼此互不捅破中間的那層紙，把身邊的一堆吃瓜群衆急得幹瞪眼，岑陽甚至懷着壯士斷腕的心情，為此建立了一個“不幫助許熾脫單就一輩子單身”的助攻小隊。

青春少年為友情化身紅娘，他都快被自己感動哭了。

“熾哥聽我一句勸，溫瑜那麽優秀，以後一定有很多追求她的人。你如果不能盡快把好感度刷上來再表明心意，小心她被其他野男人搶走。”

岑陽說得一本正經，一衆朋友附和着點頭，許熾從作業堆裏擡起頭，指尖一動，手裏的中性筆轉出圓潤流暢的弧度。

他挑了眉：“所以呢？”

“兄弟們特意為你整理了一份戀愛速成秘籍，”岑陽嘿嘿一笑，拿出一個小巧的筆記本，“聽我們的，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