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绛唇珠袖(二)
自那日後,臣暄一連兩日未在聞香苑出現,亦或者說,是未在鸾夙面前出現。聞香苑的姑娘們見風聲有變,紛紛開始幸災樂禍,都道鎮國王世子對鸾夙的恩寵來得快,去得也快;又道如今鸾夙已破了身,再無從前的矜貴身價。
鸾夙對一切流言蜚語充耳不聞,只在隐寂樓內兀自苦思冥想。那日臣暄離開得突然,不待鸾夙反應已拂袖而去,然而臣暄為何而怒丶怒的又是什麽,鸾夙自問須得仔細想想。
她已獨自想了兩日,個中原因,她有些明白,卻又有些不大清楚。
此時墜娘正坐在隐寂樓鸾夙的閨房之內,低低嘆道:「是我指錯了路。」
鸾夙搖了搖頭:「也是我想錯了。我原以為他獨自在此,必是需要一朵解語花相伴。即便場面上是與我做戲,然他到底血氣方剛,應有一位美人作陪。」
墜娘幽幽嘆了口氣:「若不是我告知你,當初拂疏才是我為他挑的屬意之選,你也不會生出此計,惹他生氣。」
鸾夙與墜娘擔心之事卻不一樣,她并不怕臣暄生氣,左右臣暄與她還有交易,終是要回來。鸾夙亦是嘆道:「我與墜姨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墜娘聞言沉默良久,方道:「我知你在想什麽。」
鸾夙苦笑:「我自己都不知我在想什麽,墜姨卻知?」
墜娘點點頭:「你不谙男女情事,又當局者迷,弄不清楚也是自然。我是過來人,旁觀者清,自是看得清楚明白。」
鸾夙撇撇嘴:「求墜姨賜教。」
墜娘搖頭拒絕:「我不能說,說出來只會徒增你的負擔。」
鸾夙蹙眉喟嘆:「我演不下去了。」
「演不下去也得演,」墜娘立刻勸道,「世子與你的事,如今已鬧得全城皆知,你若現在臨陣脫逃,這近兩月的努力便全是白費。旁的不說,你的名聲已丢了一半,外人只道是你拴不住世子的心。」
鸾夙搖頭:「當真是進退兩難。」
墜娘見狀,再勸慰道:「鸾夙,去尋世子認個錯吧。」
鸾夙再次搖頭:「我不去,再者我本是一片好意,我還特意編排了歌舞……如今我還惱他不知好歹呢!」
墜娘聞言在心中苦笑,如今鸾夙這副模樣,當真似是與夫君置氣的小媳婦。她苦惱之事分明已經有了答案,只是她堅持守住自己的心,又一味自欺欺人,才會如此遲鈍,迄今不察。
墜娘自覺這幾日自己嘆氣頗多,此刻又是一嘆:「鸾夙,你若不去向世子認錯,牽累的可是整個聞香苑,還有我。」
鸾夙仍舊倔強:「不去,要我在他面前軟語服低,我做不到。」
「為何做不到?他可是鎮國王世子呵!」墜娘亦有些不解。即便是尋常夫妻,妻子也該以夫為尊,鸾夙何至於這樣不肯低頭?墜娘有些想不明白。她自然不知臣暄私下裏待鸾夙是怎樣溫和,與平日裏在屬下面前判若兩人。
鸾夙亦在想如何回答。也許她是因為自恃是臣暄的救命恩人;也許是因為她骨子裏天生的驕傲血統;也許是她自覺與臣暄有交易在身;亦或許僅僅是因為臣暄平素裏待她太過親厚,教她失了分寸。
墜娘瞧着鸾夙面上的神色,終是搖了搖頭:「看來世子待你委實不錯。」言罷已緩緩起身,往屋外走去。待走到門前,卻又轉身提點鸾夙:「你莫要亂了尊卑。」
自墜娘說了那番話後,鸾夙亦開始反省自己的錯處。難道真是自己擅做主張了?可是臣暄臨去前那番「二女共事一夫」的話也着實難聽。她平日裏與拂疏幾乎沒有交情,從前拂疏還暗地裏給她使過絆子。若非怕臣暄寂寞難捱,她也不必應了拂疏之求,來安排這一出歌舞。再者自己亦親舞一曲,以謝他知音之情。
鸾夙越想越覺臣暄小題大做丶反應過度,然而轉念又想起宋宇當時說的那番話。想來是臣暄見自己久未露面,以為自己臨陣脫逃,亦或是出了危險,才遣了宋宇相尋吧。
這樣一想,鸾夙又低低嘆了口氣,掙紮了半晌,方裁了一張素箋,在案前提筆寫下一段反省道歉之辭。鸾夙放下筆墨,細細讀了一遍,又覺自己姿态過低,落了下風,便将素箋揉成一團扔在一旁,再裁了一張,重新寫過。
如此反反覆覆寫了三四回,鸾夙仍舊未能拿捏準心中之意。她再想臣暄堂堂鎮國王世子,應是不會與自己多做計較,縱然自己寫得再多丶态度再謙卑,臣暄該生氣還是會生氣,該消氣自然會消氣。
鸾夙蹙眉沉吟良久,終是又裁了一張素箋,提筆寫道:「語多難寄反無詞。」一句話,七個字,鸾夙自覺已經足夠。憑她從前在臣暄養傷時對他的文才見解,他應是知曉她的歉意。
鸾夙将信箋齊頭齊尾疊好,放進信封之中,喚來宋宇囑咐道:「務必親自交由世子手中。」
宋宇巴不得他二人結束冷戰,忙不疊應聲收下信箋,往鎮國王府邸送信而去。鸾夙在隐寂樓內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日,才在晚膳之時将臣暄等了來。
但見臣暄手執着信箋,面無表情入了屋內,淡淡說道:「你還能寫出這樣的話。」
鸾夙想了想自己寫的那七個字,自覺言簡意赅丶情辭适度,并無半分不妥。然而她轉念一想,許是她性子過於孤傲,如今主動認錯不似平日所為,臣暄才會有此一說。
鸾夙低低問道:「你人都來了,便是不生氣了吧?」
臣暄沒有答話,只淡淡道:「我讓墜娘把拂疏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送去哪兒?什麽意思?」鸾夙頗為吃驚。
「給她尋了戶官宦人家做妾室。」臣暄回答。
鸾夙聞言心中一涼:「是我害了她。」然而轉念一想,拂疏在聞香苑內名頭響亮,若當真贖身出嫁,院內怎會不知。鸾夙立時明白過來臣暄是诓騙自己,啐道:「你不是那樣小氣的人……拂疏還在聞香苑。」
臣暄只評價拂疏道:「她心術不正。」
鸾夙并不會猜度人心,也無法否認,只得回話:「墜姨是你的人,聞香苑也是你的,這院中的姑娘你如何安排,我無權說話,也不敢說話。」
臣暄見鸾夙這副乖順模樣,便又看了看手上信箋,道:「也不知是誰,在信中說自己『酒入愁腸丶悔不當初』,還信誓旦旦說要『從此一心追随,絕不再自作主張』……」
這次輪到鸾夙疑惑了:「咦?這是誰說的?」
臣暄立時看向她:「你說是誰?」
鸾夙立刻擺手否認:「這可不是我說的!」
「難道是我說的?」臣暄将手上的信箋遞給鸾夙:「你自己瞧。」
鸾夙打開信箋一看,字跡與她如出一轍,寫信之人亦是站在她的立場所寫。這信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盡是自責與反悔之意,歉疚之情躍然紙上,姿态放得極低。鸾夙已想到是哪裏出了岔子,又好氣丶又好笑,只得道:「仿得真像!情長意切,文采好極!」
臣暄苦笑搖了搖頭:「我還道你如何開竅了,也有這樣服軟的時候,原來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他看向鸾夙,再問:「你在信中寫了什麽?」
「語多難寄反無詞。」鸾夙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如實相告。
臣暄在口中喃喃重複一遍,面上才露出半分笑意:「也不錯。」
鸾夙聽聞臣暄的評價,自覺對方氣焰嚣張,忙潑冷水:「原就是你自己小氣,哪有為了這種事發怒的?我本是一番好意,換做別人歡喜還來不及……」
「我不是別人。」臣暄打斷鸾夙的話。
這一句将鸾夙嗆得再無話可說,白了臣暄一眼垂眸不再言語。
臣暄見鸾夙一副委屈受氣的模樣,緩緩無奈搖頭:「受你一次救命之恩,便再也拿你沒了法子。你記得日後切莫擅做主張便是。」
鸾夙輕哼一聲,反駁道:「你只知道生我的氣,那日我排舞亦十分賣力,卻不見你誇贊一句,滿心滿眼皆是惱我。」
鸾夙這樣一說,臣暄才微微噙笑,點頭道:「唔……那日的舞……看着還湊合。」
鸾夙撇嘴搖頭:「是你不懂欣賞。」
臣暄輕輕佻眉:「我如何不懂欣賞了?不過就是洋河之中一尾金魚游來游去而已。」
鸾夙已氣得咬牙切齒,跺腳道:「你再亂猜!」
臣暄終於哈哈大笑起來,不住點頭道:「好,好,也讓你受受氣,咱們算是扯平了。」
鸾夙見臣暄笑得不可自抑,終是忍不住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薄怒道:「堂堂世子忒沒風度,欺人太甚!」
臣暄捂着胸口笑得更加恣意,半晌方道:「我逗弄你的。你那一支舞跳得不錯,我品出來了。」
鸾夙不信:「你詩詞曲賦精通,琴棋書畫精通,難道連舞也能看出好壞真意?」
臣暄悠悠一笑,謙虛回道:「詩詞曲賦略知一二,琴棋書畫只品不精。至於舞嗎……膚淺的能看,太深奧的亦看不懂。」
自己費心編排的舞被臣暄貶嗤,鸾夙頓覺惱怒洩氣。她原本的确存了心思欲讓臣暄品鑒一番,卻被他說成是「膚淺」之作,縱然知曉其中有幾分打趣的意思,鸾夙仍覺氣不過。
臣暄見自己已在鸾夙面前扳回一局,亦知見好就收。他緩緩走到案前,取過一張宣紙擺在桌上,用鎮紙壓好,才對鸾夙招呼道:「過來磨墨。」
鸾夙心不甘情不願地為臣暄做了「磨墨書僮」,伺候了半晌卻見他提筆不動,似在沉思。鸾夙不耐地催促道:「世子快寫吧,我磨墨手酸。」
臣暄無奈,這才一氣呵成揮就了一首七言律詩。他自己細細審了一遍,并未改動一字,才交由鸾夙,淺笑道:「你來拟個題。」
鸾夙最頭痛起題,卻仍舊好奇地接過宣紙細細讀來:
「今有佳人步生蓮,魚龍一舞暗盈香。
曜如羿射九日落,動如鸾鳳淩雲翔。
來似煙雨拂花影,罷似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兩寂寞,世間從此無芬芳。」
鸾夙驚嘆於臣暄此才,卻更為其對自己舞姿的誇贊而動容感嘆。她擡首再看臣暄,但見對方正雲淡風輕地瞧着自己,笑道:「我的表字是『存曜』。」
表字大都是親近之人才喚,鸾夙有些不解臣暄為何突然提起。然而再低眉讀了紙上的詩句,卻又明白過來。這詩裏有一句,正是将他與她的名字都寫就其中:
「曜如羿射九日落,動如鸾鳳淩雲翔。」
她是鸾夙,亦是淩芸。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