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賣身

寒冬臘月，北風呼嘯。

陰沉沉的天氣，不時飄落着雪珠子。

林菀躺在一間四處漏風的茅草屋裏，看着從破窗戶紙飄進來的雪，下意識裹緊身上露出棉絮的破被子。

然後忍不住嘆了口氣。

三天前，她還是滬市一名小有名氣的外科醫生，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身上除了大齡剩女的标簽，沒有任何毛病。

誰知那天受到一場醫鬧的波及，她被憤怒的人群沖到了窗戶邊，一個沒站穩，掉了下去……

醒來後，就躺在了這茅草屋裏的木板床上。

而且從二十多歲的成年人，變成了十三歲的黃毛丫頭。

白白多了十幾年的青春，無論是什麽狀況，林菀也都認了！

只是有一點不能忍受的是——

三天了！

整整三天，她連一粒米都沒見到，餓得眼睛發綠，前胸貼後背，恨不得把破棉絮都給吃了。

只是這棉絮的味道，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

正在她糾結的時候，吱呀一聲，木板門被推開了。

背着暗沉的光線，一個身子瘦弱的小身影，慢慢走進來，手裏捧着一只缺口的藍條瓷碗。

“呀！”

她看到林菀，不由驚喜的叫了聲，“三姐，你醒了？”

林菀接收了原主的記憶，知道眼前這個瘦小的女孩，是她的四妹林招弟。

她勉強笑了笑，聲音沙啞：“是啊，天天躺着，我實在睡不着了。”

“你腿摔斷了，得好好養着。”招弟把手裏的碗放到她面前，搓着通紅的手，笑道，“把這個粥喝了，吃飽了才能好得快。”

有吃的了？

林菀心裏一喜，急忙支起上半身，朝碗裏看去。

下一刻，她就失望了。

這哪是什麽粥呀，簡直比井水還清澈。

就是一碗水，底下飄着幾粒米！

“三姐，快喝呀。”

招弟期待的看着她。

林菀受不了她的眼神，加上确實腹中空空，于是拿起碗一口氣喝了。

喝了一肚子水，也好歹能撐一會兒吧……

便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粗犷兇悍的老婦人聲音。

“快着點，把三丫頭弄出來，人家楚家莊子的人說了，只要老實本分的就行！”

“不行啊娘！”一個婦人的低低的哭聲，“三丫前幾天才被李秀才的兒子推到山下摔斷腿，怎麽能出門呢，楚家不會要一個瘸腿的做丫鬟的。”

“眼下家裏就三丫的年紀符合人家的要求，失了這個機會，你知道一個月少拿多少錢嗎？”老婦人一把推開她，哐當推開門，大步走進來，帶進一陣寒風。

林菀微微眯眼，看清眼前老婦人的模樣。

五六十來歲的樣子，一身厚重的棉襖，臉色黝黑，皺紋一道道如同橘皮，牙齒發黃，一看便知是老煙袋鍋子抽多了的緣故。

“奶奶，你做什麽？”招弟有些驚慌的站起來，攔在她面前，想要護着林菀。

老婦人看都沒看招弟一眼，直接推開她，上前把林菀從床上拖起來，皺着眉頭道：“都躺了三天了，還想養到什麽時候？真當自己是嬌小姐了？趕緊起來了！”

林菀現在的身體說是十三歲，但十分瘦弱，加上她沒吃東西，腿也骨折了，直接就被老婦人拽了起來，在地上拖着走。

她下意識抱住手邊的一只匣子。

劇痛傳來，林菀眼前一陣發黑。

外面正在下着雪，刺骨的寒風吹到臉上，她清醒了一點。

下一刻，一陣天旋地轉，她被扔到了一個硬梆梆的平板牛車上。

車上還坐着其餘三四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瑟縮着擠在一起。

車旁跟着個打扮幹淨利落的婆子，看到林菀，不由皺眉：“病成這樣，還能去伺候人？”

老婦人賠笑道：“沒病沒病，就是不巧腿扭着了。您老看看，這丫頭長得是不錯的。一定能被選上伺候主子的。”

婆子聞言，朝林菀臉上看了眼，雖然瘦削，但一張小巧瓜子臉，大眼睛如同兩汪琥珀，确有幾分姿色。

“那就帶去看看吧。”

婆子從腰裏摸出一塊銀子，扔給老婦人，“如果選不上，這銀子可得還我！”

老婦人慌忙接住，眉開眼笑的上前跟林菀說道：“別怪奶奶心狠，去了好好表現，好歹能混口飯，不至于餓死。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你總不能看着你弟弟妹妹餓死！”

林菀睜眼，看到破財的茅草屋門口，一個憔悴婦人坐在雪地裏，懷裏還抱着個孩子，身邊圍着倆孩子，哀哀哭泣。

都是衣衫褴褛，一臉菜色。

想來，先前招弟端給她的那碗“稀飯”，恐怕還是看在她即便被賣了的份上，才能有資格喝的。

算了吧。

林菀閉上眼。

認了。

……

牛車緩緩行駛着。

車上的幾個女孩兒都沉默着，氣氛凝固。

前景渺茫，她們心裏都忐忑不安。

林菀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牛車停下來。

婆子過來說道：“你們都下來吧。”

女孩子們陸陸續續下來。

婆子看了眼林菀，扔給她一根棍子，冷冷說道：“拄着，跟我來。”

林菀抓住棍子，撐着站起來。

“喂，那個是你的東西嗎？”趕車的車夫忽然喊道。

林菀回頭，看到一只白色的方方正正的木匣子，上面一個紅十字标記。

她一下子愣住。

那不是……她的藥箱嗎？

怎麽會在這裏？

她恍惚想起來，在醫院的時候，被人群沖到窗戶邊，她伸手想要抓緊東西時，似乎就順手抓到了這只醫藥箱。

這只藥箱竟然也穿越到這裏來了！

這個發現，讓林菀欣喜不已。

她忙伸手把藥箱抱在懷裏：“對，這是我的東西。”

別的女孩子也或多或少的提着東西，也沒人在意她。

她把藥箱挎在肩膀上，拄着木棍，跟在婆子後頭，走進一個小院子裏。

過了一會，又陸陸續續被送來二十幾個女孩子。

看起來都是清苦人家，活不下去才賣的。

不管怎麽說，在家是平民自由身，賣出來就是奴籍了。

婆子看着她們，說道：“待會你們要見的，是大戶人家的管家，給我精神着點！若能被選上去伺候主子，那可比在家挨餓受凍的強多了！”

聽說是大戶人家的管家，女孩子們才有些高興起來。

過了一會，果然來了個中年管家模樣的男人，以及另外兩個管家婆子。

看他們衣着打扮都不俗，女孩子們越發興奮起來。

想來她們若是被選進府做丫鬟，也能穿這麽好的襖子的。

林菀腿不方便，直接被擠到了最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