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夏潋也準備着嫁人，過不了多長時間，栖鳳宮裏就又會少一名得力的大宮女。戚悅手頭的事情多，眼下身子又疲乏，自然不想再卷入風波之中。

等到了傍晚的時候，玉華宮裏傳來了消息，說是貴妃娘娘不好了，要戚悅去看看。

雲姑姑道：“娘娘，奴婢覺得您不能去，眼下流言紛紛，貴妃并沒有身孕，卻捏造出有孕的跡象，萬一去了，碰瓷碰到您的頭上該怎麽辦？”

景姑姑想了想：“可是，娘娘身為皇後，若貴妃真有個好歹，娘娘不去看看的話，別人指不定給咱們娘娘扣個什麽帽子，說是娘娘身為皇後，卻不知體恤其他妃嫔。”

兩個人說的都有道理。

戚悅道：“陛下那邊，你們可去傳遞消息了？”

景姑姑道：“陛下今日和趙王，上樂國四皇子等人一起在西山狩獵，明天中午才會回來。”

戚悅揉了揉眉心：“把其他宮裏的小主都叫上，等下一起去玉華宮。”

雲姑姑跪了下來，輕輕給戚悅捏肩膀：“這些人真是的，一天到晚不想着好好活下去，總想着讓別人不痛快。阿景，你派小宮女去沁平宮，叫上吳貴人和劉妃，還有其他宮裏的一些貴人淑儀，也都叫上，一群人去看顏貴妃，也算給她一個面子。”

景姑姑退了出去。

雲姑姑道：“娘娘，奴婢給您梳妝，換身衣服再去吧？”

戚悅點了點頭。

傍晚時，戚悅讓人把栖鳳宮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栖鳳宮建在不老湖上，四面環水，湖風清涼，送走了傍晚時的燥熱。戚悅換了身暗金薄紗宮裙，梳了牡丹髻，她的頭發本就濃密，這樣的發髻梳起來也很好看，黃金搭配寶石的首飾點綴在發髻中，越發顯得貴氣逼人。

雲姑姑也讓人準備好了步辇。

此刻，玉華宮中。

李妃和吳貴人為首，其他妃嫔都在後面，綠露道：“這麽多娘娘都來了？皇後娘娘呢？”

李妃那天被戚悅結結實實的打了耳光，至今餘怒未消，她冷笑着道：“皇後娘娘一向都是讓人久等的，哪裏會這麽早就來呢？”

綠露勉強笑道：“貴妃娘娘眼下不大行了，她就想跟皇後娘娘說幾句話，沒有太多精力見各位娘娘，如今時候不早……”

此時，外面的太監傳來了一聲消息：“皇後娘娘的步辇到了。”

吳貴人笑嘻嘻的道：“說皇後，皇後就到了。”

衆人在玉華宮的院子裏，再也不敢向方才那樣懶懶散散的站在幾處了，都畢恭畢敬，連大氣都不敢出。

以前，哪怕是顏貴妃代為執掌後宮，大家都不會這般恭敬，如今對皇後如此尊敬，也是因為栖鳳宮的人實在是厲害，從上到下都不好惹，栖鳳宮裏的人又得陛下盛寵，将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沒有一個人敢大膽得罪的。

雲姑姑扶着戚悅的手臂，身後跟着八名宮女，兩名太監，排場極大。

衆人都行了一禮：“見過皇後娘娘。”

戚悅冷淡的道：“都起來吧。”

玉華宮裏的綠露對戚悅道：“皇後娘娘，我們貴妃娘娘如今身子不大好，這幾天來，貴妃娘娘因為癟咬症的複發，性情反複無常，時常發瘋發火，連香晴都被貴妃娘娘給打壞了。”

李妃詫異的道：“怎麽就嚴重到了這樣？”

綠露嘆了口氣，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唉，可能因為癟咬症無藥可醫，德妃當初心地歹毒，可是害慘了我們貴妃娘娘。”

某些人聽說貴妃喜怒無常，會發瘋打人，瞬間就有些怯了。

“既然貴妃娘娘的情況這麽不好，我們這麽多人過去，恐怕會把人給吓着了。”吳貴人道，“可不能讓皇後娘娘白跑一趟，皇後娘娘，貴妃娘娘一向仰慕您，您就單獨進去看看吧。”

戚悅一雙冷冰冰的眸子，緩緩掃過吳貴人，差些把吳貴人給吓到。

雲姑姑得了戚悅的目光授意，趕緊道：“這怎麽可以？既然各宮的主子都來了，不進去看看，倒像是貴妃得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大病似的。貴妃在宮裏許久，也沒有見過什麽人，一起進去，說不定看到了熟悉的人，貴妃的心情會好很多。”

戚悅點了點頭：“雲姑姑說的有理，一起進去吧。”

綠露的眼睛閃爍了兩下：“可是，太醫說了，太多人看貴妃，貴妃恐怕會受到驚吓。”

言語間，綠露沖着戚悅跪了下來，哭着道：“皇後娘娘，奴婢知道您害怕我們娘娘突然發瘋傷到您，所以才叫了這麽多人過來。不過，娘娘的癟咬症是見不得太多人的——”

一頂貪生怕死的帽子就這麽扣在了戚悅的頭上。

戚悅俯下身，一手捏了綠露的下巴，逼着人擡起了臉：“好丫頭，你對貴妃可是忠心耿耿。”

綠露的臉色一白，身子突然顫抖了。她發現皇後的目光冰冷，那雙漂亮的眸子清澈幹淨，可就是給人無限的寒意。

綠露細細的顫抖着：“奴婢為主子效命，不敢……不敢不忠。”

“如此忠心的人，主子去了哪裏，奴才，自然也會跟着的。”綠露只覺得自己的下巴很涼，有什麽東西深深地紮進了她的皮肉裏，那是戚悅的赤金翡翠護甲，金屬的質感冰涼，輕輕鉗着綠露的下巴，讓她動彈不得，“本宮的意思，你明白麽？”

綠露的身子顫抖到了極點，眼淚也在眼眶中打顫，她其實明白，只是，跪在戚悅面前的不僅僅是綠露，還有被顏家掌控在手中的，綠露的家人。

戚悅起身，接過雲姑姑遞來的帕子，優雅的擦了擦手指：“既然貴妃見不了太多人，本宮就進去看看，吳貴人，你和貴妃的關系一向很好，也随着本宮一起進來吧。”

吳貴人臉色一白：“這個……”

她左右看了看，沒有一個人想幫着她說話。如今的情況已經是這樣了，吳貴人不敢不聽從戚悅的話。

她跟在了戚悅的身後，戚悅的大部分宮女都在外面，跟着進去的，不過雲姑姑，還有一名太監。

玉華宮的寝宮裏其實已經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藥味兒，窗簾什麽的，都緊緊拉上，點的燭火不多，看起來有些幽暗陰森的感覺。

戚悅輕輕蹙眉，吳貴人有些怕了，她的宮女在後面，一時害怕，吳貴人居然抓了戚悅的手臂。

戚悅寒聲道：“放開。”

吳貴人扁着嘴放開了。

綠露将床帳挂了起來：“貴妃娘娘，皇後娘娘來了。”

一道瘦弱的人影，從床上坐了起來。這些天，顏貴妃食不下咽，她瘦了好多，因為癟咬症又發，她不敢碰水，數日未洗澡，只是用了熏香來遮掩，并沒有平日裏那麽清爽幹淨。

戚悅站在床邊：“你這種狀況，怎麽不讓太醫時時刻刻在身邊守着？”

“守着？”顏貴妃渙散的眼睛逐漸清明，“守着有用嗎？本宮都變成了這幅模樣，太醫看或者不看，又有什麽區別？”

戚悅眸中閃過一絲冷意：“你今日的結果，都是咎由自取，并非本宮害你。顏貴妃，如果你見到本宮，并沒有其他的話語，本宮就要離開了。”

“你沒有害我？”顏貴妃笑了，“戚悅，我離皇後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如果你不跑出來勾引陛下，現在我就是皇後。你搶了我的位置，還說沒有害我？”

戚悅上下打量了顏貴妃一番：“你離皇後，從來不是一步之遙，而是難如登天。”

顏貴妃美豔的面容猙獰了起來：“可你哪裏配得上他？如果沒有孝惠太後，你壓根不可能——”

“如果沒有顏家，李翊會看你？”戚悅親手點了幾盞燈，“直到現在，你都認不清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朦胧的燈光下，戚悅一身暗金燦燦，隐隐的華麗，發上步搖輕輕晃動，恍若神妃仙子。

顏貴妃嫉妒得眼睛都要紅了。

曠野中的帳篷已經搭好，滿天星鬥，地面上也不是那麽昏暗，在一片火光中，是一列又一列身穿銀色铠甲的士兵。

這些都是李翊直掌的禁軍。

整整一下午，李翊和齊王，趙王，上樂國四皇子秦南如，還有一些燕國貴族在西山狩獵，收獲頗多。

李翊雖然忙于政事，卻從來都沒有忽視過習武，在朝中，他也重視武将，文武大臣分庭抗禮，朝中才顯得平衡。

坐在篝火邊，李翊的身旁是趙王李粱，秦南如，還有戚愉。

火上烤着的是鹿肉，香氣四溢，肥美的肉在火上被烤的金黃，一滴一滴的油脂流淌了下來。

趙王，秦南如還有戚愉，在李翊的面前也不敢扭捏，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戚愉笑道：“今日狩獵，數陛下的收獲最為豐盛，微臣沒有想到，西山獵場，居然還有棕熊出沒，再無其他人幫助的情況下，陛下居然能夠将棕熊殺死。”

想起這個，戚愉就有些心悸，那只棕熊和李翊差不多高，體重是李翊的兩倍，皮厚無比，李翊居然能毫發無損的将棕熊給殺死。

早知道，将寶刀刺入棕熊體內，也要花費不少的力氣。

李翊道：“雖然比不得少年時期，不過對付這些禽獸，朕還是能降服的。”

趙王李粱笑道：“陛下少年時就身手不凡，一般人可比不得。”

秦南如雖然淡淡笑着，可神色裏，難免有些不甘心。

身為皇子，秦南如自然是文韬武略，他在上樂國一衆皇子中，本來是難得的高手，可今天見李翊百步穿楊，漫不經心的一箭，于百米之外，居然能射殺一只奔跑的雄鹿……

和皇帝一同狩獵，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要讓着皇帝，這是上樂國一貫的規矩，可燕國，卻沒有把這個規矩看在眼裏。

按理說，一般人是不能比得過皇帝的，燕國衆将士和貴族既然沒有在乎這一點，足以說明，燕國皇帝實力強悍，用不着別人刻意承讓。

李翊本就敏銳，秦南如看向他的目光，他自然也感受到了。

李翊笑了笑道：“朕今日本來想把皇後帶上，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場合。”

趙王李粱道：“帝後情深，實在令人羨慕，陛下您和皇後的情誼，足以讓百姓稱道。”

趙王李粱能夠順利的活下來，享受榮華富貴，伶牙俐齒頭腦靈活也是一個原因。

李翊掃了秦南如一眼，後者掩藏心中的不甘，悶悶的喝了一口酒。

李翊也喝了一口酒：“皇後性情溫婉賢淑，為人善良，見不得血腥，朕覺得她看到狩獵的場景，肯定會害怕，所以才沒有帶來。”

戚愉連連點頭：“陛下您說的對。”

秦南如從未見過燕國皇後溫婉賢淑的一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見到燕國皇後溫婉的時候了。

李翊仿佛刻意刺激秦南如一般，眸中閃過一絲冷色，繼續道：“每天晚上，皇後都會親手下廚，為朕做一碗羹湯送到含元殿，親手服侍朕喝下，生怕朕忙于政事垮了身子。可惜了，今天晚上，朕是喝不到了。”

李翊說話，不僅秦南如，趙王李粱，戚愉能夠聽到，其他站着的或者不遠處篝火旁的，也都支着耳朵聽皇帝的話語。

聽到皇帝如此誇獎皇後，諸位武将，自然也覺得皇後善良賢淑，是天下女子的典範。

秦南如控制着臉色，可目光卻遮遮掩掩，不去看向李翊。

李翊冷笑了一聲：“朕在聽雨樓遇到了四皇子，那天，不知四皇子最後拍到什麽好東西沒有？”

秦南如生怕李翊知曉他對燕國皇後見不得人的心思，擡眸，落落大方的笑道：“陛下已經把最好的東西都拍走了，我不過撿漏，得了兩幅字畫而已。最後壓軸的美人由戚公子拍下，戚公子出手大方，當場送給了我，我就收下了這位美人。”

英雄難過美人關，秦南如這般開口，四周都是善意的笑。

最後，衆人吃飽喝足，各自入了帳篷睡覺。

方魯伺候着臉色鐵青的李翊脫去了鞋襪，李翊道：“你可看出秦南如的心思？”

方魯想裝蠢，可李翊都問了出來，他如果裝蠢被識出來，沒有什麽好果子。可這個問題——

方魯笑道：“戚家公子表面和四皇子交好，可陛下您不是知道麽？這幾天來，四皇子接二連三遭受刺殺，這些人，可都是戚公子下的手。若不是四皇子有點手段，早就死了好幾次了。戚公子深受娘娘信任，戚公子的态度，就是娘娘的态度。”

李翊給了他一腳：“朕讓你說秦南如，誰讓你說皇後了？”

話雖然如此，可李翊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秦南如那只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可天鵝是他的，連看秦南如一眼的打算都沒有，甚至還想殺了這只讨人厭的癞□□。

李翊躺到了床上，浮想聯翩。

想了想，戚悅對他還是很好的，至少沒有想殺他。既然不想殺他，那他在戚悅的心中，就不是一個讨厭的人。

戚悅不讨厭他，還讓他抱在懷裏親，還乖乖的和他睡在一張床，這就說明戚悅喜歡他。

總而言之，戚悅的心裏是有他的。

這麽晚了，戚悅應該也睡了吧？晚上沒有他陪伴在身邊，戚悅會不會想念他呢？

肯定會想的吧。

雖然李翊臉皮頗厚，可他只要一想起，他那冷傲漂亮的小寶貝兒，偷偷躲在被子裏想他，俊美的臉莫名變紅了。

他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了昨晚戚悅在他懷中的場景。雖然在黑暗中，可他能夠感覺到，戚悅是有些羞澀的。

看一個平日裏假裝成熟穩重的人，露出青澀幼稚的一面，其實是很有滿足感的。

李翊的懷裏，藏了一塊戚悅的帕子，她親手繡的，還帶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冷香氣。

他拿了出來，細細看了看，上面繡的是牡丹，李翊說不出哪裏好，可就是好，特別好。

他将帕子蓋在了自己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