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這……”震驚填滿了鷹司的瞳孔,他僵硬地動了動脖子,轉頭看向時一羲,見時一羲面無表情,“一羲……”

“那裏,被炸了。”時一羲平靜陳述。

“我當然知道被炸了!難道我是瞎子麽!”鷹司回神了,大聲嚷嚷,“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去看看吧。”時一羲提議,“也許有人需要我們幫忙。”

“我不想回去。”鷹司說,“萬一還爆炸怎麽辦?”

“鷹司……”時一羲小聲叫了叫鷹司的名字,有點求他的意思。

“……”鷹司雙手抱臂,脖子一扭,煩躁地說,“行吧行吧,我去看看車還能不能動了,你在這裏等着啊。”

他去車裏鼓搗了一陣之後返回來,聳肩說:“系統被切斷了,我懷疑跟爆炸有關,車動不了,看來我們只能走回去了。”

“好的。”時一羲說,“走吧。”

鷹司吐槽:“你倒是答應的痛快,你知道走回去要多久麽?有沒有活人都兩說。”

因為地勢開闊,雖然能看到遠處的千帆基地,但是走過去着實需要一些時間。等他們終于走到爆炸的基地之後,才意識到事情沒他們想的那麽簡單。

千帆的領區相當大,包括怒風學院在內各個機關部門,昔日雄偉壯麗的建築在這一刻都已經傾覆,變成了火焰中的廢墟殘垣。它曾是那麽無堅不摧,在世人心中,它是不朽的神話。

可神域已是刀山火海,支離破碎。

“開……開玩笑吧……”鷹司被死亡籠罩的廢墟震懾的說不出話來,“怎麽可能……全都炸平了?”

“看看有沒有活人。”時一羲說。

“喂!”鷹司說,“你太淡定了吧!喂喂!別走太快!別丢下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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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一羲好像不怎麽害怕,他大喊道:“有沒有人啊!”

“你這麽喊是沒用的。”鷹司快步追了上來,“都炸成粉末了,能有活人才怪。見鬼,為什麽這麽半天都沒有救援隊過來?難道千帆基地不是備受關注的地方麽?現代通訊沒那麽落後吧?不應該一秒就反應到了麽?”他喋喋不休的說廢話,試圖分散自己對恐懼的注意力,時一羲充耳不聞。

兩個少年在廢墟上漫無目的地尋找可能還活着的人,但是除了燒焦壓碎的屍體,沒有任何生命體征。

沒人能在這樣末日一般的場景中保持鎮定,特別是第一次看到破敗的同類屍體,鷹司吐了好久,他甚至有點崩潰,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意外的,時一羲反應不大,他只是起初見到時有些愣,見多了之後也就變得自然了。鷹司吐得昏天黑地,他瞥了一眼時一羲,對他的波瀾不驚感到驚訝。

“你不害怕麽?”鷹司問。

“害怕。”時一羲頓了頓,說道,“我想……我應該是害怕的。”他好像僅僅只是按照人類對于“害怕”的定義進行一番描述,但是心底裏并不這樣認為。

鷹司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時一羲似的。以前只是覺得他聖母,脾氣好。但是在這樣絕望的情境之下,他竟然還能保持如此鎮定。鷹司腦海中升起了可怕的念頭,他只能依稀辨別是一種很可怕的情緒,但那是什麽,他解釋不出來。

一個面對死亡都如此冷靜自若的人,除了本就習以為常,還能有什麽別的選項麽?

“這裏好像是怒風學院。”時一羲指了指,“你看,大門的校徽。”

“我現在什麽都不想看了,随便看一眼都是缺胳膊斷腿的肉醬,我都麻木了,我想死。”鷹司說,“我們在這兒呆了多久了?有沒有兩三個小時?為什麽還沒人來?要不我們走吧?去外面報警,總會有人來處理的。這件事不是我們兩個人能面對的。萬一我們也被懷疑怎麽辦?”

“楊老師……”時一羲低聲念了一句。

“什麽?楊禁?”鷹司說,“死了吧,這兒沒活人了。”

兩個人正說着話,只聽附近有碎石的聲音。鷹司一把将時一羲攔在了身後:“小心!”遠處的碎石廢土開始松動,仿佛下面有什麽東西。鷹司和時一羲不敢貿然行動,躲在了一處斷牆的後面靜靜觀察。

倏地,廢墟中伸出了一只手。

“是楊老師。”時一羲沖了出去,“是他。”

“我靠你怎麽知道的!”鷹司追在時一羲後面,“小心點!那邊危險!”

時一羲用力把蓋在上面的碎石挖開,鷹司無奈只得跟他一起挖。兩個人都是徒手,不一會手就破皮了。下面的震動越來越大,“呵”的一聲用力,一個人推開身上的掩蓋物,帶着碎石粗沙,掙紮着爬了出來。

“楊老師!”時一羲說,“你沒事兒吧?”

“咳咳……”楊禁一直在咳,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他沒理會眼前兩個少年,而是撥弄了一下自己的手環,說道,“煩煩?”

“在呢。”煩煩回答。

“幫我呼叫洲際同盟,然後檢測生命體征。”楊禁環顧四周,冷靜地說,“整個千帆基地。”

人工智能可以同時完成很多件事情,求救的信號發射出去不久,煩煩就返回給楊禁信息:“檢測完畢,沒有生命跡象。”

“什麽?”楊禁的眼睛睜了睜,“你再說一遍?”

“沒有生命跡象。”煩煩重複。

“你确定檢測的是整個千帆?包括怒風學院在內所有部門?”楊禁不相信。

“是的。”

伴随死亡的永遠是靜默,時一羲和鷹司也同時聽到了這個消息,鷹司完全呆愣住了,時一羲眨着眼睛,好像在消化這件事。全滅在他們的腦海中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如今被這樣輕描淡寫的得到證實,簡直就是致命一擊。

楊禁坐在廢墟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呼出。死亡這件事他經歷面對的太多了,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一樣。

就是一眨眼,一瞬間,一個句子的尾音結束,一切都不存在了。

夢境都比這場面真實。

“我知道了。”楊禁表現的很平靜。

“洲際同盟已經收到求救信號,救援任務将在五分鐘之後啓動。”煩煩說,“楊禁,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麽?”

“沒有。”楊禁看着滿目瘡痍,忽然笑了笑,“人都死了,還來救什麽呢?”

他的每一句話都很輕,但是每一個字又有都沉重萬分。很多信息呼嘯而過,他甚至能想到幾周前之前,葉列娜跟他開玩笑的說再也不想見到他了。他也說過趙清禾是個應該被填埋的垃圾。

現在,一語成谶,就是這麽簡單,一切都實現了。在他目之所及之處,沒有那些喜歡的讨厭的鮮活的生命。

既然什麽都沒了,那還有什麽搜救的必要呢?自欺欺人麽?

“爆炸的針對性很強。”煩煩說,“暫時無法分析成因。”

楊禁點頭說:“想把整個千帆都毀掉的,除了聖地的人,還能有誰?”

“但是你活了下來。”煩煩說,“這算是意外麽?”

“不知道。”楊禁看了看時一羲跟鷹司,“這兩個小鬼也沒死,真是命大。喂,為什麽走了又回來?不怕危險?”

時一羲說:“看到爆炸,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人需要幫忙。”

鷹司說:“姓楊的,是我們救了你,你給我好好說話。”

楊禁嗤笑。

煩煩插嘴說:“我試圖鏈接Pony,但是沒有反應,它斷線了。”

“不斷線才怪,整個基地都被碾壓成渣了,Pony的主機應該也炸毀了。”楊禁說,“你試試看能不能接入備用線路,尋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試過了。”煩煩說,“沒有用,Pony的備用線路也被摧毀了。”

“……”本來很平靜的楊禁現在有點想罵人了。千帆的防禦應急系統相當強大,Pony甚至已經超越了人工智能的範疇,它擁有強大而獨立的思考能力,為什麽會在災難來臨時毫無防備?

煩煩又說:“洲際同盟的消息,接進來麽?”

“接。”

眼前出現了四個虛拟畫面,分別是亞洲同盟主席文頌,美洲同盟主席懷特,歐洲同盟主席薩莉,非洲同盟主席帕拉薩。四個人神情嚴肅,似乎也在極力消化着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楊禁簡單地向他們彙報了一下目前的情況,文頌問道:“楊禁,你還好麽?”

“我暫時沒事。”楊禁說。

“洲際同盟會成立一個專項調查組調查此事。”文頌說,“雖然我們都認為與聖地脫不開幹系,但事關重大,損失慘重,需要謹慎行事。我們也是在剛剛才收到求救信號,應急系統沒有自動啓動,這中間可能出現了什麽問題。”

“我不在千帆的這段時間裏,聖地有過什麽其他行動麽?”楊禁問。

懷特說:“在過去的幾周裏,聖地在亞洲美洲等地多次打着自由主義的旗號進行恐怖活動,千帆曾派出兩只标準任務小組前往。”

“楊禁。”文頌說,“我知道現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殘酷,但是有一個人還在,千帆就還在。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一旦他們發現你還活着,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其他行動。”

“從最近與聖地的交戰信息來看,他們似乎也尋求了某種潛能計劃方案。”帕薩拉補充說,“我們最精銳的部隊已經全部犧牲,可惡!”

男人們喜歡争論是非,而在場唯一一位女士,歐洲同盟主席薩莉對楊禁說:“你現在前往最近的鳳凰城,在白馬酒店裏跟CA56特工碰面,解禁密碼472390。從現在開始,除了我們之間的接頭,不要相信任何人。楊禁,保護好自己。”

楊禁很想知道還能怎麽保護自己。如果敵人真的找上門來,單單是保護自己就夠了麽?

“我需要同步調查組的信息到我的人工智能終端。”楊禁說。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文頌點頭:“可以。”

“好歹再給我配兩個下手吧?”楊禁說,“怎麽,難道現在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麽?你們知道這裏去鳳凰城多遠?”

“很遺憾楊禁。”文頌說,“在進一步調查結果出現之前,我們無法對千帆進行任何人員調配。”

“再見。”楊禁搓了個響指,畫面憑空消失了。他轉頭看見身後的兩個少年,眼睛一轉,說道:“現在,我征召你們加入千帆,成為正式的千帆成員。”

一片寂靜,時一羲和鷹司眨着眼莫名其妙地看着楊禁。

“老師。”時一羲還特意提醒楊禁,“我們已經被退學了。”

“誰要當千帆成員啊!”鷹司不滿地說,“我要回家!”

“不準!”楊禁威脅,“你們現在已經是千帆成員了,如果敢違抗命令,我有權将你們當場擊斃。”

“什麽?!”鷹司大鬧,“你瘋了吧?有沒有人權了?你問沒問過我們願不願意啊!”

“現在,我問過了。”楊禁說,“你們是這場爆炸的目擊者,難道你們以為自己能夠安然回去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麽?不可能的,聖地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活口。與其哪天在睡夢中被炸死,不如跟在我的身邊。我都沒有嫌棄你們拖油瓶?你們有什麽可叽叽歪歪的?”從某種角度來說,楊禁自己單獨行動是效率最高的。但是他不确定這種災難是否會給這兩個少年帶來厄運。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兩個再也無法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了。命運将他們卷入了本不屬于他們的世界裏。

“有那麽嚴重?”鷹司不相信。

“你覺得呢?”楊禁攤手,“看看這周圍,聖地的人可是什麽事兒都幹的出來的。”

鷹司正猶豫呢,只聽時一羲倒是頗為堅定地說:“老師,我跟你走。”

“喂!”鷹司叫道。

“好。”楊禁立刻就應了下來,“從現在開始,我也不是你們的老師了。我們是同伴,你們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嗯,楊禁。”時一羲說。

“……你還真叫啊?”楊禁就沒見過這麽能順杆兒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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