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美少女的謊言(2)
陳吉吉沒那麽高不可攀,去掉唯我中意的光環後,她也是個平凡普通的女孩子,這點從她無比熱愛逛街就看出來了。在付裕和大器不堪重負腳步灌鉛幾欲敗走後,不擅長逛街的我依靠着頑強的意志完成了這次壯舉,全程陪伴,鞍前馬後,歡聲笑語,無微不至。
到最後連付裕都看不下去了,把我扯一邊低聲耳語斥責:“你丫受同居密友傳染了吧?你這殷勤勁兒怎麽跟老譚似的?”
一語驚醒癡中人,看看兩手空空的付裕,再低頭看看左右手拎了十幾個袋子的自己,臉色頓時白裏透紅起來。要知道過于殷勤可是大忌,被同仁恥笑不說,連女方也未必待見,所謂再窮不能窮酸相,再賤不能賤骨頭啊!
——骨頭,我沒說你。
甩手塞給付裕幾個袋子,之後的随行也放慢了腳步,由一路追逐改為一路等候,陳吉吉倒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已經站進付裕和大器的隊伍,對其只是遠遠尾随,她已經徹底暴露女孩本色,看着各式各樣風格迥異的家居裝飾完全沉浸其中,興奮得健步如飛,雙目灼灼,面色潮紅。
遠遠跟随着縱意家居森林的大小姐,我們仨在後面百無聊賴,談笑昔日的青蔥歲月,想過去看今朝互相此起彼伏。說笑打屁中時不時唏噓一番。想當年我們是很鄙視談什麽人生理想的,覺得太遙遠,每天混在一起酒逢知己千杯少,想不到一眨眼全都卷入殘酷的現實洪流,被生活玩弄于股溝之間,過着酒逢千杯知己少的日子。人生和理想?呵呵,更遙遠了。
大器背着手走着,我跟付裕像跟班的一樣,都拎着一大堆紙袋子跟着他,看着他肥碩的大屁股在我們眼前畫着八卦。聽着他長籲短嘆地諄諄教誨。“哎我跟你們說,這人生,就是一抽水馬桶,倒進去的最好都是稀的軟的易排解的,千萬別把硬的、大的、難纏的都往裏塞,弄不好就堵了。”沒聽到掌聲,郁悶着一扭頭,“哎?吉吉跑哪去了?”
我和付裕也馬上舉目四望,付裕仗着身高頸長的優勢邊環顧邊嘟囔:“沒看見,這麽會兒就走沒了,打她手機吧。”
話說完,仨人不約而同掏手機。大器拿着手機愣神看了我和付裕一眼:“我靠你們怎麽都有我妹的手機號啊?”
我和付裕對視一眼,又一起看大器,再一起做了揣起手機的動作。我撇嘴:“你自己打自己打!像誰愛打似的。省這幾毛錢我入股老付公司好不好!”
付裕這次沒和我配合,而是看着我,目光中盡是明察秋毫的蔑視。我強硬對視回去,假裝揣手機,但已看到手機上顯示了兩條未讀短信,剛才聊得太鬧騰沒聽見。
打開的第一條是王欥欥的:你在哪兒?我找你。
又來了?無視,删除,繼續翻看,第二條竟然是陳吉吉發來的:你過來一下。有事。
我悸動了一小下,收了手機故作鎮定,大器在旁邊拿着手機一臉急相:“這丫頭怎麽不接電話啊!跑哪去了這是!”
“那麽大人了你還怕她迷路?丢不了啊。”付裕安慰。
我咳嗽了一下,揮揮手:“這麽的,咱們分頭找吧。省得心裏不踏實。”
大器點頭:“好,我往這邊走。”說完扭頭肥駒過隙般瞬間消失人群之中。
付裕咧嘴龇出一顆龅牙,眯着眼睛跟我挑眉毛:“看把咱寶爺緊張的,得,我幫你找,省得你心裏不踏實。”
還未待我使出必殺,這厮已經貼着地面伸着觸角嗖嗖飛快爬遠。
我轉身走幾步,确信人群中看不見他們倆,掏出手機發短信:你在哪兒?有何指示?找不到你都着急呢。
想不到短信馬上回了來:我看着你呢,順着扶梯上樓來,窗簾專賣這裏。
收到命令迅速行動,左突右沖上扶梯到樓上,在專賣區的一排排窗簾挂架中一眼看到了那個穿着黑白橫條垂膝大毛衫的陳吉吉,遠遠地朝着我眯眼一笑,在臉龐比劃了一個非主流的剪刀手。
故作無奈嘆氣搖頭,快步走過去,用誇張的東北話訓斥:“幹哈呢?你咋那麽頑皮呢?幾歲了還躲貓貓玩!不知道躲貓貓會死人的啊?”
“不是不是,我真找你有事。”陳吉吉沖我皺眉使勁擺手。
我猥瑣起來:“哦?陳吉吉,這仨人一起陪你逛街呢,你非得制造個孤男寡女的環境,有什麽居心啊?”
對面的女孩看過來,故意裝羞得一扭臉:“能讓他們倆聽見就不這麽偷偷找你了。”
我一下子來了興致,再次騷動了一小下,探身湊過去壓低聲音:“哦?我身份暴露了?還是上級又有什麽新的任務?”
陳吉吉點點頭,也湊過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應對我:“是有新任務。”
“哦?什麽任務?代號是什麽?”
“代號是火線救援,任務是——借我點錢。”
“啊?”我驚得挺直了身子,殺了我也想不到會是這種事找我啊,“借錢?跟我開玩樂吧?”
陳吉吉還是笑眯眯的,語氣倒嚴肅起來:“真的,賴寶……哥,剛才出門包沒帶,我身上這點錢肯定不夠,等會兒結賬怎麽辦啊?”
我笑了:“你這不胡鬧麽,有我在呢,還有你哥和老付,能讓你拿什麽錢啊!”
陳吉吉卻收了笑容:“我知道,但這錢絕對不能讓你們拿了,更不能讓我哥拿。我又不是小孩了,現在搬到我哥那我都挺為難的,怕他以為我跟他疏遠,現在要是什麽都花他的錢,不是等于我哥養我了麽?”
“養就養呗,他不養我養。”我呵呵地逗笑。
“賴寶!”陳吉吉有點急了,很小女人地扭了下肩膀,皺着小眉頭,“你怎麽不明白呢?我哥剛回國,這親戚之間有些事他不知道,我也還不知道我嬸回來看見我住她家會怎麽樣呢!再者,我不願意什麽事都是別人照顧,要是來了北京還靠我哥他們養着那像什麽話啊!”
我還是覺得逗:“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倔呢,你覺得你哥可能讓你掏這個錢麽?”
陳吉吉長出了一口氣,肩膀往下一墜,翻了我一眼:“你就直說你借不借吧?”
這威脅多麽似曾相識,王欥欥就特喜歡用這種口吻和我說話,這種感覺讓我多少有了點不爽,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借錢還這麽寧死不屈的?連句軟話都沒有啊?”
陳吉吉瞪眼看了我兩秒鐘,忽然一眯眼,伸手扯着我衣角搖了搖說:“拜托啦——”
不行了,酥了,麻了,我錢包呢?我錢包呢!!
粗野地掏出錢包,把裏面的錢全拽出來塞給陳吉吉,她點了下,六百。
“不夠?”我盯着那些錢,覺得很沒面子。
陳吉吉猶豫着搖搖頭:“估計不夠。”
我看看她,又低頭看看錢包,眉頭一展,計上心來,伸手抽出張銀行卡遞過去:“等會兒結賬的時候,不夠就刷卡呗。密碼是525001。”
陳吉吉愣愣地接了卡,忽然擠着眼睛笑起來:“你還真是信得過我啊,不怕人財兩空啊?”
“祈禱呗,希望財空人不空。”我雙目灼灼,淡然微笑。好帥哦。
陳吉吉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臉一紅,別過身,把卡放兜裏,再轉過身時極力裝沒事發生:“好啦!要是需要刷卡時你得在我旁邊哈!記準了多少錢,我連這六百一起還你。”
“還什麽還!”我撇嘴擺手,真心誠意地裝大方,“弄得跟真事兒似的。”
陳吉吉當即伸手掏出卡和錢一起伸到我面前:“賴寶,這錢你要是不讓還我就不借了,都說了不想靠誰了,應個急而已嘛!”
我背手笑道:“別鬧了,就像你能花多少錢似的,就當我送你的禮物了,行不行?”
陳吉吉又急又氣地瞪我,咬着嘴唇擰着眉毛,看樣子是認真的,忽然又揚着下巴笑了起來。“賴寶,這錢你要不用我還你,那以後……”說着話掏出她手機來伸到我面前比劃兩下,“那以後咱倆這個的聯系就到此為止,我直接拉你進我通訊錄黑名單,這事我還得跟我哥彙報……”
“得了得了!”我擺手打斷她,“還!必須還!我毒不過你,行了吧?”
陳吉吉一臉得意地晃着腦袋,把卡和錢又揣回兜裏:“這還差不多,走吧,起駕!”
她一轉身邁步,我急忙跟進,嘴上小小報複:“這位太太,您看您還想買點什麽?”
陳吉吉含着笑白了我一眼,裝出一個詫異表情:“這位大叔,你跟着我幹嗎啊?”
就這麽打着嘴仗,一路走走逛逛的,我這手裏不知不覺又多了幾個袋子。正陪着陳吉吉在貨架上挑選各式古靈精怪的茶杯時,陳大器從遠處顯出身形,四處張望,看到我們這邊,和我結實地對視了一眼,一愣,顫着肚子快步走過來。
“我靠你個未來老丈人!找到人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啊!這把我急得!”走到面前大器直接一個劈手。接着呼呼喘氣,接過陳吉吉遞上的紙巾擦汗。
“這人海茫茫的,我也是剛遇到啊我。”我争辯。
“急什麽呀?我幾歲啊?還能丢了?”陳吉吉笑着,嘴上替我解圍。
“趕緊給老付打個電話吧,別讓他再瞎逛瞎找了!”大器瞪我。
拿手機,撥號:“喂,老付,你哪兒呢?吉吉找到了。”
“呵呵,廢話,當然找到了,我前腳走你後腳就找到了吧?”付裕陰笑傳過來,“你們鬧個屁啊,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有點驚,轉過身走兩步:“你少詐我!你在哪呢啊?”
“我?我在車裏呢啊。”付裕繼續陰笑,“找個屁啊,吉吉能被拐賣啊還?再說了,多明顯的局啊,不就為了把我和大器支開麽。”
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估計很尴尬,幹咳了兩聲,壓低音量:“你就編吧!別廢話了,趕緊過來。”
“還來?我才不像傻子似的拎那麽多袋子跟人轉呢,我又不圖謀什麽。”付裕哼唧地笑,“你們仨麻利兒的吧,差不多了也,買完就撤,我車裏等着。”
挂了電話扭頭,掩飾被揭穿的尴尬笑出一絲明媚來:“那什麽,老付說找到就好,他先去挪車了,怕一會兒車多出來麻煩。”
結賬的時候耍了個花招,陳吉吉假裝讓我和大器去踅摸一件忘了買的物件,等我倆轉一圈回來她這邊已經結了賬恭候,把大器氣了個臉紅脖子粗,我也在旁邊假模假式埋怨:哥哥們都在這呢,怎麽能讓你花錢呢?
一起往停車場走的時候,趁大器不備,陳吉吉把銀行卡塞回我手裏,小聲彙報:“一千零七十。”
我也低聲回複:“行,零頭兒就不要了,你還一千一吧。”話音一落後背就遭了一小拳頭,還看見她使了個撒狠的表情。我這心哪,都跳出旋律來了,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無限好喽喂……
滿載而歸地回到大器家時都下午六點多了,卸了貨,大器主張幫着陳吉吉把房間布置起來,被陳吉吉拒絕,說沒什麽需要背的扛的,都是小物件,她需要一點點布置搭配,我們幾個老爺們兒插手,只能添亂。
陳吉吉在樓上簡單收拾下買回來的大包小裹,我們幾個到樓下大廳裏喝水歇乏,商量着晚上去哪吃飯,忽然我手機響了。是譚墩。
“哥!寶哥哥!寶哥哥!”一接聽,那邊聲音明顯帶着哭腔。
我習以為常了,譚墩每次喊哥的時候就是他要求我的時候,于是對着手機語氣溫柔:“是我,你是黛玉麽?約我一起葬花?”
譚墩不理會我這套,聲音依然焦急:“寶!救命!這次是真的出事了!”
“你哪次是假的啊?中午的時候你就說要自殺,怎麽現在還沒死啊你?”
“哥哥,麻煩大了……潇潇要來!”
一聽之下我就氣血爆缸了:“來呗,這不喜事麽?省得你總跟自己右手較勁了,再說了你要死要活的找我幹毛?幹我屁事啊,靠你是打電話來跟我炫耀來了吧?”
“不是……唉!電話裏說不清楚!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頂頂讨厭這句話,這都是傻逼電視劇裏才有的臺詞,我就不信,這世界上真有電話裏說不清楚的事?扯!我氣笑了:“得了得了,你根本就是上我這找飯轍來了,我還不知道去哪呢,等定了地方我給你打電話。”
“定地方?還有誰?”
“大器、老付、吉吉。”
“行,等你電話!”
那邊電話利索地挂了,有點反常,一般這類被我識破詭計,譚墩肯定跟我阿谀一番,今天這架勢,倒有點心急火燎的。
揣手機的工夫,陳吉吉從樓上下來了,直接走到我面前把錢遞過來:“數數哈,一千一。那三十塊算利息。”
我當真是有點不好意思了:“這就還?急什麽啊,再說我那不是開玩笑呢麽,你要有用你先拿着,我又不差錢。”
“你快點拿着吧!咱們都講好了的,你一大男人講不講點信用啊?”錢遞過來。
“那還一千得了,我要真套你三十塊錢,我這人可丢大了。”我推回去。
“哎呀,婆婆媽媽呀!快點拿着,一會兒我哥過來看見啦!”她嘟了嘴,把錢硬塞進我手裏。
我還想推辭呢,旁邊忽然來了個插話的:“喲?這是誰給誰啊?吉吉,包養賴寶不用這麽多。”
我和陳吉吉同時回頭,看見從洗手間出來的付裕一臉壞笑往這邊走,陳吉吉一愣,塞給我錢的手一松,這錢我也沒接,嘩啦一下全散落到地上。
還沒等我有第二反應,身後又有腳步聲。
“吃點水果,晚上上哪啊我們?”大器端着一盤子蘋果走過來,看到這番景象很是意外,“哎?這是怎麽個情況啊這?”
付裕走過去摟住大器肩膀:“沒什麽,我剛識破了一場驚天內幕大交易。”
“你他媽給我閉了!”我沖着付裕急瞪了眼,本來就怕大器知道不該知道的,認為我對他妹妹圖謀不軌……雖然我的确是,但那不還只是想法麽。
“交易?交誰的易?”大器看看我和陳吉吉,又看了看地上的錢,表情更加疑惑起來。
不得不承認,這一次,陳吉吉比我沉着冷靜,比我更懂得先發制人,明哲保身,我正啞口呢,她輕輕咳了一聲,蹲下身低頭開始撿錢,邊撿邊說:“沒什麽事啊哥,就是寶哥說他最近有點麻煩,想跟我借點錢。”
……高!實在是高!一句話就把事全砸我腦袋上了!她蹲地上低頭看不見她表情是緊張還是竊笑,這大器和付裕的眼神可都直接噴向我了!
“你這孫子哎?你有事不跟我和老付張嘴,你打我妹妹主意!你是不是覺得我妹妹好說話,好欺負啊?”大器瞪眼,伸手過來假裝掐我脖子。
“不是,我吧……這不是錢麽……然後我就借……我就琢磨吧……”
不是我語無倫次,是我真不知道怎麽接着演下去呀!
陳吉吉這時候站起身了,理了理手裏的錢遞給我:“哎呀哥,寶哥這不是不好意思跟你和付哥張嘴麽,哥們兒之間談借錢總是不太好,跟我借終歸隔着一層關系,好借好還麽。”說着話把錢一塞,“對吧寶哥,拿着。”
我咬牙切齒,滿臉堆笑。
大器伸手攔着。“不借不借!賴寶你是人麽!我妹妹這孤身在外的你還惦記她那點積蓄?”邊說邊拽付裕,“你笑屁啊!倒是教育兩句啊!”
付裕搖頭尾巴晃着躲開大器,走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點了根煙,壞笑不斷:“我教育誰啊?又不是我兒子,我就看看戲,演得都挺好的。”
我狠狠飛了付裕一眼,陳吉吉在旁邊裝無辜狀,憋笑憋到咬嘴唇,就大器沒聽出付裕的話裏有話,還死乞白賴地不讓陳吉吉給我錢。
我十分郁悶,那本來就是我的錢。而且失財是小,失節是大。我好心好意借錢助人為樂,一眨眼就變成欺騙無知少女財務的無恥之徒了,真理啊!你在哪裏?
陳吉吉是強勢型塞給我錢:“我樂意借你還攔着啊哥?有利息的!你管那麽多幹嗎啊!”
大器被噎得咽了口唾沫,苦笑點頭:“得得,我不管了,以後賴寶要是把你賣了我幫着數錢!”說完話,側向我,伸手指一下下點着我裝兇。
我接了錢邊揣邊跟陳吉吉點頭致謝:“謝謝啊吉吉,我到死都謝謝你!我謝謝你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