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街上的人紛紛看向這急急忙忙的女孩。我忽略路人的目光，很認真的看着街道上的人。然而每看一個，內心逛街的喜悅變減一分。

沒有……

路恩妤掏出手機再打一次電話，這次很快接通。

「佳君，妳到了嗎？」

話筒的另一邊笑語嫣然，「早到了。」

「可是我沒看見妳耶。」

「我在附近冰品店，看到妳東張西望的。妳快點過來。」

「好。」

路恩妤一進去，發現蔡佳君和班上的陳庭瑄叫了冰吃。

「嗨~~我們就在妳面前，妳還東張西望。」陳庭瑄打招呼，笑了笑路恩妤适才的舉動。她的音色，俨然是手機裏說「蔡佳君，找妳的啦，她還以為我是妳。」的聲音。

「妳要不要也來吃冰。」蔡佳君善意的問，那樣的溫柔，那樣的……

路恩妤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陳庭瑄，「不是『我們』要逛街嗎？」，『我們』二字咬得特別重。

「先吃再逛也可以啊，路路妳是不是真的趕時間？」

看着蔡佳君無辜，關心的語氣，路恩妤不知道該說什麽。很快，路恩妤調整好心情，「那個，我五點家裏有事，先離開啰。」

「難怪你一直打給我，早說嘛，我就會早一點出門。」蔡佳君一臉原來如此。

路恩妤一句話也不想多說，轉身走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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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本想一路走去捷運站當散散心，不料天空開始飄毛毛雨。

路恩妤本不在意，低頭繼續走路。

風一吹，半濕的身子還是忍不住發抖。

人行道上，一雙紅色布鞋停在自己面前，無論路恩妤怎麽繞路，對方都會擋住她的腳步。路恩妤無奈，只得擡頭，半睜被雨淋濕的雙眼看着對方。

沈宥哲不發一語的看着路恩妤。他沒想到自己出門打個球，也能碰上下雨，也能碰上這個對自己時好時壞、愛理不理，而自己只有無可奈何的份的女孩。

「淋什麽雨？」路恩妤耐不住沈宥哲高壓電般的視線，松口問。

「反彈。」

「很帥。」

「很醜。」

沈宥哲的答案讓路恩妤感到挫敗，哪個女生會高興異性說自己醜？

「我以為我只是平凡。」路恩妤低低的說着。

沈宥哲裝作沒聽見，自顧自的脫下防水外套，套住路恩妤的頭。

路恩妤扭了扭頭，露出雙眼，想拿下外套還沈宥哲，「這樣你會很冷。」

沈宥哲阻止路恩妤的動作，自行掀起外套一角，和路恩妤擠在一起遮雨。

「你幹嘛。」

沈宥哲露出「我幹嘛？妳才幹嘛明知故問」的表情，「不是妳暗示我，兩個人才會暖嗎？」

路恩妤輕笑，笑着笑着，眼淚就哭了出來。外套底下很溫暖，雖然是陌生的體溫，陌生的氣味，卻充斥着無比安全的感覺。感覺越是安全，心裏的委屈越是想一股腦兒的傾瀉出來。

她不想去猜測任何人，也不想懷疑任何人。她相信自己眼睛，相信自己編的謊。

佳君無辜、關心着自己。自己五點家裏有事，所以先離開。

沈宥哲低低說：「雨很大，一起找地方躲吧。」

路恩妤沒有表示，只是右手緊緊抓着沈宥哲外套邊角，左手放心的任由沈宥哲的右手交握住放進他的口袋裏。

如果妳哭了，就讓我陪着妳。

經歷了第一次和朋友出去卻無疾而終，路恩妤原先的天平，稍微傾向了張玉貞比較多，下課頻頻找張玉貞聊天。

張玉貞很大方的和路恩妤聊天，有問必答。

或許張玉貞知道路恩妤拐彎抹角的問話是想知道些自己和蔡佳君的事，她也只是以直述句回答，沒有一絲一毫是偏向自己或貶低對方。

路恩妤從中學習很多。

想到那次約會，心裏雖然難受，卻很坦然接受那是人生中必須經歷的磨練。

路恩妤看見蔡佳君以往身旁的人換作班花吳曼薇，和吳曼薇說說笑笑更甚以往和張玉貞。路恩妤看着若無其事的張玉貞，心裏無限難受。路恩妤想找賴星鈴傾訴，卻發現她和陳庭瑄聊在一塊。

路恩妤覺得心煩意躁，她只想好好和一個朋友說說話話，為什麽這麽難？

一個班熟後，女生友情變得如此快餐。

10

「路路，可以麻煩妳幫我擡餐桶嗎？」黃信凱着急的詢問路恩妤。

路恩妤看對方急得臉都紅了，也不問原因直接答應。

「真的太謝謝妳了，改天報答。」

路恩妤當他随口說說，但笑不語。

就擡了那麽一次餐桶，路恩妤就交上了這個中性朋友。

理由僅僅是輪到路恩妤擡餐桶時，黃信凱陪她擡了一整個星期。

這個中性朋友，從國一到現在，沒有一次模範生不是他。貴為男身，卻膚質佳，嗓音可低可尖細，做事細心，兼具了中國傳統父母一子一女求的「好」字揉合中國大陸的一胎化──一兒二用。

黃信凱為刁蠻中溫柔的校園數學名師所用。

身為數學小老師，黃信凱時常要催繳訂正。辛苦的是成績不佳者，時常會自我放棄、不會就是不會或不交就不交的心态。

偏偏數學老師大有「這點事都做不好，下學期就不帶你們班」氣勢，黃信凱當小老師當得可謂戰戰兢兢。

路恩妤是典型「生活中平凡無奇，正義中拔刀相助」，看見別人勞苦，就覺得自己怎麽能安逸度日的人。

于是，路恩妤一星期的某幾天中午不睡午休，陪黃信凱去導師辦公室報到做事。

沈宥哲睡覺總是不安穩，這幾日更甚，追根究柢發現，路恩妤不見了。

咱們沈小哲不開心了。

這天路恩妤去而複返，午休過了一半，正準備趴下小歇。

沈小哲靈敏的耳朵感覺到路恩妤的歸來，拿捏時機，很自然的裝作不經意臉朝路恩妤座位轉去，再迷迷糊糊睜開眼，聲音微啞道：「去哪了？」

路恩妤怕吵到班上午休，小聲解釋：「找數學老師。」

沈宥哲發出不明的鼻音，臉朝路恩妤座位繼續睡。

路恩妤試探的把手在兩人座位中間的間隔中揮。沈宥哲一動也不動，似乎真的睡着了。

路恩妤也跟着趴下閉眼。

一旁的沈宥哲猛然睜眼，看着路恩妤若有所思。

「路路，我們走。」黃信凱已經習慣去辦事找路恩妤，路恩妤本人也十分樂意。

如果路恩妤神經夠敏銳，就會發現，當她起身的那一刻，沈宥哲也會反射性起身，然後自言自語說着：「啊，楊育傑我們去導師辦公室裝水吧。」、「阿達，我們去一樓上廁所(擡餐桶必經之路旁的廁所)。」、「庭瑄，妳收的國文訂正要交，我陪妳。」花招層出不窮。

饒是路恩妤神經在大條，也終于注意到沈小哲錦衣衛般的無處不在。

路恩妤只當巧合，巧合多了當緣分，緣分多了則有種被跟蹤感。

有一天路恩妤實在受不了，在上課直接用唇形無聲控訴：「看我幹嗎？」

沈宥哲沒有反應的繼續看。

「我在想如何泡妳。」

「讨厭，你只要親一下就好了。」

馬尚達和楊育傑這陣子積了一堆怨氣，在一旁報仇般演得肉麻，惡心叭啦。

沈宥哲一臉鐵青的看楊育傑，「你閉嘴。」

以往是馬尚達捱罵，楊育傑幸災樂禍，這次只有楊育傑被罵，馬尚達高興的補說一句，「不然我沒辦法親。」

楊育傑也跟着笑。

「親什麽？馬尚達要跟楊育傑親？」老師的聲音不重不輕傳到每個人耳裏，全班大笑。「兩個人給我去後面站着，大聲重複五遍聊天內容再回來。」

「我在想如何泡妳。」

「讨厭，你只要親一下就好了。」

「我在想如何泡妳。」

「讨厭，你只要親一下就好了。」

「我在想如何泡妳。」

「讨厭，你只要親一下就好了。」

「我在想如何泡妳。」

「讨厭，你只要親一下就好了。」

「我在想如何泡妳。」

「讨厭，你只要親一下就好了。」

路恩妤向楊育傑控訴沈宥哲侵犯人權的行為。

楊育傑很淡定的說：「那是他愛的表現。」

馬尚達在一旁偷聽竊喜，這幾天他陪沈宥哲去廁所去到他都看過學校男性同胞的命根根，差點模糊了性向。幸虧楊育傑直接講明，苦日子終于要熬過了。

路恩妤撇撇嘴不以為然。

11

體育課做體操，別班先去跑操場了。

隊伍随便排，路恩妤這群人沒發現沈宥哲那群人靠的自己很近。

「欸妳們看，那個男的帥不帥。」賴星鈴興奮的說。

「幾班的？」張玉貞感興趣的問。

「還不錯吧，不過不是我喜歡的型的。他是九班的。」路恩妤說。

「妳怎麽知道他九班？」

「因為我國小同班同學在九班。」

張玉貞忽然好奇的問，「路路，那妳的理想型是什麽樣的？」

「膚色較深，對我好的人。」

「馬尚達？」賴星鈴語出驚人。

「不，按照我母親說的。現在說的理想型，以後真的在一起的對象會是當初說的相反。」張玉貞說。

「沈宥哲？」賴星鈴說，「全班男生皮膚最白的是他，最惡劣的也是他。」

「哪有？沈宥哲人很好。」路恩妤聽到有人說沈宥哲壞話，急忙澄清。

「怎麽個好法？」張玉貞問。

「就……那個啊……」路恩妤支支吾吾說不出那些甜甜的溫暖的感受。「沈宥哲人很好。」最後一句話低得人幾乎聽不見。

「妳喜歡他？」賴星鈴問。

「我喜歡他」這個念頭閃過，路恩妤腦中一閃而過沈宥哲牽自己手的熱度……

路恩妤也不知道自己的反應突然那麽快，臉色平靜，違心的話脫口而出，「怎麽可能，他……」

另一邊，馬尚達嘿嘿嘿的笑，「沈宥哲聽到沒，我終于打賭贏你一次了！」

楊育傑問：「什麽打賭？」

沈宥哲沉默，手無意識放在胸腔前。

「邊跑操場邊說吧。」馬尚達沉浸在第一次打破沈宥哲不敗紀錄的第一筆。

噗通、噗通、噗通的。

「跑幾圈啊，邊跑邊說很累耶。」楊育傑敲敲自己的嫩皮嫩肉。

敲得很悶。

敲得無力。

敲得……

那樣的痛。

是因為用開玩笑的賭約接近，自己卻不小心将她偷偷藏在心裏了。

沈宥哲下課忽然自己一個人擦黑板。

沈宥哲忽然很早來學校替班上開門。

沈宥哲很勤奮的跑班上事務，專做那種需要自願，甚至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不像其它單科小老師只要收訂正、記上課上到哪就可以有嘉獎，榮譽章換禮品。

馬尚達和楊育傑基于義氣，二話不說陪他瘋了般的舉動。

楊育傑問馬尚達，不只是路恩妤問，自己也好奇的問題：「沈宥哲最近怎麽了？悶悶不樂的，很少說話。」

馬尚達搖頭。

「沈宥哲最近是不和別人多說話。」縮在自己的小小防護罩，遠遠的注視着路恩妤。

「該不會…他這次是認真的？」馬尚達想着，誰也沒告訴。

12

路恩妤決定開誠布公。

「喂，沈宥哲。」

「幹嘛？」

「你為什麽對我比較特別啊？」

「妳閉嘴。」沈宥哲滿臉通紅，口是心非的說。

路恩妤誤以為沈宥哲拉不下臉承認。想想自己其實也挺委屈，沈宥哲真的蠻常占自己口舌上的便宜。沒錯，沈宥哲真的太過分了，自己已經委婉的将「不好」改成「特別」，他還惱羞成怒反罵人。

「現行犯！你看你對別的女生就不會說『妳閉嘴』，對我就會，這不就是特別，特別不好。」

「咦？」

「咦什麽咦，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雖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只要你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會大人不記小人過的。」

如果是往常精明的沈宥哲，一定會冷靜的以言語炮轟：成佛？哼哼，放下屠刀？哼哼。可是，此刻被愛情沖昏頭的沈小哲，萌呆萌呆的問：「妳指的『特別』是這個意思？」不是發現我對妳……

「對，像是你叫別的女生只叫名字，叫我就叫全名。這只是其中一件事，還有……」

「哼。」

沈宥哲忽然變臉，轉身離去。

「……」路恩妤錯愕，不是她才該生氣嗎？沈宥哲發哪門子神經生氣啊！

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沈宥哲郁悶了，糾結了，「路恩妤說我對她特別不好。」

馬尚達一直嘿嘿嘿，發出疑似幸災樂禍的聲音。

楊育傑問：「例如？」

「馬尚達你閉嘴。」沈宥哲一臉不爽怒吼，「笑得太難聽就不要笑。」

此話一出，換楊育傑嘿嘿嘿個不停。

「我有時候會對她像對你們一樣說『你閉嘴』。」沈小哲這名大男人難得反省。

「那還好啊。」馬尚達的回話立刻得到沈宥哲的贊賞。

馬尚達得意洋洋解釋，「你不是一直都有在說，況且你對我說的都問候到祖宗十八代好幾輪耶。」

「馬尚達請你自我封閉你的五感。」沈宥哲黑了臉。

「有些話男生和男生說習慣，但是女生不覺得。」楊育傑突然正經說話，一副經驗老道。

「楊育傑，你把過很多『七辣』齁？」

「不多不多，差不多是你把過的開根號。」

學期結束前，馬尚達受刺激果然把到一個，只為了和楊育傑平手。當然，這是後話。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馬尚達說你一直都有在說，那為什麽路恩妤直到現在才感到不舒服？」楊育傑提出疑惑。

在沈宥哲思考着楊育傑的話時，楊育傑突然想起沈宥哲國一和國二的改變。像是眼神不再陰狠冷漠、願意關心班上的事、對熟人才會說話百無禁忌，這些改變的共通點，不就是……

楊育傑忽然說了一句，令沈宥哲和馬尚達身軀為之一震的話。

「沈宥哲，你喜歡路恩妤。不然，你為什麽要在意她的感受？」

13

路恩妤在上學途中，媽媽剛停好車，沈宥哲正巧從人行道緩步靠近。

國中的制服除了男生要繡本名以外，學號是男女都要。學號旁邊還要再繡一個字，來代表個人上學方式──自，自行車；車，汽車機車公交車；步，徒步。

路恩妤本來也沒在意最近常遇到沈宥哲，因為大家都是讀同一所國中，直到路恩妤發現沈宥哲學號旁繡「自」，自己卻只看到他走路上學，這才反應過來。

「你家住附近嗎？」

「怎麽，要來嗎？」

「那你怎麽不騎腳踏車上學？」

「我喜歡走路不行嗎？」

路恩妤越想越不對，班上也有人是住學校附近，為了能多睡覺，一般人會騎腳踏車來上學的啊。不然交通工具怎麽會從步行→自行車→機車→汽車呢？

上學是七點半鐘響，七點五十分又響，響完沒進教室算遲到。路恩妤是家住得遠，家人又趕着上班的原因，才會七點到校。沈宥哲住學校附近，七點出門就偷笑了，而他現在七點人在這裏是在幹嘛？

「天哪！你住這附近，幹嘛不多睡一點？你白白浪費了五十分鐘的美容覺！」正好走進校門，一旁訓導主任檢查學生服裝儀容，路恩妤禮貌地說，「主任早！」

沈宥哲維持剛才聽路恩妤說話的表情經過，彷佛主任是浮雲。

見沈宥哲沒禮貌，路恩妤懶得跟他說話了。

沈宥哲主動搭話，「路路妳那麽有禮貌幹嘛？打招呼還鞠躬。」

「不是新生入學典禮，主任就說到校門口要鞠躬打招呼嗎？」

「有嗎？」

「有，不是播了一個倡導短片，是我們學校的生活日常。」

「誰理它。那只是官方說法，對外當然要豎起形象。實際上的生活，誰會照做啊，傻！」

「有一次我遇到那個拿麥克風會翹小指的，我打招呼，他還幫我蓋榮譽章欸。」

「……」

「你榮譽點數幾點？」

「這很重要嗎。」

路恩妤一臉得意，「我又當幹部，又當小老師，又去辦公室幫忙……這樣加總，已經快湊滿一張榮譽卡！等湊多一點，可以換櫥窗最大獎巴掌型大的音響。我之前有看，上學期那個牛皮紙厚外殼的空白素描本，其實蠻想要的，但是以市價和點數的比例來說，換音響或是随身碟比較劃算，只好忍痛不去看。因為它雖然不劃算，但要我平白買一本快200元的素描本，荷包很痛。我平常算數學都只用日歷紙欸，連随堂測驗紙一份10元，我都能撐一學期了。」

走到教室，正巧教室有人先來，正在幫忙開教室的窗戶。見到路恩妤和沈宥哲走在一起，多看了幾眼。

14

「好，同學我們來上課。」理化老師面帶微笑說着，但感覺人又快要爆發了。

但是也沒什麽人在意。

甚至覺得她和沈娟同樣沒什麽威吓力，還到處跟別科老師說這班不好，就幹脆在她上課時，公然換座位。也不知道是誰做壞事，還記得藏證據，只有這節課上課，放在教室的座位表會消失。

不知道是誰笑出來，一群男生都坐在一起，很明顯就是偷換座位。

「嘴巴張開，上課不能吃東西。」理化老師是個五十幾歲，身高一百五十幾公分的女性，說話聲音偏尖又啞啞的叫，像個巫婆。

男生們仍在笑。

理化老師摔了麥克風手指着一個人，「吐出來，上課誰準你吃口香糖。」

男生們回頭看，是路恩妤。

路恩妤本來只是聽到男生們說的好笑，跟着笑一下，覺得不妥又趕緊不笑，哪知理化老師當着全班面前污蔑她。

路恩妤一臉懵。

理化老師還在自顧自地說，「給我張嘴，我看。」

或許理化老師根本沒在意過這個班，或許她眼裏只看得到學生的理化成績。

明明班上最吵的是說理化老師教得爛，但是放學去補習班補出理化九十分的，理化老師卻喜洋洋的一直誇贊對方上課認真。

而你在吵雜的環境中認真上課，老師卻看不到，因為你的成績。

理化老師已經走到路恩妤身邊，「張嘴！」

理化老師的語氣就像在說，「你真不要臉！」

大家已經安靜在看，路恩妤張嘴，假裝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眼淚卻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理化老師一臉你怎麽會沒有的表情，又走回講臺拿麥克風。

馬尚達忿忿不平地說，「劉○○八七，上次也在懷疑有人玩手機(那時還沒有智能型手機，所以不能滑)、吃東西、嚼口香糖，也不想想學生為什麽讨厭她，每次上課都嘛在抄講義重點，柳橙是用自己話在教，她咧？現在還在那邊亂誣賴人。」

楊育傑：「還不能吃東西？她以為是在搭捷運哦。就算我上課喝水壺裝的雪碧，她也不會知道。」

15

「這雨也太大了。」路恩妤算好一開車門，就将傘嘴對準縫隙撐開，還是被淋得透澈。

「好，我知道小心。掰。」雨聲太大幾乎聽不到除了雨的聲音。路恩妤對着車內吼完，趕緊跑下車。

路恩妤快速在人行道走着，明明避開有積水的地方，鞋子還是浸了水。「啊~算了，襪子濕就濕。這種天氣熱淋雨舒服卻又怕潮濕的感覺真是……」

路恩妤踩着濕鞋，又涼又juice的感覺……啊……

進到校園，路恩妤步伐放慢，慢吞吞移到教室，看見班上來了幾個人，也沒在意，注意力只在鞋濕了、襪子濕了、褲管卷起來還是濕了……

班上幾個比較熟的人在路恩妤進教室時，打了招呼，路恩妤也回說個「早」後，走到自己位置，手伸到抽屜拉出衛生紙盒，再将松掉的褲管重新卷高，抽了幾張衛生紙吸小腿上的水。

忽然，路恩妤感到有視線，一擡頭，發現沈宥哲不知何時，走到自己的斜對角一直看自己……的腿，路恩妤停下動作，沈宥哲這才發現對方看到自己，假裝沒事的轉過身。

路恩妤又看了看自己的腿，繼續拿衛生紙吸水。

16

路恩妤拿着有問題的考卷去導師辦公室，本來想問問題，班導沈娟卻忽然出聲攔住她。

「恩妤，妳來一下。」

「好。」

「之前路慧老師有和我提到幾個人在班上很好，像是信凱和妳。我改天也會找信凱來談。妳應該知道，有些老師覺得班上學生上課的态度讓他們很不想認真教書。像我有時候也是想要補充，可是班上學習意願常常被部分學生影響，我課內進度趕不完，準備的課外補充也就沒機會說……」

沈娟或抱怨或夾雜班上實際現況的說了一堆。不認同的路恩妤便充當聆聽者，認同的路恩妤就出聲應一下。

等走出辦公室，路恩妤捶了下久蹲的腿，扭了扭一直往上僵着的脖子。

「雖然班導說的有些事有道理，但我好像不該附和。班導會不會以為我是站在她那一邊的啊？班上的事，我是部分認同導師們，部分認同同學們。」

路恩妤想想這些事，又想到即将來臨的國三，又想到基測，憂心忡忡的走回教室。

17

「路路，理化老師不是說要請我們喝飲料嗎？一人三十元，妳過來選。啊啊不用過來。」沈宥哲從在選飲料的同學桌上抽走Menu，「來，妳先選。」

早上的教室很空曠，風靜靜吹。

「這樣不好。學校不是禁止訂外食嗎？」

「沒關系啦，劉○○說她訂會送到她辦公室，我們男生再去拿。」

「你們不是不喜歡她，那幹嘛花老師的錢？」

「是她自己要請的。」

「我覺得這樣不好。不喜歡她就不要跟她扯上關系，尤其是錢。」

沈宥哲的笑容已消失。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沒有要訂。」

沈宥哲沉默的走回那群人，說，「有一個人不訂，你們誰要多喝一杯的，就訂吧。反正劉○○會給我們班上人數乘以三十的錢。」

說完，沈宥哲又回頭看路恩妤反應。而路恩妤只是拿出今天要考的科目課本複習。

18

沈娟公布，「同學都知道下學期有數理分班吧。我們班是和十班。十班是很厲害的班級，我們兩班合并是以各科總平均來分A、B班，而不是班上前二十名和十班前二十名都是A班，也有可能是一班的前二十五名和另一班的前十五名變成一班。」

盧泰穎瞪大眼睛，「十班真的很強。」又驚嘆，「哇，他們老師也真的很兇，像之前我們班導路慧一樣……據說更兇。但是他們班會這麽強，聽說是他們老師對考試好的，就很認真推他們更上去，考試不好的就沒什麽在理。所以我們班的平均分數，好像就卡在他們班的菁英和被放生的平均分中間……就是我們的前幾名黏在人家前幾名的屁股後，但我們的後半排名是對方後半排名的頭。」

路恩妤認真的聽情報。盧泰穎發現，笑着說，「路路真的什麽事都很認真」。

路恩妤傻笑。

盧泰穎又随口一說，「真可愛。」

沈宥哲忽然「哼」了好大一聲。

放學後，沈娟留下黃信凱和路恩妤，一起幫忙撕暑假要讓學生帶回家的總複習講義背後解答。

黃信凱的表情有些郁結。

路恩妤看着他欲言又止，只好沉默的撕着解答。偏偏路恩妤又見不慣答案撕掉後像被狗啃的樣子，就又在認真撕掉小紙塊。

沈娟見了，說，「那個就沒關系，答案有撕就好，趕快撕完趕快回家，不然太晚回家不好。」

路恩妤說「好」。但是下手撕解答時，盡量把被撕的痕跡變成一條窄長紙條。

路恩妤注意到教室門邊盧泰穎在偷看，對他笑笑。

盧泰穎回以一笑，像是怕班導看見，又偷偷的溜走了。

回去的路上，黃信凱問，「路路，妳走後門還是前門？」

「我走前門。」

「我和妳不同方向……下學期我們一起努力吧！妳志願哪間？」

路恩妤想了想，「我是想新莊，離我家比較近。但是這次模拟考試PR值我大概88而已，可能上不了吧。」

「我也是新莊。應該說，除了分數可以上雄中或雄女的人，才會不考慮上新莊吧。那我們一起加油，妳有不會的可以來問我。」

路恩妤眼睛一亮，模範生的大腿讓人抱，不抱的才怪，「好！」

走到一樓，黃信凱揮手說掰，路恩妤也微笑着說掰。

☆、哎呀，愛啊，錯綜的情感關系

01

終于要踏進專屬三年級的這棟大樓。

路恩妤在二年級與三年級大樓銜接處，側着臉，腳步不停的看向舊處。

水馬車龍的柏油路，散着泥灰的紅磚道，寫着校名的金字塊。左側是最初，右側是曾經，只能繼續着步伐，走向在這個校園最深處的大樓。

感覺就像在進監獄。

班長拿着新教室鑰匙解鎖開門。

「哇！教室超整齊幹淨，就是……牆壁上的塗鴉有點多。」

「廢話，我們把原本教室給學弟學妹還不是也要大掃除。」

班長打斷同學們間的對話。

「東西放好，待會全班去要去開學典禮。回來還要大掃除。」

「噢……」

「還有，路慧回來了。」

「……」

「等一下老師會宣布這學期的……」

「路慧！！！」有人後知後覺的發現，班長平靜的臉是說了多麽令人驚訝的訊息。

就這樣尴尬的升旗。

就這樣尴尬的大掃除。

就這樣尴尬的抄功課表。

「不是呀，她回來幹嘛？我們班這樣就這樣，是還能挽救什麽？」一個人在整理新課本，邊抄着課表邊忍不住向旁邊的人說話。

「誰知道。」

路慧之前出國進修，現在又無預警回來的樣子，彷佛自己只是去鄰居家閑聊嗑話完了，在回到自己家那樣。

「恩妤，妳下課來找我。」

路慧忽然走到路恩妤旁邊說話。沈宥哲立刻清醒的緊盯路恩妤。

「……好。」

「路路，妳做了什麽？那個人幹嘛把妳叫過去？」

「我也不知道。」路恩妤略心慌的回答。

「路路，我從沈娟那邊知道妳和信凱很好，常常幫助班上事務。」

路恩妤點點頭。

路慧和氣的微笑，「妳看看這張我新排的座位表，有沒有哪裏需要調動的。」

路恩妤很認真的看完座位表，發現幾個平常坐在一起很愛說話的人都排在一起了。自己和張玉貞、賴星鈴也是，沈宥哲甚至又坐自己旁邊。

路恩妤很誠實的直說。

于是路慧改了座位表。

換了座位後，馬尚達被安排在教室右邊最角落，路慧辦公桌前。起先他表現的無所謂，哪知……

只要路慧問問題，馬尚達不舉手就搶答的行為，獲得了路慧大大的贊賞。

只要路慧請人自願幫忙，馬尚達基于不想上課寧願上課時間在外閑晃的行為，獲得了路慧大大贊賞。

只要路慧說事情，馬尚達或認真或搗亂或無聊的發出聲音給出反應，路慧都對着全班贊賞馬尚達。

不只全班驚訝，連馬尚達自己都一臉又莫名又喜悅的表情，飄飄然踩不着地的過着剛開學的國三生活。

馬尚達到處「出公差」和各處室的人混熟，就是沒再到之前常去的訓導處。

過了段時間，訓導主任在自己辦公處問周遭同仁，「最近馬尚達沒來嗎？」

大家都一臉「這不正常」的你看我我看你。

訓導主任露出悵然表情，「馬尚達怎麽就變好了呢？這樣我開始無聊，突然有點想他了。」

02

路慧交代了班上一些雜事，「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數理A班還是B班了吧，不知道不确定的人可以去公布欄看。A班的記得去樓下十班上課，記得該帶的東西要帶，記得準時進去，照十班老師排的位置坐。」

下課後帶着上課的新課本和暑假寫的總複習講義，下樓去上課。路恩妤和黃信凱聊了一些課業上的事，再一起下樓。

進教室前，路恩妤發現沈宥哲和十班的男同學們，群堵在教室門口，隐約聽到他們提到自己名字，接着不約而同對自己壞笑。路恩妤和黃信凱面面相觑，直到路恩妤對他們客氣笑笑想說可以借過嗎，他們忽然有開開心心的走了。

黃信凱和路恩妤互看，也跟着笑了出來。

教室的位置不知道路慧是怎麽想的，把路恩妤的朋友往後挪，沈宥哲仍保持坐路恩妤左側。到了數理A班，沈宥哲則是坐路恩妤後面。他本人若無其事地坐下後，忽然趴下把臉埋進自己臂彎，身體抖個不停。

「沈宥哲，第一天在別班上課，睡覺不好。」

沈宥哲沒回應。

「沈宥哲。」

某個自己班上的直接出聲，「別理他，讓他冷靜一下。」

路恩妤不解，但還是轉回頭，改朝向黃信凱眼神交流。

之後上課，站在十班教室的不知道為什麽，都會喊路恩妤「路路」，尤其是沈宥哲，在班上沒能和路恩妤一起下樓去上課，就起碼要在十班教室前對路恩妤喊一聲「路路」。喊完也沒什麽事，弄得路恩妤一頭霧水。

路恩妤和黃信凱某天決定換換路線，從別條走廊進到教室後門，雖然繞了點遠路，不過避開了在教室前門與別班男生打鬧，眼神卻飄移看向樓梯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