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真相

離笙剛要開口,君初瑤一伸手:“坐吧,我不是你們主子,不必如此拘謹,”又側頭,“寅七,你也坐。”

兩人對視一眼,倒也沒有扭捏地坐下了。

“谷裏那邊的計劃您應該清楚了大半,引誘闫律衣揮兵南下,一方面是調虎離山掩人耳目,另一方面是為長寧的計劃鋪路。至于大司徒之死,則是為了刺激韶國三軍。主子近年來致力于籠絡前韶人士,也在綏國埋下不少秘密勢力,如今再借了三軍之力,重整韶國自然不成問題。但那一夜生出兩個變故,其一,就是世子妃您。主子原想将您護送出城,但在您的堅持下,我與孤刃鬥膽違背了主子的意思,因為我想……”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您留下來,是除了司徒府那把火之外的第二助力,有您在,谷裏的人民一定會反,谷裏一亂,主子的計劃便能更順利地進行。其二,是大司徒。大司徒配合主子提前将親筆信送往三軍将領所在城池,暗示自己興許會在近日裏遭綏人毒手,并交代了倘若自己不幸殒身,三軍當如何。主子承諾了大司徒,起火之時會派人暗中救出他,大司徒只須詐死,此後便可歸隐山林不問世事。但是……”她嘴抿成一線,“我們的人沒有救出大司徒,我至今也不知曉其中緣故。”

離笙素來不茍言笑,也對容烨惟命是從,此番不得已才說了這許多,眼見确是沒有法子的法子。

君初瑤聽罷輕嘆一聲,“我早該想到,拓跋孤鴻耗費多年親自培養出來的殺手,怎可能那麽輕易叛變?林落死前那一番話,不是真心所言,而恰恰是以自身性命換來的一場攻心計。是我不該,中了計錯怪了容烨,以為他利用了我,也利用了大司徒。”

離笙面上無甚波瀾,也沒有說話,倒是寅七插了嘴,似是有心安慰,“剛歷經九死一生,又遭遇這等情形,也難怪您嘛!說起來……最最最開始的時候,主子确實有心利用大司徒,前不久才改了主意決意保他一命,要說您錯怪他,倒也不是完全沒理。”

君初瑤有些發怔,容烨改主意……是因為她嗎?

離笙瞪寅七一眼,大有責備的意思,又繼續冷聲道:“長寧的計劃您不太清楚,寅七約莫也不曉得。”她頓了頓,似在斟酌,“這計劃,最早要追溯到四月初陛下壽宴一事。”

君初瑤一愣,想起當時種種,不免有些心浮。

“王後一直心心念念要替主子納個稱心的妃子,主子搪塞了好些年,今次卻是搪塞不過去了。”她說到這裏時垂了垂眼,“您也知曉,您這世子妃的位子,來得不大容易。”

寅七幹咽了一口口水,面上神色有些古怪,思忖着這壺既是沒開何須非要提了這壺,倒是君初瑤眼見氣氛有點尴尬揮了揮手,“不礙的,你繼續說。”

“壽宴過後,按着王後的意思,原先是要将您納妾的,至于正室……”

“是硯藍姐。”

離笙點點頭,“主子自然不會應,為此,順水推舟一手促成了君大小姐與二殿下的婚事,這便是計劃的第一步。”

君初瑤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只覺得當初那婚賜得很有些蹊跷,今日聽離笙這麽一講,突然便順理成章了,只是她想通之餘也很是震驚,“莫不是為了刺激二殿下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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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她眉頭一跳,“可這不等于是将整個将軍府拉下了渾水嗎?”說着她又自我否定似的搖了搖頭,“容烨不會這麽做,或許這是一着險棋?”又像是想起什麽,“不對,且不說後頭的事,王後怎會應了這樁婚事?王後是精明人,難道看不出這其中緣故?”

“王後的确是精明人,但她精明錯了方向。她以為,有了君大小姐便等于有了将軍府的支持,如此,一來,即便二殿下真要謀反,也算有了仰仗,二來,二殿下若将來遭主子打壓,有将軍府的庇護終歸是好的。主子料定她作此打算,才會提議這樁婚事。而王後自以為抓住了賴以生存的救命稻草,卻不知那不過是将軍府的一枚棄子。”

離笙礙于身份說得隐晦,君初瑤卻是聽懂了。她猜,容烨定是使了一些法子,令哥哥甘願放棄了硯藍姐,或者,這本來就是哥哥自有的計較。

“看來,此次兵變,硯藍姐果然參與其中。”

“主子到谷裏不久後,二殿下便有了進一步的動作,君大小姐也配合他,寄出手書試探三軍,并唆使三軍起兵。這些主子都知道,君将軍也知道,不過是裝作不知任由他們去罷了。”

“那麽哥哥只帶七萬兵馬北上迎敵,也是計劃的一部分,目的在于為他們提供更多便利,好讓這場反,轟轟烈烈地造起來?”

“沒錯。君将軍是詐降,看似龜息于順河黎山一線,實則是在保存實力,等待時機打回長寧。”

“但光憑這區區七萬兵馬怕是不夠吧,還留有什麽後手?”

“主子手下有三支軍隊,其中蒼羽、戰穹兩軍是人盡皆知的,蒼羽乃是經陛下應允,由主子公開培植的,戰穹則是歷來歸屬于王室統治者的,本該由陛下掌握,但前些年,陛下将之破例賜予了主子。這兩軍無疑都是百戰精英,且一心效忠于主子與陛下。還有一支則是秘密軍隊,是除了我們以外,屬于主子的絕對勢力。這支軍隊已暗中培養十六年之久,還未有一日派上用場,一旦出動,定是令梁國上下,乃至天下都心驚的可怖存在。”

離笙話中的“我們”想必是指“影衛”,至于絕對勢力,自然是指僅效忠于容烨一人。君初瑤很早便猜測容烨會擁有這樣的秘密勢力,因此眼下也不太驚訝,只是默了默道:“這支秘密軍隊沒有容烨在想必無法動用吧?”

“主子已留了法子在我處,但有需要,随時可以調動。除了這三支軍隊外,還有宮中的禦林軍,以及……闫律衣。”

“闫律衣?”君初瑤愣了一瞬,立刻恍然笑道,“闫律衣順利繞過了哥哥的防線,三軍又傾巢而出滞留于長寧邊界,只要我們下令各城關守将放水,想必他不久便能打過來。如此,令綏軍打擊二殿下的勢力,果真妙極。即使有變數,闫律衣臨時決定扶植二殿下,那也極好,少了他我們未必不能贏,二殿下一敗,便不止是謀權篡位這麽簡單的罪名,還有一條勾結外敵,這可是萬萬不可饒恕的死罪。”

君初瑤說完又陷入了沉默。按說這計劃已經理得挺順,但她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尤其是最後關于這個秘密軍隊的事。還不待她想通,離笙便已開口,“還有最關鍵的一步,也是目前為止最大的變故,那就是主子的詐死。”

君初瑤霍然擡頭,“你是說,谷裏那一夜,容烨是打算詐死的?”

離笙點點頭,“其實這同主子眼下的狀況很是相似,因此計劃看上去還是天衣無縫的樣子,只是我知道,主子不是詐死,而是真的失蹤了。這也是我令寅七帶您回來的原因,若到了該收拾殘局的時刻仍未找到主子,好歹得有個主事人,您雖是女子,卻是朝中上下最合适的人選。”

這并非刻意恭維,除去女子不應涉政這不成文的規矩不談,論起身份地位、利益相關以及能力、立場,她确實是不二人選。

“他……”君初瑤卻沒怎麽聽離笙後邊的話,關注點全在前邊那句上,“為了□□更加順利地進行下去,以詐死之法麻痹敵人,這敵人包括綏國,也包括二殿下,是這樣嗎?”她說這話時微微有些顫抖,臉色蒼白,“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呢……他難道不知道……”

他難道不知道,被蒙在鼓裏的她,在得到他身死的消息時會有多絕望,會做出多可怕的事?

離笙似是一怔,沉默了半晌,才道:“為确保計劃無誤,此事只我一人知曉,當然,這些前因後果本該由他親口來跟你解釋。”

君初瑤似笑非笑地揉了揉眉心,“那麽他原先是如何打算演這場戲的呢?有沒有可能,其實現在正是在演戲?”

“以主子的能力,尋個不被任何人知曉的藏身之所并不難,原先便是打算在确保您的安全後安頓下來的。只是……”

“只是他在韶王宮失去了蹤跡。”她不勝煩惱地蹙着眉,喃喃道,“為什麽偏是韶王宮?為什麽偏是只有我才能發現的線索?”

離笙一滞,“您說什麽線索?”

君初瑤擺擺手,“我并不能确認,此事讓寅七同你講吧,不過依我看,眼下不能貿然派人去找他,得先處理好長寧的事情才是。一來,若這線索是對方刻意抛給我的,就說明容烨現在應該是安全的,只是受到了某些威脅或掣肘。二來,若我們派人前去,很可能被二殿下或是綏國的人盯上,到時候計劃暴露就麻煩了。”

寅七眼中隐隐有光芒一閃,似是對她顧全大局的贊賞,“世子妃,那您看,眼下我們該如何?”

君初瑤敲着手指思忖了會兒,最後道出了一個字:“等。”

他們确實只有等。接下來的日子,君初瑤半步未曾離開過浣雲居,多數時候待在書房裏,偶爾會去園子裏頭轉轉,但這種時候不多,因她不想觸景生情,以免軟化了自己的意志。

一等便是近十日。君初瑤端坐于桌案邊,看着離笙呈上來的一封封密報,因多是計劃中的事,她一般都讀得很快,直到八月初一那日,其中一封密報讓她的手頓了頓。

近些時日以來她已被磨練得越發沉穩鎮靜,但在看見這封密報時,她的臉色還是白了白:“骁州總督軍怎會來橫插一腳?即便欲分一杯羹,也不該讓琳琅一個文弱的女孩子家率軍啊……難道……”

離笙聽到此處也是一怔,“她不會是……”随即霍然擡眼看向君初瑤。

兩人在一剎對視之下皆于對方眼中讀出一個訊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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