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逼宮

自這一日起,局勢愈發緊張,一道道命令源源不斷自書房裏傳出。

“繼續監視二殿下以及王後動向,有何異動立即回報。”

“琳琅可能是個變數,盯緊她,查探一下這其中隐情。但切記,不論有何變故,務必保她平安。”

“讓我們留在宮中的人暗中保護阿辰,令他和靜頤公主繼續穩住陛下,無論如何王位不可交出,煩請陛下盡可能再拖延幾日。”

“哥哥那兒不必再試圖聯系,以免打草驚蛇,我相信他會及時趕到。”

“秘密接應蒼羽、戰穹兩軍首領,讓他們委屈些,喬個裝再來見我。”

“如今朝中上下也算是亂得差不多了,這幾日要格外關注各派系動向,并留作筆錄。”

說完這些的人長出一口氣,輕輕伸了個懶腰,摸了摸下巴自語道:“所謂生死面前見人心,這筆錄是個好東西,來日得交給容烨,也該來場大換血了。”

剛領了命退下去的寅七突然覺得背脊一陣發涼。

八月初三,天已蒙蒙亮,書房內的燭火方才熄滅。守在房門外的兩人朝裏頭看一眼,竊竊道:“世子妃又是一夜未眠啊!”

“可不是嘛,都是闫律衣那王八羔子,令世子妃如此傷神,眼看宮中局勢已是劍拔弩張千鈞一發,那畜生居然磨蹭到今日還沒打過來,虧我們命人放了這許多水!如今可算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啊!”

“我昨日聽阿七講,若過了今日闫律衣仍不到,便只好舍棄他,令蒼羽、戰穹提前出動了……”

話音剛落至此,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人是寅七,只是不知生了什麽事端,一大高手竟跑得氣喘籲籲。

“阿七,何事慌張?”

“快……快通知世子妃,闫律衣……到了!”

昔日祥和的梁王宮沐浴于血火之中已近十日,巍巍宮牆之內硝煙四起,滟滟宮樓之上禁鐘長鳴,眼見一場王權更替即刻便要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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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望王城廣場,現出一派詭異的局勢。一面是七月二十三進駐長寧至今的君項寒麾下三軍以及前日方才現身的骁州總督軍,一面是為數不多的王城禦林軍以及昨日方才調動的戰穹軍。在戰穹出現之前,局面幾乎呈現一邊倒的态勢,據悉,梁王在苦撐一日一夜後,面臨逼宮的壓力,不得已才請出了戰穹軍。戰穹軍若非緊要關頭不輕易出動,上次出現在世人視野中,還是上一任梁國君主時候的事,可即便如此,依舊擋不住三軍浩蕩攻勢。

宮變的主事人在沉寂多日後終于也出現在了王城廣場,一身玄袍高踞馬上,手中王劍生出刺目的光芒,一人入,千軍開路。

他似已沒了耐心,嘴角卻仍噙一抹笑意,一雙桃花眼也仍是昔日風流,“父王,兒臣已等了兩日,您那玉玺可是找到了?”

循着他此刻目光所指,黃袍正襟之人為一衆将士所簇擁,雖是正色而立,卻能看出眉眼間淡淡倦意,“炀兒,你當真不念父子情義,要将孤逼上絕路?”

“情義?”容炀臉上的笑一收,像是聽着了什麽從未聽過的新奇之詞,“您與兒臣之間,還曾有過這東西?您的情,您的義,不都給了那個人嗎?”

梁王默了默,道:“那個人,他是你的兄長。”

他面上笑意深深,“一個死人罷了,稱作什麽又有何謂?”

這一句似是觸着梁王痛處,他閉了閉眼,最終什麽也沒說,朝後揮了揮手。有人疾步上前,呈上來一個白玉盒,又附在梁王耳邊說了句什麽。

容炀的目光落在那白玉盒上,眯了眯眼,依舊笑道:“父王終歸未辜負兒臣令您退居山林安享晚年的美意,找着玉玺了。既如此,還請父王速速拟旨,也免了你我父子二人兵戎相見。”

梁王似是嘆息了一聲,于早先準備好的高臺上拟起旨來。容炀此番倒是有了耐心,眯着眼慢慢瞧着他父王手中的墨筆。

片刻後,當先有一人将聖旨并玉玺一道呈下來,容炀使了個眼色令下屬接了,閱過聖旨後朗聲笑道:“孤等這一日,等了許久了。”

四面兵将聽着這一個“孤”字,心中似都有一分驚詫,随即齊齊俯身朝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這一波過後,更遠處的兵将也恭敬地俯下身去,皆朝着馬上人的方向,“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這一聲高過一聲的“陛下”猶如浪潮打在王城廣場上,沐浴其中的人閉着眼向着日頭,許久後方才睜開,眼中厲色一閃而過,“那便替孤,”他手中王劍出鞘,直指向前,“除了這老不死。”

梁王霍然擡眼,“炀兒,你要殺了父王?”

“孤送你西歸安享晚年,可有錯?”

“你……”

“炀兒!”一尖利女聲劃破千鈞一發之際的寂靜,随即便見一女子盛裝而來,步履匆匆行至梁王身側,正是梁王後,以及她身側的靜頤公主,容泠。

“你父王已傳位于你,這江山也盡在你手,你又何須如此?你可是也要将母後置于死地?”

“炀哥哥,如今烨哥哥已不在了,王位也是你的了,你還要父王的命嗎?”

馬上人輕笑一聲,“這是他們父子倆欠孤的。今日,”他笑得陰鸷,“不論是誰,意圖阻孤者,殺無赦。”

梁王後被氣得不輕,一個踉跄栽倒下來,“逆子……逆子啊,早知如此,本宮便不該誕下這逆子……陛下,是臣妾,不,是罪妾……都是罪妾的錯,罪妾明知炀兒有叛逆之心卻未有阻止……”

梁王面有不忍之色,攙起她,輕嘆一聲,“這不怪你。”

一聲令下,三軍一湧而上,迅速同禦林軍與戰穹軍戰成一團。容泠望着底下面露焦色,一邊踱步一邊喃喃:“初瑤姐姐……初瑤姐姐你怎麽還不來?”

正此時,宮牆外轟隆一聲巨響,随之而來的是宛若驚雷般的铮铮鐵騎之聲,浩蕩之勢似要将整個王城廣場踏平,當先有一人身披靛青戰甲,一劍破開宮門。

衆人皆被這氣勢所驚,回首望去,只見青色旗幟淩空飛揚,上頭赫然一個“蒼”字。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冷氣,驚詫道:“蒼羽軍!”

梁王面露驚色,險些站不穩:“烨兒……是烨兒回來了嗎?”

身披戰甲之人一馬當先,朝戰陣俯沖而來,手一揮朗聲笑道:“兒郎們,來收拾了這幫逆臣賊子!”

這一句使了內力,遠遠傳到戰陣之中。容泠終于長出一口氣,驚喜道:“父王,是阿辰,是阿辰帶着烨哥哥的蒼羽軍來了!”

蒼色大軍頃刻間殺至王城廣場正中,三軍霎時亂作一團,容炀面色如常,對身旁人冷聲道:“琅琅,你的骁州總督軍也該上了,替孤除去他們,日後孤自不會虧待于你。”

昔日一口一個“姨媽”,一口一個“表哥”的嬌弱女子而今只留了齊肩短發,一身黑衣勁裝短打,蒼白的臉上竟生出幾分邪氣,恭聲道:“陛下所言極是。”又朝後揮了揮手,“兒郎們,上!”

容炀笑得滿意,又對身側人道:“令蟄伏于長寧城外的大軍速速趕來。”

“他們不會來了!”

纏戰中的人無法分心,戰陣外的人則都齊齊朝那喝聲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女子一襲白衣勝雪,手中劍若流光,自宮牆之上斜飛而下,直沖戰陣而來。

容炀望着那日光下的女子眯了眯眼,琳琅似是一怔,君辰仰起的臉上笑意深深,容泠眼中似蒙上一層水霧,“初瑤姐姐!”

君初瑤一個旋身落于王城廣場正中石柱之上,俯瞰馬上人笑道:“長寧城外有闫律衣十五萬大軍螳螂捕蟬,又有君将軍七萬精兵黃雀在後,二殿下,您當真以為您還有援軍?”

容炀似未聞此聲,仰頭還之一笑,“君妹妹,許久不見,你倒是生得愈加可人了。”

她笑得更盛,“是,許久不見,今日便是最後一眼。”

“哦?”他挑眉,“聽君妹妹這意思,是要同孤拼個魚死網破了?可孤怎舍得你死?”

“那便由你替我去死罷!”她話音未落,手中劍已出,直指容炀咽喉。

容炀倒未曾料到她會親自出手,愣了一瞬,随即一笑,伸出手兩指輕輕一拈,捏住了她的劍尖,離咽喉還餘一寸。

“君妹妹,孤懂你喪夫之痛,但你也不必真拿自己性命來拼,畢竟還未過門不是?不如棄暗投明,今日你若臣服于孤,孤便封你為孤的王後,可好?”

她一笑,手中劍忽而湧出一股大力,掙開了容炀的禁锢,随即騰身而起,再度落于石柱之上,“二殿下,您的春秋大夢該醒了。”

“啧啧……”容炀滿臉的惋惜,“佳人既是不可求,孤便只好取江山而舍佳人了。”他收起笑意,“□□手!”

“在!”三面宮牆之上忽然出現數排弓箭手。

“射!”

箭雨如潮而至,君初瑤驀然一聲高喝:“雲龍軍!”

“在!”

這一聲“在”自宮牆外傳來,衆人聞聲皆是一驚,聽這氣勢足有上萬人,可眼下怎還會有一支上萬人的軍隊潛伏于此?雲龍軍?又何曾聽聞過這個名字?

連高臺上的梁王也是一怔,“雲龍軍?我梁國不曾有這樣一支軍隊啊……莫非是……”

衆人心中的疑問很快便解開。

一大片白光自宮牆外倒飛而入,刺得人眼睛一疼,下一瞬才看清楚,那不是光,竟是人,是成千上萬的高手,以足以豔絕天下的輕功行于長空之上。

人人俱是一身白,不着铠甲,不戴盔帽,只一身布衣,手中槍劍卻淩厲若狂風,所經之處人仰馬翻,血濺三尺。箭雨到了他們腳下,便真成了柔弱無骨的雨,成片半途夭折。

君辰笑嘻嘻負手望着,“我們家初瑤今日真是替為兄争面子!”

容泠驚得張大嘴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才喃喃道:“白衣,白衣……這一定是烨哥哥的軍隊!啊,難怪初瑤姐姐今日也是白衣!”

容炀眯了眯眼,不改唇角笑意,“容烨,你一個死人竟還要與我争?那我便将你的女人,送去給你做回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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