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馄饨 電話
樹杈上的雪花被風吹落,打着轉兒輕輕落在地面,融化。
姜瑜沒回答,歪着頭眯着眼打量他,姜瑜眼睛細長,眼尾微微上挑,調侃一般眯起眼睛就像一只狡黠的狐貍。
“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肖乘:“......”
姜瑜不再廢話,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這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車裏東西很多,零零碎碎的雜亂丢置,全都蒙着一層灰塵,只有前窗玻璃是透亮的。
肖乘問:“你家地址”
姜瑜靠在座椅上漫不經心的說:“我可沒說回家啊”
肖乘轉頭有些詫異的看她。
“我剛出來,正轉悠呢,你說送送我,我就上來了”
“......”
姜瑜挑眉“怎麽?不回家就不送了?”
肖乘說:“不是”兩只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時不知該怎麽走。
車子不動,兩人也不再說話。
姜瑜看到他摘了手套後露出左手背上一片厚厚的黑青色血痂。
原本該是一整片,中間卻有許多新鮮裂紋,明顯能看到裏面紅色嫩肉。
“受着傷還出來打工...不要手了?”
肖乘動了動手指“沒事,小傷”
一場大雪掃開連日陰霾,外面藍天白雲,一片清亮。
姜瑜覺得她從未如此清晰看過肖乘這個人。
姜瑜虛靠在窗邊反手抵在臉側看着肖乘無聲的笑。
肖乘不明所以,轉頭問“你笑什麽?”
姜瑜看着肖乘,不緊不慢的說:“我怎麽感覺...你今天有點小帥呢?”
“......”肖乘轉回頭去問:“你去哪兒?”
姜瑜“看你吧,我無所謂”
肖乘:“我去送瓦斯”
姜瑜不看他,低頭用力搖玻璃窗随口說:“那就去啊,問我幹嘛”
肖乘不再說話啓動車子開到寬闊公路。
肖乘開車很穩,不急不緩,路邊白花花的建築物交替倒退,姜瑜看晃了眼,閉眼緩了會再睜開眼看一路沉默的肖乘。
車門玻璃閉不完全,寒風從小縫隙中吹過來,姜瑜往下縮了縮。
“沒話說?”姜瑜問。
肖乘快速看了姜瑜一眼,問“說什麽?”
“啧”姜瑜撇撇嘴“你這人怎麽就不上道兒呢...”
車停在一個居民樓,肖乘對姜瑜說:“我得進去送”
姜瑜笑着問:“怕我把你這車開走啊”
肖乘搖搖頭說“不是,你得等會”下了車。
姜瑜從後車鏡看他,身形利落從車鬥把瓦斯罐拽過來,弓着背抗在肩上,大步走進居民樓裏。
等了一會還不見出來,姜瑜拿出手機打了一會游戲,又放回去,張望一下門口,仍舊不見人影。
當姜瑜又拿出手機才後知後覺發現,他們之間似乎從來沒提及過交換聯系方式的話。
把手機放回去,窗戶搖下來,抽出一支煙點燃。
姜瑜覺得她的感冒還沒好全,她腦袋有點堵,以至于今天一整天思路都不正常。
先是和趙爾佳撕破臉,再來就是上了這輛又幹又冷的破車跟着肖乘繞着彎送瓦斯。
或許是太無聊了,她想。
等肖乘回來,姜瑜已經抽完第二支煙。
肖乘一上車就皺起眉頭,疑惑的看向姜瑜。
姜瑜淡淡的說:“差點就睡着了,抽支煙提提神”又說“開着窗戶呢,味都快散盡了...你回來的早了點”
肖乘聽得出姜瑜什麽意思,說:“那家人屋裏剛好漏水,我給修了一下”
姜瑜低頭看他腳下的雨鞋,幹幹淨淨,锃光瓦亮,泛着光。
姜瑜笑:“你這是順便洗了洗鞋啊”
肖乘沒回應姜瑜的調侃,啓動車子又轉到一個居民樓。
等肖乘把瓦斯罐都送完已經到了傍晚。
肖乘上車把手套摘掉放下說:“你回家吧”
姜瑜說:“回啊,先吃飯”
肖乘頓了頓,側着臉看姜瑜,一會問:“去哪兒?”
這回倒是上道兒。
姜瑜笑:“随便吧,你挑”
肖乘“嗯”了一聲往市區開去。
冬天黑的快,天色一會就融進黑暗。
夜晚的笙簫漸起,一片紅燈綠酒。
車停在一家馄饨店。
很老的店面,門簾上有歲月染上的黃色污漬。
姜瑜跟在肖乘後面走進去。
人很多,剩下接近廚房處的兩張桌子。
兩人坐過去,小木桌,和店面一樣歲數大,上面一層厚厚的黑色油漬,看着挺髒,姜瑜也沒扭捏抽出兩張紙擦了一下就坐了上去。
一個穿着墨綠色圍裙的小姑娘走過來,似乎是和肖乘認識,背對着姜瑜,笑嘻嘻的和肖乘用方言交談。
姜瑜對方言接受無力,一個字也聽不懂,看着兩人,面色冷淡。
肖乘簡單說了兩句問姜瑜:“吃什麽?”
小姑娘像是才發現姜瑜一樣扭着頭看,一派天真的樣子。
姜瑜自動屏蔽:“你點的什麽?”
“馄鈍”
“一樣吧”
小姑娘看着姜瑜點點頭,又對肖乘說了兩句走進廚房。
姜瑜倒了杯水,把水壺放回去,擡眼問:“你是哪裏人?”
肖乘:“雲南”
“你們是老鄉?”
“是”
“以前就認識?”
“不是,來北京之後。”
姜瑜把筷子拆開,不經意的問:“她喜歡你?”
肖乘愣了一會,看着姜瑜手下動作,遲疑的說:“...不知道”
姜瑜擡起頭,一本正經的看着肖乘笑着說:“我發現你這人有點自戀啊”
“沒有”搖搖頭。
“怎麽說?”
肖乘看着姜瑜:“你感覺是那就是”
哪個感覺?哪個是?
姜瑜輕笑一聲,指尖點着桌角,小小悶響幾不可聞。
“我感覺...”姜瑜頓了一下,下巴輕擡睨眼看着肖乘“我還感覺你喜歡我呢”
肖乘搖搖頭說:“沒有”
“哦...”聲音輕,聲調長。
姜瑜笑,這倒是回答的挺快。
支着腦袋看了肖乘一會又問:“北京這麽遠,為什麽來這裏打工?”
肖乘想了想回答:“沒原因,就是到了這裏”
馄饨正好上來,湯底清亮,蔥花紫菜和蝦皮,簡簡單單的配料,小巧可愛的馄饨漂在湯面,看着讓人食指大動
姜瑜拿出勺子輕輕攪拌散熱。
“以後呢?”
熱氣氤氲,姜瑜低着頭劉海遮住一半側臉。
肖乘幾乎沒有多少思考:“不知道,以後的事,說不準”
頭頂一盞單薄燈泡,昏黃燈光映照。
姜瑜擡起頭嘴角輕輕笑,和肖乘對視,意有所指的說:“是啊,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
肖乘不語,嘴唇輕抿。
**
吃完馄饨出來,已經晚上八點,又開始下起小雪。
地面薄薄一層雪白,有些滑腳,姜瑜低頭看路。
肖乘跟在旁邊,走到車旁,打開車門,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留個聯系方式吧”姜瑜說。
公路邊車來車往,霓虹彩燈模糊一片,歌聲和鳴笛聲交錯嘈雜。
夜晚就該是如此,大膽而放肆。
肖乘把門關回去。
“不是有話說嗎,想說的時候再聯系”姜瑜有些累,眯着眼睛看站在逆光位置的肖乘。
肖乘不說話。
姜瑜嘆了一口氣,冷着臉走到肖乘跟前:“最後一次了,差不多得了——”別給臉不要臉...最後一句話沒能說出來。
因為她看見肖乘已經掏出了的手機。
翻蓋按鍵式的,黑沉的一塊,邊緣上的漆已經掉的七七八八。
姜瑜抽走手機,翻開蓋子,借着燈光撥自己的號碼,感到衣兜裏手機震動,合上蓋子還給肖乘。
雪漸漸大起來,姜瑜呵出一口氣說:“走吧”
姜瑜住的公寓有些偏,從這裏走大概要50分鐘的路程,因着小雪和肖乘的車速,時間延長了很多。
一路上兩個人沒有再交談,到家時姜瑜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
下車時姜瑜懶得再說什麽謝謝,擺了擺手,頭也不回的進了公寓。
姜瑜的身影變成一個點,肖乘轉回頭不經意間看到副駕駛坐上縫隙裏白色煙盒。
是姜瑜落在這裏的。
肖乘拿出來看,白色萬寶路,煙盒幹癟,裏面只剩下兩根,孤零零的留在裏面。
肖乘把煙盒撫平,放進衣兜,掉頭離開。
**
近日天氣急驟轉冷,打開窗簾,外面天色昏暗,一片霧蒙蒙的樣子,落地窗上道道水痕清晰可見。
姜瑜垂下頭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回到客廳拿起手機打算叫一份外賣,手指卻停頓在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回想起來印象最深的是那黑貨木着一張臉低沉着聲音問“送你嗎?”
姜瑜笑了笑把號碼存好後手指下滑找到熟悉的外賣電話訂餐。
姜瑜打了十幾分鐘游戲,門鈴響起。
送外賣的是個年輕小夥,看起來不過20的年齡,皮膚嫩白,言語腼腆,看到姜瑜臉一紅壓低帽子緊緊低下頭把外賣盒子往前一伸聲音緊繃的說道:“姜小姐,您的外賣。”姜瑜遞過一張鈔票,順手接過盒子,淡淡說了一聲“不用找了”就要側身關門時卻被對面的外賣小夥兒拉住衣角,姜瑜擡眼看他,男孩慌忙縮回手,通紅着臉低聲快速說了句:“姜小姐好好吃飯,注意身體”說完拉過姜瑜的一只手把鈔票和一張紙條塞進姜瑜手心,飛快的跑了。
姜瑜低頭看猝不及防之下被拉住的手低低笑了一聲關上門,打開外賣,拿出一副碗筷将食物取出倒放進碗裏。
坐在餐椅上,打開紙條,長長一段話,表達少年羞澀美好的期待,姜瑜掃了兩眼,無奈的笑了笑,把紙條随手放在桌子上,準備吃飯。
她叫的一份簡單的蓋飯,即使經常去那裏吃飯即使經常叫這家的外賣,可是在自己家中依舊習慣用自己的碗筷。
吃的七分飽,仰躺在餐椅,看一眼時間,正要拿出手機就接到齊悠的電話
“喂,姜姐?”齊悠性格活潑嗓門一向很大,今天卻意外的畏畏縮縮。
姜瑜問:“怎麽了?”
“姜姐,我沒把您交代的事情做好......”
姜瑜蹙眉低聲說:“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電話那頭的齊悠悠似乎已經看到姜瑜嚴肅的表情,一時愧疚和恐懼使聲音都帶了顫抖:“姜姐,怎麽辦,那個男人自殺了”話音剛落,姜瑜猛地站起來,眼前一陣眩暈,手撐在餐椅緊閉着眼睛,等待短暫的眩暈消失,再睜開眼,聽着電話那頭的嚎啕大哭聲,姜瑜眼睛盯着地板一字一句,帶着惡狠狠的味道說:“哭什麽!不關你的事,錯的不是你”
齊悠不知聽沒聽進去,只是哭聲不斷,姜瑜看了電話半響終于還是沒說什麽,挂斷。
狂風暴雪刮過街道,被交錯的建築物分割發出凄厲的呼嘯,像是悲戚尖銳的哭聲。
世間衆生,生來便不平等。有人為了追求而孤膽,有人為了生計半生茍活,如今縱身一躍,又是成全了誰?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留個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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