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采芙雙眼通紅,似乎急着辯白,卻又咿咿呀呀地說不出話來,那情勢瞧着甚是凄慌,屋裏的三人都齊齊皺起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本來制着她的幾個小厮,一個不留神沒壓制牢固,就被她沖上來一把把被麻布包着的蟲子打在地上,她趁機重重踩下去,轉眼就把幾只體态猙獰的蟲子踩個稀爛,她這一伸手不要緊,就見胳膊上幾道被利器劃破的新上,動作一劇烈就往外淌血。

壓着她來的小厮擡腳要踹,恨恨罵道;“你還想毀滅罪證?!我看就該把你交給道長,讓道長把你打個魂飛魄散,看你還敢不敢出來害人?!”

采芙仰頭看着沈朝,蒼白的面上滿是祈求,似乎盼他能放自己一馬。

“你們先把她放開。”

“先尋個地方把她暫時看管起來。”

沈家兄妹倆同時出聲,幾個仆役面面相觑,不知道該聽誰的。

沈晚照是關心則亂,氣的跺了跺腳:“都這般了,你還猶豫什麽?!”

采芙既不是他通房,也不是妾室,沈朝這幅誓要把她護到底的架勢實在讓人着惱,難不成真像是那流霞道人說的,沈朝是被她迷惑住了,所以才拼死相護的?

沈朝正欲還嘴,沈喬卻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先不要吵了,又招了招手讓兩人進屋,低聲道:“你們是當局者迷,我這個旁觀者在一邊瞧着卻有很多不清不楚的。”

沈晚照也稍稍冷靜下來:“你說說看。”

沈喬道:“她進你們府上也有幾個月了吧?若是真的想害阿早,又是一直跟着伺候的,什麽時候害不好,怎麽非得趕到今日,那道士一說就開始出手害人了,這不是自尋死路嗎?這是其一,其二,就算是妖物作祟害人也得有個說法吧,阿早對她又不差,害了阿早對她有什麽好處?”

沈晚照也是靈慧之人,方才不過是事關同胞兄弟,關心則亂,聞言長吸了口氣,嘆道:“是我糊塗了,這兩點竟沒想出來。”

沈朝是個妹控,見妹子面色郁郁又不忍心,寬慰道:“沒事,你腦子一直不好使,我還能不知道嗎?”

沈晚照:“...我謝您了诶!”

其實這事兒要是擱在別的府上,就算采芙是真冤枉的,但總歸主子的性命遠大于奴婢,也只能打殺了她,再輕些也得發賣的遠遠的,也就是侯府上下俱都仁厚,才非得把這事兒弄個明白,不想錯怪了忠仆。

沈喬又道:“不過如今既然真出了毒蟲這檔子事,總得把事情弄個清楚才能安心,我私下去尋牙婆問一問,也不會打草驚蛇。”

沈朝和沈晚照齊聲道:“那怎麽成?還是我們叫個管事過去吧。”

沈喬道:“我不過是尋牙婆問幾句話,沒什麽好不放心,這事兒讓人知道的太多也不好,你們若是不放心,讓個管事陪我去就是了。”

沈晚照要跟着,她搖頭道:“你出面太打眼,我就是去問問,若是場誤會那自然皆大歡喜,要是內裏真有什麽龃龉,你去了就有些打草驚蛇了。”

她既然這麽說,兩人只得應下,選了得力的管事陪着她,又說了那牙婆的地址,派了上好的馬車。

等沈喬走了之後,沈晚照又是比劃又是掙紮的采芙,沉吟半晌道:“那就按娘說的,先着人把采芙看管起來,你們好生待着,別傷着她,等堂姐問完了話再做定奪。”

她想了想又對采芙道:“我知道你現下心裏憋屈,好端端地被人說作是妖物,可如今這情勢...先委屈你一陣,等我們明明白白地查清楚了,最好能還你一個清白,可好?”

采芙雖然口不能言,但聽力無損,聞言雙手垂下,竟真的不再掙紮了。

......

京裏頭溫首輔收到娘子的信,信上說舅兄身邊的丫鬟被什麽道人說成是作祟的妖物,他們對那道人難以輕信,卻擔心沈朝安危,讓他請國教門人移步沈家別院探查。

依着他首輔的身份地位,自然知道好些平頭百姓不能知道的鬼神之事,這些事兒自古就有,只是天子為了穩定民心不曾對外言說,他也不敢小觑了,正好今日國師進京面聖,他想着請門人還不如請門主,幹脆設法邀約國師前往。

淡長風對這些交際興趣缺缺,本來是不打算赴約的,還是後來聽說沈喬是他娘子族親才起了些興致,答應赴約。

首輔對他古怪的脾性有幾分了解,知道直說他也未必應下,先閑話幾句,然後才把怪事說了,無奈笑道:“我那舅兄是個讀書人,遇到這種事兒頭一個不信,再說那丫鬟對他素來忠心,他對那道長所言半分不信的,所以還想請國師移步,看看那位道人所言是真是假。”

淡長風興致乏乏,直接道:“你們擔心她是妖物,不過是怕她害了你舅兄,可她既然是你舅兄丫鬟,要下手機會多的是,要害早就害了,何必等到如今?既然她不想害人,那是不是妖物又有什麽幹系?”

溫首輔自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事關親人,難免多一份謹慎,若有所思地瞧了眼淡長風,目光微閃:“我一介凡人不懂這些,卻也覺着國師說的有理,這就回去告訴夫人和岳母還有夫人堂姐,免得她們擔驚受怕。”

淡長風偏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冷:“首輔果然厲害,擅于洞察人心。”

就是隔着鬥笠溫首輔都能想象出他冷淡的面色,暗道果然這位國師對沈喬很是關注。

他正欲陳情,忽然見淡長風又調轉開視線,低頭看着酒樓外的車水馬龍,聲音透出一絲琢磨不透的笑意:“你想借此叫我去別院,可惜你夫人那堂姐現在已經身在京裏了。“

溫首輔順着往下看,果然見沈喬正坐在沈府的馬車上,車簾半開,能看到她面色倒還沉穩,眼裏透出一二分急色,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她這時一身男裝打扮,卻也出奇俊俏,引得街上姑娘頻頻看過去。

他正想要不要下去問問情況,淡長風修長如玉的手掌已經在袖籠中掐動,繼而長長地唔了聲:“你夫人這堂姐...怕是要有麻煩了。”

......

沈家別院距離京城不遠,她坐上快馬馬車到京裏也已經将近傍晚了,幸好那位趙牙婆家裏不是什麽大戶,也沒有夜不待客的規矩,沈家管事投了帖子她就讓進去了。

沈喬直接道明來意:“我是沈家一位堂親,今日特地來是想問一句,采芙那丫鬟可是在您這裏買下的?”

趙牙婆年紀其實不大,也就三四十上下,容貌姣好,裝扮素雅,并不顯市儈,她見沈喬一上來就問采芙,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驚道:“是在我這裏買的,采芙那丫鬟犯事了?”

沈喬怕吓到她她再不肯說實話,便說了七成真話出去:“家裏有人誣陷采芙出身不幹淨,我堂弟覺得采芙素來忠心,和她又有主仆情誼,見不得她受人污蔑,所以請我過來問問,想還那丫鬟一個清白。”

趙牙婆笑道:“沈公子是仁厚人,采芙能遇上這麽個主子,是她的福氣。”

她想了想道:“這丫鬟好像是逃難過來的,家裏人都死絕了,我遇到她的時候人都快餓死了,所以自賣自身到了我這裏來,姑娘知道她是個啞子,再多的我也問不出,本來是不敢把她輕易出手的,後來覺着她活計做的不錯,人又勤懇本分,算是個厚道良善的,有一回侯府要人,我就把她帶了過去,想着碰一碰運氣,能被看上也是她的福氣,結果那丫鬟果然是個有些運道的,被沈公子選去做活,估摸着也是因為這個,別人瞧不過眼,才被人誣陷的吧。”

她再三道:“別的我不敢說,但那丫頭的人品我是絕對敢打包票的。”

沈喬垂眸想了想,問道:“那您可知道采芙是哪裏人士?”

趙牙婆仔細想了想,搖頭道:“這我還真不知道。”又皺眉想了想:“不過她好像是從蒼雲山那邊逃過來的,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沈喬後背不自覺僵了僵,蒼雲山,就是那流霞道人的道觀所在,采芙怎麽會是從哪裏出來的?難道她跟流霞道人早就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 首輔也粗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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