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戚遠

“彭總”的實驗室離衛生間實在太遠，要過兩個樓梯口，戚遠用手絹認真擦着手上的水，低着的眼睛透過鏡片看到前方的樓梯口有人走出來，于是減緩自己的步伐，免得來者不看路，倆人一頭撞上。

“小遠？”來者倒是停了下來，聽聲音是黃馨。

“嫂子啊，來找曾師兄嗎？他正在實驗室呢。”戚遠擡頭，确認沒有判斷錯聲音的主人。

黃馨是學校所在街道的派出所片警，去年和投入蒯良院士麾下讀博的曾理結婚，因為戚遠跟着導師彭恬副教授參與蒯良院士主持的大課題，所以也就和曾理夫婦混熟了。

“不止，彭教授、其他同學都在吧？”黃馨一邊說一邊走向實驗室。

戚遠把手絹疊好，裝進口袋裏，略有些詫異，問道：“都在啊。出了什麽事嗎？”

問話間，兩人已經來到實驗室門前，黃馨迅速擡手敲了兩下，便推門進去了。

“彭教授，您好。”黃馨先向彭恬問好，扭回頭看戚遠跟着進了門，繼續道：“我從蒯公那邊過來，需要您把我接下來說的事情通知到您所有的在校學生，盡量安排他們聚集到學校規劃的緊急避難所。”

彭恬年近四旬，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實驗室裏的白大褂套在身上依舊顯得幹練利落，聽到黃馨語氣嚴肅，便放下手上的點焊槍，站正身姿答：“好。”

因為蒯良院士半生奉獻，多次為國立功，更兼他深耕理論數學，諸多學科的後輩在碰到計算難題的時候都曾求助到他門前得到幫助，所以這位“鎮校之寶”在學界無人不敬，聽到黃馨如此鄭重其事地将這位搬出來作為開場白，不僅彭恬肅容以對，正在忙着的曾理、廖永健、伏斌和崔萌萌也都停了下來。

“市黨委、政府兩套班子，接上級通知，要求各級企事業單位以及一切社會性組織，接到通知之時立即組織所屬人員，準備應對突發事件，協助各地駐軍及警察部隊，确保社會秩序穩定。”聽着黃馨仿佛背書一樣的口吻，所有人都一臉茫然。

“演習啊？”站在黃馨身後的戚遠眼神盯在黃馨空空如也的雙手上，反應過來的曾理下意識去瞄黃馨的右側腰部，看着那平日根本不存在的鼓包，急忙去扶眼鏡。

黃馨沒有去理戚遠，繼續自己的內容：“正式文件還在打印，需要的太多了。我是因為和曾理的關系，跟着教育局周局長過來學校。剛才周局長、王校長他們已經和蒯公交流了一下，這個突發事件的原因和結果我們都不知道，所以不論如何，我們先按照《緊急事件處理預案》執行通知內容。”

彭恬教授點頭，道：“我沒問題。”說完便準備給幾個學生安排任務。

“曾理帶着我把你所有熟悉的老師都找到。”黃馨說完就準備去拉曾理。

就在此時，戚遠感到心中毫無來由的浮現人聲，這聲音随現随隐，無法留下具體形象，只有自動被理解的含義留存下來。

“晶壁系融合态起訖。”

“位面融合态起訖。”

“信息融合态起訖。”

“能融合态起訖。”

“質融合态起訖。”

“原态變更起訖。”

“上層界崩解起訖。”

“主物質界崩解起訖。”

“下層界崩解起訖。”

“神火界斷起訖。”

“神格界斷起訖。”

“神力界斷起訖。”

“艾梵瑞爾覆置進程起始，預計七百二十輪訖止。”

此時此刻，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波狀能量朝着地球躍遷而來，因它的運動而出現的能量、物質沖擊波不斷将其前方與各個側方的一切物質震蕩推開，正好運行至附近的阋神星被反複波及，好似風中落葉般與它周圍的小型天體四散飛舞。

在其身後遙遠深空中，則開始漸次放射出肉眼可見的劇烈光芒，光源赫然是那能量所過路徑，而這些光追在能量身後，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甩開，根本無法追及。

剎那間，能量躍入地球大氣層，其帶來的能量沖擊開始消弭，地球猛烈膨脹，受到邊側沖擊波影響的月球先是猛然被抛離原本繞地軌道，随後又被重新俘獲，歸入新的繞地軌道運行。

在整個地月系完成變化的同時，那道信息無中生有一般，瞬息出現在太陽系，侵入所有物質之中。

生活在地球表面的生物失去了所有科技觀測手段，人造衛星第一時間墜毀在近地軌道，無線通信首先中斷，做了“聾子、瞎子”的人類只能回到依靠肉體感官觀察宏觀世界的窘境，在身周空間大幅度浮現式擴張中，即便是原本觸手可及的測定儀器都漸漸遠離，而人們根本無法移動，唯有靜靜旁觀世界的變化。

戚遠看着伸出左手去夠曾理胳膊的黃馨“立像”，突兀地感到滑稽，原來這就是“突發情況”！他清楚地感到自己的中樞神經将大腦的“微笑”指令傳遞到了鏈接臉部相關肌肉群的末梢神經叢，奈何一種被理解為“不可抗力”的受阻信息被反向傳遞回了大腦。

無來由的，與之前思緒毫不相關的結論被得出：“原來這變化止于體外，體內的器官依舊由我所有。”

這一發現令戚遠深感振奮，但是由此而來的恐懼則逼迫他絕不敢停下胡思亂想，或許下一瞬間他就不再擁有這些器官了也未可知，所謂“生時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此前他對這話是嗤之以鼻的，這太過違背實事求是精神，首先人類的生物結構決定了它需要适度睡眠，不睡或少睡都是不正視事實，不是正确對待矛盾的态度，其次死後世界到底如何，以目前人類科技根本沒有有據實驗去證實什麽，憑什麽确定可以長眠呢？

不過此時此刻，哪怕只是拿來嘲笑一番也體現出了它的價值了！想到這裏，昨天課間聽到三位“前室友”所暢談的什麽“跑團”、“武僧”、“時間停止”、“法爺”之類的冒了出來，這是他們仨玩的一個游戲裏的內容，往常這種臆想中的東西對于戚遠是毫無吸引力的，奈何記憶力太好，而且戚遠因之自幼鍛煉将自己記憶的信息分類管理，不用的東西收藏深處，免去腦海一團亂麻的煩惱，這能耐此時因為對那個“時間停止”的聯想，把已經歸類“垃圾”的一團信息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