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張亦棠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教訓下人驚擾到主院，貴府管家夠嚣張的。殿下驕縱下人，可不好。”

“五爺說得是，本王會責罰管家的。”

“在下只是順口一說。”

“五爺的話，本王都記得一清二楚。”逸王開口問家丁，“外頭怎麽回事？”

家丁低頭回答：“回王爺，莺啼意欲逃出府邸，被管家逮到，給了幾鞭子。”

“膽子不小。”逸王眼眸閃過黠光，推開茶盞，似動了火氣，“把人帶進來。”

“喏。”稍許，家丁托着血跡斑斑的女人走進來。

逸王當着張亦棠的面，呵斥道：“本王給你吃給你穿，你還有哪點兒不滿意，竟敢擅自離府！”

莺啼跪在地上不發一言，衣衫雖被鞭撻成褛，卻未觸及皮膚，逸王對管家交代過，近日要把她養得水靈靈的，管家哪敢動真格啊。

莺啼：“奴婢還要尋妹妹，不想在王府茍且殘喘。”

管家指着她腦袋大罵，“粗鄙賤人，別擾了王爺和貴客的雅興！”

“閉嘴！”逸王面有惱意，“滾出去，這裏不用你伺候。”

管家連連道歉，躬身退了出去。

張亦棠搭着一條長腿凝睇莺啼，半饷緩緩道：“擡起頭來。”

莺啼不敢。

逸王淡淡道：“張五爺讓你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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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啼依言擡頭，與張亦棠四目相對。

即便宋筱跟他講了莺啼的事，在看清莺啼的長相時，張亦棠不免驚詫，“你在尋妹妹？可有線索？”

“回爺的話，奴婢要尋的人就是宋府大小姐。”

張亦棠略一蹙眉，不打算在逸王面前讨論此事，他放下茶盞，示意莺啼起身。

“奴婢不敢。”

“王爺？”張亦棠側頭。

逸王順順氣，“還懂點規矩，既然五爺為你求情，本王便不予計較。”

莺啼：“多謝王爺。”

逸王：“謝誰？”

莺啼：“多謝……五爺。”

張亦棠沖她微微颔首，“去忙吧，大海撈針不是件容易事，尋親人可求得殿下幫忙，逸王殿下是一頂一的仁慈君子。”

仁慈，莺啼并未感受到，卻也不敢忤逆，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稍許，張亦棠也離開了。

一名隐衛返回逸王府，走進書房，逸王正在寫着什麽，管家立于一側。

“王爺，卑職前來複命。”

“講。”

“卑職按照王爺吩咐，一路跟蹤宋大小姐，發現宋大小姐被莺啼之事攪得心緒不寧。”

“說到底，不過是只白兔兒。”逸王勾唇，吩咐管家，“好吃好喝養着莺啼，養漂亮點，終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管家躬身，“王爺，老奴不懂您這麽做的目的？”

逸王打趣道：“閑的，信不信？”

管家滿頭黑線，“請主子提示。”

“按本王的吩咐就是了。”逸王沒做解釋，低頭書寫，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

張亦棠回到丞相府，剛邁進正房堂屋，打算去給丞相夫婦請安，卻聽見姜氏氣急敗壞的聲音，“逸王到底什麽意思？他故意支開咱們，是不是想欺負筱兒？”

緊接着，是宋期聲音：“夫人莫氣，這件事，為夫會去陛下那裏讨個公道。”

張亦棠斂眸，走到隔扇前，恭敬作揖請安，之後拉開隔扇，就見姜氏坐在軟榻上，臉色極差，宋期則坐在書案前，擦拭濕漉漉的長發。

“我來吧。”張亦棠接過布巾，輕輕為宋期擦拭。

“阿棠，聽管家說，你今晚去了逸王府？”姜氏憋不住話，直接問道。

“是。”

“逸王可有逼你就範？”

張亦棠不緊不慢道：“沒有。”

“他可敢欺負咱家小猴子呢。”

宋期舒服地哼唧唧，“哪裏來的小猴子？”

好好的寶貝疙瘩，能別說的跟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麽！

“相爺要在陛下面前參奏逸王，阿棠覺得可行否？”姜氏雖然護犢子，卻從不婦人之仁，要不然，也穩坐不了丞相府的當家主母。

張亦棠道出己見，“現今局勢，陛下在坐山觀虎鬥，看不出陛下偏倚哪位皇子，逸王有意與咱們聯姻，擺明了想借助丞相在朝中立威，陛下何等精明，一定會對逸王多加留意，丞相明日參奏他，不必言辭過激，只需輕輕一點，表明态度即可，反之過激，則會将矛盾推上不得不解決的層面，若是陛下顧忌皇家顏面，便會将筱兒賜予逸王，落入覆水難收的境地，得不償失。”

宋期欣慰地點點頭，比起意氣用事，理智和隐忍才是朝臣生存的硬法則。

姜氏也認同，只是，他如此理智，心裏到底有沒有裝下筱兒呢？

身為守護者，難道不該沖冠一怒麽？

張亦棠又道：“比起琢磨逸王心思，不如調查一下那個叫莺啼的女子。”

姜氏點頭，“嗯，若她真是筱兒的姐姐，咱們幫襯幫襯她，也是人之常情，若不是，定要她好看！”

敢跟丞相千金亂認親，真當丞相夫人是吃軟飯的！

宋期捋捋胡須，“此事不易，關于筱兒的身世，為夫調查了十年有餘，皆未果，現今，哪能一下子查到。”

“事在人為，無需操之過急。”張亦棠只在乎宋筱是不是在身邊，至于對方着不着急，他一點兒不在意，對方越急，對自己越有利。

——

翌日趕赴宮宴，宋筱換了一身飄逸襦裙，嫣然嬌俏的小臉敷了一層薄粉，西柚色口脂為略顯蒼白的面色舔了一抹靈氣，嘴角上翹，神采奕奕。

與之擦身而過的相府家丁紛紛颔首，宋筱回以微笑。

走進屋子，見姜氏站在窗前，一襲深色拖尾裙裝帶了幾分張揚，聞聲回頭，朝宋筱翹起嘴角，細長眉眼微彎，比之從前，多了一絲溫婉。

宋筱坐在圈椅上，雙手交叉凝睇娘親。

“娘親稍作打扮，立馬變回少女，難怪爹爹這麽喜歡你。”

姜氏老臉一紅，輕呸一句，靠在椅背上随意翻開話本，“皇後娘娘安排的宮宴，那些貴婦人肯定個個精心打扮，為娘不能輸。”

宋筱狗腿地豎起拇指，“我娘最美。”

姜氏哼一聲，傲嬌得很。

暮色四合，母女入了後宮，很快吸引了在場女賓客的視線。

有幾位官家小姐朝宋筱點頭，宋筱禮貌回敬。

姜氏被幾位诰命夫人團團圍住，宋筱很懂事地退讓開。

獨自去往紫檀餐桌前，夾起兩個草莓甜餅放在瓷盤裏，轉身剛要邁步，一股渾厚氣息突然逼近，宋筱臉色驟變，戒備看向倏爾出現的男人。

後宮女子宴會，他來幹嘛？！

逸王在她麋鹿般的黑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虛影，微微一笑，“不過是偶遇，筱兒妹妹至于橫眉冷對麽？”

逸王一副對她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的樣子，“渾身的刺。”

宋筱攥緊手，哂笑一聲，“對于殿下這般孟浪的男子，我不該加以戒備？”

男人視線掠過她，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本王尋得幾樣不錯的胭脂，送來給母後，筱兒妹妹若是感興趣，改天本王讓人給你送一些。”

“不感興趣，若沒有其他指教，恕小女子不奉陪了。”宋筱淡漠轉身，留給他一個高冷背影。

宋筱坐在角落吃杏仁糕，細心看會發現，她的優雅中帶着一縷憨實，對美食的熱愛。

姜氏應酬完搖搖頭，疙瘩寶貝依然是只喂不飽的小饞貓，掏出娟帕為她擦嘴，“哪個貴女像你一樣成天就知道吃。”

宋筱腮幫鼓鼓，頂嘴道：“能吃是福。”

“憨樣。”

到了“以舞相屬”的環節，樂工奏起旋舞曲，皇後娘娘起身先舞，邀了十餘名貴女一起，貴女們姿态萬千，步入舞池，衆人在斑斓的宮燈下流暢舞動，舞步悠揚連貫，氛圍和樂輕松。

宋筱在受邀行列，心不在焉随着皇後旋舞、小步，一旁的姜氏見此，輕喚了聲：“想什麽呢？”

“沒啊。”

接着又随皇後踽步、回旋。

宋筱耷拉眼皮，困得雙腿無力，勉強支撐，樂工奏曲堪比催眠曲，“娘，我要暈啦。”

“挺住。”姜氏忍俊不禁。

宋筱朝姜氏靠近，免得倒在地上被人踩，同時盡量忽視門口那道怪異的目光。

姜氏小聲道：“為娘聽說最近有幾位學子游學歸來，如今可是皇城各大世家的女婿人選，為娘打算跟你爹好好挑選一二。”

宋筱蹙眉，“別了。”

“那考慮考慮隔壁的趙大公子，同樣是金龜婿的不二人選。”

“咱今晚能不談婚事。”到了談婚論嫁的年歲就是麻煩，至少宋筱是這樣認為的。

舞曲畢，宋筱匆匆離開內殿，站在宮檐下吹風透氣。

忽然肩頭被人扣住，扭頭看去，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張亦棠今晚臨時調崗，進宮負責把守，他融入夜色裏，貴氣中夾帶孤傲，矜冷又持重，宋筱心思一動，朝張亦棠眨眨眼，一臉假笑，“幫個忙。”

張亦棠一聽她這話配上眼眸的狹促，淡哼一聲，“拿我當擋箭牌？”

真精明！

宋筱佩服。

“若你真是擋箭牌，能擋住逸王嗎？”

“激我？”張亦棠垂眸低笑，“想我幫你什麽忙？”

“親一下這裏。”她指了指自己臉頰，聲音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