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宋筱小碎步跟在裴隐身邊，兩人往花園走去，臨近葫蘆門時，忍不住小聲問道：“五哥哥是為了掩人耳目才不得不假意娶我麽？”

裴隐停下腳步，轉眸看她，見她眼底閃着狡黠光暈，挫敗感油然而生，“話多。”

“我話一直很多，你不都習慣了。”宋筱哼唧一聲，“吃撐了不行啊。”

裴隐垂眸，擡步前行， “不是氣撐了就好？”

“不是，我吃了兩碗飯。”

裴隐： “走，先陪你散散步。”

“好。”宋筱心裏泛起甜滋味，好像又回到小時候，每日晚膳後，與他徒步消食的無憂日子。

她覺得裴隐娶她一定另有苦衷，作為比肩作戰的家人，她會全力配合他的。

兩人步入花園涼亭，宋筱趴在美人靠上耷拉兩只手臂，拂動池塘中的浮萍。

裴隐坐在對面，看着女孩纖柔的背脊，手指有些癢，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慢慢上湧，襲至心頭，久久揮之不去，面容漾起一抹柔色，“筱兒。”

“嗯？”宋筱坐回身，甩着指尖的池水。

裴隐掏出錦帕走上前，蹲在她面前，執起她是手，一點點擦拭，動作輕柔如涓涓細流，得月光眷顧，他的周身瑩瑩亮亮，溫柔缱绻，沖擊觀賞者的視覺，宋筱癡癡凝視，忘記手指被錦帕輕拂，時間仿若靜止，與這樣的男子呆在一起，心會沉淪，靈魂會悸動，思緒會翻飛。

抽出一只手捂住心口，嘟囔一句，“抓我手作甚？”

話落，裴隐擡頭凝視她的雙眼，唇角的弧度加大了些，坐回原座。

宋筱揉揉眼睛，他在笑，笑得促狹，宛若狡狐。

“……五哥哥，你別盯着我，我緊張。”她擡起雙手蓋住他眼簾，手心溢出薄汗，潮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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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隐覆上她手背，把她的雙手握住一只掌心，忽而收斂笑意，鄭重道：“筱兒，我……”

宋筱捂住他的嘴，特認真道：“別說，小心隔牆有耳。”

“……”裴隐默嘆，在她起身之際，一把扼住她手腕帶入懷裏，學着她的動作，捂住她的嘴，俯身逼近。

嘴巴被捂住，宋筱支支吾吾看着面前的人。

裴隐松開她，定眸凝視，“你別打岔，我有話跟你講。”

“喔。”還以為發生什麽大事了，神神秘秘的。

裴隐斟酌語言，想着如何才不至于吓到她，畢竟對她感情的轉變定會超出她的意料，“嫁給我，你會覺得委屈麽？”

“五哥哥很好。”宋筱擡手撫平他緊皺的眉，搖了搖頭，“我不委屈。”

裴隐心弦一動。

結果就聽宋筱又道：“反正也是演給別人看。”

裴隐見她懵愣，無奈一笑，丫頭多大了，還不開竅，“不是演戲，是嫁我為妻。”

“喔。”沒啥反應。

“筱兒喜歡我嗎？”

“喜歡呀。”宋筱不假思索。

“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宋筱眨巴大眼睛，“本來就是男女之間啊。”

他是男子，她是女子，不是男女之間，是什麽？

溝通存在代溝。

裴隐失笑，無奈中伴着寵溺，淡眸染上一層灼光，“既然你喜歡我，那……”

“那什麽？”五哥哥講話好奇怪，宋筱腦子不靈光，“快說呀……唔……”

男人忽然勾住她的腰，腳步往前一邁，把她推在亭柱上，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臉。

宋筱整個人是懵的，腦子轟一下炸開，四肢百骸流竄起酥麻感，看着面前放大的容顏，呆愣僵硬。

“乖，閉眼。”裴隐稍微松開她，垂眸淺笑，再一次靠近。

宋筱剛一抗拒，男人順勢松開了她。

“不是，我，你……”宋筱開始語無倫次，一張雪白臉蛋漲得通紅，沒等裴隐解釋他的行為，她蹭地站起來，逃也一樣蹿進後罩房。

裴隐沒去追，想讓她冷靜冷靜。

寧谧中一道調笑聲幽幽響起，“真刺激啊。”

裴隐看向倚在西卧的妖孽男子，淡淡一瞥，提步要走。

背脊筆直，俊臉有些紅。

妖孽男子滿眼是笑，戲谑意味十足。

微微提高聲響，“裴少府，要不要喝一杯？”

半饷無人應答，妖孽男子“啧”一聲，“害羞了？欺負人家姑娘時怎麽不見你害羞。”

砰！

砰！

一只酒盞橫飛出東卧，妖孽男子擡袖拂過面龐，穩穩握在手裏。

緊接着，一只酒壺再次飛出，男子尾指一勾，勾住環把，垂下手臂，壺嘴灑落幾滴晶瑩。

裴隐拿着另一只酒盞折回來，擡手示意，“月下對飲？”

妖孽男子聳聳肩，很快，兩抹俊逸身影移至屋頂。

此人即是世人眼中軟弱無能的太子。

太子坐在屋頂，哼道：“你把剿匪留下的爛攤子丢給本宮，不怕本宮撂挑子不幹？”

裴隐單手拎壺，“殿下若是沒點擔當，陛下會将儲君之位留給你？”

“本宮是長子，不留給本宮，難道留給老二？”提起逸王，太子氣不打一處來。

“我相信殿下的能力。”

“嘁，誰讓本宮閑得慌。”太子單手撐頭，歪倒在屋頂上，單手敲壺，“匪患已除，要怎麽謝本宮？”

“殿下說說看。”

“以身相許。”

砰！

太子捂住被酒壺襲擊的嘴巴，含糊道：“裴少府偷襲儲君，當真放肆！”

裴隐不理他，喝完一壺酒，躍下屋頂，負手往主院走去，“殿下此回皇城，應萬事小心，切勿主動招惹逸王等人。”

太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霧中，戲谑的表情漸漸收斂，桃花眼望着逸王府的方向，緘默良久。

宋筱跑進閨屋，哐當合上房門，丫鬟在準備浴湯，扭頭看去，都能感知小姐的驚慌失措。

稍許，姜氏來找閨女談心，尋着熱氣走進浴房，擡手示意丫鬟出去。

“奴婢在外寝候着，有什麽需要，喚奴婢一聲即可。”

“嗯。”姜氏輕推丫鬟，一副十萬火急的架勢。

撩了撩漂浮的花瓣，看向面如桃花的閨女，“沒什麽秘密要與娘分享？”

“沒有，有。”宋筱咂咂舌，不知如何開口，耷拉在桶沿的小腿晃來晃去。

“支支吾吾的，做虧心事了？”

“五哥哥親我了。”說完即捂臉，可勁搖頭不敢置信。

“什麽？”姜氏瞪大眼睛，确定自己沒聽懂，“誰親你了，不是，臭小子怎麽你了？”

“親我了。”宋筱舌頭都捋不直。

看着母親凝重的表情，宋筱陷入迷茫，半饷問道：“娘，在想什麽？”

“為娘要好好疏離一下你們的關系，你早些就寝，別胡思亂想。”

“娘不陪我說說話兒啊？”

“娘心裏亂，梳理不清。”姜氏說着往外走，邊走邊揉眉。

“喔。”宋筱扯過方巾裹住自己，靠在浴桶上石化，都不知道幾時回到床上睡着的。

混混沌沌醒了幾次，就是掙不開眼，夜裏，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她。

後半夜，宋筱的身體有些吃不消，開始發熱。

裴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端着湯藥坐在床邊喚她，“丫頭，喝藥了。”

宋筱被冷不丁的一聲吓了一跳，睜眼時，男人正背對她點燃燭臺。

由于意識混沌，隐隐約約總覺得是多年前的五哥哥在照顧自己，因此沒設防，她最不喜歡喝藥，攏攏棉被往裏縮，“挺一挺就挨過去了。”

“不行。”

男人伸手要把她扯出棉被，宋筱打個滾，徹底變成了肉粽，悶悶地趴在床鋪上，“說了不喝。”

“一碗見效。”裴隐放好藥碗，隔着棉被拍她，“透透氣，別悶壞了。”

“我在捂汗。”

“捂出一身臭汗？”

宋筱裹着被轉動，像只小狗一樣用頭拱他，“你先回去，我會喝藥的。

”

當他三歲小孩啊。

裴隐油鹽不進，掐住“肉粽”抱進懷裏，挑眉問：“用我喂你？”

宋筱不好意思，伸出手推他，“男女授受不親。”

“那你喝藥。”

宋筱苦着臉擡頭，心虛道：“會喝的。”

“等你有了喝藥的覺悟，藥都涼了。”裴隐扯開棉被，把她拎出來，跟拎小雞仔似的。

宋筱坐在茶水桌前，盯着一碗深褐色湯藥，深吸口氣，不情不願端起來，捏着鼻子往嘴裏灌。

裴隐忍俊不禁，至于麽。

“蜜餞。”宋筱放下空碗，伸手要蜜餞。

“沒準備。”

宋筱氣哼哼起身，“我想安寝，你趕緊走，記得男女授受不親。”

裴隐單手撐頭，凝睇她的後背，淡笑道：“我們都親過了，哪來的授受不親。”

話一出口，宋筱立馬轉過身面對他，“上次……上次你沒經過我同意，所以……不作數。”

“怎樣才作數？”男人眼底全是戲谑，他周身的淩厲被寬袍掩蓋，在油燈散發的橙黃燈光下，越發溫暖。

他擡手，蹭了蹭她的下巴，指腹傳來細膩觸感，“說啊？”

宋筱冷不防被吃了豆腐，趕忙拍開他的手，“要我同意才行！”

“那你怎樣才同意？”

一下問住了她，她今晚一直在糾結他們的關系。

他突然捅破窗戶紙，強行讓她正視他的感情，她始料未及。

要說喜歡，不确定；不喜歡，又不讨厭他的靠近。

看她陷入沉思，裴隐不打算逼她了，逼急了來個逃之夭夭，那就得不償失了。

裴隐揉揉她的頭，走出屋子帶上門，留下一臉懵的姑娘。